當清早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落地窗,照進公寓一樓的大廳時,早早被係統叫醒的三名玩家已經齊聚在樓下。


    一樓的前台空蕩蕩的,公寓管理人依舊不在。


    “你們昨晚睡得怎麽樣?”林柚問,“房間裏有東西嗎?”


    耿清河:“呃,沒有啊。”


    他煎熬到約好的十點,好在忐忑地躺下去時一閉眼就到了這個時間,趕緊下樓來集合。


    “我這邊也沒……”簡明佳剛應了一句,忽然從這話裏覺出不對味的言外之意來,“等一下,突然問這個難不成是你遇到什麽了?”


    “是啊,”林柚說,“但我睡得還挺好的。”


    耿清河:“……”


    簡明佳:“……”


    不不不這已經不能僅僅用心大來形容了吧?


    “都鬧鬼了你還在那個房間睡?!”簡明佳難以置信道,“我知道你不怕但你好歹象征性躲一下,下來跟我擠擠啊?”


    “還好還好,沒出什麽事。”


    林柚反過來安慰。


    “我跟她商量了一下,然後她就消停了。”


    親眼圍觀過她一整個副本的所作所為的耿清河冒出點不好的預感,“……商量?”


    下一秒,這預感成了真。


    “嗯,”林柚道,“有個小女孩在鏡子裏鬧,我把鏡子反過來掛以後開始砸鏡子了。我就拿了釘子讓她選,是自己安靜點還是我幹脆對著牆釘死。”


    “她選了前麵那個。”她一攤手。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我的擔心果然是多餘的,”簡明佳幽幽地說,“我要是那鬼我也怕她。”


    ——簡直就是魔鬼啊。


    耿清河在一邊使勁點頭附議。


    “成了,那下一步怎麽辦?”


    簡明佳問:“咱商量商量從哪開始?”


    “昨晚的聲音是個小女孩,”林柚說,“我在想這會不會也跟那些失蹤的孩子有關係——既然都是這鎮子的居民,幹脆去他們家裏問問好了。”


    順著她指的方向,電線杆上貼著的那張尋人啟事上正寫著亨利·戴維斯的名字,後麵就是家裏的聯係方式和住址。


    這裏的生活節奏挺慢,他們聊了這麽一會兒,街上依然隻見零星幾個行人,哪怕太陽早把天邊照了個大亮。


    小鎮依山而建,陽光照耀下,環抱城鎮的森林褪去了點陰森可怖。但望向遠處的山頭,林柚忽然隱約看見了某個高高瘦瘦的人影立在那裏。


    他背著光,黑漆漆的,又遠,看不清具體的模樣。


    “你怎麽還站著?”


    走了兩步的簡明佳回頭問:“不去了?”


    “沒什麽,”林柚收回視線,兩步趕上他們,“走吧。”


    *


    亨利家在小鎮中央附近,路上問了兩個行人就輕鬆地找到這戶人家。


    按響門鈴,出來應門的是個金發女性。


    看到這仨陌生人,她顯得有些驚訝,“你們……”


    “……咳,”被推出來站在最前的耿清河按照商量好的台詞說道,“我們能和您談談亨利的事嗎?”


    一瞬間,對方臉上浮現出像是終於在汪洋中抓住浮木的一絲希冀,但更多的是怕聽到什麽糟糕的結果而極其抗拒。她掙紮許久,終於問:“難道有他的消息了?”


    “啊,不是。”


    耿清河心說他果然還是不擅長應對這種情況,他慌忙道:“我們隻是有個朋友——”


    “我們認識的人在調查這些,”林柚接過他的話,“現在他……所以想繼續查下去。”


    她暗示的就是在她之前住那間公寓的男人,她直覺他是真查出了點東西,這些孩子的父母有可能是知道他的——畢竟想得到線索就不得不經過他們。


    林柚注意到金發女人神情中一閃而逝的慌亂。


    “你們是米勒的朋友?”她問。


    ——看來是賭對了。


    林柚飛快點了下頭。


    “那、那難怪,他的事……”金發女人歎氣,“我很遺憾。”


    她讓開身,“進來聊吧。”


    這看樣子就是亨利的母親了。戴維斯夫人在前麵領路,耿清河在後麵小聲問:“米勒怎麽了?”


    “都說了很遺憾,”簡明佳恨鐵不成鋼瞪他一眼,“八成死了,再好點也是非瘋即殘。”


    “雖然我也很想找到亨利。”


    戴維斯夫人在前麵驀然開口,兩人齊齊一驚,生怕自己音量沒壓好讓她聽到點他們在背後的竊竊私語。好在她繼續說了下去,不像是聽見的樣子。


    “但既然是局外人,我還是勸你們別查了,”戴維斯夫人說,“米勒……就是個例子,你們這麽做,隻會像他一樣把自己搭進去。”


    林柚心道還真是她想的那樣。


    “我們更在乎真相。”她回答,“所以如果您有什麽線索,請給我們看看。”


    戴維斯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在客廳等我,我馬上回來。”


    亨利家是標準的中產階級,客廳寬敞明亮,柔軟的真皮沙發旁,柴火在壁爐裏劈啪作響。些微的火光映照下,戴維斯夫人拿回的那幾張紙就有點說不出的詭異。


    “亨利在失蹤前開始畫這些畫,”她道,“我當時沒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他再也沒有回家,有人說看到他獨自走進森林裏。”


    林柚拿起其中一張。


    七歲小男孩的筆跡還很拙劣,用彩色蠟筆歪歪扭扭地畫出幾棵樹,中間站著兩個人。個子矮的可能是他自己,即便畫得不太好,但也能看出是個可愛的正常孩子。


    在這對比下,旁邊拉著他手的那位可太奇怪了。


    那瞧著是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他高出小男孩兩倍不止,手腳也是不正常的長,身後延伸出幾條觸手。


    臉上一片空白,沒有五官。


    別的畫也是大同小異,或近或遠的地方總少不了這個男人。


    “所以說……”


    離開亨利家,耿清河惴惴不安道:“不會真是吧……?”


    他平時對恐怖片都是那種又怕又想看的——不然也不會來玩《盒》。但因為膽量實在有限,又腦補能力極強,真壯著膽子看了的也就那麽幾部。


    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可要是那些怪談小故事,他也是聽說過的。


    “肯定是啊。”簡明佳應道,“這畫簡直板上釘釘說是瘦長鬼影了。”


    他堪稱是美國最著名的都市傳說之一。


    人如其名的高瘦男人,時常在森林裏遊蕩。他四肢極長,頭部沒有清晰的五官。


    沒有人知道他的動機是什麽,他可能會毫無原因地盯上一個人——通常是小孩子,假裝友好地接近再帶走他們。


    隨之就是一樁樁的兒童失蹤案。


    偶爾也會有成年人,他會讓他們變得偏執、流鼻血又或是出現,還在他們身邊或是噩夢裏一次又一次出現,折磨其直至精神瀕臨崩潰後綁架到森林。


    “聽說有時候會發現瘦長鬼影留下的屍體。”


    林柚說。


    “受害者被活活紮在樹枝上流血而死。”


    “你是說,”簡明佳麵色古怪,這形容讓她渾身都有點不適,“亨利他媽媽說很遺憾,難道是因為他已經……”


    耿清河張了張口,半天沒說出話。


    “嗯,米勒應該就是在調查過程中被瘦長鬼影盯上了。”林柚思索道,“但孩子們是死是活還沒被發現。”


    不然,戴維斯夫人就不會是那個態度了。


    “那麽問題來了。”


    成功想象出米勒遇害時的景象,一股涼氣直竄上耿清河的後背,“如果我們查下去,是不是也會……”


    “這難道不是明擺著的嗎?”簡明佳吐槽。


    林柚清清嗓子,成功把兩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確切地來說,”她道,“是已經被盯上了,我早上見到他在山頂看著這邊了。”


    ……臥槽????


    “別急,聽我說。”


    在他們倆“臥槽那現在跑來不來得及”、“這周圍都特麽是森林真的跑得出去麽”、“上來就被瘦長鬼影這種級別盯上真的沒關係嗎要不還是回c級本試試水”的絕望眼神中,林柚悠悠地摸出那張紙條,“雖然隻是猜測,被盯上的應該隻有我。”


    耿清河心說這不還是糟糕到極點了嗎,他怎麽從這語氣裏聽出了一點躍躍欲試。


    大佬果然是大佬,捉摸不透啊捉摸不透。


    “我之前以為‘別讓他找到你’隻是線索之一,但現在來看,這個‘你’應該是對我的警告。”


    “在米勒的房間拿到他留下情報的玩家,也會成為被瘦長鬼影選中的受害者。”林柚道,“如果這名玩家死亡,就會輪到下一個人被他追蹤——我猜是這麽個設定。”


    “然後嘛,既然第一個選了我……”


    簡明佳總覺得她這話有點意味深長。


    果然——


    “各位,實不相瞞。”


    林柚一本正經地再次開口。


    “我準備趁這個機會,拿到他的卡。”


    她!很有可能即將就此迎來人生中第一張r級以上的卡牌!


    簡明佳/耿清河:“…………………………啊?”


    那一刻,看到她摩拳擦掌的樣子,他倆幾乎是同時,本能地,油然而生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同情。


    ——對瘦長鬼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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