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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們並沒有再去書房了,而是常常在小室裏說話。


    宋管事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就算是漫天大雨也衝刷不掉他的喜悅, 相反, 祁昀就顯得很平靜, 很有規律的吃藥休息, 這也讓來定時看診的郎中十分欣慰。


    其實曾經的祁昀實在算不上是個聽話的病人, 開了藥, 時吃時不吃,問診的時候最經常問他的就是,自己還能活多久,這都讓郎中格外有挫敗感。


    現在不一樣, 祁昀的身子再緩慢好轉, 尋常也不再提死啊活的, 態度格外端正, 郎中自然為他高興。


    同時, 郎中也為自己高興, 要是祁昀能慢慢好起來, 郎中能拿到的診金也會比以前厚不少。


    救死扶傷當然是醫者本職, 不過郎中也是人, 既然是人總是要吃飯的, 能多些銀子他當然不會拒絕。


    小人參每天就盯著祁昀養身子, 至於他叫著宋管事想要在鋪子上做什麽,葉嬌連問都沒問過。


    等雨過天晴後,葉嬌重新開始每天去柳氏那裏走動,等回來時往往宋管事已經離開了。


    一場秋雨一場涼,趁著大雨過後太陽正好,柳氏告訴方氏和葉嬌要把冬衣拿出來曬曬,準備著上身了。


    這天,祁昀提起了一樁事:“嬌娘,之前說要教你學認字的。”


    葉嬌這會兒正拿著蘋果在吃,聞言立刻點頭,興衝衝的問他:“我們現在就開始嗎?”


    原本祁昀隻是不想讓葉嬌覺得無聊,隻是他自己既不會刺繡也不會插花,思來想去,記起來葉嬌之前說想要識字讀書。


    之前祁明學的第一本書便是祁昀教的,現如今祁明也能去考功名了,祁昀便覺著自己也能教導自家娘子。


    不過祁昀自己也不知道當初葉嬌說要學認字,是為了哄他開心還是真心實意,這會兒見葉嬌答應的痛快便知道自家小娘子有一顆一心向學的心。


    這讓祁昀笑了笑,讓鐵子和小素從書房裏搬了好幾本書回來,葉嬌興衝衝的重新開始學認字。


    不同於一般的孩童啟蒙,葉嬌認字速度很快,往往祁昀給她念一遍後,葉嬌就能認個大概。她原本用的那些字隻是寫法變了,意思大致相同,她要做的就是一一對應。


    可是學了將近十天,葉嬌卻發現,相比較於祁昀寫得一手妙筆丹青,自己的字就顯得格外醜……


    小人參在心裏給自己辯解,這可不怪她,以前她有的隻是葉子,現在換成了手,這可比葉子難控製多了!


    習慣用葉子寫字的葉嬌現在拿起毛筆,也總是不自覺的把字寫的圓乎乎的。


    相公寫的字,橫平豎直。


    自己寫的字,像個大元宵……


    抖了抖手上剛剛寫好的大字,葉嬌端詳著,突然就看到祁昀的臉色有些奇怪。


    像是憋著什麽,努力地抿起嘴角,耳垂都有些紅。


    葉嬌奇怪的瞧了他一眼:“相公,你不舒服嗎?”


    祁昀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聲音柔和:“不妨事的,嬌娘,你不是一直想要看醫經嗎?我剛讓小素去拿了,就放在書房右邊架子的第二層,你去拿來我講給你聽。”


    聽了這話,葉嬌立刻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可是身後突然就傳來了一聲低笑,葉嬌有些茫然的回頭,卻發現祁昀坐在軟榻上,神色淡定,似乎無事發生,感覺到葉嬌的目光,男人還溫和的問她:“怎麽了?”


    葉嬌眨眨眼,心想著大概是自己聽錯了吧,便笑笑:“沒事。”而後就開門叫上小素一道去書房了。


    屋子裏的祁昀則是披著外衣站起來,繞過了屋子中間的炭盆,去拿起了葉嬌寫的大字。


    醜,是真的醜,軟趴趴的,整個字就像是躺在地上懶得起來似的。


    若是自家三弟寫出這種字,祁昀怕是要打他手板。


    偏偏葉嬌寫出來,祁昀就看出了一些童趣。


    看久了,還覺得這種不自覺畫圈兒的字體挺可愛的。


    剛剛忍著不笑是怕傷了葉嬌的求學之心,現在葉嬌不在,祁昀便再也不憋著,彎起嘴角笑出了聲。


    自己真是娶了個寶貝。


    不過在去書房的路上,葉嬌遇到了宋管事。


    這會兒已經是傍晚時分,尋常宋管事是上午來,這會兒是不會來的,現在見著了,葉嬌停了步子,笑著道:“宋管事來找相公嗎?”


    宋管事朝著葉嬌拱手,聲音卻有些喘:“見……見過二少奶奶,不知道二少爺現在在何處?”


    葉嬌以為他是跑著來的,急忙道:“宋管事莫急,相公就在院子裏,你去小室等等。”說著,葉嬌扭頭看著小素,“你帶宋管事過去,記得送點熱茶,讓宋管事緩緩氣,我去叫相公。”


    可是宋管事並不是跑的喘,而是興奮。


    他並沒有跟著小素走,而是把懷裏的賬本遞給了葉嬌,對著葉嬌低聲道:“二少奶奶,我就不去找少爺了,這個您交給二少爺,然後幫我捎句話吧。”


    葉嬌眨眨眼睛,這些日子她也沒少幫宋管事給祁昀遞東西,伸手就接過了賬本,道:“你說。”


    “就告訴二少爺,咱們,要發了!”


    葉嬌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可她還是記在心裏。


    等回去告訴祁昀時,就看到男人露出了個笑容,一邊翻看賬本一邊輕聲道:“宋管事真是容易滿足。”


    葉嬌有些好奇:“相公,什麽叫發了?”


    祁昀捏了捏她的耳垂,笑而不語。


    一晃便是一個月過去,到了初一這天,祁明終於得了假期,找人帶了口信說是晚上就回。


    柳氏格外想念小兒子,因著之前的暴雨,祁明已經是將近兩個月沒有歸家了,柳氏張羅了一桌子菜等他回來。


    其實這些事情吩咐人做也就是了,不過柳氏總覺得不做點什麽這等待的時間總是分外難熬。


    葉嬌跟著她一道忙進忙出,跟著遞個盤子送個碗,還順便跟著圍觀了一下做菜的過程,一直保持著感歎的模樣。


    原來那些好吃的菜是這麽做出來的,葉嬌一時間對家裏的廚娘充滿了善意。


    方氏見狀便把小石頭交給劉婆子抱著,自己也上去幫忙。


    等到婆媳三人歇下來的時候,祁父也帶著祁昭回了家。


    跟著他們回來的,還有幾個管事,柳氏這才想起來今兒個除了是小兒子書院放假,還是家裏兩個月一次的對賬日子。


    她也不上前,隻讓劉婆子去給他們上茶,自己則是帶著兩個媳婦在正廳旁邊的左室坐著。


    桌上擺著一碟子桃酥,葉嬌看了看柳氏,見柳氏對著她點頭,這才伸手過去拿起來吃,方氏則是怕胖,忍住了沒有動手。


    而左室距離正廳不過是一道門,如今門開著,正廳的聲音能清清楚楚的傳進來。


    幾位管事分別落座,但是表情卻不盡相同。


    最得意的便是莊子上麵的幾個管事,往常也是莊子上麵的進項最多。


    祁家是十裏八村最大的富戶,也是最大的地主,靠著土地發財讓祁家安安穩穩的過了許多年。


    這不,幾個管事剛一進門,莊子上的管事就笑眯眯的道:“東家,今年收成不錯,大少爺這些日子盯得緊,一場大雨並沒有讓佃戶們有多少損失,七個倉裏麵滿了三個。”


    葉嬌吃著桃酥,她並不知道三個倉都滿了是什麽概念,但方氏心裏頭清楚,把這些糧食賣掉,少說也有五十貫的進項。


    這讓方氏立刻挺直了背脊,笑容掩飾不住的得意。


    莊子是祁昭管著的,方氏自然高興。


    祁父也露出了笑容,卻沒說話,而是扭頭看向了剩下的幾個管事。


    這些管事有些管著的是祁家的果園,還有藥園、藥鋪、酒鋪的,可他們誰都沒說話,心裏都暗罵莊子的管事尾巴上天。


    他弄了個這麽高的標準出來,回頭自己的說出來還不到人家的零頭,這不是丟人嗎?


    他們還在互相打眼色,希望對方先站出來,替大夥兒頂了這個雷。


    就在這時,宋管事緩緩起身。


    對於他願意出這個頭,其他幾個管事也不覺得意外。


    酒鋪算是除了莊子以外比較好賺錢的了,往常每兩個月也能有二三十貫,雖然比不得人家的五十貫,但也不算太丟人。


    宋管事年齡不小了,臉上的褶子比祁父還多,可他這會兒看起來就像是容光煥發了似的,說話的聲音也是底氣十足:“東家,酒鋪的賬本我帶來了。”說著,就拿著賬本遞過去。


    祁父卻沒看,隻是問道:“進項如何?”


    宋管事似乎還很謙虛的拱了拱手,可是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得意:“一百貫有餘。”


    “咣當。”


    葉嬌拿著桃酥,有些驚訝的看著方氏失手打翻的茶杯,而後小人參迅速的用帕子拍了拍手,抱過了被方氏嚇到的小石頭。


    可是柳氏對這些卻沒有任何反應,而是愕然的看向了正廳。


    一百貫?


    青天白日的,宋管事是不是發夢呢!


    見祁昀不說不動,小素也不在這裏戳著,拎著笤帚跑開了。


    祁昀則是摸了摸臉上還有溫暖的地方,想了一陣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教過她的。


    所謂夫妻分別時要做的一件小事,嬌娘從來都把他的話記在心裏。


    祁昀覺得自己的腦袋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編了話忽悠娘子後的自我嫌棄,另一邊則是像是被蜜糖淹了似的甜。


    嘴角翹起,祁昀從院門裏看了看裏麵的花圃,裏頭確實是有幾株是他喜歡的,喜歡就喜歡他們在天冷了的時候還能盛開的鮮活勁兒。


    可現在時移世易,他喜歡的依然是鮮活,卻不再是那個病歪歪的隻能看看花草的他了。


    姹紫嫣紅又如何?為了嬌娘這一下,什麽都值了。


    而院子裏的葉嬌由衷的對著董氏感慨:“成親是挺好的,至少要記下的事情真多,不僅費腦子,還費嘴。”


    董氏一臉莫名,好在很快兩個人就重新聊起藥材,氣氛熱絡了起來。


    當晚,下了今年的頭一場雪,這也算是正式入了冬。


    隨著天氣漸冷,屋子裏的炭盆從一個變成了兩個,窗幔上的簾子也換成了更厚重的布料。


    葉嬌把花重新種了,董氏也就常來給她幫忙,一來二去兩個人便熟識了。


    石芽草也很爭氣,作為唯一一個嬌養在花盆裏麵的,它每天被葉嬌抱著曬太陽的時間也最多,那幾朵小花一直常開不敗,一直沒有枯萎,令董氏也是嘖嘖稱奇。


    祁昀比以前忙了不少,除了要和宋管事盤算酒鋪的事情,還常常去找祁父,一說就說上一整天。


    葉嬌也習慣了晚上拽著祁昀的手睡,以前是怕給他補大了,現在是因著白天在一處的時間少了許多,隻能晚上補回來。


    祁昀對此來之不拒,甚至是樂在其中。


    等到入冬第二場雪停了的時候,祁昀也終於鬆快下來。


    晚上吃飯時,祁昀告訴葉嬌:“酒鋪過兩天要在鎮子上開張了。”


    他最近和祁父說的便是這事兒。


    祁家三兄弟各有各的事情做,祁昭顧著莊子,祁昀管著鋪子,祁明一心讀書。


    父母在不分家是傳統,不過祁父早早就定了規矩,三兄弟的進項無論多少,給家裏的是定數,除了這個定數外的都是他們自己個兒的。


    目前唯一沒有收入的便是祁明,可是祁明讀書讀的好,前途光明,家裏也樂意供著他。


    這次要去鎮子上開新鋪便是祁昀提出來要開的,祁父點了頭,宋管事就盤下了早早就盯上的鋪子。


    葉嬌也聽說了這事兒,放下湯匙,笑眯眯的道:“春蘭同我說了,她還喊我去看熱鬧呢。”


    祁昀記得春蘭便是董氏,他給葉嬌夾了一筷子玉蘭片,嘴角微翹:“看起來你們兩個倒是說得上話。”


    葉嬌點頭,董氏為人爽朗大方,而且在藥材方麵頗有造詣,葉嬌也有心從她這裏知道些東西,兩個人的脾氣合得來,相處格外融洽。


    自家相公現在已經不像是之前那樣總是氣若遊絲的病模樣,可是光是靠著她補身總是見效慢,若是未來生了病,還是要用醫用藥,葉嬌現在想著要防患於未然。


    腦袋裏想著事兒,葉嬌有些漫不經心的把玉蘭片往嘴裏放。


    這一咬,葉嬌的眼睛就瞪大了。


    真好吃……


    祁昀又給她夾了一筷子,緩緩道:“這是新下來的冬筍,切成片,加上蜂蜜烘烤而成,正是現在的時令菜,吃個新鮮,喜歡嗎?。”


    葉嬌連連點頭,卻說不出話,嘴巴吃得鼓鼓的,瞧上去像個小倉鼠。


    等把嘴裏的東西咽了,葉嬌由衷感慨:“相公你懂的真多。”


    祁昀淡淡一笑,他已經可以很從容地接受葉嬌的讚美。


    又給她夾了一筷子,男人嘴裏道:“外頭天寒,鋪子開張時我便不去了,不過那天熱鬧歸熱鬧,人怕也是不少,董氏邀你正好讓她和你同去逛逛,明兒個告訴娘一聲便是。”


    葉嬌其實不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去不去兩可。


    可還沒說話,又聽祁昀道:“藥鋪我許久沒去看過,你正好替我去轉轉。”


    藥鋪?


    是該去看看,這幾天光聽董氏說,葉嬌還沒見到真東西呢。


    拒絕的話在嘴邊轉了個圈兒就咽了回去,葉嬌歡歡喜喜的答應下來。


    今天這頓飯吃得好,晚上睡得也香甜,到了第二天,葉嬌一大早就去了柳氏的院子。


    柳氏年紀漸大,夜裏覺少,葉嬌來的時候她已經誦了一遍經了。


    聽了二兒媳婦的來意,柳氏點點頭,溫聲道:“你自嫁來我家,除了回門的那次,還沒見你怎麽出過門。現在出去看看也是好的,董家女兒我也見過,是個爽利的,讓她陪著你我也放心,出去的時候穿厚實些,我給你的那些胭脂口脂都用起來,打扮打扮,別太素著。”


    葉嬌應了一聲,又陪著柳氏說了些話,這才離開。


    可她沒有立刻出門,而是回了院子,坐在銅鏡前托著下巴開始思考,怎麽才叫打扮?


    小人參當人也有個把月了,吃的喝的都沒缺,她也能分清楚穿著的那些衣服什麽時令該穿哪件,什麽穿裏麵什麽穿外麵。


    可是她的臉從來都是不施粉黛,每日都是素麵朝天的。


    她很會長,五官秀美,皮膚也是怎麽曬都是白皙依舊,這算是天生的底子好,再加上小人參的身體好血氣足,麵白如雪唇若塗脂,就算是素著臉也是好看的。


    隻是柳氏說讓她打扮一下,卻讓葉嬌犯了難。


    小人參盯著銅鏡裏有些模糊的人影看了半晌,開始伸手在妝台的抽屜裏翻騰。


    因著她嫁來的時候,除了腕子上的金鐲,其他的什麽都沒帶上,這裏的東西多是柳氏幫忙置辦的,葉嬌因著不常用便沒細致看過。


    現在她把抽屜裏的瓶瓶罐罐都拿了出來,拿起其中一個青瓷的胭脂盒,打開來,還沒瞧清楚裏麵是什麽就先被熏得打了個噴嚏。


    好在小人參還記得打噴嚏之前先把盒子蓋好撂下,這才沒打撒了。


    揉了揉鼻尖,葉嬌重新拿起了盒子瞧。


    裏麵的石榴紅色的胭脂,帶著很濃的花香,久了覺得還挺好聞的。


    葉嬌並不知道怎麽用,隻是在腦袋裏回憶著自己認識的幾個人,柳氏,方氏,還有董氏,她們都會用一些粉黛胭脂,葉嬌依著記憶,用手指沾了些,瞧著銅鏡裏模糊的人影眨了眨眼,便對著臉上抹去。


    銅鏡裏麵的人影看得不甚清楚,隻能有個大概籠廓,顏色也不夠分明,小人參並不知道哪裏輕了哪裏淡了。


    到後麵她似乎感覺出了些有趣,撂了這盒,又去拿了木櫝裝著的,感覺裏麵的顏色更豔麗一些,就用手指挑出來些許拍在臉上。


    等祁昀看完了這陣子的賬本回屋時,一開門就聞到了濃濃的香氣。


    並不是自家嬌娘身上總是帶著的香甜味道,也不是祁昀難免沾染上的草藥味,而是相對濃烈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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