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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到的時候, 這會家已經分完了。


    堂屋裏麵, 首位上坐的是顧家的族老,顧衛強喊一聲叔公。


    再往下,是顧老爺子和周愛菊。


    顧家四個兒子, 則分別坐在兩側, 對了, 因分家是大事,顧衛強特意把在縣城的顧衛民喊回來了。


    雖然老三顧衛民成了老李家的上門女婿,但是好歹也算是顧家的一份子, 這分家裏麵的一份,是有他的。


    這是顧安安第一次看到自家三叔,不同於自家老爸的高大威武, 三叔反而長的有些書生氣。


    白白淨淨的, 若說是個教書匠不是木匠她也是信的, 仔細說來, 顧書的長相才是三叔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顧安安牽著自家弟弟的手, 莽莽撞撞的的從外麵直奔回來。


    看到顧衛強的第一眼,如同小乳燕林一般,撲了上去,軟綿綿的喊了一聲, “爸爸。”, 喊完, 眼淚就掉了下來, 顧衛強絲毫沒有了之前的凶巴巴, 他整個神色頓時柔和了下來,“都是大姑娘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哭鼻子。”


    “怎麽沒在你華子叔家吃飯?”


    “等爸呢,我們一家人一塊吃飯。”


    “對,冬冬也好想爸爸。”


    顧衛強哄好了自家兩個崽子,這才轉頭,看向首位的族老,“七叔公,就按照之前的說的辦,這房子按照我們兄弟四個,一人一間。”,該是他得的,他一分都不願意退讓,他算是看明白了,他把人家當兄弟,人家把自己當外人。


    七叔公抽了一口旱煙,把煙袋子往桌上敲了幾下,點了點頭,“根生啊,你看你有沒有啥說的?你們老兩口是要跟著哪個孩子?”


    顧根生就是顧老爺子,他這會渾身都不得勁兒,他算是明白了,兒大不由爹,家裏的這四個兒子,就隻有老二是跟他一條心的,他張嘴就道,“我和老二住一塊。”


    顧衛富的臉色終於好看了幾分,老爺子跟著他,就意味著,兄弟幾個孝敬老人家的東西,都還是他的,不僅如此,老爺子如今還年輕,還能在做幾年活。


    周愛菊算是看明白了,如今幾個孩子都離心了,跟著誰,誰都心裏不舒服。


    她索性擺了擺手,“分屋子的時候,給我留一間,我誰都不跟,就一個人住著,往後啊!每個孩子一個月孝敬我們五塊錢,四個兒子,一共是二十塊,我和老頭子一人十塊,各過各的,老頭子你願意跟著老二就跟老二,隨便你。”,她這會的心也涼透了。


    顧老爺子一聽,脖子一梗,“你個老婆子,胡咧咧什麽?不跟著老二,你還想怎麽著?”


    “跟老二?以老二媳婦的刻薄,盡做一些把不住邊的事情,你以為她會給你端茶遞水??養活你,想得美。”,周愛菊想的明白,“我現在還能動,我自給兒住,若是哪天動不了,老四,我就問你,你願不願意養活我這個沒用的老婆子?”


    顧衛強賠著笑,“媽,您現在跟著我都行,安安和冬冬沒了媽,就指著奶奶多看著點。”


    顧安安和顧冬冬兩人也抱著周愛菊的大腿,齊齊的開口,“奶,我們養你。”


    這話,周愛菊聽的心裏舒坦,卻還是擺了擺手,“我若是跟你老四,指不定有心人覺得我貼補了老四家裏,覺得不公平咧,我就一個人挺好,你們有空了多來看看我。”


    她這個有心人指的誰?自然是王大英了。


    王大英站在一旁,也不吭聲,由著大家看著。


    一直沒開口的顧衛民突然說話,“既然媽要單獨住,我的那份房子自願放棄,就給媽住吧。”,他身後的李月娥擰了一下他的腰,顧衛民回頭瞪了一眼,到底是一家之主,李月娥沒說話,隻是摟著懷裏的小兒子。


    族老,“不後悔?”


    顧衛民搖了搖頭,“我本就做了上門女婿,這份是我媽應得的。”


    族老起身,“行了,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麽著吧!顧根生這一支,房子分成四份,老三顧衛民自動放棄,由周愛菊,顧衛國,顧衛富,顧衛強四人,一人一間,其中老人方麵,顧根生跟著老二,周愛菊一個人住,往後周愛菊的養老由老四顧衛強負責,身為孩子,每個兄弟每個月要給父母五塊錢。”


    “顧家後山上的五畝山地,你們看下要如何分?”


    顧衛強和顧衛民同時搖了搖頭,“我們不用,給大哥吧。”,大哥自然指的是顧衛國。


    兩個弟弟都表態了,顧衛富自然不能跟老大去搶這塊地,就算是他搶來了,以他們這房,王大英好吃懶做,下麵三個兒子,也不是種地的料子,至於他自己,好好的大隊長不當,種啥地?


    他也表態,“讓給大哥吧。”


    顧衛國感激的衝著自家兄弟道了謝,若是分家後,連地都沒了,他拿啥去養活媳婦和孩子,不同於兄弟三個,顧衛國是打小在地裏麵刨食的,當了一輩子的老農民。


    族老點了點頭,繼續,“家裏還有多少存款,一塊拿出來分了吧。”


    家裏的存款是周愛菊保管的,她顛顛的跑到裏屋,拿出了一個布包,零零散散一共有兩百多塊,全部倒在了桌麵上。


    率先開口的是顧老爺子,“怎麽這麽少?”


    周愛菊冷笑,從布包裏麵把一個小本本拿了出來,開始讀,“我就拿近三年開始算,大前兒年起的新房子,一共花了一千三,顧書去城裏麵讀書,三年初中,從我這裏取走了四百塊,去年高中,一年花了兩百八,留級半年一百二,補課費一百,老二媳婦娘家弟弟結婚,拿了二十塊禮金,老二媳婦娘家媽生病,前後一共拿了六十三塊,老二請上級吃飯,一頓十塊左右,一共八頓,逢年過節送禮前後一共接近三百塊,顧單去年到縣城學木匠,生活費一個月五塊,顧雙今年年初,生病,去了縣城醫院,前後花了一百三,咱們一大家子每天的嚼用在五毛到一塊左右,一個月就是二十好幾,這還不算從地裏麵種的糧食。”


    周愛菊也是故意的,隻報了二房的開銷,就是為了讓二房的王大英膈應下,若不是她挑起來的,好好的一個家,哪裏會散,每報一項,顧衛富的臉就紅了一份,不當家,不知道財迷油鹽鬼,他竟然不知道,光二房就花了這麽花錢。


    還好這個家都是自己人,就隻有族老算是個外人。


    不然,讓外麵的人聽見這,真要被顧家的支出給嚇著了,這還隻是單單二房,不說其他三房。


    顧老爺子連連擺手,“行了,別報了,丟人現眼。”


    老實說,周愛菊和顧根生結婚幾十年,算得上相敬如賓,顧根生是村長,周愛菊也是文化的人,還能互相敬著,以前,還能顧忌著臉麵,現在撕破臉了,周愛菊把記賬本往顧根生臉上一丟,“還有你個老不死的,每天的旱煙錢,喝酒錢,貼補老二家的錢,就你一個人,一年也要兩百塊。”


    她索性把話都給挑明了,雙手叉腰,呸了一口,“這個家,要支撐下來,你們以為容易嗎?就光飯錢,咱們家每個月最少十五塊,不說人情往來,還有幾個小的,哪一個沒讀書?哪一個不要錢?”


    “王大英我告訴你,你既然把這個家給弄散了,我把話撂在這裏,以後二房的任何事情,都跟我周愛菊沒任何關係,你既然這麽能,老大在縣城留級的生活費,補課費,還有老二在縣城當學徒工的生活費,再加上老三學費,這一樣樣的,全部你來給我出,別在跟我打主意,打到老三和老四身上,他們不欠你們的。”,周愛菊心裏堵著一口氣,憋的難受,她不過是出了一趟門,回來就惹出來了這麽大的事情,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麽散了。


    都以為她最疼老四,實際呢!


    就是她還在這裏,把老四給綁到了整個顧家,讓他幫忙貼補下老二,就是念著,老二家裏孩子多,每一個都是要花錢的緊。


    如今好了,她跟個老牛一樣往前使勁拉,經不住後麵拖後腿的啊!


    王大英被罵的好不還口之力,這會,她才知道,完了,徹底完了,她到哪裏弄這麽多錢養三個孩子。


    顧安安卻和顧冬冬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崇拜,今天才知道,奶奶的戰鬥力這麽強。


    周愛菊罵完。


    整個屋內都安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


    王大英撒潑,“媽啊!我不分家了,不分了,我給四弟賠不是。”


    “晚了。”


    這會分家書上麵的拇指印都按了,沒人在理撒潑的王大英。


    顧平安低著頭,看到碗裏突然出現的一塊魚,他眼睛亮了亮,正要說話,就注意到顧安安,伸出食指,“噓”


    顧平安彎了彎眼睛,回頭,戳了戳趙君雁,又指了指顧安安,雖然沒說,但是趙君雁卻知道怎麽回事。


    她衝著顧安安感激的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平安的大腦門,“吃吧。”


    周愛菊這一雙眼睛,正是清亮,顧安安這小動作,哪裏逃的過老太太的法眼,她看著安安這副模樣,搖了搖頭,“這孩子……”


    倒是不是她不對顧平安好,而是這孩子打小不愛說話,又怕她,有了吃的東西,雖然不會漏掉顧平安,但到底是十歲的孩子,長身體,分到手上的那點,孩子三兩口就謔謔沒了,哪裏夠啊!


    吃完了飯,按照往常來說,顧安安會主動把洗碗的活給攬過去的,但是今天安安吃完了,抹了抹嘴,“奶,我回屋了,要準備準備複習入學考試了。”


    周愛菊點了點頭,指著顧書,“去問你哥把複習資料要過去,多少能省不少事情。”,顧書已經在縣城一年高中了,因為今年出來新政策,可以高考了,於是他便回家央求著,老爺子,讓他在讀一年,到時候考高好有把握考個好學校,對於老顧家能出個大學生這件事,全家人都是高興的。


    再加上顧書又是老顧家的孫子輩的老大,聽話,讀書又好,長的也最像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討老人家歡心,顧老爺子手一拍,“去讀吧。”,讀書的錢誰出?當然老四和老三兩人負責了。


    顧安安眯著眼睛,“哥,我去你屋拿書,把你現在用不上的都借我。”


    顧書吞吞吐吐,卻礙於老太太發話了,隻能領著顧安安了南炕,因為顧書要考大學,家裏特意給顧書單獨安排了一間屋子,不同於其他孫子輩,擠在一塊,顧書這個屋子雖然隻有十多平,但是書桌和衣櫃都擺的整整齊齊的,不用看,這都是顧單的做的。


    顧書磨磨唧唧的從書櫃裏麵抽了一本出來,垮著臉,“安安,這都是老貴的書了,你可要仔細點。”,在顧書的眼裏,家裏隻要他一個大學生就夠了,不需要顧安安在來逞強,更何況還是個女娃子,但不得不說,顧書對於顧安安有些忌憚,不同於安安的紮實基礎,顧書能去上高中,全指望著私下老師補課,才勉強考上縣城高中的。


    安安看著麵前一本算數課本,她笑的意味深長,“這不是學校發的書嗎?”,明明是免費的,卻還要說老貴,若是以前的顧安安,還真會把老貴的書還回去,不敢借了。


    但是現在的安安不會。


    被戳破的顧書有些惱羞成怒,“學費不是錢啊?”


    顧安安奇怪的看了一眼顧書,小聲,“哥的學費也是我爸出的。”,說完,砰的一下關上門,一溜煙跑不見了。


    氣的顧書半晌沒回過勁來。


    拿到書的顧安安,正準備去老太太屋裏問一問,自家老爸去哪裏,經過廚房的時候,就聽見王大英在咧咧,“安安個死丫頭,平常的碗都是她洗的,今天倒是跑的快,大嫂你說,一個丫頭片子讀什麽書,還不如多幫襯家裏做點活,早早的嫁人,夫家還能幫襯下家裏幾個兄弟,免得送去學校,真真是浪費錢。”


    趙君雁在收拾灶台,順便把晚上要吃的酸菜給拿出來泡在水裏,好化冰,聽到王大英的話,她原本不打算開腔的,想了下桌上的半塊魚,她小聲,“安安以前做的活還少?再說,安安上學,那是老四自己出錢,這有啥浪費?”,敢情給隔房侄兒子念書就不叫浪費了,給自家閨女念書叫浪費?這算哪門子道理。


    趙君雁平時很少開口,但若是開口,便一針見血,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思想觀念都不一樣,更何況,他們家平安,能在村裏麵讀書,一年到都的作業本,筆啊,這些費用,也全部是老四一個人包圓了,就衝著這點,她趙君雁就該謝謝小叔子。


    王大英還要打算反駁,但是想著別這話傳出去,到時候,小叔子不負責大兒子的學費可怎麽辦了?


    到底是把剩下的話給咽了下去。


    顧安安聽了一耳朵,嗤笑了一聲,轉身進了周愛菊的屋內。


    問了下自家老爸,又從老太太的箱子內,拿了一支筆和一個本子,家裏的這類開銷,全部都是顧衛強在外跑車的時候,買回來,由老太太保管,畢竟家裏孩子多,全部給分下去,就怕孩子們給謔謔了。


    畢竟,本子和筆可是金貴的玩意。


    這年頭,能讀書的家庭,可不多。


    而老顧家一下子出了兩個高中生,也算是村裏麵的一個大大的體麵。


    顧安安咕噥,“連奶都不知道爸去哪了,吃飯都不回家。”,轉身就回到了西屋。


    被顧安安念叨的顧衛強,這會在顧家村最裏麵的一戶人家那裏,說起來是一戶人家,不過是用茅草搭起來的一個窩棚,可以說,外麵的豬圈都是用鵝卵石堆起來的,若是論做工,那豬圈都要比茅草屋看起來硬氣幾分。


    能分到茅草屋住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犯了錯,被批..鬥的城裏人,流放在顧家村。


    因為位置隔的遠,村裏麵的人都流傳,這裏住著的人是黑..五類,壞..分子,大家都把茅草屋這邊當做瘟神,誰都不敢和這邊的人打交道,就怕惹禍上身。


    要說,這茅草屋住著三人,一對父子倆,和一個老頭子。


    老頭子叫郎永齡,今年六十有三,京城皇城根兒上的人,郎家若是往上算三代,算是滿清的貴族,又稱為鈕鈷祿氏,若說名人的話,清朝的和珅便是出自這個姓氏,不過後來建國以後,便改成了郎姓。


    而郎永齡若是細算起來,便是和珅這一嫡支的,家裏當年就算是抄家,但好歹也算是富貴人兒,仍然留了不少家底,古玩瓷器,名人字畫,更是數不勝數,這潑天的財富,在往日會讓讓人羨慕,在今朝那可是要命的毒..藥,郎永齡會被冠上壞分子,流放到顧家村,便是遭了這些古玩的禍,而郎永齡早些年又被稱為郎一眼,外麵流傳,但凡被郎一眼掌過眼的文物,必定是真貨。


    可惜!


    時代不對,原本應該為國家發光發熱,保留曆史文化的郎永齡被打上壞分子的稱號,家裏也被抄了,還是他早年收養的一個兒子,費了大功夫,才被流放到顧家村。


    顧家村雖然偏遠,但是勝在名聲淳樸,來到這裏,郎永齡起碼不會受到在別處的那樣的欺辱。


    至於另外一對父子倆,則是省城有名的骨科西醫,尤其是老子,馮顯全早年留學英國,專門為了學習國外的骨科醫術,學成歸來,成了省城醫院的教授,更是不知道救治了多少人,卻被右..派打上了壞分子的稱號,被擼了職位,流放到顧家村,甚至他的右手,在被批..鬥的時候,傷了骨頭,說來可笑,以骨科醫生出名的馮顯全,卻因為右手救治不當,成了半殘廢,在也無法拿起手術刀。


    至於他的兒子馮青岩,原本在他和老婆離婚後,可以摘出去的,但是馮青岩也算是孝子,擔心自家老頭子一個人在流放,熬不過去,索性藏了一本國外的醫書,在被抄家的時候,從他身上搜了出來,又經過家裏幾番打點,父子兩人一塊被流放到了顧家村。


    和郎永齡成了伴,說起來,也算是有人陪著了。


    這三人也是豁達的人,每天在喂喂豬,掃掃豬圈,郎永齡愛古玩研究,但是來了顧家村,可沒這個條件,索性保留了遛鳥的愛好,皇城根兒上的貴族人,骨子裏麵的閑散和傲氣,就算是被流放在山溝溝裏麵,也還刻在骨血裏麵。


    他手上的還提著一個竹篾編的鳥籠子,這鳥籠子是顧衛強請他三哥顧衛民給編的,至於籠子裏麵的那隻斑鳩,則是郎永齡自己在山跟前兒前下了個套子,給套住的了,雖然這斑鳩不如以前他在家養的那隻鸚鵡聰明,但也算是不錯了。


    顧衛強這次過來,是打算謝謝馮顯全的,他一起在運輸隊的一個老師傅,前段時間大雪出門跑貨,緊急刹車的時候,手撞到了方向盤上,折了進去,這老師傅是帶顧衛民進運輸隊的,有著天大的恩情了。


    顧衛強思來想去,於是把注意打到了馮顯全身上,馮顯全的身份太特殊,倒是趁著黑夜的時候,把馮青岩給弄到了縣城,特意給老師傅看了看,還別說,這兩個月一養,老師傅那手腕,又跟往常一樣,也算是又保住了在運輸隊的飯碗,對於顧衛民來說,這兩人可是大恩人,這不還欠著人情在。


    顧衛強手上還提著半斤燒刀子,一碟子的花生米,還有半斤豬耳朵,這都是下酒的好菜。


    他去顧二麻子家拿了桌椅後,就索性從後山繞了個圈子,繞道了茅草屋這邊,他推了推門,“老馮在不?”


    破舊的老木門,咯吱一下,打開了。


    王大英舍不得罵自己生的孩子,那安安姐弟倆就成了她作妖的筏子,而僅僅一牆之隔的顧書他們,沒一個人出聲幫忙的。


    顧安安看了一眼王大英,慢吞吞的坐了起來,把炕頭搭著的棉襖拿了起來,摸了摸熱乎乎的,穿上剛剛好,“二伯娘,你喊我幹嗎?”


    王大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個白吃飽,大晌午的,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喊你幹嗎?哪家閨女像你這麽懶啊?指望著長輩來做飯?”,白吃飽在顧家村,算是罵人的狠話了,可以說,就是好吃懶做的意思,對於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來說,這話可謂毒了,畢竟,快到了說婆家的年紀,有這白吃飽三個字頂頭上,顧家村沒哪家願意娶這種姑娘的。


    顧安安理了理衣服,把嚇著的顧冬冬安慰好了,這才抬頭,一字一頓,“二伯娘,這話說的可夠偏頗,家裏的柴房裏麵的柴火,你動過一指頭沒?這可都是我一個人上山打來的。”


    “鍋刷上麵沾著的酸菜沫子,是我在起霜花的時候,雙手凍的通紅,從山上背回來的雪裏紅,二伯娘,你可有幫忙摘過一顆雪裏紅?”


    “外麵自留地裏麵還留著半地的蘿卜和白菜,二伯娘,那地是你翻的嗎?那蘿卜白菜是你種的嗎?”


    王大英要反駁,卻被顧安安一個冷眼瞪了過去,打斷了,“我們再說家裏,家裏的飯菜,向來是大伯娘負責做,我負責洗碗,至於家務,也是我一個人打掃的幾個屋子,甚至往日連你二房的衣服,都是我大冬天背到河邊,把河麵上的冰給鑿了,來洗的幹幹淨淨拿回來,二伯娘,你說我白吃飽的話的時候,不覺得虧心的慌嗎?”


    “或者說,這個家,二伯娘,您到底做過些什麽?”


    王大英被顧安安堵的沒話說,當地把鍋刷往地上一扔,坐在地上撒潑,“我不活了,不活了,現在小姑娘都開始嫌棄我了,沒見過這種不敬長輩的人。”


    安安把睡醒了的冬冬扶了起來,順帶給他穿好了衣服,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撒潑的王大英,把冬冬給抱在懷裏,“既然二伯娘,嫌棄我跟冬冬在家白吃飽,那我們去別家吃飯,不敢勞煩二伯娘了。”


    說完,趁著王大英還沒回神的時候,她把顧冬冬放到了地上,牽著出門,她低頭在冬冬耳邊,“冬冬,一會出去了,看到人就哭,就說二伯娘嫌棄我們白吃飽。”


    顧冬冬轉了轉眼珠子,顯然還沒睡醒,但是對於姐姐的話,卻奉為聖旨,剛出了顧家院子。


    就遇到剛洗完衣服回來的趙桂芳,趙桂芳和王大英是一個村子的,兩人一塊嫁進來顧家村,不過王大英嫁給了村長家的兒子。


    而趙桂芳卻是嫁給了顧家村的會計,顧向前。


    趙桂芳和王大英兩人,從未出嫁前,就喜歡互相攀比,等出嫁後,王大英一直仗著自己是隊長媳婦,更是沒少對趙桂芳說風涼話。


    趙桂芳也能忍,當麵笑一笑,背後死捅刀。


    而顧安安姐弟兩人的出現,就給了趙桂芳一把刀,一把捅向王大英的刀。


    她把端著的木盆子往地上一放,把手放在腰間的圍布上擦了擦,逗弄著哭鼻子的顧冬冬,“喲,冬冬怎麽哭成這樣了?”


    顧安安一聽到趙桂芳問話,眼睛瞬間紅了,有些慌亂,她連忙捂著冬冬的嘴,“冬冬,別說。”


    冬冬這會也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掰開姐姐的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二伯娘嫌棄我們是白吃飽,不給吃飯,還說我姐姐不幹活。”


    趙桂芳心裏樂開了花,麵上卻一臉關切,聲音卻提了幾個度,“你們這二伯娘也忒不是東西了,這麽欺負孩子。”


    冬冬揉了揉哭紅的眼睛,他問,“趙嬸嬸,我家的柴火都是我姐上山打的,家裏的酸菜也是我姐去山上摘的雪裏紅,連外麵的自留地裏麵的也是我姐伺弄的,前幾天,我姐還在幫二伯娘在結冰的河邊洗衣服,我姐明明很勤快的,可是二伯娘為啥說我姐懶,還要說我姐是白吃飽???”,小孩子的童言童語才是最真切的,旁邊的人聚集的越來越多。


    都看熱鬧不怕夠一樣。


    “安安才不懶,整個村子裏麵,就屬安安是幹活的好手,你出去問問,哪家閨女能像安安這般,成績好,幹活麻利,又孝順長輩的。”,趙桂芳聽到最後一條,連她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提高了嗓門,“啥?王大英那婆娘,衣服都是讓安安去河邊洗的?”


    顧冬冬點了點頭,“那河裏的冰,還是我拿石頭幫忙鑿的呢。”


    “王大英可真不是玩意。”


    “可不是,幾十歲的人了,讓隔了房的侄女去幫忙洗衣服,忒不要臉了點,”


    有人問,“那不對啊,這個點正吃飯呢,你們這是要去哪啊?”


    安安和冬冬異口同聲,“去華子叔家吃飯,二伯娘不給飯吃。”


    說完,兩人怕怕的往不遠處的院子內看了看,安安道別,“各位叔叔嬸嬸,冬冬什麽都沒說,您們就當沒聽見,我們這就去華子叔家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發覺得安安姐弟兩人可憐,“這沒媽的孩子,就是容易被人欺負。”


    “這話說的,她唐蘭芝在家的時候,也沒見得護著安安。”


    “可不是,安安這孩子命苦啊!”


    安安領著顧冬冬走了好遠以後,兩人對視了一眼,捂著肚子笑個不停,兩人站在皂角樹下,歇了歇,這會太陽出來了,地上的雪都化了,路有些不好走。


    兩人索性靠著皂角樹,顧冬冬大眼睛裏麵滿是興奮,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他歡呼,“姐……姐,你咋變的這麽聰明呢!”


    “變的”兩個字,讓安安聽的心頭咯噔一下,到底是相處較多的弟弟,她麵不改色,“冬冬,你覺得姐姐這變了是好還是不好?”


    顧冬冬歪著頭,想了好一會,脆生生的應了一句,“當然是好了,姐姐變聰明了,二伯娘才欺負不到姐姐了。”


    安安放心的一笑,她小得意,“這叫借刀殺人,你看二伯娘老是欺負我們,咱們讓群眾的口水噴死她,看她下次還敢不敢欺負我們。”,若是再讓二伯知道了,以二伯那麽顧忌麵子的人,鐵定要捶二伯娘了。


    顧冬冬似懂非懂,“姐,群眾是啥?”


    安安暈死,這個年頭,群眾兩個字難道還沒普及?


    她解釋,“就是叔叔嬸嬸的意思。”


    “姐,這個法子好,往後若是有人敢在我麵前說我是沒媽的孩子,我就告訴叔叔嬸嬸,讓大人使勁兒揍他。”


    安安絲毫沒有教壞孩子的錯覺,她點了點頭,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樣子。


    “冬冬可真聰明。”


    這是顧冬冬的人生中,學會的第一件事情,當武力值不夠的時候,就學會用迂回的法子,去打敗敵人。


    安安絲毫沒發現,自己心中老實的弟弟,此時一雙眼睛亮的驚人,顯然是學到了裏麵的竅門,還打算躍躍欲試。


    等兩人走遠後。


    從皂角樹上跳下兩個年輕小夥子,年紀稍大一點的約莫有二十出頭,穿著一身綠軍裝,身姿挺拔,棱角分明的俊臉,此時帶著淡淡的笑意,眉目流轉,清雋俊逸,他喃喃,“倒是個有趣的黑丫頭。”


    他旁邊跟著一位黑黑的小夥子,剃著小平頭,一塊從樹上跳了下來,拍了拍屁股,“頭,我也黑,沒見你誇誇我。”,說道這裏,他摸了摸下巴,望著安安姐弟倆消失的方向,“這姐姐倒有趣,不過,不怕教壞小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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