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子又驚又喜,忙迎了上前:“施姑娘,您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是有什麽事兒嗎?”


    說著見她雙手捧的是個小包袱,又道:“您莫不是來給幹爹送生辰賀禮的?”


    施清如點點頭:“嗯,一點兒小心意,再就是向督主當麵辭行。督主歇了嗎?”


    “姑娘您還是要搬走啊?”


    小杜子垮了臉,“就不能不搬嗎?幹爹還沒歇,但喝多了,姑娘來得正好,我得給幹爹沏壺釅茶去,聽說醋也能解酒,還得讓人去弄些醋來,就有勞姑娘幫著照看一下幹爹了。至於辭行的事,也等幹爹酒醒了,再與他說行嗎?”


    施清如聽得韓征喝多了,擱以前她肯定會義不容辭的進去照顧,如今既做了決斷,自然不能再跟以前一樣。


    遂搖頭道:“督主既喝多了,我進去委實不方便,那就勞你回頭把這賀禮替我轉送給督主,再向他稟告一下我搬走的事兒吧。”


    頓了頓,沒忍住又補充道:“這包袱裏裝的是個枕頭,我親自縫的,裏麵裝了決明子羊角白術等安神利眠的藥材,枕的時間長了,肯定是大有裨益的。隻我針線活兒不好,外表有些粗糙,若督主嫌棄,不願枕,你就收起來吧。”


    小杜子忙道:“幹爹怎麽會不願意枕,肯定極願意的。姑娘,我給幹爹沏茶去了,就勞您幫我照顧一下他老人家了啊。”


    說完不待施清如答應,已一溜煙兒跑了。


    餘下施清如進去也不是,既做了決斷,便不能再拖泥帶水;走也不是,屋裏據小杜子說來,應該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督主又醉了,萬一出個什麽事兒……


    她正自為難,就聽得裏麵韓征開了口:“水,好渴,要喝水——”


    聲音含混不清,然後是一聲隱隱的沉悶的撞擊聲,好似還夾雜著他的悶哼,也不知是不是他磕著撞著哪裏了?


    這下施清如哪裏還站得住,隻得推門進了屋裏去。


    就見韓征正仰臥在榻上,雙眼緊閉,眉頭緊皺,手放在額頭上,一臉的痛苦之色,看來剛才應該是碰了頭,嘴裏還含混不清的嘀咕著:“竟敢撞本督,好大的膽子……”


    施清如又是心酸,又有些好笑,走到桌前把包袱放下了,方上前輕聲問他:“督主,您是要喝水嗎?我這就給您倒啊。”


    韓征沒有反應。


    她便又折回桌前,斟了一杯溫水,上前低聲道:“督主,水來了,您起來喝吧……”


    叫了兩聲,韓征仍然沒有反應,施清如隻得彎下了身去,想扶他起來。


    卻是手才剛挨上他的手臂,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等她回過神來,人已整個讓韓征鎖在身下了,纖細的脖子也已被他修長有力的大手給掐住了,立時呼吸困難。


    施清如的腦子霎時一片空白,本能的伸手想要把韓征的手給拉開,一麵艱難道:“督主,是我、是我啊……”


    督主莫不是拿她當刺客了?


    也是,他上次出門不就帶了重傷回來?身上其他的舊傷就更是數不清了,沒有過人的警覺性和警惕心,哪還能有命活到今日?也真是有夠讓人揪心的……


    總算韓征聽見是她的聲音,鬆開了掐住她脖子的手,卻也因此鬆懈了下來,整個身體都壓到了她身上。


    施清如呼吸猛地一窒,心跳也不自覺加快了許多。哪裏還顧得上再多想,忙道:“督主,您快起來……我、我手裏還拿著杯子呢,水、水要灑了……”


    韓征雙眼迷離,眼神渙散,但應該還是聽懂了她支離破碎的話,長臂一伸,便把她手裏已不剩什麽水的茶杯給拿到自己手裏,扔到了一旁的矮幾上,竟還站穩了,也是奇跡……


    施清如忙拉回了自己的思緒,這都什麽時候了,她還有心情去看茶杯有沒有放好,還在這兒感歎奇跡不奇跡的,她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吧,這個姿勢也實在太、太那個了一點!


    “督、督主,您喝醉了,先讓我起來,好不好,這個姿勢,實在有些不雅。”也讓她本能的覺得危險,“等我起來後,我們再慢慢說也不遲的……”


    韓征卻不但沒有起身,反而還壓得更下來了。


    帶著酒氣的灼熱氣息就這麽盡數撲到了施清如的臉上和脖頸間,讓她禁不住一陣戰栗,心跳也越發的快了。


    韓征眼神迷離的看了一會兒施清如,嘟噥道:“你別晃,晃得我頭暈眼花的……對,就是這樣,現在有話你說吧,就這樣說也是一樣。”


    “這怎麽能一樣,我都快喘不上氣來了……”施清如卻還是忍不住想動、想掙紮,成年男子的體重盡數壓在身上,她是真的承受不住那個重量,更是為韓征陌生而強勢的侵略性害怕,因此本能的想要逃離。


    “別動!”韓征忽然固定住了她的雙手,聲音低啞而隱忍,“你再動,我可保證不了……”


    施清如腦子已快成一片漿糊了,督主保證不了什麽?她是大夫,當然知道得比同齡的女孩兒多些,可、可督主他不是太監……嗎?


    關鍵她都已經決定以後真隻拿督主當長輩了,督主也分明隻拿她當小輩,如今府裏還添了那麽些美人兒,這算什麽?


    施清如想著,繼續掙紮起來。


    韓征的臉因她的掙紮,更紅了,甚至蔓延到了眼睛裏,他的呼吸也越發的灼熱了,簡直能燙傷施清如所有露在外麵的肌膚。


    他整個身體也繃得更緊了,硌得施清如生疼,也讓她越發的害怕,督主這樣子,就像是要吃了她一般,眼神是那麽的凶狠,好似還有火光一樣……她真得立刻離開,必須立刻離開!


    念頭才剛閃過,施清如的雙唇已被狠狠的吻上,她連心跳都忘了。


    直到唇上一痛,她本能的張口了嘴,立時有舌頭靈活的探了進去,像剛才凶狠的吸吮她嘴唇那樣,又近乎貪婪的吸吮起她的舌頭來。


    施清如真切的感受到了恐懼,相較之下,方才的害怕簡直就是小兒科,因為她有感覺,她若再不逃離,督主真的要吃了她,還是拆吃入腹,什麽都不剩那種。


    她知道自己該拚盡全力掙紮,或者揚聲叫人了,可她渾身都發僵發麻,根本喊不出來,甚至推他的隻當自己用盡了全力的動作,也軟綿綿的,根本奈何不得他分毫。


    她隻能被動的承受韓征的侵犯,隻能被動的由著他為所欲為,滿腦子隻剩下唯一一個念頭,都說喝酒誤事,原來真的不假,督主喝了酒,忽然變了一個人便罷了。


    她沒喝酒,隻是被他呼出的酒氣熏了一會兒,便也渾身發軟,絲毫力氣都沒有了,——她一定要讓小杜子勸督主,以後再不能喝酒了!


    韓征仍在凶狠的吻著,或者更確切的說,是在啃咬著施清如,隻恨不能將她拆吃入腹,連骨肉渣子都不剩。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在沙漠裏已經渴了很久,久到已快要渴死了的人,若是仍沒有水喝便罷了,或許還能強撐一段時間,但若忽然有了水喝,又豈是一滴就能滿足的?


    那一滴隻能讓他越發的渴望水,一旦有了水,也勢必要一次就喝個痛快才夠!


    但所謂“酒醉人清醒”,他心裏其實一直是明白的,隻是腦子已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和身體,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了而已。


    反正今日是他的生辰,反正他都已經喝醉了,眼下的旖旎,就當是他趁酒醉,為自己討來的生辰禮物吧,這才是他今日真正想要的禮物,其他的再貴重、再珍稀,他都不稀罕。


    至於一開始的鎖喉壓製,固然是他對危險的本能警惕,可當他把人鎖在自己身下那一刻,他其實已經聞出了她的氣息,也就是那一瞬間的遲疑,已經晚了。


    不過到了此時此刻,他隻想說晚了就晚了吧,哪怕知道他這樣無異於在玩兒火,是在侵犯她,回頭她一定會恨他,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此時此刻就是想侵犯她,發了瘋一樣的想!


    施清如被動的承受著韓征的攻城略地,腦子已經成了一片漿糊,呼吸也越來越困難起來。


    她好似感覺到了韓征的大手伸進了她的衣襟裏,但她根本已軟得連手都抬不起了,她趁他攻城略地的間隙想開口,溢出來的卻是自己壓根兒沒聽過的陌生嬌吟,她簡直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發出的……


    一片混亂之中,小杜子闖了進來:“施姑娘,我幹爹他怎麽樣了,我把茶沏得比以往都釅,醋也馬上到了,我幹爹喝了,肯定就能……”


    後麵的話在看到榻上的情形後,戛然而止。


    人也在聲音幾乎戛然而止的同時,猛地轉過身去,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眨眼便不見了人影,還不忘猛地把門給闔上了。


    這才拍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他方才看到了什麽?他幹爹和施姑娘竟然、竟然……可真是太好了,他幹爹總算是開竅了,不再擰巴了!


    就是他進去時動靜弄得那麽大,不會打擾到了幹爹和施姑娘吧?


    希望他們因為太過投入,壓根兒不知道他進去過,不然這眼看就要名副其實的幹娘又沒了,還得不知道再等過久,他就真是打死自己也晚了!


    小杜子想到這裏,忙忙跑得更遠了,為怕打擾到屋裏的韓征與施清如,還連其他該班聽差的人都一並吩咐退得遠遠的,這才笑得一臉老大欣慰的,守在了韓征的院門口,冰天雪地的也一點不覺得冷了。


    屋裏的韓征卻在他忽然闖進來後,酒瞬間醒了大半,也終於停下了自己的攻城略地,隻眼神仍有些迷離。


    施清如趁此機會,一把推開他,忙忙自榻上起來,站到了離他一丈開外去。


    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襟早已淩亂一片,都能看見最裏麵的蔥綠纏枝蓮肚兜了……她的臉更紅了,忙轉身把衣裳都整理好了後,方側身聲若蚊蚋的與韓征道:“督主,我、我是來給您送生辰禮物的……”


    說話間,才發現自己身體軟、雙腿更軟,簡直都快要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了一般。


    身體裏更是有一股陌生的熱流在到處亂竄似的……


    韓征卻是眉頭緊皺,雖臉仍紅著,眼神也仍迷離著,不複平日的冷靜睿智,神智卻顯然已恢複了清明,沉聲道:“怎麽是你?誰讓你進來的?本督讓小杜子傳的人可不是你!小杜子、小杜子——”


    揚聲接連叫了兩次,都不見小杜子進來,臉色就更難看了。


    ‘怎麽是你’?‘本督讓小杜子傳的人可不是你’?


    施清如方才還燦若紅霞的臉,霎時蒼白如紙,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她聽見自己飄忽得遠在天外,又好似近在耳畔的聲音:“那督主希望是誰,您讓小杜子傳的人又是誰?”


    韓征沉聲道:“自然不是你!小杜子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施清如打斷了他:“自然不是我……那是倚梅園那幾個美人兒當中的,那個叫、叫琴清的嗎?”


    因為傳的本來就是別人送給他、他也親自點了頭收下的女人,因為那本來就是他的女人,他確定不是刺客後,當然就可以不再隱忍克製,不再委屈自己,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了……並不是因為那個人是她,他方才才會……


    也恰恰因為是他,他才在被小杜子打斷後,沒有再繼續下去……


    韓征眼神更冷了,就算衣裳和頭發都還淩亂著,依然無損他淩冽的氣場和威壓,“你怎麽知道琴、琴清的?誰告訴你的?”


    那個矯揉造作的庸脂俗粉難道還沒改名不成,小杜子到底怎麽辦事的!


    施清如的臉更白了,整個人也是搖搖欲墜,不敢相信原來天堂與地獄,有時候真的隻有一線之隔,可殘酷的現實又讓她不得不信。


    她慘笑了一聲,方道:“督主上午那樣大張旗鼓的傳琴清姑娘,隻怕頃刻之間,闔府上下便都已盡知了,我自然是想不知道都難……我隻見過倚梅園的三位美人兒,另一位並沒見過,但那三位都是萬中無一的美人兒,想來另一位也定然一樣,也不怪督主喜歡,美人兒誰能不喜歡呢,便是我見了,都禁不住喜歡呢……”


    她當時心裏已百般不是滋味兒,本來鼓了好多次勇氣,要趕在午時之前,便過來當麵給督主拜壽、再麵呈賀禮的,到底還是沒能成行,給拖延到了現在,才終於過來了。


    卻不想這一趟原來真的是自取其辱!


    韓征拳頭攥得死緊,用盡全身的自製力,才克製住了上前擁施清如入懷,告訴她他說的都是假話,他方才的意亂情迷也是因為她,換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的衝動,冷聲道:“那你現在過來求見本督,所為何事?若是無事,就退下吧,本督要歇了。”


    喝酒誤事,他以後真的不能再喝,也真的不能再有任何僥幸的放縱,不然便隻能前功盡棄了,一刀見血的痛相較於鈍刀子割肉的痛,也總要輕得多!


    施清如的眼淚已快要忍不住。


    但她終究忍住了,澀聲道:“我是過來麵呈給督主的生辰賀禮,也是向督主辭行的。不過現在看來,應當已經沒有必要了,督主定然是不稀罕的,我若能即日搬走,也能為督主省下好多麻煩來……這段時間,就多謝督主的照顧與庇護了,雖然對您來說,可能隻是舉手之勞,於我來說,卻是恩重如山。可惜我短時間內無以為報,隻能給督主磕個頭,聊表感恩之心了。”


    說完輕輕跪了下去,近乎虔誠的給韓征磕了個頭後,方站了起來。


    繼續道:“給督主的生辰賀禮是一個我自己縫的枕頭,裏麵加了好些安神利眠的藥材,若能長時間枕著,對您的身體定是大有裨益的,隻我針線活兒實在不好,您要是願意留下,就留下,要是不願意,就隨便賞了誰,或是扔了吧!再就是以後不能為您熬湯熬粥準備宵夜了,雖然您同樣不喜歡,於您甚至是困擾,但依然覺得有必要與您說一聲。還請您以後千萬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不過以後府裏有的是人照顧您了,想來……我就先告退了,督主早些歇息吧。”


    語無倫次的說完,聲音已啞得快要說不下去,眼淚也終於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惟有以袖遮麵,狼狽不堪的轉身跑了出去。


    韓征這才痛苦的閉上眼睛,揉起一跳一跳發疼的額頭來。


    這一次,是真的傷透了她,她也絕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不會再關心他,甚至以後連聽到他的名字,都會覺得憎恨了吧?


    都是他不好,明明可以不用這樣傷害她,事情也可以不用以這樣壞的方式來結果的,卻因為他那一瞬間的猶豫後的放縱,到了這個最難堪最痛心的地步……如果時光能倒流,他剛才一定不會猶豫,一定會一如既往的管好自己!


    韓征半晌才睜開眼睛,走到桌前,打開了施清如留下的小包袱。


    就見裏麵是一個以三梭布縫成的枕頭,一點也不精致華美,細看之下甚至連線頭都不勻稱,他卻知道,整個枕頭的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著施清如對他最真的心,他甚至能想象到施清如縫製時,那一臉的溫柔與恬淡。


    他隨即偏頭試枕了一下枕頭,立時一股淡淡的好聞的中藥材味兒,便縈滿了他的鼻腔。


    韓征幾乎就要控製不住去追施清如了。


    她方才那滿臉慘白,搖搖欲墜的情狀,那單薄纖細卻還要逼著自己一直強撐著,挺得筆直的腰背,還有那拚命克製,仍然克製不住的淚如雨下,誰見了能不心痛心軟?


    然他終究還是克製住了自己。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如果今日去追她了,他之前的所有克製與自苦都白費了不說,最重要的是,以後他生命裏所有的凶險,她都隻能被動的參與進去了,上個月是他中了一箭差點兒一命嗚呼,下次命懸一線的人,指不定就會換成她,甚至那一線,到頭來也“啪”的一聲斷了……他不忍心,也承受不住那樣的後果。


    他真正擁有的真的很少,少得經不過任何一點的失去!


    而他的仇人又實在太多,想拉他下馬,想要他命的人也實在太多,一旦知道他對她不一樣,那些可怕的、他壓根兒不敢去想的種種可能性,便勢必不再隻是可能,而會變成一定了,——他自己便曾無所不用其極,以後勢必也少不了無所不用其極,自然也隨時做著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的準備。


    但那僅限於他自己,她卻是幹淨無辜的,他怎麽能把自己渾身的血汙濺到她身上,甚至弄髒了她?


    韓征就這樣捧著施清如做的那個枕頭,在榻上枯坐了一整夜。


    小杜子幾度想要勸他要不睡一會兒,還曾鼓足勇氣,想問他到底和施清如怎麽了,——施姑娘這次可是哭著離開的,一看就知道事態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嚴重,可明明他不慎闖入時,不還好好兒的嗎?


    但在韓征周身的肅殺冷氣之下,小杜子到底什麽都沒敢問,隻陪著他枯坐到四更,然後服侍他更衣梳洗後,送他去二門上了車,進了宮去。


    施清如倒是不至於枯坐一整夜,回了擷芳閣,便合衣睡下了,卻也是一夜都不曾合過眼,眼淚亦是怎麽都擦不完,也不知老天爺是不是要讓她一夜之間,便把這輩子的淚都給流光了?


    總之等到天大亮後,她的雙眼已紅腫得快不能看了。


    桃子又急又心痛,問她她又什麽都不肯說,隻得忙忙讓範媽媽婆媳煮了雞蛋來給她熱敷。


    施清如卻是擺手啞聲道:“不必了,眼下搬家要緊,等過去了師父那邊兒,再熱敷冷敷都不遲,收拾東西去吧。”


    桃子還想勸她,見她臉色實在不好,隻得小聲應了“是”,收拾東西去了。


    但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當初她們主仆來都督府時,攏共就沒幾樣自己的東西,雖然後邊兒施家送了不少來,施清如卻早都換了銀子,用來打賞都督府的小太監下人們了。


    至於其他的東西,包括主仆二人的衣裳首飾,幾乎都是都督府的,如今自然也不可能當做自己的東西帶走。


    所以桃子其實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如果不過是再檢查最後一遍而已,自然用不了多少時間。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來回施清如:“小姐,收拾得差不多了。”


    施清如點點頭:“那我們這便走吧。”


    說完站起來,緩緩看過屋子的每一個角落,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兒,上輩子她隻在擷芳閣住了五年,還以為這輩子要住十幾、幾十年,甚至住到直至她死,倒是沒想到,這麽快她便得離開了……


    範媽媽婆媳在一旁一直欲言又止,這會兒見主仆二人真要走了,再不勸就真來不及了。


    終於範媽媽先忍不住小聲開了口:“姑娘,您就不能不走嗎,督主他對您,真的與倚梅園那四個都不一樣。當初您可才是督主親自點頭留下的第一人,要不是有您這個先例,那四個根本進不了咱們都督府的門,她們可都是沾的您的光,您要真這麽走了,不是您辛辛苦苦栽樹,乘涼的人卻成了她們,不是白為她們做嫁衣嗎?”


    不是前兒還回心轉意了,又下廚給督主煲湯,昨兒更是一早就起來給督主做長壽麵嗎?


    這怎麽忽然又變了,瞧著反倒比之前情況還更糟糕了?


    早知道昨兒她們就不多那個嘴,告訴姑娘督主傳了倚梅園那位琴清姑娘去伺候了,——那女人就憑一個先來後到,也休想滅過她們家姑娘的次序去啊!


    施清如淡淡道:“我心意已決,媽媽不必再多說。這大半年以來,也多謝你們婆媳對我的照顧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們收下吧。”


    說完看了桃子一眼,桃子遂把事先準備好的荷包,一人塞了一個給婆媳二人。


    然後主仆兩個便一人挎了兩個包袱,出了屋子,再出了擷芳閣,一路往二門走去。


    卻是還沒走到二門,小杜子已聞訊飛奔了來,見施清如與桃子都各挎了兩個包袱,最重要的是施清如的雙眼又紅又腫,人也憔悴不堪,知道她去意已決,挽留的話也再說不出口了。


    半晌方笑得比哭還難看的擠出一句:“姑娘,擷芳閣我一直給您留著啊,您任何時候想回來了,都還是您的,連一根草一張紙,都不會變動一下。”


    他幹爹那樣自苦,施姑娘也憔悴成這樣,這到底是作的什麽孽!


    施清如強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那本來就不是我的屋子,我都是寄居的,留什麽留?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早日把那屋子重新收拾一下,以便……其他人住進去吧。”


    小杜子紅了眼圈,“姑娘,沒有其他人,真的,絕不會有其他人的!我這輩子、這輩子也隻……”


    隻認您一個幹娘,除了您,誰也不認!


    施清如約莫猜得到小杜子的未盡之言,忙道:“你千萬別這樣想,督主不但是你的幹爹,也是你的主子,以後他看重的人,……寵愛的人,便也是你的長輩和主子了,你萬不能有任何不恭不敬之心才是,不然到頭來吃虧的隻會是你自己。”


    雖然督主一定不是那樣的人,可其他人卻未必……不能再想督主和與他相幹的那些人、事了,總歸小杜子這半年多以來,對她是真盡心盡力,彼此也已處出了幾分真感情來,她當然希望他以後都好好兒的。


    小杜子眼睛越發紅了,還待再說,施清如已清了清嗓子,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小杜子你來的倒是正好,替我們安排一輛馬車吧,我們帶了這麽多東西,要走到師父那邊去,人可得累壞了。”


    頓了頓,又故作輕鬆笑道:“也別弄得這樣傷感煽情了,我又不是要去遠方,以後彼此再見不著麵了,師父家離這不過就幾步路而已,你什麽時候想見我了,隻管過去找我便是,什麽大不了的。”


    話雖如此,可那根本不一樣好嗎?


    小杜子見施清如一邊說話,一邊已經在往外走了,情知自己說什麽都是沒用的,隻得吸了吸鼻子,吩咐了隨行的小太監去叫人備車後,忙忙追了上去。


    一時去到二門外,馬車也很快到了。


    施清如由桃子服侍著上了馬車,又對車下的小杜子說了一句:“千萬保重身體,也、也千萬照顧好督主。”


    便放下車簾,看了一眼桃子,桃子便吩咐車夫:“走吧。”


    主仆兩個遂一搖一晃的由馬車載著,駛向了都督府的大門。


    餘下小杜子直至看不到馬車的背影後,才擦著眼睛,怏怏的折了回去。


    常太醫家就在都督府隔壁,自然要不了多會兒時間,施清如與桃子便到了。


    她由桃子扶著下了車,又讓桃子打賞了車夫後,才進了常太醫家的門。


    常太醫今兒卻該當值,但施清如搬過來的事,是常太醫早就知道的,屋子也早已選好了的,也沒什麽不便之處。


    主仆兩個便徑自去了她們的屋子,一起動手歸置起東西來,一忙起來,施清如一片荒蕪的心,總算空蕩得沒那麽厲害了。


    到了晚間,常太醫回來了。


    施清如帶著桃子去前麵見過他老人家後,師徒兩個一道用了晚膳。


    常太醫雖一眼就看出了施清如之前一定哭過很長的時間,卻是什麽都沒問,也什麽都沒說,隻讓她早點兒回房休息,明兒傍晚得隨他進宮去當值了。


    施清如心下很是感激師父的看破不說破,屈膝行了禮,帶著桃子回房去了。


    ------題外話------


    求生欲讓我頂著鍋蓋早就逃走了,你們打不到我,哦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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