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鬼公主把帝乙關進了鐵籠子,韋府頓時安靜了。


    離奴控製住了活死人,整個崇仁坊也安靜了。


    元曜望了一眼滿地狼藉的韋府,問道:“丹陽,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韋彥歎了一口氣,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原委。


    韋家在長安南郊有一座莊子,交給了一個管事的家奴打理收田租。南郊鬧屍氣,活死人橫行,韋家的莊子也被波及,那管事家奴死裏逃生,趁著長安城西的金光門還沒封鎖,溜進了城裏,向主人報信。


    韋德玄是朝廷重臣,跟著武後去洛陽了,他的妻子韋鄭氏也在洛陽,韋府隻剩下韋彥主事。昨天下午,韋彥被南風從縹緲閣裏叫回家,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韋彥回家,聽了管事對南郊活死人的描述,大驚失色。他把管事安頓在客房,開始收拾細軟,準備跑路。


    誰知,管事隱瞞了一件事。


    管事五歲的兒子被活死人咬了,他舍不得丟下兒子,便把兒子用繩子捆住,用布堵住嘴巴,鎖在箱子裏運進了城,偷偷地帶進了韋府。


    夜深人靜,管事在房間裏打開箱子,把兒子放了出來。兒子臉色慘白,雙瞳漆黑,明顯已經是一個活死人了。可是,在管事眼中看來,他卻覺得兒子跟那些活死人不一樣,一定還認識他這個做爹的。


    管事一邊跟兒子說話,一邊拉開它嘴裏的布團。


    就在布團脫口的瞬間,兒子狠狠地咬了管事的手一口,它漆黑的眼中充滿了對血肉的渴望。


    管事渾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不一會兒,當管事再度睜開眼睛時,他的雙瞳已然漆黑如夜。


    管事搖搖擺擺地走出房間,韋府開始了不眠的活死人之夜。


    韋彥還沒來得及跑路,就被滿府亂躥的活死人嚇得魂飛魄散。一夜之間,韋府的恐慌擴散到整個崇仁坊,引來了龍武騎。


    龍武騎查看情況之後,為了整個長安城的安全,不得不封鎖了崇仁坊。


    崇仁坊之亂就是這樣爆發的。至於韋彥、南風、麻姑為什麽會待在籠子裏,還得從帝乙被咬說起。


    這鐵籠子是韋彥在東市鐵匠鋪給帝乙定做的新籠子,前天剛送來韋府,正放在曠地上散一下油漆氣味,還沒搬入燃犀樓。


    騷亂發生時,帝乙、麻姑不以為意,以為人類的騷亂跟自己沒關係,沒人敢咬自己。誰知,一個活死人闖入燃犀樓,一見帝乙便不要命地撲了上去,咬了它一口。


    帝乙也開始發狂了。


    麻姑見帝乙被咬了,才緊張起來。


    韋彥、南風四處逃竄,眼看著家丁一個一個都變成了活死人,他們隻好躲進鐵籠子裏。麻姑見帝乙追著自己不放,也一縮身,進入了籠中。


    外麵恐慌混亂,活死人、活妖屍橫行,韋彥、南風、麻姑,這兩人一蛇便在鐵籠子裏瑟瑟發抖,聽天由命了。


    聽完韋彥的話,元曜道:“既然丹陽你已經沒事了,小生和離奴老弟得告辭去江城觀了。”


    離奴道:“書呆子,咱們走了,這些活死人怎麽辦?屍蠱蟲一旦離開蠱母十裏之外,便會死去。沒有了屍蠱蟲控製,這些活死人又要開始亂咬人了。爺也不能把蠱母盒留在這裏,江城觀那邊更危險,爺還得趕屍保命呢。”


    元曜望了一眼木頭人般站著的活死人,心中開始犯難了。


    離奴道:“要不,爺趕著它們一起去江城觀?”


    元曜一驚,道:“不可!”


    龍武騎已經圍住了崇仁坊,這些活死人是萬萬不能帶出去的。如果強行帶它們闖出去,這麽浩大的一支趕屍隊伍肯定會在長安城裏引起巨大的騷亂,後果不堪設想。


    韋彥急忙道:“離奴,你留下來不就行了?以前沒看出你身負奇技,有你在韋府,我……我們大家就安全了。”


    離奴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道:“韋公子,我留下,你是安全了,可主人在城外還危險呢。我得去幫主人分憂。”


    元曜正在思索該怎麽辦。


    一個妖嬈的女聲忽然響起。


    “我有辦法。”


    眾人四顧查看,沒有發現哪個女人在說話。


    “是我,是我啊!唉,本來不想開口說話,可是發生這種狀況,不得不開口了。”


    麻姑弓起了蛇身,口吐人語。


    經曆了活死人的浩劫,眾人對沙蟒說話這種小事情也都不感到驚異了。


    韋彥問道:“麻姑,你有什麽辦法?”


    沙蟒道:“我有一件寶物,是從沙漠之神那兒偷……不,拿來的。它可以幫你們解決眼下的困難。”


    元曜問道:“什麽寶物?”


    沙蟒張開巨口,吐出了一顆碧綠的珠子。


    那綠珠光芒閃爍,轉眼之間化作了幾縷嫋繞的青煙。


    青煙散去,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座一米見方的建築。


    似真似幻的建築緩緩落在了地上,是一座波斯風格的四方庭院。


    這座庭院四周環繞著拱廊,拱廊上刻著如同蜘蛛網一般交織循環的圖紋。拱廊外是一片無盡的虛空。


    一座圓形金頂的建築矗立在北邊,它有著鏤空的乳白色尖塔,因為地麵鋪著的白玉石平滑如鏡,反光如水,金頂建築仿佛是浮在水麵上,十分美麗。


    沙蟒道:“它叫‘無盡之庭’。隻要黑貓把這些活死人趕入無盡之庭,你們就可以離開了。活死人進入無盡之庭,我能困住它們,讓它們沒法出來。”


    元曜問道:“這麽小的一個庭院,能裝下所有的活死人嗎?”


    沙蟒道:“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離奴觀望了一番,問道:“長蟲,活死人從哪裏趕進去?”


    “……黑殺才,不許叫我長蟲!否則,我不把無盡之庭借給你們用了!你也別想出城去幫你主人!”


    沙蟒怒道。


    離奴急忙改口道:“蛇姐姐,活死人從哪兒趕進去?”


    沙蟒用尾尖指著圓形金頂的建築,道:“這是入口,從這兒進。”


    “鈴鈴——鈴鈴鈴——”


    離奴搖動攝魂鈴。


    一個活死人走向無盡之庭,當它踏上那個圓形金頂的建築時,一道綠光閃過,倏然不見了身影。


    四方庭院之中,白玉石地板之上,多了一個小小的活死人。


    眾人大吃一驚。


    元曜道:“居然……進去了?!好神奇呀!”


    沙蟒道:“‘無盡之庭’與你們中土的‘壺中天’很相似,都蘊藏著無盡的神奇與奧妙。”


    沙蟒盜走了無盡之庭,沙漠之神一直在追捕它,為了躲避沙神的追捕,它才潛伏在人煙繁盛的長安,借著繁雜的人氣遮掩自身的氣息。它本來不想拿出‘無盡之庭’,可是發生這麽大的災難,它不能眼看著長安城裏的人都變成活死人而不管。因為一旦人氣沒了,它的行蹤就會暴露,沙神就會追來了。”


    離奴繼續搖鈴。


    “鈴鈴——鈴鈴鈴——”


    活死人聽見鈴聲,一窩蜂往無盡之庭裏湧去。


    不一會兒,無盡之庭裏,密密麻麻站滿了螞蟻般的活死人。


    一米見方的庭院之中,居然能裝下這上千活死人,怪不得要叫無盡之庭,太神奇了!元曜在心中道。


    活死人在無盡之庭中四處遊蕩,然而無論它們怎麽走,都走不出庭院。


    韋彥忍不住道:“麻姑,你既然有這個能困住活死人的法寶,為什麽昨夜發生騷亂時不拿出來?”


    沙蟒道:“我昨夜拿出來也沒用,得有人能讓活死人走進去。我可沒有趕屍的本事。”


    韋彥一聽,不說話了。


    離奴驕傲地揚起了頭。


    元曜心中惦記白姬,道:“既然這些活死人都安置好了,小生和離奴老弟得去江城觀了。”


    於是,元曜、離奴、玉鬼公主離開韋府,去往江城觀。


    韋彥見崇仁坊暫時安全了,也不跑路了,他跟南風、麻姑一起待在韋府,守著無盡之庭。


    因為在崇仁坊耽誤了許多時間,九尾貓妖馱著元曜進入終南山時,已經是下午光景了。


    沒有太陽,天色陰沉,終南山裏草木旺盛,更顯得陰森昏暗,鬼影幢幢。


    一條溪水邊,九尾貓妖停了下來。


    “跑不動了,好累!書呆子,你下來,爺喝點水。”


    “哦。”元曜急忙下來。


    九尾貓妖站在溪邊,伸舌頭喝水。


    元曜攏袖站在溪水邊,望著陰沉沉的終南山發呆。


    花狸貓伸了一個懶腰,道:“家貓真嬌氣,才跑了這幾步路就累得停下來喝水。”


    離奴道:“野山貓,你沒馱著幾百斤沉的書呆子跑,當然落得輕鬆,站著說話不腰疼。”


    “離奴老弟,休得胡言!小生才沒有幾百斤呢!”元曜急道。


    離奴道:“一百斤總是有的,反正不輕。為了不遇見活死人,免得書呆子你看見活死人咬人又善心大發要救人,耽誤去見主人,爺一路上避開了官道和村莊,跑的都是崎嶇不平的山路,格外累啊!”


    怪不得一路上都沒遇見村莊和大路!不過,現在也管不了活死人襲擊人了,去見白姬要緊。這屍氣之禍肯定有一個源頭,隻有找到源頭才能解決根本,白姬搞不好已經知道源頭的所在了,得趕緊去幫她。元曜在心中道。


    花狸貓大聲道:“隻要是元公子,一千斤也沒關係,我也能馱著他健步如飛地跑上三天三夜都不累!”


    “野山貓,你……瘋了嗎?!人類怎麽可能長到一千斤重?!”


    “家貓真是少見多怪,我以前在南海遊曆時,到過一個巨人國,巨人國裏的人類最輕的都有八百斤重呢。”


    “居然……有這種地方嗎?!”


    “當然有!南海之中不僅有巨人國,還有小人國呢,像你這種孤陋寡聞的家貓,應該走出去看看世界!”


    “爺待在縹緲閣裏,也能知曉天下之事!隻有你這種野山貓,才到處亂跑!”


    離奴和玉鬼公主吵架,元曜站在一邊發呆。


    突然,元曜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的樹叢之中站著一個影子。


    似乎是一頭鹿。


    那鹿死死地盯著元曜,眼神漆黑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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