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保住, 春淩仍在昏迷中, 但大夫已去把過脈, 說已經脫離危險,暫無大礙,需要休養。”


    親耳聽聞春淩平安的消息,容璃這才長舒一口氣, 才剛嚇得魂驚膽顫, 這會子總算心石落地, 腿軟的她手撐著桌子緩緩坐下, 至今後怕,


    “失去孩子的春淩必然心痛, 要不派人去知會奎林,讓奎林回來陪她兩天?”


    搖了搖頭,福隆安隻道不妥,“還是先追查凶手吧!抓不到人,奎林回來我該如何跟他交代?”


    一想到接下來將要發生之事, 容璃便覺頭大,“我們隻能給春淩交代, 但不能給奎林交代,不能讓他知道春淩失去孩子是有人蓄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失去的可是他的孩子,他為何不能知道真相?”福隆安尚不理解她的顧慮, 覺得告知奎林乃理所應當之事, 然而容璃很清楚後果, 堅持不肯讓他說實話,


    “查是要查的,盡快查出下藥之人,好給春淩一個安慰,但當奎林回來之後,咱們隻能跟他說這是意外,千萬不要讓他再繼續追究下去。”


    “為何不能?就因為背後主使人可能是祖母就要隱瞞?”年輕氣盛的福隆安才不願輕易妥協,畢竟春淩失去的是她的骨肉,他若是不說出實情,萬一奎林怪他監護不力又當如何?他可不想吃這啞巴虧,


    “祖母又如何?她做錯事枉顧人命就該被指控!”


    盡管容璃一心想要改變春淩的命運,但她發現有些事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一樣,她可以改變微小的一部分,但似乎無法掌控大局,譬如這一回,雖把春淩接來,卻仍然難逃失去孩子的命運,若然奎林知情,那麽後續的發展又會變得和前世一樣,


    “這件事沒你想得那麽簡單,祖母不允許自己的權威被挑戰,她現在隻是打掉春淩的孩子而已,一旦奎林知情,以他的火爆脾氣定會去找祖母算賬,這樣能給春淩報仇嗎?並不能,隻會讓祖母更加嫌惡春淩,甚至起歹意找人毀了她,春淩那麽保守的姑娘定然受不了屈辱,會自盡以示清白,到時候隻會悲劇收場你懂不懂?”


    怔怔的聽罷她的顧慮,福隆安茫然搖頭,他是真不懂,且疑惑深甚,隻因她說得太仔細,“你怎麽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怎麽感覺這些好像都是你親身經曆過一般?”


    情緒太過激動她才會口不擇言,意識到說錯了話,故作鎮定的容璃趕忙改口,“我猜的。”


    “你說祖母會害春淩,結果真就被人下了藥,這也猜得太準了吧?”


    他的質問令她無所適從,正想著該如何辯駁,忽聽他又問,“老實說,你是不是會算命?幫我算一卦唄?”


    緊張的氣氛被這句猜測驟然打破,氣苦的容璃無言以對,隻能模棱兩可的回道:“你以為怎樣便是怎樣。”


    他以為並不是這麽簡單,容璃對於此事的篤定讓他更加疑惑,但又實在想不出一個能合理解釋的因由,除了算命的,似乎真沒人可以預知將來之事,可她又不像懂得占卜術的人,所以這到底該如何解釋?


    即使琢磨不透,但也覺得她言之有理,最終決定按照她的決定來辦,先查出真相再通知奎林。


    透露消息的應該就是院中的下人,福隆安遂命蘇爾辛將她們通通叫過來,一一審問,雪茶和白蔻與春淩接觸甚少,冬葵曾在太夫人那兒伺候過,她有些嫌疑,而最可疑的便是桂心,鎖定她二人之後,蘇爾辛將人帶至主子麵前,再繼續盤查。


    跪於堂下的冬葵大呼冤枉,不敢欺瞞公主與額駙,“自春淩來此之後,太夫人就一直在盯著,可奴婢深知自己的主子是您二位,得罪太夫人事小,得罪公主事大啊!是以當太夫人問話時奴婢並未道出春淩有孕的實情,隻道無甚異樣。奴婢可以起誓,從未透露半分,還請公主明察!”


    起先桂心也說自己並未透露,偏她和春淩走得最近,兩人住在一起,且春淩的飲食皆由她負責,可她也發誓自己並未在飯菜中動手腳。


    容璃也相信桂心不會這麽做,畢竟一出事她的嫌疑最大,她實在沒必要辦這種傻事,許是旁人暗中動手腳也未可知,“你說不是你,那你仔細回想,送飯途中可有出現什麽異常?”


    經公主這麽一提醒,桂心才察覺出不對勁,再回想之前的事,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桂心這人老實,不擅隱瞞,那日她送衣服讓人洗,碰見香茹就閑扯了幾句,香茹自犯事兒後就被打發過來浣洗衣物,瞧見主子的衣裳很正常,但發現春淩的衣裳也在裏邊兒,香茹難免好奇,


    “怎的她的衣裳也送來?”


    這是府中公開的秘密,桂心輕笑道:“奎林少爺的人嘛!公主自然高看些,沒把她當丫鬟。”


    又要多洗衣裳,香茹自是不情願,在二爺屋裏伺候的日子太清閑,以致於這裏的重活兒她難以承受,瞧見衣裳就頭大,懶聲抱怨道:“即便不讓她伺候人,但畢竟還不是主子,原先她不都自個兒來洗嗎?怎的最近也學會端架子了?”


    “呃……她最近不舒坦,也就沒過來,姐姐你就擔待著點兒吧!待她好些就會自己洗。”


    本想著三五日也就能好,可這都過去半個月了,居然仍不見春淩過來,洗得不耐煩的香茹又問桂心,“她到底得了什麽病,這麽久都沒好?莫不是在蒙我吧?”


    “這……我也不太清楚。”


    看她支支吾吾的樣子,香茹越發覺得有鬼,“你們住一處會不曉得?咱倆關係這麽好,往常我也幫過你不少忙,而今我被趕了出來,你就不把我當姐妹,什麽事都不肯告訴我嗎?”


    軟硬兼施之下,不擅與人周旋的桂心便悄悄的告訴了她,末了還囑咐她千萬不要告訴旁人。


    她本是無心,想著香茹也曾在這兒當過差,又和她關係很好,應該不會出賣她才會說出來,哪料會發生後來之事,而她給春淩送飯當日,也在路上巧遇過香茹,福隆安聽罷恨斥她不長心眼兒,


    “你都做不到保守秘密又憑什麽指望她不說出去?香茹曾給爺下過藥,已有前科,不值得信任,這回定又是她在搗鬼!”


    隨即命人先將桂心關押起來,容後再處置,又派人去帶香茹過來嚴審,然而人卻是被抬來的,但見她雙手發黑,雙唇發烏的模樣,似是中毒了一般,


    將死之人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絕望的香茹索性說了實話,原來桂心囑咐她不要亂傳時,香茹嘴上應得幹脆,轉眼就去找了荀嬤嬤,隻因她受夠待在此處,一心想尋個立功的機會,這樣太夫人應該就會把她調離此地。


    荀嬤嬤知情後立即將此事稟報老主子,太夫人暗歎自己所料不差,公主帶走春淩果然是有原因的,即便公主有心相護,她也不能讓春淩的孩子有出生的機會,否則奎林更不服管教!


    如此想著,太夫人當即吩咐下去,讓荀嬤嬤動手,得令的荀嬤嬤又悄悄找到香茹,交給她一包藥,讓她想法子下在春淩的食物中。


    她以為上報消息也就完事兒了,哪料太夫人又讓她下藥,香茹害怕被發現,不敢動手,荀嬤嬤便利誘於她,


    “隻要你將藥下了,太夫人便給你一筆銀錢,放你自由,即便出了事,也沒人找得著你,你怕什麽呢?”


    若能如此那真的再好不過,深宅高門的總是爾虞我詐,倒不如出去自在些,騎虎難下的香茹唯有咬咬牙照做,收下藥粉,但春淩的飯菜皆是由桂心送去,她沒法兒進後廚,若想動手腳隻能從桂心那兒下手。


    靈機一動的她想到一個好辦法,次日晌午,瞅準桂心拎飯菜的檔口,香茹假裝與她撞見,而後窘迫的喊她幫個忙,說是突然來了月事,弄髒了裙子,可又不敢回屋去換,隻因路上可能有小廝經過,若是被瞧見太丟人,想讓桂心走一趟,幫她拿條裙子過來,她在附近換好。


    桂心是個熱心腸,也就應下了,“那你幫我看著這食盒,我很快就回來!”


    香茹正好趁機下藥,待桂心送來衣裙道謝連連,毫無防備的桂心提著食盒便往回走,絲毫不知自個兒的疏忽將會帶來怎樣的災禍……


    如約收到銀錢的香茹還以為自己可以成功逃離此地,抱著那幾錠銀子歡喜輕撫,哪料沒一會兒就覺身子不適,這才驚覺銀子上可能被下了毒!


    看來還是她太天真,以為太夫人真的會放過她,她離開之後定然不會再回來,但太夫人並不信任她,以防後患斬草除根,而她害了春淩的孩子,這罪孽終是報應在了自己身上!


    不必福隆安再去處置,她已命不久矣!死前唯一的心願就是懇求公主不要怪罪桂心,“桂心是個單純的好丫頭,她是被我哄騙才會說出來,並無害人之心啊!”


    即便桂心是無意,可禍端已然釀成,她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當容璃將此事告知春淩時,春淩並未怨怪桂心,也請求公主饒了她,“她就是年紀小,分不出善惡才會上當,實則她對我真的很好,孩子沒了這是無法挽回的事實,即便不是桂心,也還會是旁人,我實在不希望再有人為此而遭罪,還請公主寬宏大量,饒她這一回。”


    既然她誠心相求,那容璃也就賣她這個人情,命人將桂心放出來,不予懲處。


    本想與她商議如何應對奎林,容璃尚未開口說出自己的意思,春淩已然表明自己的態度,


    “奎林還不知情,但若他回來要與我親熱,必是瞞不過的,他若是問起,我就說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會失去孩子,這樣他就不會再去問責太夫人,減少祖孫矛盾。”


    這也正是容璃的意思,原本還怕她會覺得委屈,而今她竟主動要求隱瞞,感慨她懂事的同時,容璃又十分心疼她所遭的罪,這樣知分寸的好姑娘,奎林能遇到她也算是他的福氣,


    但願奎林能平靜對待此事,不要惹毛祖母,她老人家興許也就不再為難春淩,留她一命,隻要等到祖母仙遊,他二人也就可真正在一起,不必再有所顧忌。


    此事暫告一段落,並未公開,春淩繼續留在這兒休養,感激的桂心更加盡心盡力的侍奉她。一切看似平靜,可容璃的心裏卻是暗潮湧動,隻因她發覺福隆安對她越來越好,且每晚也與她越來越親密,為了配合他治病,她無法拒絕,但他的得寸進尺也令她十分苦惱。


    轉眼間,容璃生辰將至,福隆安早已私下備好了賀禮,料想珍稀玉石她也不稀罕,他就做了木雕準備送給她,


    未成親之前他已開工,隻是後來他以為景越要和她在一起,便沒再繼續做下去,擱置了許久,直到兩人成親後,才又開始繼續雕刻,這木雕雕了兩個人,是他和容璃手牽手的模樣,第一次嚐試這樣的木雕,對他而言有些困難,且兩人並肩牽手,相連的部分並不多,一不小心就會斷裂,小心翼翼的研究了幾個月,才終於做出成品。


    想著明日便是她的生辰,當晚他就迫不及待的將木雕拿了出來,還附帶一番真情剖白,想讓她明白他想和她重修於好的決心。


    他越是這般用情感來攻克她的心,越會讓她覺得無措,不知該如何麵對,且她不得不承認,看到那代表兩人的木雕時,她真的心軟了!


    正是這種心軟讓她痛恨自己,覺得自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長記性,活該被傷害!原本平靜的她突然就紅了眼,跟他發脾氣,


    “福隆安,你想要醫治自己的病,要求我配合,我可以答應,因為我心中有愧,哪怕你要圓房我也可以答應,因為你我是夫妻,作為妻子我應該滿足你的欲望,但若你企圖用感情來挽回我的心,跟我談情說愛,抱歉,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再對你付出真心!你不要再白費心機!”


    樂觀向上的他一直以為兩人在慢慢的靠近,未料今日容璃突然跟他澄清,如此殘忍的話語徹底打碎了他的希冀,原來在她眼裏,他不過如此,


    “我晚上抱著你真不是私欲,隻是覺得這樣可以離你近一些,感受著我們的心貼在一起跳動,我會有種你我同心的錯覺。”


    “我隻會跟你同床共枕,但不會同心!”為表自己的決心,容璃驟然將手中的木雕摔於地麵,並肩牽手的兩個小人瞬間斷開,各摔至角落裏,淒慘又孤單……


    幾個月飽含深情用心所做的東西就這麽被她隨手一摔,就似捧出來的真心被摔個稀碎一般!震驚又痛惜的福隆安怎麽也沒料到容璃竟會這般殘忍!而她隻是垂目不語,冷眼看著,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怔怔走過去,蹲下身子將分成兩半的木雕撿起來,福隆安忽然覺得自己這樣處心積慮的想跟她和好似乎有些可笑,但也明知是自己活該,沒資格去抱怨什麽,終是淒涼一笑,


    “好吧!我懂了,以後……不會再打攪你,也不會強行抱著你,我睡書房,你可以一個人清淨的待著。”


    徹底清醒的福隆安再不敢抱任何希望,也不想再死皮賴臉的擾亂她,隻想還她一片安寧,就此離去,不打擾,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看著他黯然轉身的背影,容璃竟有種窒息的錯覺,踉蹌後退兩步,撐著桌子的手都在發顫!婚後的她一直在鬧騰,不想與他太親近,每日都提醒自己要保持距離,要冷靜,不要再被他所騙,被他所傷,重蹈前世的覆轍。


    偏他一直死皮賴臉,讓她無所適從,而今終於發了狠話,讓他徹底死心,她該高興才對啊!為何臉上竟是淚流滿麵,心如刀割一般難受,恨自己的固執,恨自己擁有前世的記憶,恨那顆前世的心囚禁了今生的自己,害得她不得安寧!


    明明不想傷害任何人,結果還是傷了他的一腔熱情,這算是報複嗎?看著他心痛她開心嗎?


    並不!隻會覺得心像針紮一般!討厭這能感知的痛苦,她很想麻痹自己,不要再被這樣矛盾的情緒控製,唯一的辦法似乎隻有灌酒,灌醉自己才不會再胡思亂想。


    痛到難以呼吸的她慌亂的自房中翻出一壺酒,強行給自己灌下去,過往的種種清晰又模糊的在腦海中不斷閃現,失控的她再也不想掩飾,放聲大哭,都說酒能消愁,可已灌下半壺,撕心裂肺的感覺仍是那麽清晰得吞噬著她,沒有退路,又找不到出口,仿佛被逼至絕境,無助又絕望!


    恍惚中,她看到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人,但又看不清是誰,雪茶嗎?定是來勸她不要喝酒的吧?可是她想喝,誰也不要來攔,誰的話她都不會聽!


    然而來人並未說話,猛然感覺自己被淩空抱起,她惱火的捶打,恨斥道:“放我下來,我要喝酒!不要睡覺!”


    “不睡覺,咱們說說話,有什麽不開心,又不想告訴旁人的,你可以跟樹洞說,它會傾聽,也會幫你保守秘密。”


    是誰?誰在說話?依稀記得小時候也有人這般哄她,讓她將心事傾訴給後花園的一個樹洞,還說講出來之後心情會好很多,這會兒她的確很難受,很想找個可以訴說的對象,傾吐所有的不愉快,


    “樹洞啊樹洞,你相不相信人有前世今生……”


    原本他是不怎麽信的,畢竟皆是傳言,從未真正經曆過,但若容璃這般說,那他願意相信,“我隻信你的話,你說,我聽著。”


    醉了酒的容璃已然無所顧忌,再不想去偽裝,索性將心中的苦惱統統傾倒而出,“所有人都不明白我為何不肯與他重歸於好,他們都以為我小氣,以為我還在意於蕊茵的事,實則這樣的小事根本沒必要計較這麽久,我之所以一直記恨他,是因為我擁有兩世的記憶。


    前世的我也嫁給了他,可那時候我並不曉得於蕊茵的存在,以為我和他是天作之合,偏偏婚後的日子不盡人意,他對我十分冷淡,不肯圓房,我聽了晴柔的提議,在他湯中放了藥,我以為那是補藥,哪料竟是迷藥,


    中了藥的他恨透了我,罵我不知廉恥,還……還強要了我……我與他成親九年,一直都在活在他仇恨的眼波中,他認為是我拆散了他和於姑娘,以為是我害死了她,是以對我恨之入骨,冷漠相待,後來孩子沒了,我便連最後的希望也破滅,難以走出喪子之痛,鬱鬱而終……”


    前世?他們的前世?福隆安難以置信,前世的他竟會是這樣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將所有責任都推給容璃的混賬!“怎麽會這樣?怎麽可以怪罪女人呢?明明你是無辜的,隻是遵從皇命而已。”


    她也覺得自己無辜,然而福隆安從不這麽認為,“可能因為我的重生,許多事都改變了,然而前世的情形並不是如今這般,那時的福隆安一直都不曉得於蕊茵的真麵目,不曉得她接近他隻是因為他有好家世,香消玉殞的她成了他心底的白月光,而我就是那把斬斷他情緣的鋒刀!他怪不了皇上,便將所有的恨都轉移到我身上,偏偏我死後沒有下輪回,睜眼居然發現又回到了成親之前的日子。”


    至此,之前所有的疑惑總算開解,福隆安這才明白她那些異常行為的根源到底是什麽,“你不想再重蹈覆轍,所以想盡一切辦法要退婚,隻想遠離這個薄情寡義傷你至深的男人對不對?”


    深歎一聲,容璃點了點頭,苦笑落淚,“可惜不管我怎麽處心積慮的想要改變命運,依然鬥不過老天爺,最終還是與他完了婚。


    我能如何呢?恨他?可今生的他早已看透於蕊茵,不再愛她,也沒有虐待我,我若恨他,未免對他不公平,不恨?可我又清晰的擁有著前世的記憶,時常想起前世的他待我是多麽的涼薄殘忍,我又該如何放下那些恩怨,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和他歡笑甜蜜呢?”


    聽她訴說著前世今生糾結的痛苦,福隆安已沒工夫去思索她為何會重生,隻有滿滿的心疼和愧疚,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擁住弱小而無助的她,憐惜她這些遭遇的同時又恨透了自己,


    “那樣是非不分的男人不值得原諒,你會記恨兩世也是人之常情,就該下地獄受盡折磨才能泄你心頭之恨!”


    饒是他自己在聽到那樣愚蠢的行為之後都覺難以接受,更何況是被冷落那麽多年的容璃呢?


    道罷他又覺不妥,“下地獄也不好,他受折磨你看不到,就該讓他也重活一世,愛慘了你,你卻不愛他,讓他也嚐嚐被冷落的滋味。”


    義憤填膺的出著主意,福隆安忽然覺得,這說的不就是他自己嘛!今生的他果然就是這樣的下場,容璃不再愛他,而他則一直遠望著她,始終走不近。


    擦了擦眼淚,容璃苦笑連連,“我從未想過要報複他什麽,隻是不希望自己的真心再被辜負,深愛一個人卻得不到回應,他還對你冷嘲熱諷,那種感覺我真的不想再感受第二回。”


    此時的容璃醉得厲害,正處於迷糊當中,即便他與她說話,她也沒將他當成福隆安,隻當他是一個傾訴的對象,思及此,他開始用外人的身份來勸導她,


    “可是今生的他,對你還挺真心的啊!並不像前世那麽混賬。”


    她不是瞎子,可以看得到他的變化,“這也正是我最痛苦的地方,所有的恩怨皆在前世,他記不得,所有人都不曉得,唯有我還清楚的記得那些傷害,而今我才終於明白黃泉之中為何會有孟婆湯,抹不去的記憶於大多數人而言,不是一種饋贈,而是痛楚,唯有忘掉才能開始新的生活,一旦銘記,就會影響下一世,根本無法正常的與人相處。”


    “你也知道應該忘記,可就是忘不掉對不對?是怕再次被他傷害嗎?不會了,他已然認清於蕊茵的真麵目,不會再因為那個女人而誤解你,且他也在後來的相處之中慢慢看清了自己的心,他心裏是喜歡著你的,十分渴望能與你和睦相處,白頭偕老。


    曾經的傷害是事實,無法抹去,但今生的真心也是事實,前世虧欠你的,他會用一生來償還,當然,喜歡你是發自真心,並不隻是為了彌補才如此,”輕撫她滿是淚痕的麵頰,福隆安怎麽也沒想到,前世的他帶給她的陰影竟是如此之深,愧疚的同時他又渴望改變這局麵,


    “容璃,你可曾想過老天為何要讓你重生,就是憐惜你前世過得太苦,才想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許多人臨去之前都抱憾終身,覺得還有很多事沒做,既然你有幸重生一世,是不是該對自己好一些,讓今生的自己過得快樂點兒,摒棄過往的一切,才不枉這重生的日子。”


    從來都是說著容易做著難啊!她又何嚐不想嚐試忘記,偏偏未能盡如人意,“可是我忘不掉,你告訴我應該怎麽忘掉那些不愉快?”


    “有些東西不需要刻意去忘記,越是想忘記,越是容易想起,倘若你坦然接受,那些記憶就會慢慢落在心底的角落,被灰塵遮掩,即便有一天無意間被翻湧而出,也不會覺得痛苦,隻當那是一段不關痛癢的過往,因為現在的我是愛你的,咱們的婚事不再是個錯誤,而是天作之合!”


    “坦然接受?”喃喃重複著耳畔的言辭,容璃驚覺自己的思維似乎進入了死胡同,她一直都在逃避,從未想過要去接受這些,可越是逃避就越是會想起,害怕麵對,繼而更加痛恨那些過往。


    看她似乎有所感悟,福隆安繼續勸慰,“對,唯有接受,它才不會成為傷你的兵刃,你才能放下心中的包袱,輕鬆的往前走,繼續這充滿希望的人生!”


    “可是……我怕我做不到。”那些傷痛銘記了那麽多年,時刻提醒著她當年所受的恥辱,豈是說忘就能忘的呢?


    “不嚐試怎麽就確定做不到呢?換一種觀念,也許心石就會漸漸被丟下,容璃,接受過往,也學著接受我,你要相信,既然重生肯定是有它的意義所在,譬如春淩這件事,就是因為有前世的記憶,你才幫她避過了一劫吧?”


    提起這個她仍感愧疚,“沒有避過,她仍舊還是失去了孩子。”


    “你說她會被祖母殺害也是前世發生過的嗎?”


    點了點頭,容璃很怕春淩躲不過這災難,“我覺得即使重生也無法改變所有的事,比如退婚沒成功,比如春淩還是沒了孩子。”


    他喜歡她的善良,卻不喜歡她習慣性的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到自己身上,“咱們皆是凡人,當然無法掌控所有事,盡自己所能,問心無愧便可,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兩世你都嫁給了我,那便是天意,老天憐憫,肯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我明白誰才是對我最重要的那個人。”


    緊握著她的手,他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感激老天爺讓他看透假象,明白容璃的珍貴,本想再繼續表明心跡,可她居然閉著眼半晌不吭聲,就這麽歪在枕邊,無辜又迷糊,


    “容璃?你不是睡著了吧?”


    “嗯?”含糊應了一聲,容璃並未睜眼,又歸於平靜。


    福隆安不由氣苦,“所以我才剛說了那麽多你都聽到了嗎?”


    “喔……”嚶嚀應了聲,她不耐的動了動,將自己蜷縮起來,大約是睡著了覺著冷吧?無奈的福隆安隻得拉開被子為她蓋好,趁她沒意識就捏了捏她的鼻梁,


    “你睡得可真是時候,我這一番肺腑之言竟是白說了。”寵溺一笑,他沒再打擾她,很慶幸自己沒有衝動的離開,其實他剛走出門口的時候就聽到她壓抑的嗚咽哭聲,便猜測她應該也很痛苦,於是就沒走,在門外待了許久,後來聽到她放聲大哭,最後終是忍不住又進來,這才有機會窺探到她不為人知的秘密,也更加理解她這大半年的矛盾和痛苦,


    憐惜的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福隆安沒有欺負她,也沒打擾她,隻是側躺著,靜靜的凝望著她的睡顏,回憶小時候兩個人相處的點滴,不覺懊悔這麽晚才發現她的可愛之處,但也慶幸總算懂得了感情,她肯說出這些,也算一個轉機,至少他了解了兩人矛盾的根源,曉得緣由才能化解,不過這會子她已然睡下,他沒法兒再勸,隻能待她明日醒來再說。


    因著有酒麻醉,她這一覺睡得很沉,隻是容璃怎麽也沒想到,醒來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居然是福隆安的喉結,而他隻是平躺著,她的手居然搭在他身上!明顯是她主動側身湊近他,怎麽會這樣?醉酒了也不至於這般主動吧?


    驚嚇的容璃趕忙收回自己的手,迅速坐起身來,被驚醒的福隆安迷糊睜眼望了望她,微笑著與她打招呼,“醒了?感覺如何?頭疼嗎?”


    看了看窗外的天,已然亮堂,容璃驚訝於此刻的他為何還在帳中,“你不該入宮當值的嗎?”


    醒來的他幹脆枕著手臂,笑望向她,“原本是該入宮,可我看你還沒醒,且你的手一直搭在我身上,我若是挪動可能會驚醒你,幹脆也就沒動,繼續躺著陪你睡會兒。”


    果真是她霸著他,總是訓他抱著她的容璃居然也有主動抱人家的一天,實在沒臉,窘迫的她尷尬的捏著被角,低眉小聲道:“吵醒就吵醒,上朝比較重要。”


    定定的看著她,福隆安會心一笑,“你更重要,昨晚你心情不好,我怕你醒來看不到我會難過,所以就做好了不去當值的打算。”


    仔細想了想,她才想起昨晚的兩人似乎起了劇烈的爭執,“我好像……摔了你的木雕,還說了很難聽的話,我記得你很生氣,摔門而出,怎麽……怎麽又回來了?”


    “身為額駙居然敢跟公主鬧脾氣,真不懂規矩,實該嚴懲,”說笑間他坐起身望向她,“你覺得應該怎麽懲罰才能解你心頭之氣?”


    還以為他會動怒,不再理她,沒想到今日的他仍舊嬉皮笑臉,容璃深感詫異,“我那樣說你,你都不生氣的嗎?居然還笑得出來?”


    “因為你跟我說了你的秘密,我很欣慰,明白你恨我的真正原因,也就不會生氣。”


    秘密,什麽秘密?容璃聞言心頓驚,“是嗎?我到底跟你說過什麽?”


    明知她好奇,他偏要逗她,手肘撐在膝蓋上,朝她壞壞一笑,“想知道嗎?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你這人怎麽這樣?”越來越賴皮,根本沒法兒跟他好好說話。


    這怨怪竟有些嬌羞的意味,福隆安忍不住再次逗弄,“不然我親你一口也成。”


    聽不得玩笑話的容璃恨恨的瞪他一眼,神情嚴肅的警告道:“福隆安,你能不能正經點?我很認真的在問你。”


    眼看媳婦兒要發火,他再不玩笑,適可而止,與她道出實情,“你與我說了前世之事,你恨我的真正原因……”


    聽著他的複述,容璃隻覺脊背發寒,“別胡說!我怎麽可能跟你說這些?”


    “不然我是怎麽知道的呢?”若不是昨晚醉酒,他變著法兒的套話,隻怕她還打算繼續瞞下去,“容璃,你早就該告訴我的。”


    既然他聽到了全部,為何沒有質疑她呢?如此平靜的反應著實令她納罕,“你信我的話?不覺得前世今生什麽的太荒謬嗎?”


    自成親之後,他從未懷疑過她什麽,一直都給予她足夠的信任,“你是我的妻子,我誰都可以不信,但你的話我絕對相信,你沒必要騙我,況且之前的種種令人疑惑的細節正好可以用前世來解釋。”


    她本想將這些往事永遠爛在腹中,未料竟會在昨晚統統說出來,而他聽到了全部,不知該如何麵對的容璃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麵頰,靠牆蜷坐著,環抱著膝蓋,眼神茫然且無助。


    往她身邊靠了靠,福隆安輕撫著她那垂於肩側的長發,憐惜哄勸,“容璃,你別怕,其實說出來也好,分擔的痛苦是減半的,掩藏的心事有時候能壓垮一個人的意誌,唯有傾倒而出,才能放下過往,坦然接受,輕裝上路,繼續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做著太難,黯然垂眸的容璃實在沒膽氣去跨越那條深不可測的鴻溝,生怕一腳踏空就是粉身碎骨,“哪兒有你說得那麽容易……”


    “那是因為你沒勇氣嚐試才覺得很困難,一旦鼓起勇氣跨出第一步,你會發現,其實也並沒有那麽難。你我已然成婚是夫妻,餘生的路我都會陪你走下去,前世的那些無法抹去就當是場噩夢,今生才是觸手可及的現實,希望你能分清虛和實,重新接受我。”


    即便他苦口婆心的勸說,她仍舊默不作聲,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想起自己曾做過的一個夢,福隆安倒覺得可以講給她聽一聽,


    “那天我夢見自己躺在棺材裏,一向冷漠的你終於為我落淚,夢裏的我覺得很值得,但又覺得在你願意珍惜我之時我卻離開了你,往後你的日子可怎麽過?你想我的時候我卻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很難受,誰能哄你呢?”


    猛然聽到這些,容璃的情緒幾近崩潰,隻因她憶起前世的畫麵,心痛不能自已,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別說了別說了!你大哥他……前世的他,七年後就戰死沙場,運回來的隻有屍身,當時郡主趴在他的棺木前哭到暈厥,我就在旁邊看著,那種感同身受的錯覺讓我撕心裂肺!”


    那她應該是由此及彼,想到了他吧?“即便你恨我,可若我真的去世,你也還是會難過的對不對?所以容璃,繼續鬧別扭隻會讓我們錯失原本擁有的珍貴,不要等到失去那一天才後悔。我們應該珍惜彼此,好好的在一起,才不辜負這一世的相聚。”


    “可是我……”已然動搖的她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還想再繼續琢磨考慮,他卻不給她猶豫的機會,傾身湊近,吻住她的唇,不讓她再胡思亂想,突如其來的親熱嚇到了她,容璃驚慌推拒,他卻將她的手腕緊攥,順勢倒於帳中,就此傾覆不許她胡亂踢騰,


    深吻容易讓人一片空白,被他吻得頭昏腦漲的她似乎真能感受到他那繾綣的愛意,對一個人心生防備和抵觸真的好累,她也不想再繼續這樣固執己見,很想放自己一條生路,


    想通之後,容璃漸漸放棄了抵抗,不再拒絕他的親近,小手沒再推拒,而是略帶緊張的扯著他衣領,這般默認的配合於他而言更是最佳良藥,輕易就隻好了他的病,


    他驚覺自己從未像此刻這般那麽強烈的想要一個人,急而短促的呼吸聲中夾雜著難以掩飾的意念,


    “容璃,我……想要你!很想!”說話間,他的鼻尖就在她耳畔,微蘇的她嚶嚀一聲,倒也沒有說不許,隻是緊閉著眼眸不敢瞧他,


    得到默許的福隆安再不猶豫,提槍上場,衝鋒陷陣,最終他沒有食言,終於在她自願的情況下,全了大婚當日所缺失的美好。嚐過滋味,他才曉得這郎情妾意有多麽美妙,暗恨自己居然浪費了幾個月的實在罪過!


    顧忌她的感受,怕她承受不住,他才沒再折騰她,本想再陪她躺會兒,可她直催著他入宮,他卻不以為意,“已然遲到,幹脆今日不去了吧?”


    “遲到有情可原,可找個借口說是有事耽擱,但若一日都不去可就嚴重了!”


    “果然紅顏惑君心啊!古人誠不欺我!”笑笑的親了她一口,心滿意足的他才依依不舍的下帳更衣,而後入宮當值去。


    忙碌一天,待他歸來之際,容璃還擔心的問他,皇上可有過問他為何來遲,福隆安鎮定道:“問了,我說病才好,忙著圓房是以才耽擱,皇上也就沒罰我。”


    暗歎他太過大膽的容璃隻覺臉都要被他給丟光,“啊?怎麽可以在皇阿瑪麵前說這種話?都不覺得難為情嗎?”


    待她抱怨許久,他才朗笑澄清,“蒙你的,我跟皇上說昨夜得了溫熱之症才睡過頭,皇上並未追究,還囑咐我千萬當心。”


    夕陽西下的傍晚,天邊雲霞漫天,明日又該是晴朗的好日子,兩人就這般依偎在窗前,終於身相合,心相印,靜靜的看著四合的暮景,將心交付後便不再是孤獨一人,往後的容璃再也不怕這孤單的夜,因為都有他陪伴,而福隆安也會珍惜這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的一生,傾盡所有,以誠相待,再不讓她感到孤苦。


    有些恨終將淫滅,因為這一生應該被愛包圍,而不是被仇恨充斥,


    有些錯也該忽視,因為悔改的人渴望被諒解,原諒能使枯木生花,怯懦的心再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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