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餘生和秦雙雙從f棟離開。


    這一路,除了在教學樓獻殷勤的幾個男人,其餘的人都避著她走。仿佛她全身上下都是刺,隔近一點點就會被刺傷。


    “生生兒,有沒有想想怎麽感謝你老公?他幫你出了一大口氣呢。以前白芍清不就經常欺負你嗎?七歲那年若不是我讓管家送我來餘家玩,到你房間發現她在打你,和管家一起阻止,不然你肯定不止斷一根肋骨那麽簡單了。而且每次你去錦城,白家那些人盡給你委屈受,這次終於出氣啦。”


    餘生剛要說話,就察覺身旁滔滔不絕的女孩驀地一滯,連帶著話音都卡在喉嚨裏。


    “生、生生兒你先走,我突然發現有東西落在教室了,我去拿……”


    尾音未落,秦雙雙就跑了。


    餘生狐疑地看著她跑得飛快的背影,像是在逃命似的。她搖了搖頭,轉過身時才發現校門口站了個男人。


    厲長嘯。


    男人見秦雙雙跑開,邁開腳大步走來,走到她麵前時,冷著一張臉質問她:“二貨去哪了?”


    餘生白了他一眼,顯然是沒打算搭理他,撐著傘就往前走。“離開兩年還好意思回來,臉皮真厚。像你這種背信棄義的負心漢,雙雙不扔了難道還留著過年?”


    厲長嘯沒理她,沿著林蔭道就追了上去。


    **


    餘生到邁巴赫之前停放的位置,此刻這裏停的是豐田suv。


    她打開車門,後座空無一人,駕駛座上的是白洛。


    她收了傘鑽了進去。“傅爺去哪了?”


    “夫人,爺和白止有事去了。爺讓我和您說,他出國了,大概要三五天回來,會趕回來和您一起過年的。”


    餘生“哦”了一下,但可以明顯看出眉眼垂了下來。又問:“他有說要去做什麽嗎?”


    白洛驅動了車子,離開帝都大學。


    “沒說。十分鍾前餘老爺子打電話過來,說是想您了,想讓您這幾天去餘家大院陪陪他。他說餘老爺和餘少爺出差,餘二小姐也跟著一起去了。餘九淵小姐現在嫁了人搬了出去,餘夫人還在住院,整個宅子隻有他一個人,他覺得有些孤單。爺同意您去,他出國,您待在鴻園還不如去餘家大院陪餘老爺子。”


    餘生又“哦”了一句,“去餘家大院吧,路過萬嘉麗停一下,我買一些紅棗,爺爺喜歡吃。”


    “好的夫人。”


    **


    今天的“帝都”下了霜,昨晚冰雹下了一夜,到處都結了冰。


    “科迪賽格”停在山間的小路上。


    徐毅給餘致遠披上棉衣,“老爺您小心點,山裏路滑,而且很冷。待一會兒就出來吧,不要感冒了。”


    餘致遠咳了幾聲,徐毅將藥遞給他,他接過來吞了下去。“叫飛機候著,兩點鍾準時出國去費城。”


    “我知道了老爺。”


    山間的小道,兩旁都是蒼穹的海棠樹。


    樹上的冰珠被風吹拂,隨著男人的步伐,時不時掉落。


    林間靜謐,能聽見雪壓樹枝的聲音。


    從雕著海棠花的拱門走了進去,餘致遠一步步往墓前走,步履蹣跚,仿佛已到落日黃昏的年齡。


    他彎腰將菊花放在墓前的石台上,拿出手帕溫柔款款仔仔細細地擦拭著無字墓碑,將墓碑旁的石柱也都擦了幹淨。


    他倚著墓碑坐了下來,腦袋輕輕地靠在墓碑上。


    一片蒼黃的落葉飄落,落在石台上,他伸手將它拂去。


    望著遠處杳無人煙的林子,他出了一會兒神。自我呢喃著:“我問你給生兒取什麽名字,你說單字一個生,希望她能生生不息,餘生平平安安遠離是非。我說好,也答應你會讓生兒一輩子平凡康泰。”


    “以前我來的時候和你說,生兒長大了,她有喜歡的人了,是秦家的三少爺秦呂林。秦敖從小將秦呂林往政界培養,他注定要陷在淤泥裏,所以我沒讓生兒和他在一起。”


    “我苟延殘喘多活了二十年,就是想拉下白家和傅家,再將餘家那群鐵石心腸的東西一起拉下地獄。可是阿搖,生兒愛上傅擎蒼了。”


    男人慢慢抬起頭,拿著石台上的尖錐,一點一點在墓碑上刻畫起來。


    “阿搖,我這些天越發覺得我要見到你了。以後,我們就一起躺在這裏,你不再孤單,我也不再痛苦了。”


    “刺啦”的聲音傳響在林間。


    男人指尖用力,尖錐割破了他的手,墓碑沾上了他的血。


    他認真專致地將幾個字刻完,撐著墓碑站了起來。笑了笑,“我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


    男人的背影岣嶁,林間陰寒,他不停地咳嗽。


    一塊尖長的冰珠從樹上掉落,像一滴苦淚,落在墓碑前的石板上。


    無字的墓碑上有了字:


    ——合墓葬,夫餘致遠,妻談搖。


    **


    西非難民區,費城。


    飛機落地,白止開車載著傅擎蒼前往宋之遙查到的地點。


    白止第三次透過後視鏡去看後車座的男人,他一貫冷清地坐著,閉著眼睛。


    隻要事關冥王阿茶,他知道無論如何都勸不動傅擎蒼。可是,這件事細想不簡單,他能察覺不簡單,傅擎蒼肯定能察覺到。隻是他還執意來,為了不讓夫人起疑心,串通餘老爺子打掩護。


    猶豫幾番,白止還是開了口:“爺,咱們追查青銅蛇魚這麽久,一直都沒有什麽眉目。怎麽突然冒了出來?雖然咱們已然確定冥王戰隊覆滅和這尊蛇魚關係很大,但還是……”


    見男人蹙眉,白止便不說話了。


    他說了也沒用,傅擎蒼不會聽。


    事關冥王阿茶死因,傅擎蒼也一心在挖背後的人,斷然不會放過任何與之相關的東西,就算是烈獄他也要進去。


    白止握著方向盤認真開車。


    聽宮斯寒說過一些傅擎蒼與阿茶之間的事,以前他一直覺得人都已經死了,這麽執著報仇做什麽,那人又不是血濃於水的親人。


    現在他好像能體會到那種感覺了,摯愛死去的心痛感。


    關於為什麽他現在能體會到了,他也不太清楚,就是突然間有了感同身受的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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