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她問梁青峰的那句話果然被他聽到了。


    穆晗掐了下手指:“可是……爸!我現在和他比較熟悉欸。”


    她語氣裏帶著自然而然的歉意。


    這是占了“穆晗”身體的歉意。


    穆開霽想到她的失憶, 臉色更沉。


    這事兒說到底還是得怪梁青峰!


    但又不想穆晗為難,暗自咬牙:“就算這樣,你想找他做什麽?”


    “沒什麽,想問問他怎麽樣了。”


    “他當然不會很好!”穆開霽立刻回答, 語氣透著滿意,一邊把碗筷遞給她,“估計要住個十幾二十天的院吧……”


    穆晗接筷子的動作一頓, 驚訝抬眸。


    急聲追問:“他怎麽了?我沒看到他受傷啊!”


    穆開霽提高聲音:“我倒希望他受傷了!我女兒都整失憶了,他屁事兒沒有!為什麽不是他失憶?”


    聽起來確實沒受傷。


    “那他為什麽要住十幾二十天的院?”


    “平怨氣息眾怒唄。”穆開霽不願多說,“先別說他了,他能有什麽事兒,你先把飯吃了。”


    穆晗看他實在不願多說梁青峰, 沒再多問,拿起筷子吃飯。


    這一頓穆晗吃得十分滿足——


    她許久沒吃帶鹽的菜了!


    或許是為了她腸胃考慮,大部分菜色都很清淡,隻有少數兩道用了重油重鹽。


    但因為每道菜穆開霽都隻讓她吃一兩口,所以重口的菜還平衡了一下清淡的口味。


    按她平時的胃口,估摸著她吃了七八分飽後,穆開霽就不準她用了。


    周嫂給她倒了杯水漱口。


    眼看著她把水杯放下,穆開霽正想問她這些天的經曆,就聽穆晗開口:


    “爸,我失憶這個問題……醫院能治嗎?”


    “肯定能治!”


    頓時想不起自己要問什麽, 穆開霽隻顧上安慰她。


    “要是不能治怎麽辦?”


    “那我們就去國外試試, 國外有很多研究所, 我們出錢請他們研究,總會治好的。”


    嘖!


    穆晗吞一口唾沫,可她沒有真失憶啊。


    穆開霽看她表情,拿出家長的沉穩:“你放心,一定會讓你恢複記憶的!”


    “嗯!”穆晗言不由衷地應著,一邊轉移話題,“爸,我這十幾天都沒怎麽休息好,現在也淩晨了,我很累想睡覺了。”


    “對對,是很晚了,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我們明天再談。”


    覺得這樣趕人不好,加上穆開霽臉色確實難看,穆晗關心道:“爸你也快去休息,這臉色憔悴得很。”


    “行,我也去休息。”


    穆開霽出了病房,轉頭去找醫生。


    正好醫生們在討論幾個人的身體檢查。


    “身體機能都是正常的,賀先生體內白細胞計數有點偏高,淋巴細胞絕對值偏高……”


    “梁少爺其他地方正常,但後腦勺似乎有血塊陰影。”


    “……穆小姐腦部檢查正常,沒有傷口、積血等物理傷害遺留,失憶的原因暫時不能確定。”


    穆開霽本來坐在旁邊聽著,忍不住打斷他們。


    “你們是不是把梁青峰和我們晗晗的檢查弄反了?”


    沒失憶的有血塊,失憶了的反倒啥也沒有?


    醫生們查看一番,資曆很深的那個老醫生回複他:“穆先生,我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有年輕點的醫生甚至要過來給他講解。


    穆開霽擺手,一臉嚴肅:“我就問晗晗的記憶能不能恢複?!”


    “這……人的大腦是最複雜的器官,關於它的很多東西我們人類醫學都沒有研究透徹。令千金的記憶究竟能不能恢複,誰也不能保證,但明天我們可以試試催眠治療。”


    穆開霽雖然焦急擔心,但畢竟不是醫生:“她陡然失去了二十幾年的記憶,肯定不知所措,你們一定要……”


    不等他說完:“穆先生放心,我們一定竭盡所能。”


    討論會完,醫生們把穆開霽送走。


    轉頭又得把這些報告匯報給梁家。


    梁老先生都沒有休息,雙手杵著拐杖的龍頭坐在沙發上,大掛鍾上秒針“噠噠”地移動著。


    旁邊梁董事、梁白鶴陪他一起等著,還有最近才受過兩頓打的梁若飛……


    兩方聯係是開的視頻。


    視頻結束,老先生知道幾人的身體狀況後,交代起旁邊的梁白鶴:


    “既然陳、賀、劉三位都無大恙,先把他們平安獲救的消息透露出去吧。”這樣能緩解他們梁家的壓力,“輿論方麵確實擾人,要不要和他們商量,你拿主意就好。”


    這十來天梁家經曆大事,梁白鶴明顯沉穩不少:“是,爺爺,我明白。”


    “嗯。”梁老先生滿意點頭。


    “青峰的話,這次遊輪事故是他牽頭,媒體采訪他首當其衝——受個傷正好,他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嗎?你也看著處……”話說一半,“算了,修偉你去通知青峰,他知道事情利害,會配合的。”


    本來也想讓梁白鶴看著處理,但青峰是他哥哥,且平時都是青峰管著他們……便覺得不好。


    還是交給修偉處理。


    修偉指的就是梁董事。


    梁若飛在那邊喝著濃茶提神,看著他爸在爺爺麵前點頭應聲,撇了下嘴。


    腦子有點問題?這句話老爺子都說出來了。


    將一切交代好已是深夜,一些亟需處理的事情安排好,安園陷入寂靜。


    第二天,穆晗還在睡夢中,各種平台上的消息就已經爆炸了。


    “梁氏企業繼承人平安回家,其餘失蹤者杳無音訊”


    “遊輪事故後續:搜救隊大改路線,直升機紛紛出動”


    “船員采訪實錄,找到遊輪事故失蹤者”


    “商界動蕩……”


    病房,梁青峰看新聞的同時,羅翼正檢討自己的過失。


    他這次算是重大失誤,完全被人牽著鼻子走。


    “……吸取這次教訓,我單方麵建議我們成立一個緊急事件處理組,青峰你也不能再像往常那樣什麽事都信任我、交給我了。”


    像遇到這種事關梁青峰生命安危的事,就比如這次——


    他把搜尋梁青峰放在首位,根本來不及去處理各方麵的要事急事。


    現在梁青峰回來了,隻留給他一堆爛攤子。


    單隻有爛攤子還好些,關鍵是這次梁青峰獲救並不是他出力找到的,而是梁青峰自己回來的。


    不僅如此,在搜救期間,他完全看不清什麽消息是真、什麽消息是假。


    重新經曆一次,梁青峰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緊迫感和焦慮著急。


    何況羅翼後來把事情處理得很好,梁青峰這次不發表意見。


    “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當然信任你,其他的你看著處理就好。”


    羅翼深深看他一眼,內心很受感動。


    他已經做好梁青峰對他失望,甚至解除他職位的準備了。


    沒料想……


    將感動收起,自責讓他更加盡心。


    他思緒一轉:“你昨晚給我說的……”


    “嗯,那件事情你悄悄盯著就好,記得收集證據。”


    羅翼:“……好。”


    梁青峰昨晚給他說了要盯著梁白鶴。


    “篤、篤”敲門聲響。


    二人齊齊轉頭。


    羅翼正準備過去開門,門把手就由外被擰開了。


    是梁修偉。


    西裝革履,氣勢加身。


    門在他身後又被人關上,應該是他秘書。


    羅翼先打招呼:“梁伯父。”


    梁修偉看他一眼,沒說話。


    梁青峰大落落地打量著眼前年輕十歲的梁修偉,麵無表情,目光平靜。


    “怎麽——不認識我了?”聲音中氣十足。


    梁青峰淡淡地喊了聲:“父親。”


    父親?


    梁修偉麵色古怪一瞬,隨即冷冷地“哼”了一聲。


    走近病床,居高臨下:“你這次太讓我失望了!”


    梁青峰:“抱歉。”


    這認錯一點誠意都沒有。


    梁修偉拔高聲音,怒道:“那你想好解決辦法了嗎?!”


    “……”


    “你們不是已經想好了嗎?”


    氣氛頓時一繃。


    羅翼緊忙在旁邊打圓場:“梁伯父,青峰,這次的事情是需要梁家共同麵對的,指責、埋怨都不是解決之道,說不定還會讓人看了笑話。”


    “梁伯父,既然已經有了解決辦法,還是給青峰通個氣吧……”


    解決辦法——


    梁青峰早就知道了。


    上一次,他發炎暈倒因為定位獲救,送進醫院後直接被宣布生命垂危,關進醫院整整兩個月。


    在外界“最開始責罵梁家--然後罵聲減低,說梁家大少已經夠倒黴了--最後梁家甚至被同情”的一係列輿論引導中,他一開始是願意配合家人的。


    畢竟……即便有人背後暗算,這次梁家受影響也確實是因為他被人鑽了漏子。


    後來為什麽不願意?


    是因為他的父親、他的爺爺,為了讓輿論對梁家更有利,強令他每天幾乎24小時躺在病床上,接受媒體遠距離拍照,接受外人探望。


    他明明是發炎,醫治十幾天後身體就差不多好了。


    卻比監獄裏的囚犯更沒有人身自由。


    他和他爺爺商量,說他不用弄這些,他可以在十天之內讓梁家受的負麵影響降到最低,半月之內讓各個暫停的項目恢複,一個月之內讓項目升值……他甚至立了軍令狀!


    被拒絕了。


    後來蘇若帶了一些消息給他,他才開始注意新聞裏的細微之處。


    這才發現——他爺爺和父親在有意地培養他二弟梁白鶴。


    如果是別的家族,這種有意的行為他早就敏銳地察覺了。


    但這是梁家,他自己家。


    陡然發現之後,他滿心複雜之餘也理解他們的做法,心裏甚至主動放棄了一直以來都以為是屬於他自己的繼承人位子。


    妥協著說:


    他願意配合演戲,但他不想被外界拍照,不想在外人麵前裝生命垂危,想回安園“休養”身體。


    還是被拒絕了……


    後來他脫困,是利用了蘇若對他的感情,和她達成了交易。


    那段時間,他遭遇未婚妻的拋棄、漠視,家族的放棄,又整天被囚禁醫院,整個人承受了難以言說的痛苦和打擊,幾近崩潰。


    梁青峰眼神一暗,從回憶裏抽身,聽梁修偉說的什麽。


    果然,這次梁家的處理方法和當時相差不多。


    “……醫生檢查出你的腦袋裏有陰影,正好你可以利用這個時機在醫院裏好好看看,外麵的事我們會處理,你就安心待著。”


    他腦袋裏有陰影?


    嗬!這次他沒有發炎,便找了這麽個理由騙他?


    不是梁青峰不信,而是上一次根本沒有這回事。


    他避開這個問題,直接道:“父親,我並不認可這個‘待在醫院裝病’的解決辦法。”


    “什麽裝病,你本來就是真的檢查出問題了!”梁修偉皺眉盯著他,“治病養病是必須的,恰好利用你的病情而已,如果你不想這樣,那你拿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來!”


    梁青峰聽到前麵還在心裏嘲諷,聽到後麵卻是一愣。


    立刻反應過來……這時候的梁修偉並沒有下定決心放棄他。


    上一次。


    他眼見著家裏越來越重視梁白鶴,在沒說出他放棄繼承權的情況下要求返回職位,被拒絕。


    他估計著他們是怕他回公司後,與那些支持他的人一起和梁白鶴打對台。


    這種防備,合並種種,讓他心冷的同時更加不甘心。尤其在發現一些端倪、對梁白鶴產生懷疑後。


    在絕對的證據擺出來之前,他不想懷疑自己的親弟弟。


    他便把他找到的一些線索交給梁修偉,畢竟他和梁白鶴都是他兒子,他以為他會公平對待、查出真相。


    哪知幾天過後,那些線索也被抹去了……


    之後——


    他就和梁修偉鬧翻!


    梁修偉指責他不顧兄弟感情、不顧家庭平和,隻想著繼承權。


    他質問梁修偉——他憑什麽要忍受不公平!


    自此父子幾乎決裂,他稱呼他為冷冰冰的“父親”,他叫他“逆子”。


    梁青峰沉下聲音,直視他:“如果我有辦法在十天內把梁氏受到的負麵影響降到最低,你還會讓我裝病嗎?”


    梁修偉:“降到最低是哪種程度?”


    “新聞媒體不再關注這件事,各個平台也不會有大範圍地討論。”


    梁修偉來了興趣:“什麽辦法?”


    “暫時不能說,但我保證一定可以!”


    梁修偉看他篤定的神色:“你先在醫院看病,你腦袋裏有一塊指甲殼大的陰影,今天配合醫生檢查一下。”


    “你說的這個,我回去和你爺爺商量。”


    梁青峰麵無表情沒什麽表示,梁修偉看他一眼:“我走了,順便給你把醫生喊來。”


    羅翼把梁修偉送出去,帶進來兩個醫生。


    梁青峰本來不想搭理,但聽他們指著片子說了一大堆後。


    他緩緩皺眉:“……我腦袋裏真有陰影?”


    “這就是那個陰影。”醫生指給他看,“我們懷疑是血塊,但還需進一步檢查。”


    “你平時有沒有覺得頭暈、頭痛,或者哪裏不舒服那?”


    “沒有,我很正常。”話音剛落,梁青峰突然想到之前和穆晗說的話。


    ——失憶的人一般是受了強刺激,或者腦袋撞到了哪裏,大腦裏有血塊。


    血塊?失憶?


    梁青峰突然覺得異樣。


    沒等他想明白,房門“哐當”一聲砸在牆上,巨響把他思緒打斷。


    醫生也嚇一跳,幾人轉頭……就看到穆晗匆匆忙忙地跑進來,發絲有些淩亂。


    穆晗看到病房的情形也愣了愣,急忙停下步子。


    不好意思打了個哈哈:“哈!這麽多人啊……”


    羅翼聽說穆晗失憶了,但沒想到失憶的穆晗是這個樣子。


    笑著打了個招呼:“穆小姐。”


    打完招呼還又看了她兩眼。


    “嗨——你好!”穆晗回道,她要淑女的時候還是很淑女的。


    梁青峰挑眉看她:“你急匆匆地跑來這兒幹什麽?”


    穆晗有些為難這裏這麽多人,但還是湊近壓低聲音:“你快想辦法救救我!”


    這句話,壓低了分貝,所有人還是聽見了。


    但一個二個都有八卦素養,全部麵無表情。


    “怎麽了?”


    穆晗愁眉苦臉:“我那個爸,要我接受什麽催眠治療……”


    “你知道我的,我……”


    穆晗沒說完,側坐在他床上攥緊被子:“你得救救我——”


    這是小說世界,要是這裏的催眠……厲害得脫離現實了怎麽辦?


    梁青峰清楚她的狀況,能救她的隻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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