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思危坐在聖心999號套房裏,專心翻看著各種資料。


    “已經有好幾家媒體打電話來說想做個專訪了,您看接哪家?”窗戶邊的宋秘書掛上電話,小心翼翼觀察餘思危的臉色。


    “為什麽要接?”餘思危眼睛盯著資料,頭也不抬,“你知道我從來不接受專訪的。”


    “您不是說這次登山事故對咱們‘武士’戶外手表是很好的宣傳機會嗎?’”宋秘書有些詫異,“所以我才想著問您的。”


    餘思危抬頭看了宋秘書一眼,眯起眼睛。


    “小宋,都什麽年頭了,你還相信通稿的影響力?你看看打電話來的是什麽媒體?受眾是我們這款表的目標用戶嗎?”


    他搖搖頭,將目光重新投擲在紙張之上:“成熟用戶已經收割得差不多了,我們現在要的是培養年輕消費者。”


    另一邊的華梨聞言眼睛一亮:“餘總,我看不如先派人去垂直論壇先爆料,然後搬料到sns上,讓意見領袖炒一炒這個新聞,接著再安排專業媒體和咱們公司聯線做個專訪,這樣民間話題度和傳統媒體號召力就都有了,您看怎麽樣?”


    “……傳播學沒白學。”餘思危看了華梨一眼。


    對於向來言簡意賅的他來說,這顯然是一種肯定了。


    “那我現在就去安排!”華梨得了餘思危的肯定,足下生風快步離開了病房,走的時候喜上眉梢躍於眼表。


    自從和杜立遠談戀愛以後,她又重新找回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美人風範,杜立遠對她可謂溫柔體貼百般嗬護,有這樣的如意郎君陪著,她才不想回頭去貼餘思危的冷屁股,也早就打消了了攀巨輪的心思。不過無論如何,南創集團總裁辦是一個非常好的平台,尤其是她負責的對外關係部分,這份工作給了她足夠的平台和才華展示空間。現在的她已是情場得意,所以卯足勁打拚爭取來個愛情事業雙豐收。畢竟她的下一步可是南創集團公關部負責人,這是姨夫蔣仁對她的職業規劃。


    .


    餘思危目送著那道娉婷婀娜的身姿遠去,張開嘴叫了一聲:“小宋。”


    剛剛被打擊過正垂頭喪氣的宋秘書,猛的提起了背。


    “在!”他氣如虹中。


    “關上門。”餘思危朝門口偏了偏頭。


    宋秘書一個激靈,三步並作兩步跑去緊緊關上大門,然後又將門反鎖上,“老板,您說。”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要保證不能對外泄露,哪怕是對念祖也不可以。”


    餘思危臉上的笑容散去,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明白!我明白!”宋秘書瞪大眼睛舉手發誓,“我用我的生命發誓!”他的神情有些掩飾不住的激動,仿佛蜘蛛俠知道拯救地球的任務即將落到自己頭上


    餘思危點了點頭。


    “你聽好了,有人要殺我。”


    他輕輕說了一聲。


    .


    此時此刻,遙遠的b市高爾夫俱樂部裏,蔣仁,朱能、杜立遠還有幾個圈內人正在打球。


    “聽說,咱們英明神武的大老板登山出了意外,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蔣仁打出了不多見的一杆進洞,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什麽?沒有生命危險?老天爺真是不長眼。”朱能不以為然得癟了癟嘴。


    杜立遠迅速抬頭看了他一眼,掩去了神情中的訝異之色。


    雖然他同樣的非常不喜歡餘思危,但還沒有公開到詛咒對方去死的程度,他詫異於朱能的直言不諱。


    “怎麽能這麽說呢?”蔣仁瞟了一眼杜立遠,意味深長,隨即又轉頭看向朱能,“應該說,老天爺太長眼了,所以才會出這次意外!”


    話音落地,蔣仁和朱能等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仰著頭哈哈大笑起來。


    杜立遠望著身邊這群頭發花白的中老年男人,眼中有絲驚慌掠過,而後很快的附和著露出了尷尬的微笑。


    通過這段時間和蔣仁的“親密交往”,他隱約覺得自己上了一艘和想象中不太一樣的船。但是,似乎已經沒法回頭了。


    .


    宋秘書望著眼前表情嚴肅的男人,臉上血色盡褪。


    跟隨餘思危多年,他知道自己的老板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就像這次登山前,餘思危特意吩咐他將林場路線提前錄入“武士”係統,啟動監控功能,仿佛早就預料到可能會出事一樣。剛開始他還想,不過一次美術館組織的休閑公益登山,老板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然而直到監控手機上警報響起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大錯特錯。


    “您的意思是,那個牛芬芳接近您恐怕另有所謀?”


    宋秘書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和餘思危同時被找到的南檣。


    “目的肯定是有的,不過我大概能夠猜得到。”餘思危笑笑,冰凍的神情稍微有絲緩和,“她對外怎麽解釋這次事故的?”


    “她先問我您是怎麽說的,我說您表示是失足意外,她說那一切都以您說的為準。”宋秘書回答。


    “聰明的孩子。”餘思危笑了笑,顯然滿意於南檣的答案。


    “對了,我讓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嗎?”他看了宋秘書一眼。


    “查過了,正如您預料的那樣,從山坡到山穀底的沿路上都發現了很多截同樣的毛線,材質顏色和牛芬芳的貼身毛衣一模一樣,應該是她脫下毛衣拆線特意留的記號。”宋秘書如實作答。


    餘思危聞言低頭悶笑一聲。


    “我就知道。”他喃喃自語一句,然後重新抬起頭來,滿臉都是陽光。


    “還有呢,那根登山繩有多久沒有使用了?”他目光筆直看著宋秘書,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差不多有一年半吧,準確的說,是十七個月零十三天。”宋秘書打開自己隨身的筆記本,“我查了您最近兩年的行程,上次您曾經在韋爾東峽穀使用過,太太出事以後繩子就被收了起來,再也沒有使用過,直到這次公益活動。”


    “這麽久了?期間繩子都放在哪裏的?”餘思危皺起眉頭。


    “您當初從江邊公寓裏搬出來以後,繩子就一直放在南創頂層的休息室裏,那兒要有您的指紋才能打開的。我檢查了安防係統,這期間沒有過報警信息,出入指紋也隻有您一個人,應該沒有人硬闖您的休息室。”宋秘書認真解釋,“繩子在休息室裏是絕對安全的。”


    餘思危點了點頭,似乎陷入了思索。


    “除了放繩子的我和您本人,不會有別人接觸到這根繩子了!”宋秘書咬牙說出口。


    餘思危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他顯然並不懷疑眼前這位衷心耿耿的秘書。


    “對了,我還按照您的吩咐把包裏的東西都拿去鑒定了。“宋秘書心頭大石落地,略顯輕鬆的開口,”有一件事特別奇怪,您的隨身軍刀上居然有牛芬芳的指紋。”


    話到這裏,他下意識試探一句:“老板,你說,會不會是那個來路不明的牛芬芳割了繩子想要害人?”


    毫無疑問,這是最接近事實真相的猜測,有機會接近繩子的人除了兩個男人,就隻剩下當時留守在山上的小姑娘了,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她。


    然而餘思危聽完這句話,臉色平靜得仿佛玻璃鏡麵,一絲一毫的漣漪都不曾泛起。


    “我問你,登山繩是從哪裏斷掉的?”他看著宋秘書。


    “是從繩子中部。”宋秘書回答。


    “這就對了。“餘思危非常篤定的搖了搖頭,”如果是牛芬芳割的,隻會在繩子的頭部,不會是在繩子的中段。凶手不是她。”他的語氣是如此的不容置否。


    “可是她也可以沿著繩子爬到坡上然後在中途下手啊!您說的這些她肯定早就想到了!“宋秘書很少看見老板這麽武斷,不由得有些激動,他堅持自己的推測,”最大的證據就是刀柄上的指紋!如果她沒有動歪心思,刀把手怎麽會有她的指紋?”


    “小宋!”


    寂靜的室內一聲暴喝劃破長空。


    餘思危臉色陰沉極了,他用噬人的眼神製止對方繼續說下去。


    宋秘書頓時噤若寒蟬。


    “不是她,我心裏清楚。”餘思危緩了緩情緒,有些疲憊的朝秘書揮手,“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上我自有分寸。”


    .


    .


    “鮮花速遞!”小曾手捧著一束黃玫瑰走進了南檣所在病房裏,臉上的笑隨即容僵在臉上。


    “哇!你這裏怎麽有那麽多花?”


    她望著病床上的南檣,發現對方已經快要被滿屋子的鮮花淹沒了。


    “哎呀,好漂亮,而且都是不常見的進口花材,一定很貴吧?”她蹲下來找個地方放下手中花束,表情有點窘迫,“相比之下我的好寒酸啊。”她癟了癟嘴。


    “有些貴,有些不貴。”南檣看著她圓圓的臉,忍不住笑起來,“都沒有你專門來看我的心意貴,快,把花拿過來讓我拍張照,我要發朋友圈!”


    小曾知道南檣這是在照顧她的感受,心裏高興,趕緊將花塞到對方手裏。兩個年輕姑娘親親熱熱和鮮花合影,選濾鏡p照片,然後挑了最漂亮的一張發到朋友圈裏。


    “你這破手機到底什麽時候換呀!屏幕也太不清楚了!”小曾邊發消息邊下意識埋怨了南檣一句。


    “還有一年多吧。”南檣望著手機屏幕頭也不抬的笑笑,“就快了。”


    小曾有些奇怪,以南檣現在的收入,一部手機也就一個月工資的開銷,怎麽換個新的還要攢那麽久的錢?不過她並沒有往深處多想,發完了朋友圈就開始興高采烈的研究起地上的鮮花來。


    “都誰送的?”她開始打量花叢裏的卡片,“我看看可以嗎?”


    南檣笑著點了點頭。


    .


    自從她被要求和餘思危一起做全麵檢查,並且在他的安排下住進聖心強製休養以來,外界態度一下子就變了。大家紛紛傳說她是餘思危重要的救命恩人,每天都有各種人前來希望見她一麵。容子瑜,袁方,南創總裁辦,集團關聯公司,記者媒體,甚至還有地方政府代表都派人送了鮮花禮物表示慰問。實在讓她不勝其擾,最終不得不稱病繼續躲在vip房裏謝絕探視。


    她太清楚這些人並不是真的關心她,而隻是關心一個可能和餘思危說得上話的對象罷了。現下的她,不過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裏的“雞和犬”,連個“人”都算不上。


    將目光遙遙投向窗外的新綠,她禁不住回想起了出事那天。


    她本來是恨不得餘思危去死的,如今卻陰差陽錯成為了對方的救命恩人。


    當初她無意間扔下手機,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心想不如就這樣順水推舟引誘餘思危走到坡邊,乘對方往下看的機會將他推到山下,然而就在她瞄準對方背部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餘思危突然轉身扶住她的胳膊對她說話,一時之間讓她無法動彈。隨後餘思危主動提議由自己代替她下去撿手機,一切發展都在她意料之外,她隻好順水推舟表示感謝。等餘思危下了山坡,她心一橫拿起刀想割掉繩子,心想不如就這樣讓他死掉好了,這樣就給喬治報了仇。然而就在下刀的前一刻,她卻又猶豫了。


    可以嗎?她問自己?


    她甚至沒有親口聽到餘思危解釋殺妻害子的動機,她和喬治仍然死得不明不白。


    站在山上想了很久很久,最後她終於想明白,與其這樣讓餘思危糊裏糊塗死於意外,還不如借機獲得對方全麵的信賴,弄清一切之後再讓他付出代價,於是她決定暫時收手。


    然而就在她將刀放回包裏收起來的那一瞬間,繩子竟然自己斷開了。


    一切就像冥冥之中有注定般,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呢?


    .


    驚詫之下,她很快反應過來,無論如何再也沒有比現在就下山親自救援更好的接近機會。對於餘思危這樣警覺性極高的男人來說,隻有舍命救他才會讓他卸下防備。高階層的男人大多是英雄主義者,有著極高的自負,他們寧願相信美女的接近是因為折服於自己的魅力,而且就算美女別有目的,也無非是圖個權利和金錢,全盤大局仍在自己掌控之下。


    想到這裏,南檣的嘴角露出冷笑。


    餘思危可不知道,她和那些別有用心攀高枝的女人真不一樣,因為她現在隻剩一具時日不多的軀體,除了報仇,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圖謀了。


    .


    “咿,還有餘總親自送的花啊?”小曾翻遍了花叢,像發現新大陸那樣叫起來,“明明總裁辦有送花,他還自己給你選了花送過來啊?這也太貼心了吧!”


    南檣回過神來,抬眼看向小曾捧著的花藍。


    這段時間送花的人許許多多,隻有三個人的花是與眾不同的,一個是容子瑜,她送的是永生花做成的玩偶,一看就是找品牌商直接定的,省心省力價值不菲;另外一個是餘念祖,他送的全是自己不知道在哪兒采的野花,有時候是雛菊,有時候是虞美人,有時候幹脆就是一把草,隨心所欲不需要費用,但是要花些時間。


    而和其他所有人送的花盒花束不一樣的是,餘思危送的是完整的插花作品。以瓷瓶,竹籃,鐵藝,枯枝等作為搭配的完整藝術創作,每日一份,從風格上來看,中西日式兼而有之,在滿地姹紫嫣紅中格外驚豔,可謂逼/格中的王者。


    “是啊,他送了好幾份了,都在窗戶邊上。”南檣朝旁邊努嘴。


    小曾趕緊跑過去翻看起來。


    “咿?怎麽每份插花裏都有一隻天堂鳥?”看的久了,她終於也看出些門道來,“天堂鳥是這家花店的招牌嗎?還是這家店一次性批發太多覺得不用浪費?”


    “怎麽可能?”南檣忍不住笑起來,“天堂鳥做花材顯然是指定的,其他的都是配花。”


    “指定的?莫非是餘總指定的?”小曾的眼睛蹭的亮起來,“為什麽要指定天堂鳥?這是你喜歡的花?還是有其他浪漫的幕後故事?”


    她八卦的雷達蹭的亮了起來。


    .


    南檣搖了搖頭。


    “天堂鳥又叫鶴望蘭,原產地是非洲南部。它的花語有兩個:一是想見喜歡的人,二是代表著極樂使者,將信息帶去天堂。”


    話到這裏,南檣眼睛裏的溫度降了下來,幾乎接近冰點。


    她顯然不會是餘思危喜歡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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