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寧不怎麽怕楚允正, 比起楚元身上那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楚允正給人的感覺雖然有些捉摸不定,但並不能讓她敬畏。


    她低眉垂眼地聽著他的威脅, 正準備敷衍一句時, 楚元已經搶先開了口:“我的人我喜歡就好,不勞陛下費心管教。”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出現了, 阮寧覺得楚元簡直是在故意找茬,哪有這樣跟皇帝說話的?


    但楚允正的反應也出乎她的意料,他沒有生氣,反而認真地打量了一會兒阮寧, 點頭說道:“你身邊一直沒個合心的人伺候,朕很不放心,如今你能找到一個中意的人是好事, 以後就安心在宮裏待著吧,不要再到處亂走。”


    “瓣香宮不缺服侍的人,我帶她回來也不是為了伺候人的。”楚元淡淡地說:“再說我帶不帶人回來,跟我要不要留在宮裏也沒什麽關係吧。”


    氣氛越來越尷尬,在場的宮女太監都把頭越垂越低,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 隻恨不能立刻隱身。


    楚允正一連碰了幾個釘子,這種情況之前不是沒有過,但那時候都隻有他們兩個在場, 頂撞也就頂撞了, 最多生頓悶氣, 可眼下有阮寧還有太醫,楚允正的火氣也開始往上躥,沉聲道:“誰給你的膽子竟敢這麽跟朕回話?”


    “不然陛下殺了我?”楚元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楚允正低喝了一聲:“不要以為朕不敢!”


    楚元嘲諷地抬眼看了他一下,似笑非笑。


    楚允正的火氣越來越壓不住,喝道:“統統退下!”


    太醫早就想走了,聽見這句話如蒙大赦,丟下縫了一半的傷口立刻撤退,太監和宮女們也很快走得幹淨,阮寧本能地想走,卻被楚元摟得更緊了,她疑惑地看向楚元,楚元毫不在意地說:“你不必走。”


    “退下!”楚允正立刻命令。


    楚元沒有理他,反而握住阮寧的手說道:“有我在,別怕。”


    他的手意外地暖熱,讓人安心,阮寧決定聽他的。


    她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靠著楚元的臂彎安靜地站著,楚允正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後冷冷地說:“很好,知道聽主人的話,還算懂規矩。”


    楚元冷笑一聲,道:“誰說我是她主人?也不是誰都像陛下一樣把所以人都當成奴才。”


    楚允正再也忍耐不住,怒道:“你非要跟我做對嗎?!”


    他生氣到了極點,青筋暴跳,臉色也漲得通紅,楚元沒有再還嘴,隻是默默轉頭看向了別處。


    許久,楚允正的情緒平複了一些,再次說道:“寧王,你讓這女人先退下,朕有話跟你說。”


    “陛下想說什麽我都知道。”楚元回頭看著他,聲音淡漠,“陛下今後不要再派人監視我了,我想走的話,沒人攔得住。”


    楚允正看著他,又是無奈又是生氣,有千言萬語卻都說不出口,最後高聲叫道:“太醫,進來給寧王療傷!”


    太醫戰戰兢兢的,還沒進殿,楚允正已經轉身離去。


    沒有皇帝在場,楚元身上那種讓阮寧很不安的執拗氣質立刻消失了,傷口縫好後他隨手扯下了外袍,吩咐宮人燒水沐浴,太醫連忙勸阻道:“殿下身上有傷,不宜沾水。”


    楚元皺眉道:“總不能傷不好便不能浴身吧?我不耐煩這些規矩。”


    “殿下實在想要沐浴的話須得避開傷口處。”太醫下意識地看了阮寧一眼,“可以讓宮人們小心服侍著,不要沾到水就好。”


    楚元看了眼阮寧:“你來。”


    阮寧:……


    這才剛認識就有浴室戲了?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呢!


    瓣香宮的浴室用珊瑚和玳瑁裝飾著,又掛著幾架珠簾,看起來如夢似幻。阮寧躲在珠簾後麵等楚元寬衣,眼睛的餘光影影綽綽看見他裹著一條布巾跨進池中,雖然隔著串珠看不很清楚,但也能發現他身材修長健美,如果不是有許多傷疤,幾乎稱得上完美。


    盡管很怕他,但她依舊心癢癢地想偷看,又忍不住猜測他身上的傷都是哪裏來的。


    就在此時,楚元突然說:“過來給我沐發。”


    阮寧低著頭慢慢朝他跟前挪,路過浴池時飛快地瞟了一眼,那條該死的布巾漂在水麵上擋住了大好風光,水麵以下的什麽也看不到。


    她小心地取下他的玉簪和束發冠,厚密的長發瞬間披散下來,結結實實地攥了一手。他的頭發粗硬黑亮,根根都透著不馴,就像他的人一樣。阮寧取了一條布巾墊在他的後頸讓他靠在池沿上,小心地用水勺澆著水打濕他的頭發,那些堅硬的頭發很快變得柔順,一束束伏在她手裏,順滑可愛。


    越過他寬厚的肩膀能看見他塊壘分明的腹肌,不多不少,正好六塊。阮寧小心地把頭發挪到左邊避開他肩膀上的傷,然後用絲棉把澡豆搓出泡沫塗在他頭發上,動作輕柔地衝洗起來,她的雙手在洗發,一雙眼睛卻一直盯著他的腹肌,越來越心癢。


    據說腹肌練得好的話,戳一下就像戳在鋼板上一樣,也不知道楚元是不是這樣?他應該會讓她幫著洗澡吧,或者可以趁機摸一下看是不是很硬?


    楚元閉著眼睛躺著,觸覺比平時越發敏銳。他能感覺到她柔軟的手指不停地在他的頭皮和發梢上摩挲,她的力氣不夠大,似乎也不懂得認穴,她按壓頭皮時其實並不如太醫做的解乏,但她的每個動作都讓他平靜安心,在他的人生裏很少有這樣放鬆的體驗。


    帶她回來真是最正確的決定,隻要有她在,他燥鬱的心境總是能找到一絲平和。


    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楚元的思緒漸漸放空,在無比的輕快體驗中,他突然很想說說話。


    “瓣香宮是我母親未出降時的居所。”他輕聲說道。


    阮寧恍然大悟,怪不得這裏的裝飾看起來那麽少女氣息,原來是晉元大長公主沒出嫁時住過的地方。


    “我三歲進宮,一直住在瓣香宮,別處的布置都已經改了,唯有浴室一直還是當年的模樣。”楚元又說。


    三歲,好小呢,那麽小沒了母親,又養在宮裏,怪不得現在性子古怪,動不動就要殺人。


    “十二歲之前我從來沒踏出過皇宮一步,皇帝把我看得很緊。”楚元依舊閉著眼睛,“不過,他不可能困住我一輩子。”


    他的聲音裏帶著厭倦和寂寞,阮寧忍不住憐惜,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楚元立刻感覺到了,他伸手向後握住她的手,跟著拉到唇邊吻了一下,低聲說:“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我需要你。”


    阮寧其實並不想留下來,她怕哪天惹他不高興了就會丟掉性命,但此時的他手濕濕的,聲音也濕濕的,他這麽強悍的人竟然需要她,這些都讓她心軟,於是她低聲說道:“我怕你殺我。”


    楚元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打開她的手在手心上吻了下,聲音低沉:“我不殺你。我怎麽會殺你?”


    他過了二十幾年才遇上這麽一個特殊的人,怎麽舍得殺她?


    阮寧本能地相信他,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


    頭發洗好,擦得半幹,用一根絲絛挽住,輕輕放在他左肩上,阮寧猶豫著要不要退下,又聽他說:“幫我浴身。”


    她下意識地想終於可以摸一下腹肌了,臉上卻火燒火燎起來,慌張地不敢去看。


    嘩啦一聲水響,卻是楚元轉過來看她,他有些疑惑他都吩咐了為什麽她一直不動。


    於是他看見了一張緋紅的臉龐,連小巧的耳垂都是紅的,修長的粉頸也沾染著淡淡的紅色,她緊張地低著頭,眼睛微閉,睫毛不安地顫動著,他這才意識到她是嬌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並不是宮人,她大概從來沒見過男人的身體,更沒服侍過男人沐浴。


    這種嬌羞無那的小女兒情態他從沒見過,一刹那間他覺得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揪緊了一般,說不出的難過。


    然而這一拍心跳漏過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升騰雀躍的歡喜,在他還沒意識到是怎麽回事之前,他已經伸手握住她,將她拉得彎下腰來,跟著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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