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將自己悶在觀潮樓裏, 整整一天一夜。


    自打從萬安寺回來,關門不見人起, 她就再也沒有出過門。


    從前一天白日裏,一直到第二日早晨, 都隻是話也不說, 膳也不用, 隻自己怔怔坐在榻上, 什麽也不肯做。


    再打開房門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清早了。


    劉嬤嬤昨日裏就來提醒她用晚膳,提醒她卸妝梳頭, 晚間天涼,要蓋好被子,隻是全沒得沈宛回應。


    不過相處這些時日, 劉嬤嬤對沈宛漸漸已經是發自內心的關切。太子殿下新納了妾的事兒,擱誰心裏都不會好受。


    況且劉嬤嬤一直看著他們二人,好容易這幾日才更親近了些。卻突然鬧了這麽一出兒,沈宛這時定然十足難過。


    嬤嬤心善, 怕沈宛一個人悶著要出點兒什麽事。是以,就算來敲門沒人搭理,第二日一早,還是照著往常的時辰,來叫沈宛起身。


    沈宛一直在榻上坐著, 到了後半夜才乏了睡下。不過也是隨意和衣睡了, 連頭上釵環也沒來得及卸下來。


    不過她終究是睡的淺, 一聽到敲門聲就醒來了。


    門外響起劉嬤嬤的聲音:“姑娘,姑娘可起了?”


    沈宛扶著床邊,站起身來。她睡下不過兩三個時辰,又因為昨日,哭了許久。這時一站起身來,隻覺得頭暈目眩,險些連路都走不穩了。


    劉嬤嬤聽見了屋子裏沈宛起身的聲音,麵上不禁有一絲寬慰。看來她們姑娘終於要起來了。忙說:“老奴打了水來,姑娘許久未進食,想必是餓了,先洗漱一下,老奴這就叫人去傳膳。”


    沈宛這路走的不穩,待到劉嬤嬤說完這長長的一句話,她才終於走到了門口,打開了門。


    她原本是極嬌媚的姑娘,幾乎從來都是光彩照人。就連她第一日到觀潮樓時,有些狼狽,卻仍是掩不住姣好的麵容。


    可是今日一開門,卻眼見著的麵色發白。發絲淩亂,臉上還有殘妝。


    劉嬤嬤上前一步,頗為心疼地:“姑娘,老奴伺候姑娘梳洗吧。”


    沈宛知道嬤嬤的善意,也並不拒絕,點了點頭,側身給劉嬤嬤讓出進屋的路。


    * *


    沈宛今日麵色不好,劉嬤嬤幹脆給她多撲了一層脂粉。她原本就麵色白皙,這時便更顯得美豔奪目,不可方物了。


    隻是,那雙眼睛,卻少了些神采。


    整個人都懨懨的。


    早膳也隻不過是象征性地用了幾口,就叫人撤下去了。


    待到早膳撤下,劉嬤嬤看著沈宛的模樣,本想出言寬慰她幾句。


    隻不過還未等她開口,沈宛倒是先說道:“嬤嬤,隨我去一趟後院吧。”


    她說出這話,已是用了很大力氣。想到早前她還感動秦沅給了她總管東宮的權柄,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她這輩子,上輩子,從沒給人當過正妻,自是不知道那些正頭娘子,當家主母一臉慈愛的給小妾們安排,是有多不舒坦。


    如今,他倒是讓她名不副實地體驗了一把。想她既不是什麽正宮娘娘太子妃。連他新納進來有名有姓的妾侍都不如,卻要違著心去替她們操勞。


    唔,這是個什麽事?


    不過她昨天自己一個人想了很久很久。發覺逼著自己去管後院的事,可比硬著頭皮去向秦沅請辭簡單的多了。


    若是她不去請辭,還能為自個兒留一份體麵,不叫那些人都看了笑話兒去。


    * *


    似乎是應了沈宛的心思,今日的天氣並不好,天空中時時有不斷的雪絮子飄下來。不大,卻又這樣時時不停的。不過一清早的功夫,已在地上積了一層。


    沈宛腳上的步子並不快,還需要劉嬤嬤不時指路。說來,她來到東宮已有數日,卻還是頭一回這樣光明正大地往後院去了。


    也是,到了今日,東宮的後院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沒有一個主子的後院了。


    後院現在那兩位,她見了,也是要俯身叫一聲主子的。


    唔,若不是沈家罹難,她從前那樣的身份,又何至於淪落到這般境地。


    劉嬤嬤熟悉東宮,輕車熟路地帶著沈宛抄小路來到了素梨院。


    這裏極是偏癖,東宮在修建時便宮宇便有奢、樸之分。後院頂中心的位置,是太子妃娘娘的正宮,周圍旁的宮宇由得太子,太子妃分配給旁的側妃妾侍。


    可是這素梨院,實際上卻是與冷宮無二了。也不過是一個三進的小院子,和東宮裏其他宮宇幾無可比之處。


    沈宛秀眉微蹙,突然想到上輩子這陶氏可是東宮炙手可熱的人物,她最後將信傳給陶氏就是因為她是最得寵,見到太子最多的人,又怎麽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正想著,步子已經踏入素梨院裏。因著她如今在東宮掌事,守著門口的小宮女自然認得她,忙行了禮,進屋裏通傳去了。


    不多時,小宮女就又跑出來,將沈宛迎進屋裏去。


    很快,沈宛就進到房裏,這裏應是昭訓朱氏的房間,不過此時正巧陶奉儀也在。


    沈宛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當先給這二人行下一禮去:“二位娘娘安好,未能早來拜見,實在是我失禮了。”


    朱昭訓和陶奉儀二人見這架勢,對視一眼。那朱昭訓靜立一旁,並未說話,倒像是安然受這一禮。


    一旁的陶奉儀上前一步,扶起了沈宛,說道:“不必太過多禮了。”


    朱昭訓見到沈宛站定,也笑道:“這位便是宛姑娘吧?”


    沈宛在東宮得寵,這事秦沅也沒太過掩飾。畢竟堂堂太子殿下,寵個女子不過是小事。可若一直藏著她,哪天沈宛的身份被發現,可就是板上釘釘的欺君了。


    是以,東宮一直以來著重防備的都是沈宛沈家小姐的身份被發現,而不是東宮中有個“宛姑娘”。


    朱昭訓和陶奉儀自然都知道宛姑娘的存在。


    沈宛衝著這二人扯出一抹笑:“正是。”


    三人這說話之間,都在不易察覺地打量著對方。


    不得不說,這朱氏、陶氏二人都是美人。朱氏端莊大方,穿著清雅得體,麵龐玉潔無暇。


    陶氏給人的感覺與朱氏截然不同。她一身紅衣,明媚動人,雖然顏色比那朱氏差了幾分,卻因為有著明豔的氣質,瑕不掩瑜。


    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竟有一種水與火般的美感。


    在沈宛打量二人的同時,她們二人也同樣在打量著沈宛。


    若說沈宛是實實在在覺得這二人都是美人,那這二人在打量沈宛的時候,就是實實在在被她驚豔到了。


    在沈宛還是沈家大小姐的時候,就得了汴京第一美人的雅號。雖然她從來不以為然,可是這也不是浪得虛名。


    朱、陶二人昨日與沈宛隔得遠,隻遠遠看著她是個美人,今日這般近距離的見了。她二人眼中的沈宛,美目流轉,顧盼生輝,逆光站在進門處,像極了天邊走來的九天仙子,叫人不敢直視。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這三個人如今因為一個太子殿下,扯上了關係,還是這樣尷尬的關係。


    半晌,那朱昭訓才又開口向著底下的宮人道:“還不給宛姑娘看座?”


    早在來時的路上,劉嬤嬤就已經把朱昭訓和陶奉儀二人的底細向沈宛交代了個清楚。


    朱氏是禮部侍郎朱海幺女,不過卻是家中庶女,為人清高孤傲,並不好相與。


    陶氏家室低些是大理寺少卿陶兀之女。這二人身為秀女之時便已經相識。陶氏是個空有美貌沒有腦子的女子,事事都以那朱氏為先,隻要朱氏開口,無有不從。


    沈宛聽著劉嬤嬤匯報這些話時,便覺得有些好笑。若是單單從劉嬤嬤多出的這些話來看,顯然,日後將在東宮得寵的,必然是那家室更好,樣貌更佳的朱氏。


    可是世間事,又是誰能說得準的呢?誰能想到,往後的日子裏,陶氏一躍成為東宮最得寵的妃子,可那處處要壓她一頭的朱氏卻查無此人了。


    * *


    清晨,暮雲殿內。


    太子一早起了身,幹脆叫元水將書房中的折子,全拿了過來。


    可是,往日裏痛痛快快批的折子,今日拿在手上,卻一點也看不下去。


    正怔怔出神之時,卻聽見元水輕咳兩聲,低著頭說道:“殿下,折子,折子拿反了。”


    聞言,秦沅有些懊惱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兒地:“下去吧。”


    元水剛走,一直隱在暗處保護的影衛頭領許蒙就現了身。


    秦沅放下手中的折子,淡淡道:“何事?”


    說罷,就見許蒙呈上一個小小的紙卷。


    秦沅狐疑地看他一眼,打開了紙卷。


    隻見上頭明晃晃寫著一排字:“明日午時,鳴玉坊二樓老地方見。”


    看完紙卷上的內容,秦沅眉目間更為晦澀,拇指來回摩挲著手上帶著的墨玉扳指。


    鳴玉坊他自然知道,汴京城最大的歌舞坊。


    也是從前,沈宛和秦渙最喜歡溜去玩的地方。


    這紙卷上的內容一敲就知道是他那個好弟弟寫的。連字跡都未曾偽裝。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才問下頭靜靜站著的許蒙:“怎麽回事?”


    許蒙一揖,答道:“殿下令屬下嚴防宮裏傳話的耳目線人,屬下手下的人在廚房側牆的牆空裏截獲了這個,傳信的是一個燒火丫頭,屬下已派人好好盯著了。”


    “嗯”,秦沅聞言,滿意地點點頭,“做得好。”


    “隻不過……”他的手還在無意識地摩挲著扳指,思慮片刻,才道:“那傳信的丫頭可發現這信沒了?”


    “屬下給掉了包,按她傳信的規律,還沒發現。”


    “嗯,那便將這個放回去,”秦沅雙眼盯著手上的小紙卷,“宛姑娘那邊,再多派幾個人,不得有一絲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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