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打打鬧鬧地回了家, 這一天,算是過的很歡脫了。


    餘下的日子也很有意思。第二天兩人沒再出去, 老老實實在屋裏給爺爺幹活,但爺爺收工回來後也帶了件不同尋常的東西回來!


    貓頭鷹!


    一隻很小的貓頭鷹, 還是隻幼鳥,不知道母鳥去了哪, 小鳥從樹上落下來,摔傷了翅膀跟爪子,被爺爺種樹的時候撿到,爺爺心善,就將它抱回來治傷。


    別說是盛星河,就連詹程程也是第一次見到被抱回來的貓頭鷹,小東西身子小小的, 比巴掌大一點, 灰色的羽翼緊縮著,臉圓圓的,眼睛也圓溜溜, 很有些萌意, 光看臉跟貓長得極為相似。


    爺爺拿酒給它消毒, 上了藥後用細布帶子將傷處綁起來, 可小貓頭鷹畏人, 一直瑟瑟發抖。


    詹程程也不知道怎麽去哄一隻鳥, 畢竟不會她鳥語, 她轉身找籮筐跟棉花, 想給小鳥做窩,這麽冷的天氣,沒有窩小東西會凍死的。


    等她做好了窩回頭一看——盛星河正拿著一把米喂貓頭鷹!


    盛少爺還特別大度地跟貓頭鷹說,“來來,別客氣,吃啊!鍋裏還有呢!”


    小家夥縮著腦袋,根本不吃。


    盛星河丟了米又想去換把玉米,詹程程哭笑不得:“它是隻貓頭鷹!鷹!不是雞,雞才吃米!它吃老鼠!吃肉!”


    盛星河愣住,竟然忘了這點常識,聞言他轉過身,“對,肉!”幹脆利落地把牆上掛的臘肉割了一塊!


    一旁爺爺差點一鋤頭砸過去,“臭小子,我下酒的豬耳朵!”平時都舍不得吃!


    ……


    貓頭鷹的笑料還沒有結束,翌日爺爺又抱了隻兔子回來。


    是隻灰色的野兔,倒不是因為受傷,而是在獸夾裏找到的,也不知是誰在深山裏設了獵野物的陷阱,這兔子就被困住,爺爺發現時就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肚子圓滾滾,明顯懷了崽,於心不忍才帶了回來。


    兔子回來後,很自然的……城裏孩子又開始滿屋去找蘿卜。兔子這種動物盛少爺雖然在城裏見過不少,但從小家裏不讓養,這麽多年,他也隻是隔著寵物店的籠子看一看。眼下能零距離接觸,還是有點意思的。


    詹程程就由著他去,可再一轉身,就看見盛星河把兔子塞到了鳥窩裏,跟貓頭鷹擺在一起!美名曰,兩個做伴,互相取暖。


    詹程程差點也把鋤頭丟過去!那兔子肥滾滾,一進去就占了小貓頭鷹的窩,小鷹被擠到最邊上,連單腿站著的位置都沒有了!如果貓頭鷹能有表情包,這會一定淚如噴泉。


    ……


    不過嫌棄歸嫌棄,詹程程對盛星河現在的模樣還是挺樂見其成的。


    原本就希望他能走出喪母之痛,眼下他住在這幾天,大山裏歡樂多,又是看風景,又是野炊,還有小鷹小兔,優美的風景與可愛的動物本身就對人類的情緒有治愈安撫的能力,詹程程幾乎是看著盛星河一天比一天好轉。


    隨後兩天,下起了大雪。


    大山與村落都被白雪覆蓋,遠遠望去,一片皚皚。


    屋裏有爐火,仍是溫暖如春,隻是下了雪,不能再像前幾天那般自由自在地出門耍了,好在兩人在屋子裏烤烤火,偶爾逗弄那兩隻小動物,也不算無聊。


    盛星河似乎格外喜歡小貓頭鷹,沒事就把它抱在懷裏暖著……詹程程暗想,可能因為小貓頭鷹也沒有媽媽吧,盛星河以己推人,所以格外優待小鷹。


    隻是他喜歡就喜歡,他老挪爺爺的豬耳朵,爺爺就那麽點豬耳朵,都要被他喂光!爺爺是個暴脾氣,幾次抄起鋤頭追盛星河,盛少爺躲著鋤頭滿院跑,最後莊重承諾,等回了市裏,給爺爺郵十斤豬耳朵過來!外帶十斤牛肉腱子!


    爺爺說那他就等著,萬一要是沒有,以後永遠不許盛星河來了!


    瞧那一老一少對峙,詹程程笑的不行。


    ……


    歡樂的氣氛一直維持到大年初六,情緒好不容易起來的盛星河再度發起了脾氣。


    那天,盛星河像往常一樣起來,抱著小貓頭鷹烤火,這時就見詹程程穿得整整齊齊的對他說:“你自己在屋裏玩一會,我出去一趟。”


    盛星河摸著小鷹的毛,“去幹嘛?”


    詹程程道:“我去陳默安家拜個年。”


    詹程程跟陳默安一個村,陳默安家就在村頭,詹程程在村尾,隻隔幾百米的距離。這大過年的,村裏但凡沾點親帶點故的都得走一趟,意思一下拜個年。陳默安跟詹程程家這些年走動還算密切,拜年是應該的。


    可盛星河道:“不許去!”


    詹程程正在換棉靴,聞言一愣,“為什麽!”


    這要是在往年,她早就去了陳默安家,今年是盛星河來了,她忙著顧他一直沒時間去。眼下都大年初六,拖不得了。再說,陳默安家裏狀況不好,他爸癱瘓在家,她作為晚輩過去探探是應該的。


    也不知道盛星河想到什麽,臉色明顯陰了下來,“就是不許去!為什麽要去他家!你去了把我一個人丟這裏?”說著身子一轉,就攔在她麵前,還抱著小貓頭鷹,他懷裏的小貓頭鷹用萌萌噠的眼睛看著兩人,一臉迷茫。


    詹程程忍俊不禁,跟盛星河相識的時間約長,對他就越熟絡,他這個人,若是關係不熟,他就端著高高在上的少爺架子,看誰都是睥睨不屑,可越熟他就會越露出孩子氣的一麵,時而天真,時而霸道,任性又乖張。


    詹程程跟他打商量,“我就去一個小時,就拎點東西去探下他爸,他爸跟我爸是一輩的人,他身體不好,每年我都得代表我爸媽去看看,這是禮節。”


    “那陳默安在家嗎?”


    “當然,他放假得在家照顧他爸啊。”


    “那還是不許去!”


    得,話題又回到了原點。


    詹程程沒再管他的胡攪蠻纏,穿了靴子拿著傘就出門,可走到推門走到院子裏時,她聽到有腳步跟在她後麵,踩著雪地吱嘎吱嘎,扭頭就見盛星河站在風雪中,抱著小貓頭鷹,那麽高的個子,那麽漂亮的臉龐,卻扁著嘴委屈兮兮,“那你就去半個小時行不行?我在家等你。”


    詹程程噗地笑了,點頭答應。


    ……


    半小時後詹程程回來。


    風雪依舊很大,將村落的一切覆蓋,雪花飄搖,整個世間白茫茫一片。


    等詹程程走到自家院門口時,一愣。


    就見門檻上坐著一個身影,懷裏還抱著小貓頭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聽到詹程程回來的腳步聲,他在風雪中抬頭,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說半小時的,現在都35分鍾了!”


    詹程程扶額,雪太大她走得慢了,“對不起,我道歉。”


    盛星河沒接她的道歉,癟癟嘴又道:“我餓了……”


    詹程程哭笑不得,“好,我去做飯。”


    盛星河接著委屈:“我想吃紅豆餅……”


    “好!”詹程程覺得自己簡直養了個小孩。


    “還有那天那個蜜蜂屋子……”他喜歡把蜂巢叫蜜蜂屋子。


    “遵旨。”


    “還有豌豆黃。”


    “知道了盛大爺!!!”


    盛星河這才歡歡喜喜烤火去了。


    ※


    盛星河的高興沒有維持多久,第二天,又不高興了。


    因為陳默安來了詹程程家。


    按照村裏禮節,拜年是相互的,詹程程給陳家拜了年,陳默安也要還個年,所以今天他就上了門。


    一進屋子後,目光對撞,兩個男人俱是一愣,陳默安道:“他怎麽在這?”


    盛星河口氣更是不好,“少爺我愛來就來,難道還要跟你打報告啊!”


    詹程程趕緊打圓場,“他是來這邊采風的,他聽說我們鎮風景好……然後剛好路過我家,就跟來了。”


    很顯然這是借口,陳默安擰著的眉頭並沒有鬆,兩個男人間的氣氛很不愉快。


    最終還是陳默安離開,他顧著癱瘓在家的父親,得趕緊回去照顧。


    詹程程送他出門,踏出院落時,她將一盒東西塞到他手上,是件新的電熱毯,陳家破舊的老宅陰冷漏風,有電熱毯陳默安跟他父親夜裏會好過一些。陳默安看著電熱毯一怔,詹程程說:“拿著,我爸媽給你買的。”


    兩家交好,過去陳默安父親還沒癱瘓時,偶爾串門帶她玩,也給她買過好玩的小玩意,所以這並不算什麽。


    陳默安沉默片刻,沒有拒絕,“謝謝你爸媽。”收下了。


    詹程程目送他身影離去,看著他提著東西走,彎眉一笑。


    那東西是她用攢得錢買的,跟爸媽沒關係。


    送完陳默安後詹程程回了屋,一進門就看到盛星河坐在火爐旁,背對著自己,像是故意不理她。


    詹程程納悶,陳默安都走了,他怎麽還不爽快呢。


    就見盛星河背著她,像個老大爺似的,甕聲甕氣,“真體貼啊,走就走,還送東西呢!”


    “那是我爸媽給他買的。”


    “嗬,不一定吧,誰不知道你們青梅竹馬啊!”


    他脾氣又來了,詹程程不跟他懟,獨自坐在火邊烤火。


    她不理他,他反而問得更多,“誒,怎麽不講講你們的曆史啊,過去都一起做過什麽啊。”


    詹程程烤著火說:“沒什麽啊,就我跟你玩的差不多啊,爬山,下河捉魚,采蘑菇摘野果!”


    “哼,還野炊吧!就像昨天你帶我一樣!”


    盛星河的臉色更差黑了,“你們村裏也不止你一個女娃吧,他怎麽就跟你玩!”


    詹程程看著屋外的雪,陷入了沉默。


    為什麽陳默安對她不一樣,可能因為兩人不僅是玩伴,還有其他特殊的過往吧。


    她跟陳默安一起長大,從小就是對方的玩伴,陳默安父親沒出事之前,他也曾是無憂無慮的孩子,淘氣搗蛋,沒事就帶著詹程程滿大山跑,上山摘果,下河摸魚,很多玩樂都是陳默安教她的,那會他叫他“程程妹”,她叫他“默安哥哥”……後來他父親生了病,兩人的玩樂就少了,他開始承擔家庭的生計,在還是小學時就跟大人學著去山上挖草藥賣補貼家用,但即便如此,陳家的家境仍是越來越困窘,村裏甚至有些人家都不敢跟他們來往,生怕陳家借錢。


    有一年冬天,陳默安去了大山一整天都沒回,但村裏人忙活自己的農活都不夠,少有人關心一個孩子的去向……隻有詹程程去找他,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雪,她怕他出事,冒著大雪往山上爬,深一腳淺一腳,終於在另一座山找到他,原來他挖藥時腳扭傷了,沒辦法下山,詹程程的小身板背不起他,不得已,兩個孩子進了半山腰一座廢棄的土地廟。


    深山老林,風雪肆虐,野獸出沒,哪怕有座磚瓦蓋起的老廟,仍然不能抵禦寒涼和恐懼,兩個孩子想辦法生起了火,圍著火堆,這才將就了一晚。


    那一年,她跟陳默安八歲。


    即便過了這麽久,她也不能忘懷那個,彼此小小的身軀依偎著取暖的夜晚。


    很多年後,在兩人十三四歲,懵懵懂懂變成少年時,陳默安曾經跟她說:“程程,那天我摔到雪裏,以為就要死在那了。好在你來了。”


    詹程程跟著笑:“我也在慶幸,幸好我去了。”


    ……


    屋裏的爐火跳躍,詹程程坐在火堆,將這件事緩緩道來。


    她的原意是講兩個人的情誼,可能跟青梅竹馬、男女風月都無關,就隻是兩個孩子一起長大,一起共有的快樂與悲傷。


    盛星河聽完卻是冷哼,薄唇不痛快的撇了撇,“哦,這麽說,原來你還是陳默安的白月光呢。”


    詹程程無奈搖頭,起身去做午飯。


    這下午,盛星河似乎情緒都不高,一個人抱著小貓頭鷹,悶悶的吃飯,悶悶的烤火,就是不理詹程程。


    詹程程也不哄他,大少爺難伺候,好在明天就要回城了。


    在鄉下呆了這麽久,也該回城準備準備,結束寒假去上學了。


    ※


    這是兩人在山村裏的最後一個晚上,山村的人睡的早,才十點過一刻,詹程程跟爺爺就進入了睡眠。


    幽暗的夜,隻有盛星河沒有睡,睜著眼看窗外的天,夜空閃爍著雪光,雪花在空中紛飛飄舞,像無數個夜的精靈。


    盛星河起了身,想出院門,去看夜空的雪,路過詹程程房門時,他頓住了腳。


    這不是第一次路過她房門,偶爾夜半失眠他都會起來去院裏坐坐,隻是每次都沒停下腳,畢竟深更半夜在女生房前逗留不禮貌。


    可今晚,他腳步頓住。


    床離房門很近,幾乎是一推門,就看見被窩裏的她。


    盛星河伸手,有種想彈她腦門的衝動,還務必彈重點,誰讓她惹他心情不好,還不來哄他。


    可伸出手的一瞬,他指尖又頓在那,屋外的爐火明明滅滅,映出她的模樣,她縮在被窩裏,露出半張小臉,呼吸平穩綿長。她臉好小,五官便看起來都小,細眉,淡睫,有些挺的鼻子,還有纖薄的嘴唇,組合起來不出色,頂多算是秀氣,而那睫毛細細軟軟地,在燈火泛著微黃,透出些稚氣的可愛,讓人生出想摸一摸的衝動。


    最終,他把手收了回去,什麽也沒做,隻輕輕把落在地上的被角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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