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何斯言再一次醒來時,全身酸痛, 上下的器官好像被拆了重裝了一遍一樣。


    空氣裏淡淡的玫瑰香薰味, 窗簾半掩, 落地窗外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幾點了。


    他手摸到床頭打開了燈, 橘黃色的光芒亮起,手機無影無蹤。


    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一件棉質的睡袍,下身已經被清理幹淨了, 可那種黏膩的感覺似乎還留存。


    嗓子啞的厲害, 他想從床上爬起來,骨頭發軟,一點也使不上勁。


    媽的。


    何斯言強撐著酸軟的身體下床,推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裏留了一盞落地燈,宋裴然穿著寬鬆的浴袍,靠在柔軟的雙人沙發上,膝蓋上放了一個薄薄的蘋果筆記本電腦, 黑色的碎發半濕,看樣子是剛洗完澡出來。


    桌上的紅酒早就醒好了,在玻璃的高腳杯裏搖曳。


    宋裴然正低著頭看著筆記本的發亮屏幕, 聽著響動抬起眼“要吃點東西嗎?”


    何斯言盯著他看了幾秒, 古人言色令智昏,誠不欺我, 深呼吸一口氣, 不能生氣, “我手機呢?”


    宋裴然側著頭在屋子裏掃了一圈,何斯言順著他的視線四處尋找,末了宋裴然低聲說:“丟了。”


    “丟哪兒了?”


    “湖裏。”


    何斯言氣結,“你有病吧?”


    宋裴然微微一笑,低下頭看著電腦屏幕,修白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你要手機做什麽?”


    何斯言看出來了,宋裴然有意讓在氣自己,雙手握了握拳頭,冷聲說“我聯係我男人,不行嗎?”


    停在鍵盤上的手指頓了一下,宋裴然抬起眼麵目表情的看著他:“你要聯係誰?”


    “反正不是你。”何斯言沒好氣的說。


    “你別挑釁我。”


    “是你再逼我。”何斯言盯著他,論起骨頭硬這方麵,他就沒輸過。


    宋裴然微微眯了眯眼睛,一手拍上了筆記本,“你是不是欠操?我沒把你□□?”


    真傻逼,何斯言冷笑一聲,“怎麽著,我還得給你點嫖資不成,三百夠不夠?”


    宋裴然皺眉,“你在生氣嗎?”


    “我高興的很。”


    “你在生氣。”


    宋裴然這點情商還是有的,他放下筆記本,起身抱住了何斯言,微涼的鼻尖在他柔膩脖頸間輕輕蹭了蹭“我剛給你洗澡的時候仔細看了你的傷,那麽深,當時一定很疼吧?”


    何斯言不願意說這個,側頭輕輕的哼一聲,“誰讓你給我洗澡的,你田螺姑娘啊你?”


    “不洗你就這麽躺著?”宋裴然順著他耳朵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


    “我樂意。”


    “為什麽每次我問道你的傷,你總不正麵回答我?”


    何斯言眼皮跳了跳,“我為什麽要回答你?”


    “因為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宋裴然的聲音低了下來。


    何斯言側過頭睨了他一眼,“求知欲那麽強,你幹脆裝個定位在我身上。”


    宋裴然讓他懟的已經習慣了,無法造成傷害了,湊過去在臉頰上親昵的親一口,輕聲說:“我剛在網上搜了祛疤手術,預約了一家美國的醫院。”


    “不用,我自己又看不著,怎麽的,惡心到你了?”何斯言哼笑一聲。


    宋裴然懲戒似的捏了他的軟肉,何斯言打個哆嗦,宋裴然認真的說道:“我心疼你。”


    那條傷痕像在他的心上,看著就心口發疼。


    何斯言有點懵,心底重重歎了一口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的衣服呢?我要回家了。”


    宋裴然抱著他紋絲不動,手臂收緊,牢牢的圈在懷裏,臉頰埋在他的脖頸裏,吸取著何斯言身上幹燥的沐浴液甜味“在這不好嗎?”


    何斯言終於覺察到了不對勁,推了幾把推不開,宋裴然卻突然鬆開了手臂,何斯言幾步衝出去推開了門。


    屋外左右兩邊站了四個人高馬大的保鏢,西裝革履,目不斜視,何斯言試探的往前走一步,四個人像人牆似的攔住了去路。


    好,有種!


    何斯言轉過頭冷笑,“你和我來一招?”


    宋裴然輕輕一笑,“你不是挺喜歡這裏嗎?那就留在這裏。”


    “我有我自己的事情,我還有工作。”


    “我可以幫你,我買了你的地,你用不上這麽累。”宋裴然眼睛深深的盯著他。


    何斯言已經讓他磨的沒脾氣了,就像受潮了的炮仗,想炸也炸不了,歎了一口氣道:“你有錢花在該花的地方,你去做做慈善,不要在我身上花無用功了。”


    宋裴然聲音悶悶的,“我願意。”


    何斯言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冷嘲熱諷和冷暴力對宋裴然壓根不管用。


    兩大男人,要論打架,在宋裴然體格麵前他隻有挨打的份。


    他實在無計可施了。


    宋裴然也沒再為難他,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何斯言終於拿到了自己的手機,sim卡被抽了,隻能當個玩具一樣。


    何斯言隨手丟在一旁,出門在院子裏到處溜達,兩個的保鏢一左一右,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生怕一不留神他撒開腿跑了。


    再好看的風景也沒心情欣賞了,何斯言不知道別人發現他失聯了沒有,這麽大一個活人消失了,何父該要報警的才對。


    警察能查到這裏嗎?何斯言揉了揉頭發,成年男人失蹤的案子沒有女人失蹤受重視,等到找上宋裴然,黃花菜都涼了。


    何斯言想了一陣,轉身回了房內,飯桌上阿姨剛剛做好早餐,軟糯的皮蛋瘦肉粥和蟹黃包,熱氣騰騰著,宋裴然慢條斯理的吃著飯。


    “我不出去可以,我要給我的秘書打個電話,叫他來商量工作上的事。”何斯言語氣平穩。


    宋裴然看了他一眼,“秘書?”


    “對,我的秘書,叫他進來陪我。”


    宋裴然側著頭想了一下,點了一下下顎,從桌上拿起自己的iphone遞了過去“你打吧,開免提。”


    何斯言克製著顫抖的手臂接過電話,撥了一串號碼,大早上的秦笙聽著還沒睡醒,懶洋洋的。


    何斯言簡單說了幾句,報了一個地址,秦笙愉快的答應了。


    “你還有秘書了。”隔著電話宋裴然聽著那黏糊糊的聲音就討厭,軟塌的不像個男人。


    何斯言手機推了回去,扶了扶眼鏡,遮住鏡片後的精光“我就不能有秘書?我這秘書長的還挺不錯的。”


    “是嗎?”宋裴然睨他一眼。


    何斯言沒在說話,低頭吃飯,心裏頭喜滋滋。


    如釋重負。


    秦笙來的時候是中午,宋裴然接了個電話,神神秘秘的出去了,兩人正好岔開了,何斯言抓著時間和秦笙聊了一陣。


    秦笙目光四處打量一下,美式的裝修簡潔明亮,臉頰貼在落地窗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窗外的風景“言哥,你的朋友真有錢,買這麽大一片地,就給自己蓋個小屋。”


    “嗯,這人你認識。”何斯言從冰箱裏拿了一罐涼茶。


    “我認識?”秦笙驚訝的瞪著眼睛,自己還認識這種土豪?


    何斯言丟了一罐飲料給他,親昵的摟著他的肩膀,“你的偶像。”


    “啊?是宋總?”秦笙興奮的問道。


    何斯言點點頭,“是,這是他家。”


    秦笙眼睛裏的光要溢出來了一樣,欣喜的說:“言哥,你人真好,願意幫我引薦宋總,我要怎麽感謝你才好?”


    何斯言有種輕微的負罪感,在他頭上揉了兩把,“用不上,就是介紹個朋友給你。”


    “你們的關係一定很好!”


    “怎麽說?”何斯言笑著問一句。


    秦笙笑嘻嘻的說“你的衣服要比上次大一個碼,你穿的他的衣服吧?”


    何斯言怔愣一下,衣服還在洗衣機裏,在衣櫃隨便抓了一套襯衣西褲換上了,的確是宋裴然的衣服,他刻意了挽了一截袖子,秦笙的觀察力還挺敏銳的。


    秦笙眼睛在他臉上看來看去,一臉的賊笑“言哥,宋總其實是你男朋友吧?”


    何斯言彎了唇角,沒說話,秦笙臉貼近他,眼神曖昧,小聲說“我剛不小心看到你脖子上有草莓印了,好多個呀!”


    何斯言輕輕推開他的臉,笑著說“一天淨瞎看,小心你長針眼。”


    “我不怕。”秦笙笑的停不下來,羨慕的看著何斯言說:“言哥你運氣真好,家裏有錢,還能交到又帥又有錢的男朋友,我們老板還是你的好朋友,我要是有你一半運氣就好了。”


    何斯言心裏笑一聲,用不著羨慕,作為主角想要的一切都會有。


    他在秦笙的肩膀拍了幾下,秦笙微微扁扁嘴,眼睛眨巴眨巴著,低聲說:“言哥。”


    “怎麽不高興了?”何斯言輕聲問道。


    秦笙揉了揉發漲的鼻子,順勢就靠著他,像樹懶一樣趴在何斯言身上,聲音有點發酸“我一直以為宋總沒有男朋友,每次看見他那種預感才會那麽強烈,可是他現在和你在一起……”


    秦笙吞吐一下,小聲說:“他要和別人在一起,我肯定覺得不合適,可是和言哥你,你們兩個好配啊,我上次還傻乎乎的在你麵前說那些話,你該不會笑話我吧?”


    “沒有,我們的關係不是你想那樣。”何斯言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臉。


    秦笙眼睛瞪了瞪,不可置信的說:“你們不是情侶嗎?”


    “不是。”何斯言不知道如何定位和宋裴然的關係。


    秦笙咬了咬牙,“也太渣了吧,你兩都睡了,他還不和你確定關係,他也不怕你跑了!”


    “不是,我兩的關係一時說不清,但不是你想的那樣。”何斯言服氣秦笙的腦補能力,對宋裴然的定位很精準。


    秦笙摟了摟何斯言的肩膀,氣呼呼的,“言哥你別氣餒,你這麽好的人,瞎子才不喜歡你。”


    “和你聊天真開心,太會說話了。”何斯言順勢誇一句。


    秦笙心情好了起來,整個和沒骨頭一樣靠在他懷裏,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那你就多和我聊聊。”


    兩人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陣,秦笙躺在何斯言的膝蓋上睡著了。


    宋裴然拿著文件檔,步伐沉重的踏進家門,呼吸像被扼住一樣,眼睛裏都是血絲,看著沙發上的兩個人,聲線顫抖著說:“何斯言,你為什麽要騙我。”


    整整一個下午,從他拿到這份檔案開始,他一張張看著手術照片,那些鮮血淋漓的圖案,就像一把銼刀在他心口來來回回的磨著。


    何斯言為什麽不告訴他?答案顯而易見。


    宋裴然胸口堵堵的,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在身上,全身上下喘不上氣來,那種酸楚和疼痛,前所未有過。


    他活了二十多年,在難過的事情也遇到過,可從來沒有掉過眼淚,哭這件事在他看來是無用功,眼淚任何作用也起不到。


    可拿到這些病曆和照片的時候,眼淚毫無預兆的掉下來。


    宋裴然想象不到,何斯言是怎麽熬過來的,那樣一個嬌氣又熱愛完美的人,是怎麽熬過那麽多次手術,又是怎麽在他麵前守口如瓶。


    他好想抱抱何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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