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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墨橋生詫異的睜開眼,他對上了一雙如秋水一般溫柔的眼眸。


    於是, 他把“我沒有”, 三個字中的“沒有”兩字咽了回去。


    主人說過, 最不喜歡欺騙。


    他低頭垂下眼睫:“我隻是一個低賤的奴隸, 主人對我的恩德,我沒有什麽可回報的東西。隻有這副身軀, 還勉強算是幹淨, 若是主人喜歡, 我……”


    話沒說完, 就被打斷了。


    一雙柔軟的手捧住他的臉,把他的頭抬起來。


    那天籟一般的聲音,似乎從最深的夢境中傳出。


    “橋生,我很喜歡你, 也很欣賞你。”


    “我從未想過把你當做一個物品,隻在床笫間使用。”


    “你既勇敢, 又堅強,是一個優秀的人。在我眼中, 你不僅武藝超凡, 還對我很忠心。總有一天, 你會和那位俞敦素將軍一樣, 成為一顆耀眼的新星。成為我大晉不可或缺的將軍。”


    “到時候人們都會說我慧眼如炬,隻用了一匹馬換來一位曠世奇才。”


    最後那個聲音笑著說:“但是, 你需要自己先站起來。不能再這麽妄自菲薄。”


    墨橋生感到自己的胸口燃起了一團火, 這火苗點燃了深藏在他卑微的內心中的渴望。


    他不由在渾渾噩噩中站起身來。


    程千葉看著眼前這位男子, 徐徐挺直了脊背,眼中點亮了星火,站起身來。


    她為自己成功的灌了一碗雞湯感到有點得意,不由舉杯欲飲。


    就在這一刻,那條不識時務的浴巾,卻好死不死的鬆開,從墨橋生的腰間滑落了下來。


    程千葉噗的一聲,把口中的酒都噴了出來。


    盡管墨橋生慌亂的撿起浴巾,全身紅得像一條煮熟的大蝦,飛速撤離了。


    但程千葉還是瞥見了那一點風景。


    她在躺椅上翻滾了一下身體,摸摸自己的胸口。


    她問自己,


    有那麽一瞬間,我是不是心動了?


    程千葉牽著墨橋生離開溫泉山莊的時候,墨橋生臉上的紅暈還未曾褪去。


    蕭繡似乎特別興奮,逮住程千葉不在的時候,便使盡全身解數和墨橋生打探情形。


    墨橋生卻閉緊了嘴巴,隻字不提。使得蕭繡很是失落。


    ……


    冬天來得比想象中的迅速。


    氣溫一日日的低了下來。


    但對汴州城的百姓來說,今年的冬季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難熬。


    從大晉源源不斷運送來的物資,安定了汴州軍民的心。他們懷著對來年春天的期待,竭盡全力地投入到對抗寒冬的準備中去。


    前線盟軍卻接連傳來了節節敗退的消息。


    先是左路軍北宮侯呂宋貪功冒進,折戟平陸。中路軍華宇直魯山受伏,大潰敗走。


    本來右路李文廣部穩紮穩打連下數城。但負責糧草的雲南王袁易之嫉李文廣之勢,刻意延誤,扣發糧草,使李文廣部止步南陽。


    至此,盟軍全線潰散,李文廣自領本部兵馬憤而回涼州。


    近日汴州城外不時出現潰退而來的散兵遊勇。


    程千葉下令將他們打散收編。


    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加緊鞏固城防,整備工事,準備好迎接隨時可能反撲回來的犬戎大軍。


    這一日,遠處的地平線上漸起黃沙,一隊形容狼狽的敗軍,倉惶直奔汴州而來。


    威北侯華宇直在數名部將的保護之下,當先奔到城下,大喊一聲:“我是威北侯,快開城門!”


    等了許久,城牆上慢吞吞的出現了一個年輕幕僚的身影,此人笑眯眯地衝著威北侯一拱手道:“威北侯遠道而來,我部自當為侯爺接風洗塵,隻是如今主公此刻卻不在城內,請侯爺稍安勿躁。”


    華宇直氣急敗壞:“你是何人?犬戎騎兵頃刻既至,不是做耍,速請晉越侯前來說話。”


    那幕僚依舊不緊不慢振袖行禮:“在下張馥,乃一小小幕僚爾,委實做不得主,還請侯爺先行率部抵禦敵軍,等我家主公從西山回來之後,整備軍隊,點齊兵馬,必定出城為侯爺助威。”


    華宇直看著那高聳堅固的城牆上,林立著威儀肅穆的將士,鎧甲蹭亮,刀槍爭鳴。


    心中知道這些都是推脫的借口,晉國軍隊占著地利,不肯出頭,要讓自己的部隊打頭陣。


    雖然恨得牙癢癢,卻也無可奈何。隻得調撥軍隊,背靠城牆,擺下戰陣迎接那凶猛的異族追兵。


    威北侯的部隊被犬戎一路追擊,本來早已失去戰意,隻望能速速入城躲避。


    誰知卻被拒之城外。


    此刻後無退路,前有追兵,將士們反倒都激起背水一戰的決心。


    阿鳳帶著他的小隊站在隊伍的最前線,迎接敵軍的第一波衝鋒。


    作為奴隸組成的部隊,向來是被擺在最為凶險艱難的地方。


    此刻的他,身軀中箭,既傷且疲。


    但是他不能退,


    退,


    就意味著死亡。


    他像一匹受傷的野狼,大吼一聲,揮刀向著迎麵而來的敵軍衝去。


    他的刀砍進敵人的肉體,敵人的刀也砍進他的身軀,眼前不知飛濺的是誰的鮮血。


    阿鳳覺得自己已經感覺不到痛苦。


    他知道這是一個不好的征兆。


    麻木,意味著死神的臨近。


    他舉刀替身側的一個兄弟接下敵人的攻擊,然而前方又亮起一道刀光。


    此刻他已經沒有第二把刀去擋這道奪命的鋒芒。


    就到這裏了。


    那一瞬間,阿鳳這樣想,死在戰場上也好。


    這樣無趣的人生,為什麽我還如此的戀戀不舍。


    一柄閃亮的銀槍從他身側探出,破開那道刀光,去勢不停,直接沒入敵人的腹部,將那犬戎武將挑下馬來。


    一騎黑袍小將,策馬橫槍,越過阿鳳,領著一隊鮮衣亮甲、精神抖擻的騎兵,向著敵方戰陣迎頭衝去。


    那名小將一馬當先,勇不可擋,如一柄利刃撕開了敵軍的方陣。


    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那樣的神采奕奕,意氣風發。


    “橋生。”阿鳳幹澀的喉嚨裏,輕輕吐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在晉軍及時的支援之下,威北侯部擊退了犬戎的追兵。


    劫後餘生的軍隊在城外安營紮寨。


    此刻的威北侯中軍大帳,華宇直怒氣衝衝,把一個酒杯砸在他麵前的張馥腳邊。


    “晉越侯竟敢對我如此無禮。隻讓老夫帶家眷親隨入城。他這是將汴州視為你晉國私產了麽?”


    張馥一點都不生氣,笑眯眯地回複:“侯爺誤會了,主公對侯爺素來尊敬,豈敢怠慢。這正是想著侯爺軍旅辛勞,才在城內設宴,為侯爺接風洗塵。若是侯爺執意和將士同甘共苦,要宿在這軍營之內,那小人也隻好惋惜告退。”


    他態度謙和,禮數周到,讓人挑不出錯處。


    但言語間卻沒有退讓之意。


    此刻的汴州不論軍政民心,如今已牢牢掌握在晉國那位主公手中。


    不說威北侯如今隻率著一隊敗軍之師,便是領著雄師數萬,想要拿回這座城池堅固,兵精糧足的汴州城,也是不可得了。


    北威侯心中歎氣,當初嘲笑晉越侯的話語言猶在耳。如今想想,眾多諸侯中,倒隻有他一人占到了便宜。


    有什麽樣的主君就有什麽樣的屬臣。單看眼前這位油鹽不進的張馥,就知晉越侯也是位扮豬吃老虎,深藏不露的奸猾之人。


    威北侯深悔自己看走了眼。


    但他現在不想,也不能和晉國鬧僵。


    隻能吞下這口惡氣,又擺出笑臉來麵對張馥。


    ……


    程千葉在汴州新設的城主府大擺筵席,為威北侯華宇直接風洗塵。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相互吹捧,賓主盡歡。


    程千葉心裏很不耐煩這種應酬。


    但她知道,作為一方諸侯國的主君,特別是一個立足未穩的年輕主君。


    這種應酬不可避免,乃是在這裏生存的必備技能。


    她笑語盈盈端起金杯,遙向客座上的華宇直舉杯敬酒。


    華宇直舉起酒杯:“此次多虧賢弟及時拔刀相助,某心中感激不盡,當敬賢弟三杯以表謝意。”


    程千葉酒量甚好,絲毫不怕,來者不拒。


    華宇直哈哈大笑,“說起來還是賢弟最會調|教人”


    他看向侍立在程千葉身後的墨橋生:“這個奴隸到了賢弟這裏沒多久,簡直是脫胎換骨了,今日在戰場之上,老夫幾乎都沒認出人來。”


    程千葉看了眼身側之人,笑了笑,素手輕翻,倒了一杯酒,親手遞上。


    墨橋生一撩衣擺,單膝下跪,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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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一頭微卷的長發淩亂的遮住麵孔,渾身遍布被淩|虐的痕跡,幾乎體無完膚。


    他身上本來纏繞著的白色繃帶,此刻被血漬和濁|物浸染得汙|穢不堪,散亂披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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