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斐瞧了一眼朝曦, 這人可能還不知道, 手裏拿了針線,趁著中午沒人, 在縫一隻袖子。


    整件衣裳工序複雜, 縫不好, 但是這種裁剪過,隻有一個袖子的好縫, 她縫的得心應手。


    嫌劉大娘一個人縫太慢,迫不及待想跟沈斐穿一樣的衣裳,所以自己幫忙打打下手, 別的不會,也就袖子和衣襟的封邊能稍稍搭上兩針,大頭還是劉大娘做,劉大娘手藝好。


    “朝曦。”沈斐突然叫她。


    “怎麽了?”朝曦在檢查針腳,順著縫過的地方一路摸下去,沒有呈現凹凸不平, 一針細, 一針寬的情況才罷手。


    “……沒事。”沈斐話到嘴邊, 又憋了回去。


    朝曦奇怪的看他一眼,“有什麽話就說, 幹嘛說到一半?”


    沈斐明顯有事,瞧著又不太好意思說的樣子。


    “你又想上茅房了?”朝曦擱下針線活, 不由分說走過來, 抬手要掀他的被子。


    沈斐搖頭, “跟這個沒關係。”


    “那是什麽?”朝曦不信,上手要檢查,沈斐有個什麽情況,身體最誠實。


    沈斐摁住被子,“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以後收書的時候看著點,別再被人騙了。”


    朝曦蹙眉,“被騙了嗎?”


    她拿起沈斐擱在一邊的書翻開看了看,正好看到一片描寫仙境的地方,什麽雙峰壯觀,瓊漿玉液等等,“沒問題啊。”


    又將書還給沈斐,“你不喜歡這種帶神話的嗎?”


    一臉純潔,什麽都沒看懂。


    沈斐歎口氣,“算了,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朝曦太單純了,單純到提這事都覺得是罪惡似的。


    她平時給他擦澡,施針,滿臉神聖,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欲,也不帶半點色心,就是單單純純,自然而然動作,仿佛看一本書,喝一杯水,那般平凡自如。


    朝曦眨眨眼,一臉無辜,想了想重新坐回小板凳上,繼續縫她的袖子,已經縫了大半,邊縫邊問,“沈斐,你聽過戲嗎?”


    自然是聽過的,聽說有錢人家的少爺想聽戲會直接將人請到自己府上,在家裏聽。


    “隔壁村裏剛有人辦了酒席,請了街上最好的戲班子過來唱戲,咱們晚上去聽吧。”村裏不比城裏,一般都在晚上唱戲,配合酒席,吃了飯,喝了酒,正好天黑,燃幾個火把,戲班子一搭,氣氛再一烘托,賊愜意。


    朝曦其實聽不懂戲,但是大家喜歡,她閑來無事也會湊湊熱鬧,人很多,半數人都拖家帶口,大的摟住小的,格外溫馨,就她一個人。


    當然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她有沈斐。


    “好。”沈斐沒拒絕。


    鄉下娛樂少,難得趕上一個,下回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再者說他確實很久沒聽過戲,著實有些懷念。


    傍晚剛吃過飯,朝曦便開始著手準備,聽戲最少一兩個時辰,期間冷啊,渴啊,餓啊,都是問題,朝曦盡數考慮到位,將薄被,披風,熱水,鹹鴨蛋和饅頭揣上。


    饅頭特意和水囊擱在一起,裏頭裝的是熱水,通常情況下保溫三五個時辰不是問題,饅頭會一直被熱水溫著。


    瞧著差不多了開始包沈斐,先將被子展開,這人擱在中間,綁在被子裏,不是正著綁,是斜著綁,像綁嬰兒的繈褓,將這人裹的嚴嚴實實。


    沈斐很無奈,跟朝曦說了幾次,朝曦總不以為然,覺得他現在很虛弱,不能吹風,不能凍著,一定要包著被子才讓他出來,弄的跟個千金小姐似的。


    其實沈斐沒那麽虛弱,他隻是暫時生了病而已,然而無論他怎麽說,朝曦每次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繼續我行我素,把他包成個粽子。


    朝曦總說他不配合,這人亦然。


    酉時天已經黑了,誰也瞧不見誰,不擔心沈斐暴露,他身上穿了女裝,又裹了披風,外麵還罩著被子,一丟手朝曦自己都不一定認得出他,更何況別人。


    她給人抱上輪椅,吃的喝的塞進輪椅後的布袋裏,推著輪椅浩浩蕩蕩出門。


    家裏的門用鑰匙鎖上,怕來賊,師傅曾經說過,很多賊會趁人聽戲的時候去家裏偷東西,雖然沒什麽貴重物品,不過藥材那些都是朝曦的寶貝,不允許別人碰。


    隔壁村離的不遠,朝曦在夜裏眼睛也能看的一清二楚,燈籠都不用帶,直接朝搭了戲班子的地方走去。


    路上已經有了些人吃完飯沒事幹,也打算去隔壁村聽戲,個個拿著燈籠,離得遠,瞧不起人,也不見燈籠,隻聽到輪椅咯噔咯噔輪動的聲音,嚇得還以為出了什麽靈異事件,幾個人縮成一團,壯著膽子打著燈籠照過來一看。


    咦?這不是朝曦嗎?


    “朝曦,你也來聽戲啊?”隔壁劉大娘熱情問道。


    朝曦點頭,“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過來看看。”


    劉大娘點頭,“年輕人就該多出來走走,別老是待在屋裏瞎搗騰。”


    她視線下移,“這位是?”


    “我的病人。”朝曦也不算說謊,“腿腳不方便,暫時在我這裏住幾天。”


    她是大夫,確實時不時有人上門求醫,重傷需要住幾天的也有,劉大娘沒有懷疑,反而拉著其他人過來,一起走。


    說是照顧朝曦,所有人都帶了燈籠,就朝曦沒帶,朝曦其實不需要,不過也沒拒絕,幾個人結伴而行,邊走邊聊。


    和平常一樣,她們說話,她一句也插不上,但是會認真聽,往常會有些難過,現在……


    似乎沒了感覺,也許有了沈斐,不那麽寂寞了,所以融不融入她們的小圈子無所謂。


    幾人散步似的,悠哉悠哉趕路,一柱香後到了地方分開,各自找個角落坐下。


    朝曦這才發現自己忘記帶小板凳,隻顧著沈斐別餓著渴著,忘了自己。


    還好她年輕力壯,站站沒關係。


    倆人來的太晚,戲已經唱了小半,隻聽了半截,有點接不上,又聽了一會兒才入戲。


    朝曦站了小半個時辰,突然感覺有人拉拉她的袖子,低頭一瞧,沈斐一隻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微白的指頭拽住她的衣角,“你坐我腿上吧。”


    戲還有很長時間,總這麽站著朝曦吃不消。


    “可你的腿晚上還要施針,不能壓。”長時間壓的話血液循環不過來,朝曦施針的時候血會從針眼處流出來。


    “那咱們回去吧,我不想看了。”沈斐不假思索道。


    朝曦搖了搖頭,“才看了一小會兒,後麵還有一個多時辰呢。”


    她經常聽戲,知道時間。


    沈斐瞧了瞧她,“你不累嗎?”


    朝曦登時領悟,原來沈斐是擔心她啊。


    “我暫時不累,累的時候再說。”


    她確實不累,加上堅持,沈斐隻能依她,又這樣站了半個時辰,朝曦終於堅持不住,左腳換右腳,右腳再換回來,兩隻腳都很麻,實在站不住了蹲在沈斐身邊。


    “沈斐,我腳好痛。”


    沈斐點頭,“那咱們回去吧。”


    朝曦不肯,“還有半個時辰左右,就快完了,待會再走。”


    沈斐懷疑的瞅了瞅她,“你的腳不累了?”


    “累啊,所以你的輪椅借我坐坐好不好?”朝曦打著別的主意,“我抱著你。”


    “咱們還是回去吧。”


    沈斐用掏出來的那隻手去轉動手輪,被朝曦阻止,不由分說將人抱起來,自己坐在輪椅上,沈斐斜著抱在懷裏。


    原來她也這麽抱過沈斐,每次都是趁沈斐睡著時,第一次醒著這麽抱他,還有些小激動。


    沈斐幽幽歎口氣,一臉生無可戀。


    朝曦將他抱緊了,“沈斐,你餓不餓?饅頭再不吃涼了。”


    她伸手去拿身後的布包,掛在輪椅上,硬拽了兩下才拖進懷裏,拿出裏麵的饅頭遞給沈斐,自己找個地方磕磕鹹鴨蛋,剝開給沈斐就饅頭吃。


    沈斐對這種有味,還很鹹的東西很抵觸,就像朝曦第一次給這人吃皮蛋,吃臭豆腐時的反應似的,打死不吃,朝曦一勸再勸,這人終於打算嚐嚐,然而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嚐完之後還是不喜歡。


    煮好的鹹鴨蛋其實很香,尤其是裏麵的黃,沙沙的口感,蛋口挖得大了還會冒油,非常好吃,算是美食之一,不可錯過。


    說起來奇怪,沈斐居然從來沒吃過鹹鴨蛋,難道從小就抵觸?


    那可惜了,又錯過一個美食。


    他不吃,朝曦也沒辦法,隻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塞了些黃到他嘴裏,事後問他怎麽樣?


    打臉了,這人覺得好吃,但是先前抵觸的情緒太明顯,以至於事後朝曦問他,這人都不好意思回答,不過朝曦再給他塞蛋黃,這人沒拒絕,盡數張口吃了,連朝曦的那份也吃進了肚。


    他隻喜歡吃黃,蛋白還是不喜歡,剩下的都留給了朝曦,朝曦不挑食。


    他倆擱在角落裏一會兒吃個東西,喝個小水,時間很快過去,唱戲的開始收台,倆人也收拾收拾回去。


    路上沈斐突然問她,“朝曦,你最近兩天沒給我擦澡,是怕我醒不過來嗎?”


    頓了頓又道,“我最近不怎麽睡了,你給我擦澡吧。”


    他最近確實不怎麽睡了,強撐著也不睡,朝曦原來以為他是怕身體睡著了醒不過來,原來還是為了洗澡。


    怕他老是睡,朝曦用洗澡誘惑他,不給他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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