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沈宛睡得極不安穩,整夜噩夢連連。夢中的情景依稀,好像又回到了當年,沈家沒有滅門的時候,那時候總覺得見到的每個人都是心思單純沒有惡意的。


    那時候秦渙還沒有被封為晉王,他溫柔可親,從來都是翩翩公子模樣,父親不喜歡他多於沈家來往,他就每每想盡辦法找機會進來找她……


    她還記得,他那時候是那麽寵溺地叫她:“小宛”。


    她也極親切地稱他:“阿渙。”


    ……


    可是光陰流轉,似乎不過轉瞬,這一切都成了虛無。虛無到這世間再沒有小宛、阿渙。隻有冷冰冰的罪臣之女和晉王殿下。


    沈宛從噩夢中轉醒。


    枕畔尚有餘溫,她坐起身,怔怔看了屋子許久,才記起這已是下一世了。記起早已物是人非。


    * *


    此後的兩日,沈宛都再沒見到秦沅。直到除夕那日的傍晚,才見到元水來了觀潮樓。囑咐沈宛扮作東宮宮人模樣,兩刻鍾後隨著秦沅進宮去。


    沈宛這才算安下心來。那夜惹得秦沅不悅,她其實生怕他一時惱了不想帶她進宮了,心中也十分懊悔。這兩日她雖然還是東宮裏的事兒忙裏忙外,可是還是難以平複心中的悔意。


    她現在也算是站在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了。麵對這位太子爺,順從也不是,反抗也不是,十足叫她嚐了一回寄人籬下的苦。


    宮人的裝束妝發比她平日要簡單的多,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梳妝好了。擔心叫秦沅等著了,她幹脆出了門去暮雲殿殿外候著,準備隻等他出來便跟上去。


    冬夜裏天黑的極早,寒風呼嘯。沈宛一身宮人打扮,哪像平日裏穿什麽衣裳外邊都要罩個大氅、披風的。這回隻有一件棉衣。厚雖厚,卻扛不住卷地而來的冷風。


    她這樣站在暮雲殿外頭,隻覺得天寒地凍,整個人瑟瑟縮縮。時間也許並未過去多久,可是因為太過難熬,卻像是每一瞬都要良久。


    直到她甚至覺得自己快被凍透了去的時候,才見秦沅出了門。


    正一腳踏出殿門,轉頭同元水說著:“時候差不多了,去觀潮樓叫她吧。”


    元水應下,正要走,卻一抬眼瞧見了站在殿前的沈宛。


    當即道:“宛姑娘?殿下正找您呐。”


    沈宛淡淡應下,看向站在殿門口一言不發的秦沅。仍是照著往日模樣,恭謹地行下禮去:“殿下萬安。”


    出乎意料的,秦沅雖一向清冷不近人,但還算是個知書識禮之人,往日宮人行禮怎麽也要頷首,或是叫起。今日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就向著東宮的宮門方向走去。


    沈宛還保持著行禮的動作,怔在原地。一旁的元水也瞧出這尷尬,見他家殿下已走了,沈宛還傻乎乎站在那兒,忙道:“姑娘!想什麽呢?殿下走了,您可快些跟上吧!”


    沈宛這才秀眉緊蹙,艱難地邁起步子跟上秦沅。


    糟了……


    上回魯莽行事,好容易在太子那兒積下的好感這回要毀於一旦了……


    瞧著方才那情形,他似乎對此頗為在意。


    沈宛不知怎的,竟有些喉頭發苦,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他,走一步算一步了。


    東宮原本就是在皇宮邊兒上的,距離很近,隻不過因為各自宮門位置的原因,從東宮的宮門出去,進到宮裏也有一段路程。


    太子殿下天潢貴胄,出席宮宴這樣的場合,自是要有太子的排場。馬車早已經備好了,就停在東宮門口。沈宛和元水並排,跟在秦沅後頭。


    秦沅自打從暮雲殿出來,見著沈宛以後,這一路上,就隻自顧自往前走,再沒說過一句話。


    此時到了馬車前,更是連看也沒回頭看,徑直上了車。


    沈宛一身宮人打扮,按規矩除非主子允許,否則都是要跟著車步行的。雖然這天實在冷,風泠泠吹來,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些似有若無的雪絮,飄飄揚揚。


    她忍著冷意,接過元水遞來的燈籠,正在心裏頭安慰自己熬過這一路便好。誰知,隊伍還沒開始行進,卻聽見馬車裏傳出熟悉的聲音——


    “元水。”


    被叫到的元水連忙湊到車旁,問道:“殿下有什麽吩咐?”


    秦沅一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說道:“車上的橫梁斷了,你找個人上來支著。”


    元水聽到這樣一番話,先是愣了一愣,東宮裏的馬車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做工,這輛又並不怎麽用,怎麽會這麽容易就壞了。不過殿下既開了口,他自是要給個法子:“殿下,不如稍等一會,奴才叫人去換一輛來。”


    畢竟馬車壞了,實在有礙觀瞻,可不能折了殿下的麵子。


    秦沅隻淡淡道:“來不及了。”


    元水也知道除夕宮宴十分重要,總是不好晚到的,忙道:“殿下等著,奴才這就上來支著。”說著,抬步就要踏上馬車去。


    誰知,秦沅卻道:“且慢,這車窄得很,你若進來太擠了些。”


    元水看著麵前這三駕馬車,遠比尋常官家人用的馬車大了一倍,怎麽瞧怎麽寬闊敞亮。他放眼四周想尋個身量瘦小的,眼睛落到一旁的沈宛身上,才發覺自己這是犯了傻。


    抬手便給自己腦門來了一巴掌,忙對沈宛道:“姑娘,馬車的橫梁斷了,殿下叫人上去支著呢,您快快上去瞧瞧。”


    沈宛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元水連推帶攘地推上了馬車。


    甫一掀開簾子,見的就是太子殿下冷著的臉。


    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會被無限拉近。沈宛滯了一下,才彎著腰進了馬車裏。


    車裏置有暖爐,早已將裏邊烘的暖意盎然。秦沅仍是一言不發地坐著,見她進來,莫說話了,連正眼兒也沒給她一個。


    沈宛抬眼看馬車棚頂的橫梁,全是好端端架在那兒,沒瞧見一處壞的,見秦沅也沒有要說的意思,隻得問:“殿下,是哪處橫梁斷了?”


    秦沅這才抬眼看她,麵上瞧著還是冷冷的,不過到底是吐出兩個字:“坐下。”


    他眼神示意身邊的位子。


    沈宛愣了愣:“……殿下。”


    男子正襟危坐,聲雖輕,口氣重卻不乏□□味:“坐下才能瞧見,非要孤說兩遍?”


    沈宛人在矮簷下,隻得乖乖坐到他身邊的位子上。又抬眼去看上頭棚頂上哪處有橫梁斷掉,還沒瞧出個所以然,手上就倏然被塞進來一個暖暖的物件。


    這是她慣常用的,一下子就知道是個小手爐。她不禁轉過臉,看向身邊坐著的人:“殿下,這是?”


    秦沅對著車外稍揚了聲:“元水,走吧。”


    沈宛見他沒應她的話,還直接叫元水走了,不禁又喚了一聲:“……殿下?”


    卻隻得了句:“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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