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時, 猛然想起什麽的喬燦一個激靈。


    她也顧不上自己會不會也一頭栽進水裏,不要命地就撲了過去。


    簡明佳:“哎——!”


    她這聲喊沒起到多大作用,喬燦做得相當義無反顧。


    三角頭拖著的那把砍刀在他跌落時自手中鬆脫,一半留在地上, 正因著另一半的重量而向下滑落。


    喬燦手滑了好幾下, 終於趕在最後一秒死死抓住刀背,整個身體都被慣性帶得探下去小半邊。


    好歹是揪住了。


    長長的砍刀離挨著水麵還有寸把遠的高度, 到底沒有真掉進去,喬燦懸著的心也落回實處。隻是這過沉的砍刀讓她保持平衡都有點費勁,更別提光靠自己的力氣把它拉上來。


    “來, ”她咬牙道, “搭把手……”


    她那突如其來的舉動可把簡明佳嚇得不輕, 這會兒回過神, 邊提防著臨近的鐵網也跟著鬆動,邊急急忙忙地衝過去。


    跟林柚一人抓住一邊,兩人協力, 還有隻斷手幫忙穩住, 總算把喬燦連同她抱在懷裏的金屬塊拖回了鐵網上。


    砍刀“哐當”一聲砸在地麵, 一行人各自抹了把汗。


    “也太冒險了, ”簡明佳喘著氣說,“你這萬一把自己也搭進去——”


    被她們陰了一把的三角頭可還沉在不知道什麽地方呢。


    “還好還好。”


    差點摔下水的本人臉上卻不見多少後怕, 反而因為入手這麽個大件而頗感興奮, “換得到它還是挺值的。”


    鐵絲網下的水麵還沒有起一絲波瀾, 也不知三角頭要是知道自己的長刀落進她們手裏會作何感想。


    這砍刀分量不清, 頂著個偌大金屬頭盔都不會覺得頭重腳輕的三角頭自然可以揮動自如,但落在喬燦這兒就有點費勁了。


    她正想著把它塞進背包裏,忽然因為一陣隱隱約約的不明響動而止住了動作。


    “我聽錯了……?”


    喬燦拿不準,她狐疑道:“幻聽?”


    “不。”


    林柚眼皮一跳。


    “我也聽到了。”


    鬼鬼祟祟的沙沙聲,就像有東西在爬動,越近就越緊密。


    捏著手電筒的簡明佳忍著後背發麻,用光照了過去。


    裏世界的一切多是損毀嚴重的遺骸,牆體裂開的破洞中,爬出了一隻快有拳頭大的甲蟲。


    它隻是開了個頭。


    喬燦:“……哎呀媽呀。”


    她盯著快被蟲體染成一片漆黑的褐黃牆麵,頭皮都快炸了。隨著那隻領頭的甲蟲,紛湧而出的“波浪”離她們還有段距離,但果真是越來越近的。


    是朝她們來的。


    哪怕沒有看過電影,也完全想象得出它們爬上身的樣子,人在危急關頭總是會爆發出自己也未曾料想到的力量。喬燦腦中嗡嗡作響,竟然提動了方才輕易拿不起的長刀。


    “趴下!”她尖叫道。


    林柚第一時間臥倒在地,她隻覺頭頂上方有什麽燙得空氣都灼熱了不少的東西擦過,憑著直覺捂住了耳朵——


    她是對的。


    這一下讓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上個副本的那座山洞前,熱浪撲麵而來,隔著手掌,耳朵都能被這巨響震得發疼。


    差點被吹飛的斷手緊緊扒在她的肩膀上,隨著一飄一飄。


    ——有東西在那邊炸了。


    帶起的火焰燒得劈啪作響,徹底阻斷了甲蟲群襲來的道路。


    “……是……”簡明佳的聲音在火焰中聽著模糊不清,“什麽……”


    “我想用那把刀……火箭筒!”


    喬燦扯高了聲音,但也被那蓋得斷斷續續的,“但沒來得及好……看要炸膛……直接扔出去了!”


    林柚:“……”


    簡明佳:“……”


    炸膛可還行。


    但居然還真管用。


    能燒的東西全在數十年前燒完了,火漸漸熄滅,露出一地焦黑的屍體。即便如此,爆炸的威力也不小,幸虧她們早躲開了最近的那一段鐵絲網——有好幾片又被震開螺絲、落進了水潭裏。


    然而——


    身在裏世界,真是沒一秒能夠放鬆。在聽到自下方傳來的淅淅瀝瀝聲時,林柚想。


    她低下頭。


    隔著鐵絲網,一隻青筋凸出的手臂破水而出,抓住了底下圍牆邊上的護欄。


    金屬製的多邊形頭盔冒了尖兒,三角頭抓著欄杆,一下又一下向上攀去。殘留的水珠沿著邊緣滾落,他圍住下|半身的長布也被水浸透,但這完全沒有阻礙到他的動作。


    隻是在爬到一半時,他那頭盔似有所感地偏了偏。


    沿著他麵朝的方向,三人齊齊靜默地看向一堆燒焦的蟲子屍體,那裏躺著幾段破銅爛鐵。


    ……自己好好的砍刀被禍害成這樣,三角頭要殺人了。


    溜溜溜,趕緊溜!


    林柚第一個起身,她還是清楚雙方實力差距的——三角頭的肉體近乎無敵,沒有任何準備地正麵對上,這筆買賣絕對不劃算!


    也許可以用scp-096試一試,但問題是人家戴著麵具看不見臉啊!


    才剛邁出沒幾步,林柚一怔。


    視野亮起。


    不是爆炸的驟亮,也不是手電筒的白光,走廊上一點點恢複了原先在漫天灰燼下的日光又透過窗玻璃後該有的昏暗。


    牆皮一大塊一大塊地升騰閉合,腳下的鐵絲網也重新回歸最開始的石磚。


    她們回到了表世界。


    身後的兩人紛紛鬆了口氣,坐倒在地,偏生林柚再抬起眼,餘光中就瞧見有個人影又在遠處一閃而過。


    “……站住!”


    她原地一跺腳,徑直追了過去。簡明佳和喬燦見勢不對,急急忙忙地起身跟上,而林柚在趕到那個樓梯口處時,左看右看,都沒能再看到半點蹤跡。


    “阿蕾莎?”她試探道,“是你嗎,阿蕾莎?”


    “我知道你想引導我們去發現什麽。”


    林柚提高聲音。


    “但沒有這個必要了,我知道這鎮子潛伏著哪些人,你的經曆,還有當年那場大火的真相。”她頓了下,“我可以幫你。”


    如果是依照電影中的背景,這裏的住民是女巫獵人的後裔。


    時至今日,他們仍以教會的存在而隱秘活動著,舉行自己認為可以驅除不潔的邪|教儀式,來以防世界末日“天啟”的降臨。


    在這封閉保守的小鎮上,作為私生子的阿蕾莎隻因為沒有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而備受欺淩。她在學校被排擠孤立,自己躲進廁所後又被清潔工猥褻,她的媽媽也沒能保護得了她。


    而教會的領導者——她媽媽的姐姐,幾經盤問不出她的生父是誰,進而把她當成“不潔淨”的存在,帶著手下的一眾信徒強行抓走了阿蕾莎。


    等到她媽媽從鎮外尋求來警察的幫助,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火燒女巫的儀式出了意外,祭壇被打翻,火焰蔓延至整個小鎮,是以那場將寂靜嶺燒成遺骸的大火的來源。


    警察們沒能救下阿蕾莎,被綁在刑架上燒成焦炭的她也沒在醫院挺過多久,但就在這期間,她的恨意有了實質。


    樓梯上方,出現了一張小女孩的臉。


    “我不是‘阿蕾莎’。”她說。


    是的,她知道——林柚想,不過在當事人沒有承認前,還是當成自己不知道比較好。


    “我有很多名字。”身著紫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走下樓,“當然,現在的我是她的黑暗麵。”


    “阿蕾莎在病床上決定和我合作,好報複那些傷害過她的家夥。眼看著經營了這麽多年,就要迎來收獲的時節,還有一個問題擺在我們麵前——”


    “他們躲藏在教堂裏,隻靠我沒辦法闖進去。”


    作為黑暗麵的“分|身”,她麵容可愛,想來與燒傷前的阿蕾莎如出一轍,隻是一條條自額頭淌下的烏黑血跡和泛黑的嘴唇讓她看著陰森。


    “我們原本另有打算,”她說,“可這時候,你——你們出現了。”


    “我一直看著你們,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達到我的標準。但你說‘我可以幫你’……”


    小女孩感興趣地上下打量著她。


    “是的,我可以感覺得到你身上某種強大的力量——他們去哪兒了?”


    ——居然能感覺得出來。


    不過也不奇怪……096可是追著裂口女一直追得跟在她身邊那麽久。


    林柚聳聳肩。


    “事實上,沒有‘去哪兒’,他們都還在這兒。”


    她眼珠轉了轉,“想見見他們嗎?或者更進一步,也許你們可以一起喝個下午茶什麽的。”


    這話說得暗示都像是明示了,“阿蕾莎”要是聽不懂才是怪事。林柚也沒指著她會答應或是怎麽樣,哪想得到對方在聽到後,還真詭譎地挑了挑嘴角。


    “興許我會考慮一下的。”


    小女孩說:“但在這之前,更重要的是阿蕾莎的願望。”


    “他們相信可以用這種方式呼喚他們的神明……”她一步步向後退去,“我和阿蕾莎希望結束這一切。我很好奇,如果是你,你會做什麽樣的選擇。”


    在吐出最後一個字時,小女孩的身形消失了。


    喬燦原本隻站在後麵,聽她們倆的談話聽得大氣不敢出,這會兒才不失佩服地開了口。


    “總之,”她問,“現在不用再留在這座學校了吧?”


    自個兒親手把三角頭的砍刀炸成那樣子,再待著總有點慌。


    “見都見到本尊了,”林柚道,“當然沒必要了。”


    剩下的就是……正如那自稱是阿蕾莎黑暗麵的小女孩所說,她們怎麽選擇的問題。


    “親眼見到以後就更想說了。”


    沉默半晌的簡明佳終於開了口:“淨化?審判?他們蠢到以為自己是誰?”


    林柚:“你指望被洗腦的邪教徒能明白什麽。”


    “都被自己惡行的後果困在這裏這麽久了,”喬燦說,“難不成他們還這麽想?”


    “不僅這麽想,還變本加厲了。像這樣幽閉的環境反而會固化他們的看法——瞧,果然都是因為她是惡魔才害我們落到這個下場。”


    喬燦“嘖”了聲,簡明佳繼續道。


    “隻要在他們眼裏跟女巫扯上半點關係就是要上火刑架的命,比如那個女警察——”


    她一頓。


    “不說了,反正按這時間點也是未來才會發生的事。”


    喬燦:“……”


    喬燦:“不不不求你趕緊說。”


    不然是要把她憋死。


    “她因為掩護女主角去找女兒被架起來燒死了。”簡明佳說。


    “這群家夥……”喬燦難以置信道。


    回歸表世界後,她們中途在路上看到了被喬燦擊倒的那隻怪物,小心翼翼地繞過它濺出的那幾灘毒液。這會兒已經出了教學樓,回到了空曠的街道。


    天空中飄蕩的灰燼仍不見有停下的趨勢。


    街上的店麵有的還關著門,有的被翻了個底朝天——那些教徒們顯然造訪過這裏了。


    林柚注意到其中一家。


    在這地方,要生存下去都是問題,信徒們顯然沒什麽心情去關注電子的玩意兒。別說他們了,跟著她走進去的時候,喬燦都很茫然,簡明佳卻猜出了點她的意圖——她多多少少聽對方說過一些。


    “搞不好……”


    “哢嚓”一聲,林柚單手托著從櫃台上拿下來的拍立得,取下滑出的那張她隨手拍出的照片,“得慶幸一下這相機放了這麽些時間還質量不錯?”


    “來,”她回頭,“都閉上眼睛。”


    *


    兩個小時後。


    可能是因為已經與阿蕾莎做過約定的原因,這段時間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稱得上是相安無事。


    除去喬燦用找到的鐵棍熔了子彈,又在路上擊倒了幾隻怪物,至少她們沒再進入裏世界。


    循著地圖,林柚等人一路順利地找到了位於城鎮最東南角的教堂。


    這座教堂可以說是整個鎮子最具代表性的建築——高高的塔尖,上麵豎立著在改造過後造型古怪的十字架。


    “你真要一個人進去?”


    穿過空地時,喬燦問:“這會不會……”


    “安了安了,”跟她相比,簡明佳早就不習慣也得習慣了,“放心,她那邊不止是她自己,可以搞定的。我們做好準備接應就行。”


    在裏世界的黑暗沒有降臨時,教徒們多是分散在小鎮各處巡邏——她們小心避開了不少。充當他們避難所的教堂這會兒反而是空蕩蕩的。


    不提躲在不遠處的簡明佳她們,林柚捏著封好的信封推開門時,隻見到了佇立在最前方的女人,和圍在她身邊的幾個保鏢。


    “若有人的名字沒被記在生命冊上……”


    女人禱告的聲音在大廳內回蕩,“他們就被扔在火湖裏。”


    聽到身後的響聲,她回過頭。


    “這裏是神聖的避難所,”看清林柚的臉時,女人說,“我沒有見過你,陌生人。”


    單以她和那幾人的架勢就能猜得出,她是這裏的領導者,也就是那位處刑了阿蕾莎的……


    “我是克裏斯貝拉。”


    她道:“負責管理這個教會,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我也不知道,”林柚眼神飄忽,“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兒了。”


    “我一路上好不容易找到這裏來,中間……發現了一些事情,可以問問嗎?”


    克裏斯貝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跟我來。”她說。


    林柚跟在克裏斯貝拉的身後走上教堂的二樓,她注意到對方的保鏢全都跟在了自己身後。


    克裏斯貝拉問:“你想問什麽?”


    “隻有一件事,”林柚放棄了掩飾,她幹脆利落道,“阿蕾莎。”


    她的話像是觸動了某個禁語,克裏斯貝拉的神情微動。


    “我們從不提這個名字。”


    她道:“那惡魔是我妹妹留下的罪孽……你好像知道很多不該你知道的事。”


    “我隻是‘調查’過一些東西……”林柚不經意似的瞄了眼自己懷裏一直緊緊捂著的信封。


    克裏斯貝拉注意到她的動作,“那是什麽?”


    “沒什麽。”


    林柚藏起信封,“為什麽你們要這麽做?”


    “為了阻止‘天啟’。”克裏斯貝拉說。


    “但阿蕾莎是無辜的。”


    這話一出口,林柚就知道自己要麵臨的會是什麽。果不其然,克裏斯貝拉眼神霎時狠厲起來。她仍然繼續道:“把你妹妹的女兒指認為惡魔就是正義了?你們隻不過——”


    “巫女!”


    恍然明白過來的克裏斯貝拉以一聲怒喝打斷了她。


    “我一開始就在懷疑,沒想到你果然——果然被惡魔所蠱惑,所作所為是在動搖我們的信仰。”不等林柚再說下去,她以沉痛的語氣說,繼而叫喊道,“抓住她!現在!”


    身後跟著的高大男人神情出現了一瞬間的遲疑,“但是……”


    “照我說的做!”


    她在信徒中的威信是實打實的。此言一出,幾個男人再沒什麽猶豫。林柚隻覺得對方強硬的力道扭過她的手腕,她在肢體力量上不占優勢,掙紮幾下就被強行按住肩膀——


    “她和惡魔勾結的證據就在那個信封裏!”克裏斯貝拉叫道,“把它交給我!”


    “你們放開!這裏麵才沒有什麽——”


    林柚的話剛來得及說到一半,她急於辯解的模樣落在克裏斯貝拉的眼裏,更坐實了自己想法的可信度。她冷笑一聲,接過教徒自她手裏搶走的信封。


    “是信仰讓地獄的黑暗無法蔓延,這是唯一的真理。”


    她冷冷道。


    “在目明之人麵前,真相無比清晰。”


    “你馬上就會麵臨和那惡魔一樣的結局了,”克裏斯貝拉拆開信封,宣布道,“這是你們應得的。”


    在看見裏麵裝著的東西的瞬間,她的臉色變了。


    “這是什——”


    “其實啊。”


    方才還一副慌亂模樣的人不疾不徐地打斷她,“我覺得我的演技還挺糟糕的。”


    她到這裏來,隻是為了保證克裏斯貝拉一定會看信封裏的東西。


    “但幸虧你忙著給我下個審判——讓我想想,你當年對阿蕾莎是不是也這麽心急?”


    林柚早就閉上了眼睛,徒留克裏斯貝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要知道,不看鏡頭拍一張照片還是挺難的,”她說,“我都不知道拍沒拍上,準備要是沒拍上就再用方案b,但聽你的語氣,應該是成功了?”


    那她得趕緊備好補償了,不知道一打紙袋夠不夠。


    不夠就再來幾打,帶圖案的那種。


    克裏斯貝拉聽不懂她在說什麽,隻是有種強烈的糟糕預感。她張開嘴,想現在就叫他們把這巫女架到火堆上,抬頭卻隻見他們目呲欲裂地盯著自己身後。


    她捏緊了信封。


    ——那裏麵隻有一張照片,畫麵邊角上是張蒼白而瘦削的麵孔。


    伴隨著紙袋嘩啦啦的響聲,陰影籠罩住她的身體,克裏斯貝拉下意識回過頭。


    下一秒,她和scp-096同時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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