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收到楚元拒絕見麵的答複已經是第三天了, 她托了幾個裙下之臣才輾轉求到太子妃的門上, 消息並不能很暢通。這個結果在她的意料之中,楚元一向對人愛答不理的, 她也並不指望隻是求見一次就能搭上線。


    她扶著丫鬟的手, 款款來到梁複的病床前,還沒說話先掉下兩行清淚:“表哥, 我托了好多人才給寧王遞了消息,想求見他給你討個公道,但他不肯見我,我真沒用, 表哥,我什麽也幫不了你,我真沒用……”


    梁複的肋骨、胳膊和腿都被踩斷了, 渾身上下都綁著木板固定,如今他一動也不能動,看著霍柔掉眼淚,心裏難受得要命卻沒辦法幫她擦,隻能努力仰著頭說:“表妹,事到如今, 也隻有你還一心一意為我著想。表妹,如果我還能好,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霍柔輕聲說道:“表哥快別這麽說,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自己都知道的, 我傷成這樣, 就算好了也要留個殘疾。”梁複又恨又悲,“真沒想到我們一家子都壞在那個賤人手裏,不殺了她我梁某枉自為人!表妹,我已經給同窗安國公世子送了信,托付他幫我訴冤,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講理的地方!”


    霍柔心中一喜,安國公世子柳益,寧阮的心上人,霍柔的裙下臣。當初他在京中的時候跟她如膠似漆,因為她跟不少世家公子別過苗頭打過架,安國公怕他惹事,於是強行把他趕回老家讀書,這些日子以來柳益每隔十天半月就給她書信傾訴衷腸,霍柔在回信中也曾多次暗示他早點回來相伴,但柳益一直找不到借口返京,眼下有了梁複這事,倒是一個現成的借口。


    霍柔身邊這些男人中柳益的身世是最好的,眼下她很需要柳益來幫她打點,需要通過柳益的人脈來接近楚元。


    不過,在柳益回來之前她也不能一直傻等,還要想想辦法,至少得讓楚元知道有她這麽一號人物。


    幾天後的冬至,天子在禦園大擺宴席,京中凡是有些頭臉的都去了,這種事楚元原本是從來不摻和的,但阮寧這些天一直待在瓣香宮裏從沒出過門,他怕她待得憋悶,於是破天荒露麵了。


    楚允正和皇後並肩坐在高台上,遠遠看見楚元,頓時喜出望外,連忙吩咐道:“讓寧王過來說話。”


    不多時楚元來了,隻是楚允正看見他仍舊帶著阮寧,頓時拉下了臉,說道:“她身份低微,平時在宮裏你寵寵她也就罷了,這種場合也帶著她做什麽?不怕人笑話!”


    “我的女人誰敢笑話?”楚元淡淡地說道,“除非是陛下。”


    楚允正心中不快又不想跟他吵,便對著阮寧說:“寧王寵你,難道你自己也沒個分寸?這地方是你能來的嗎?”


    阮寧選擇不吭聲,這些天楚允正沒少訓斥她,雖然每次都被楚元頂回去,但楚允正還是孜孜不倦地挑她的毛病,也是奇怪。


    果然楚元立刻攬緊了她的腰,看著楚允正說道:“我能來的地方她就能來,陛下要是嫌她,我就一起走。”


    楚允正平時稱得上城府極深,但在楚元麵前卻屢屢破功,皇後見勢不妙,連忙笑著打圓場:“陛下早上還說今年的冬至宴要不拘禮數,讓孩子們自在取樂的,這會子一忙亂想必是忘了?由他們去吧,今日相聚原也是為了好好玩玩。對了寧王,剛剛宮人說梅園的綠梅已經開了第一枝,太子他們都去賞梅了,你也快去吧。”


    有了皇後說話,楚允正雖然黑著臉,倒也沒再嘮叨,楚元便帶著阮寧走了,隻是剛踏進梅園,一個穿著白色狐裘的嬌柔身影從邊上閃出來擋在他們麵前,輕聲說:“霍柔見過寧王殿下。”


    阮寧發現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用心,不知怎麽化的妝,一點看不出脂粉的痕跡,隻讓人覺得麵白唇紅,氣色好到了極致,映著雪色整個人就像粉團搓成的一般,周圍無數男人的目光明裏暗裏都粘在她身上。


    但是楚元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不想跟她多話,就拉著阮寧繞過她往前走,霍柔見他不搭理,連忙說道:“寧妹妹,你且留步。”


    楚元皺眉,問道:“你認得她?”


    阮寧踮著腳尖,在他耳邊低聲答道:“前天托太子妃求見你的大概就是她。”


    他們說話時靠得很近,楚元身材高大,此刻為了聽她說話便微微彎著腰側著身,舉動中全是不自禁流露出來的溫柔,霍柔頓時看得呆了。


    從前她遠遠見過楚元一兩次,以為他是個冷硬的漢子,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憐香惜玉的一麵,這種男人的溫柔最是寶貴,霍柔頓時起了誌在必得的心。


    周圍的人也都留意到了,不少人聽說寧王近來有了新寵,隻是看到這個新寵竟然是被斬首的寧相國之女,頓時議論紛紛。


    想當初寧相國這位千金在京中也是風雲人物,美貌能排在前幾位,傲慢也能排在前幾位,眾人都還記得她當初為難霍柔的情形,此時兩人再次對上,寧阮又搭上了炙手可熱的寧王,不少人都替霍柔捏了一把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阮寧向霍柔施了一禮,柔聲道:“柔姐姐,好久不見。”


    從前她從沒正眼看過霍柔,此時竟然跟她施禮,而且和顏悅色的,幾個過去與她們有過交往的世家女互相交換著眼色,暗自驚詫。


    霍柔知道她現在很是難纏,因此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還沒說話眼淚已經滾滾落下:“寧妹妹,本來姐姐不該來擾你的,隻是妹妹,梁複表哥因為你無辜受傷,如今還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寧妹妹,你們有婚約在先,表哥又救過你,對你有恩,妹妹若是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梁複受傷的詳情沒幾個人知道,霍柔把起因經過全都模糊掉,隻說是為阮寧受傷,又央求她去看看,聽在旁人耳朵裏,自然以為是梁複對阮寧餘情未了,想起他們曾經是未婚夫妻,想起阮寧單方麵悔婚,如今又搭上寧王,不少人替梁複不值,


    阮寧還沒說話,楚元已經開口了:“梁複衝撞本王車駕,所以挨打,誰說他無辜?”


    他雖然不是很明白霍柔話裏的彎彎繞,但他知道霍柔沒說好話,直接給擋住了。


    阮寧輕輕扯了下他的袖子,以他的威勢自然能壓製住霍柔,但霍柔一向擅長顛倒黑白,要是由著她在背後說三道四,未免太不爽了。


    裝白蓮花誰不會?阮寧從袖中抽出帕子在眼角按了按,裝作擦眼淚的模樣,聲音裏也帶著淚意:“姐姐說梁公子救過我,對我有恩,不錯,官家發賣的時候的確是梁公子買了我,但姐姐也親眼看見的,梁公子對我非打即罵,下雪天讓我穿著單衣跪在雪地裏,我受不住虐待暈倒,又把我關在屋裏不許吃飯,要不是寧王殿下救我,妹妹早就死了!”


    周圍的人恍然大悟,原來梁複買她是為了報複當年悔婚的羞辱,這麽一說就合理多了,哪有那麽多癡情種子?何況還是以德報怨呢。


    霍柔連忙說道:“妹妹誤會了,表哥怎麽舍得打你?你們是未婚夫妻……”


    阮寧立刻含淚打斷她:“姐姐快別這麽說,梁公子心裏一直喜歡姐姐,難道姐姐不知道?當初我退婚就是為了成全你們,梁公子對姐姐情深義重,姐姐為了梁公子到處奔波,看到你們這麽好,妹妹就算背著悔婚的罵名也值得了!”


    圍觀的人群再次興奮起來,原來當初退婚的內幕竟然是這樣?不少女人暗自盼著看好戲,霍柔暗自咬牙,這種事越是爭辯旁人越是感興趣議論,不如快刀斬亂麻,來個死不認賬。


    她怔怔地掉下兩行清淚,柔聲說:“寧妹妹,我沒有……你對我誤會太深,我,我……”


    話沒說完,她身子晃了晃軟軟地朝著楚元的方向倒了下去。


    要是楚元伸手扶她,那麽原本的目的就達成了一半。


    楚元立刻閃開,霍柔隻能閉著眼睛橫了心往下倒。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飛也似地衝了過來,搶在她倒地前攬住她,急急地喚道:“阿柔,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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