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如同聽見一個晴天霹靂, 瞬間明白了前因後果, 怪不得這段時間當初一起闖下無影閣名號的老堂主都死了,怪不得季明韶莫名其妙被抓, 怪不得追查的線索斷在了無影閣, 原來是趙四海在背後搗鬼!


    她顧不得跟他爭辯,掙紮著推開他, 想趕上去提醒季明韶防備,但趙四海既然說出了實情,自然就不會讓她逃脫,他很快重新抓住了她, 輕輕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說道:“三妹,再過幾天我拿二弟的人頭給你看, 到時候你就會安心跟我了。”


    他原本不想殺掉季明韶,隻想借官府的力量將他遠遠地發配了,誰知他在重傷之下竟還能逃跑,這次他決定不再顧念曾經的兄弟情分,直接殺了他以絕後患。


    餘秋毛骨悚然。


    季明韶走了沒多遠就發現身後有人跟蹤,病書生用毒天下無雙, 他悄無聲息地在鞋底上沾染了毒粉,又用解毒丸封住鼻孔,然後專門往草木茂密的地方走, 隨著他的腳步, 鞋底的毒粉都留在草葉上慢慢揮發, 不至於在平地中被風吹散。他留神聽著身後的動靜,不到一刻鍾的功夫,突然傳來兩聲悶響,卻是兩個黑衣人一頭栽倒在草窩裏,雖然意識清醒,身上卻動彈不得。


    季明韶慢慢走上前去,從袖中取出淬了藥的匕首,隨便在其中一個人身上劃了下,問道:“說,誰派你們來的?交代了我就給你解藥。”


    匕首上是癢藥,一旦沾上血那種癢立刻深入骨髓裏,那人癢得抓心撓肺,恨不得立刻把皮膚全都劃開,偏偏身體卻一動不能動,在巨大的痛苦之下他突然咬斷舌頭,很快斷了氣。


    季明韶不動聲色地看著,轉向另一個:“你呢?”


    那人嚇得魂飛魄散,嘶叫著說:“我說我說!是趙……”


    就在此時,一支毒鏢從遠處飛來,直直紮進那人後心,那人吐出一口黑血,眼見也活不成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季明韶立刻戒備,然而等了一陣子並沒有人跟上,想來見識了他渾身是毒,不敢貿然過來交手。


    季明韶也不準備過去查看,他在明敵在暗,更何況他身負重傷,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略一思索,倒退著掠向了長草深處,仗著輕功卓絕接連幾次飛躍轉折,等身後埋伏的人氣喘籲籲地追出來時,早已經不見了他的行蹤。


    雖然擺脫了跟蹤,季明韶心裏的疑慮卻越來越大。那兩個跟蹤的人無論穿著還是武功都沒有任何特色,這種人不像出自江湖上的門派,反而更接近無影閣的作風——他在泗水被抓,趙四海消失不見,無影閣內亂餘秋無法管束,還有剛剛那人說的一個“趙”字,季明韶忽地站住了腳,難道是義兄趙四海?


    夜幕降臨,鬧市中的商鋪放下了門板,堆滿貨物的耳房裏,一個男人扭開牆上的燈座,打開暗門,突然照進去的燭光讓餘秋眯起了眼。


    趙四海提著一壺酒走了進來,聲音裏有些氣惱:“二弟果然是二弟,我的人跟丟了。”


    餘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過臉去沒有說話。


    “三妹,我知道你心裏喜歡二弟,可是三妹,我哪點不比他強?”趙四海把酒壺放在桌子上,跟著斟滿了兩杯,“三妹,大哥對你一片心意,難道你從來沒動過心?”


    “大哥,”餘秋想起多年的情分,聲音有些哽咽,“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二哥他,他,心裏有人,他不會要我的,你就放過他吧。”


    “他竟敢看上了別人?”趙四海冷哼一聲,“我那麽喜歡你,他卻白白糟踐你一片真心,三妹你放心,大哥給你出氣,到時候我把他的心挖出來給你!”


    餘秋覺得眼前的人十分陌生,早已不是當年對她照顧備至的那個哥哥,她試圖喚起他的兄弟情分,柔聲說道:“大哥,你還記得咱們兄妹三個一起創建無影閣的情形嗎?那時候你跟二哥一動一靜,最有默契,咱們在關老爺麵前發過誓要做一輩子的兄弟……”


    “嗬,”趙四海打斷了她的話,“當時你們就都覺得他比我強,要不是我大他幾歲,閣主的位置怎麽輪得到我做?他裝清高不肯管事就丟給我,那些人卻都向著他,三妹,假如你是我,你能甘心?”


    趙四海越說越激動,不覺把這些年心裏的憋屈滔滔不絕地說了出來,聽他說話的功夫餘秋卻覺得神思越來越恍惚,身體四肢也開始癱軟,正在迷糊的時候,突然撲通一聲,趙四海仰麵倒下了,跟著季明韶閃身進來,向她口中塞了一顆丸藥,沉聲說:“走。”


    丸藥入口,餘秋立刻清醒過來,她驚喜地說:“二哥,你來救我了?”


    季明韶沒有回答,他站在趙四海身前,目光黯淡。他們兄弟一場,他不喜歡江湖紛爭,所以退出無影閣做閑雲野鶴,沒想到義兄竟然心存妒忌,一心要置他於死地。


    許久,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匣子,餘秋認得那是他平常裝□□的匣子,連忙拉住他,急急地說:“二哥,大哥雖然做錯了,但求求你看在咱們三個這麽多年的情分上,饒他一命吧!”


    季明韶縮回了手,本來他也狠不下心腸,更何況有餘秋在,她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殺掉趙四海。


    外麵守衛的人都已經被他的毒煙迷暈了過去,季明韶帶著餘秋出了門,說道:“無影閣你就不要回去了吧,眼下那裏應該都已經換上了大哥的心腹,你去了不安全。”


    餘秋帶著幾分期待問道:“二哥你,帶我一起走嗎?”


    “我有些事情,沒法子帶你走。”季明韶準備去二龍山,剛剛趙四海對餘秋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就算他再沒經驗,也知道不能帶著一個對他有愛意的女人去找阮寧,“你改成男裝暫時去泗水投奔羅進,那裏聚的都是江湖人,大哥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機會,等我事情了了就去找你。”


    他嘴上說著,心裏卻一陣迷茫,什麽叫做事情了了?怎麽了?是說成親嗎?他完全不知道會走到哪一步。


    餘秋失望極了,她想挽留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轉身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餘秋才想起來,他的傷拖了這麽多天沒有好好醫治,也不知道還疼不疼,扛不扛得住?


    餘秋叫了聲“二哥”,急忙追出去時,四圍寂靜,再也找不到人了。


    季明韶趕到二龍山時,山上的人正忙著蓋房。這座山很早之前有過一股山匪,留下了一帶破破爛爛的房子,但阮家人住慣了大房子大院,自然瞧不上這麽破的居住環境,於是第一件事是安排警戒放哨,第二件事就是挑選會做泥瓦工的人,把房子蓋起來。


    季明韶小心地繞過哨探來到山上,第一眼就看見了阮寧。她一身紅衣,手裏拿著圖樣四處走動觀瞧,似乎在督促建房的進度,離她不遠處羅解光著膀子在鋸木頭,鼓脹的肌肉上淌著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季明韶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胳膊,他也有肌肉,也不知道那次被她撞見洗澡時她有沒有注意到。


    羅解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惹得阮寧笑了起來,跟著她掏出手帕給羅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季明韶突然很想弄死羅解。


    同時他又有點難過。她真的把他忘了,那天在縣衙裏他大聲提醒她當心暗箭,他還替她解決掉了那個衙役,他當時那麽緊張,以至於射出毒針時用了極大的力氣,身上的舊傷都被撕扯得出了血,雖然他沒有露麵,但她應該能聽出他的聲音,可她卻一句話都沒說隻管走了,甚至都懶得到周圍找找他的行蹤。


    有了健壯的男人就忘了他,可她當時明明說過會對他負責的。


    阮寧很快走開了,季明韶卻注意到羅解把她的手帕緊緊攥在手裏,時不時還送到鼻子跟前嗅一嗅——這個該死的壯漢,他竟然當著他的麵嗅她的手帕!


    季明韶默默地抽出了一根用癢粉擦過的銀針,隻需要偷偷用銀針刺一下羅解,管教這個該死的壯漢癢上一整天都不好,在她麵前狠狠丟臉。


    季明韶捏著銀針正要射出,阮寧卻叫了一聲羅解,羅解飛快地跑去她身邊跟她一起拿著圖樣邊看邊說起話來,季明韶躲在樹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夜色籠罩山頭時,阮寧終於從工地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季明韶跟了過來,正想進門,羅解卻又搶在他前頭進了門。這回他穿的整齊遮住了一身腱子肉,但他一張口說的話讓季明韶更想弄死他了。


    他說的是:“寧寧,你,你可曾許配人家?”


    阮寧搖頭笑著說道:“沒有。”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羅解紅著臉問道。


    季明韶再也忍耐不住,一掠而起衝進屋裏,跟著一枚銀針激射而出刺中羅解,止住了他沒有說完的話,他直勾勾地看著阮寧,緊張到了極點:“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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