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施清如在以往需要進宮當值一樣的時辰起了身,洗漱完換好官服,又跟常太醫一道用了早膳後,師徒兩個便坐車進了宮去,一路到了太醫院。


    就像常太醫說的,太醫院上下都已知道施清如封縣主之事了,又羨又妒之餘,都在猜測她隻怕以後不會再待太醫院,也不會誰傳她問診都去了,以後能勞動她問診的,隻怕也就最頂尖兒上的那麽有數的幾個人了。


    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麽快便回了太醫院,還如常一身官服,一眼看去,舉止神情也仍跟以前毫無差別,仍是那般的沉穩從容,謙虛有禮,就像才封了縣主的人不是她,而是一個她不認識的旁人一般。


    不怪才進太醫院不到一年,便已順利完成了三級跳,先從藥童成了醫官,再從醫官成了太醫,如今更好,竟直接一躍成為了縣主。


    那可是郡王的嫡長女才能封的縣主,她卻這般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單這份心機手腕兒,他們這些一心隻知道埋頭治病救人,不會鑽營不會逢迎的人就差得遠了。


    怎能怪得人家就能青雲直上,他們卻一輩子都隻能是個小小的、也隻好餓不死的太醫?


    可憑什麽啊,他們哪一個醫術資曆不都比她一個黃毛丫頭強了?


    是,她是給太後緩解了多年的腿疾,當初也的確是他們都不敢冒險一搏,才讓她因為“風險越大,回報也越大”,入了太後青眼,百般優待,那都是她應得的,他們也不說什麽了。


    但就因為給太後治腿這一件事,太後便賞了她又賞,升官賞銀不夠,如今更是連縣主的封誥都說賞就賞,那他們都算什麽,這些年給宮裏京裏各位貴人治病,難道就沒也立過功勞了麽?


    便是沒有功勞,且還有苦勞的,太後實在太不公,老天爺也實在太不開眼了!


    世情曆來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太醫院上下因著施清如的扶搖直上,本就多少有幾分不平衡的心態都變得越發的不平衡了,甚至連官位最高、資曆最老的江院判和田副院判幾個,心下也都不太舒服起來。


    太後今日能破格封施太醫為縣主,明日是不是也能破例讓她做太醫院的院判了?


    那要他們一群年紀都能當她爺爺,行了一輩子醫的人屈居一個黃毛丫頭之下,聽一個黃毛丫頭調度指揮,他們還不如死了算了!


    最好能想法子,讓她主動離開太醫院,當然,若她本來就要離開了,就最好了……


    隻這些想法和竊竊私語,當著常太醫這個施清如的師父的麵兒,沒人敢表露出來而已,以免惹火燒身,所以常太醫昨晚才會與施清如說‘大家夥兒麵上倒是看不出什麽來’。


    事實也的確如此,不管心裏都怎麽酸澀怎麽妒恨焦灼,這會兒見了施清如,太醫院上下臉上都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來,還紛紛笑著給她打招呼的打招呼,點頭的點頭。


    畢竟江院判都才五品,縣主卻是二品,她還有韓廠公那座大靠山,誰惹得起呢!


    隻是心裏畢竟都不舒服,大家給施清如打過招呼後,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以常太醫和施清如為中心的方圓一丈開外,一下子都空了,大家對師徒兩個都敬而遠之,說得難聽一樣,其實就叫變相孤立的架勢不要太明顯。


    常太醫便是再遲鈍再無心旁的瑣事,這會兒也察覺到異樣了,咬牙低聲與施清如道:“這群人實在可惡,隻看得到賊吃肉,卻看不到賊挨打,根本不知道你這個破縣主是怎麽來的,如果可以,我們壓根兒不想要好嗎?一個個兒的醫術不行,拈輕怕重,心倒是挺大,這太醫院看來我們師徒是不能待了!”


    施清如忙低聲道:“師父別生氣,他們能知道什麽?‘恨人有笑人無’更是人之常情,您實在犯不著生氣,大家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當日在大相國寺發生的事,雖說那麽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之後參與搜救的人更是數以百計,人多口就雜,但太後與韓征都各自對自己的人和大相國寺的和尚們下了封口令,福寧長公主更不必說,自會管好長公主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嘴。


    便隻剩下宇文皓的人了,可宇文皓但凡不是傻子,便不會同時上趕著去得罪韓征和太後兩方勢力,畢竟一旦走漏了風聲,他便是第一嫌疑人。


    所以就算人多口雜,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紙也終究包不住火,早早晚晚總會有風聲泄露出來。


    卻不會這麽快便泄露,更不會這麽快便傳到太醫院眾人耳朵裏,也就不怪太醫院上下都對她又妒又恨又忌憚了,她的確升得太快了些,她自己知道是拿命換來的,並為此至今都氣不順,可別人不知道啊!


    那以後天長日久的,他們師徒除了會被無形的孤立,還會麵對什麽樣的擠兌和惡心,就更是猜都猜得到了。


    就算她已經是縣主了,有太後這個明麵兒上的靠山和督主這個他們師徒實質的靠山,這些跟“癩蛤蟆雖不咬人,卻會惡心人”一樣的事,一樣少不了,畢竟法不責眾,不是嗎?


    所以就像師父說的,這太醫院他們師徒的確不能待了。


    可不待太醫院了,他們師徒又上哪兒去呢?就回家養著去?不然開醫館去?


    師父一定很願意給那些真正需要他治病的人治病,很高興能救更多的人,便是她,其實比起在宮裏當太醫,也更願意救治幫助更多的普通百姓。


    問題是,他們師徒出了宮,督主又該怎麽辦?


    就真正是孤軍奮戰了,她不忍心,也舍不得,怎麽也要盡可能離督主更近,盡可能支持他,為他分憂解勞才是!


    那他們師徒接下來的出路,她就真得好生想一想了……


    施清如正想得出神,顧公公領著一群太監到了太醫院。


    一見施清如,他便笑容滿麵的行禮,也不像以往那樣自稱‘咱家’了,改為了‘奴才’,“奴才見過縣主,奴才是奉太後娘娘之命,來傳懿旨的,縣主接旨吧。”


    施清如忙笑應了“是”,“有勞顧公公了。”


    一撩官服的前擺,原地跪下了。


    顧公公便展開手裏的懿旨,正色念了起來:“太後懿旨,太醫施氏,端賴柔嘉,德光杏林,妙手仁心,現特封為縣主,賜號‘恭定’,欽此——”


    早就知道,也早調整好了心態之事,如今正式冊封,施清如自然沒什麽可激動的,端肅的謝了恩:“臣謝太後娘娘隆恩,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然後雙手舉過頭頂,恭恭敬敬的接過了懿旨。


    顧公公立時扶了她起來,笑得越發殷切了:“恭喜縣主,賀喜縣主,咱們大周自開國以來,像您這樣憑自己本事得封外姓縣主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縣主可真是好造化,大福氣且在後頭呢!”


    施清如忙笑道:“那就承顧公公吉言了。不知太後娘娘現下可得空?我正說要去仁壽殿,給太後娘娘施針呢,如今卻是要當麵先謝過恩後,再給太後娘娘施針了。”


    當日顧公公又不是沒跟著太後去大相國寺,又不是不知道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如今卻說得跟真的似的,果然皇宮裏的人,都有很多副麵孔,什麽時候需要什麽樣的麵孔了,直接拎出來便是了。


    顧公公笑道:“縣主是知道太後娘娘上午都得空的,正好奴才傳完了懿旨也要回去複命,不若奴才給縣主帶路?”


    頓了頓,“至於縣主的玉冊玉印和禮服,奴才也已奉太後娘娘之命,著人去宗人府和內務府報備過了,想來很快便能為縣主準備好,一一送到了,縣主安心等著即可。”


    施清如謝了顧公公,又客氣了兩句,便借口自己還要收拾一下藥箱,請顧公公先走了,自然,沒忘記塞一個事先備下的荷包給顧公公‘吃茶’。


    待顧公公被簇擁著走遠了,大堂內眾太醫才漸次回過了神來,之前雖知道太後封了她做縣主,到底還沒正式冊封,如今卻是正式冊封過了……遂都含笑向施清如道起喜來:“恭喜縣主,賀喜縣主了。”


    隻心裏是怎麽想的,就隻有他們自己心裏才知道了。


    施清如淡笑著應酬了眾人幾句,隨後把懿旨妥善收起來,又與常太醫低聲說了幾句話,便提著藥箱,去往了仁壽殿。


    仁壽殿一眾宮人之前待她便十分的熱情,今日就更熱情了,遠遠的一瞧見,便立時小跑著迎上前笑嘻嘻的給她行禮賀喜,一口一個‘縣主’的叫得不知道多親熱。


    施清如臉上自然也一直在笑,心裏卻是不無嘲諷,仁壽殿這些宮人們知道她這個縣主到底是怎麽來的,又知道太後其實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她嗎?要是知道了,一個個的還能這般熱情,她就信了他們是真心恭賀她,真心為她高興!


    她一路往前,很快便抵達了太後的寢殿。


    早有采桑帶著幾個宮女迎在門外了,見了她,也都笑著上前行禮道賀,隨即引了她往裏去。


    就見太後正坐在靠窗的榻上與段嬤嬤說話兒,一見施清如進來,便招手笑道:“恭定你可算來了,哀家正與段嬤嬤說你呢。要不了多久,便是重陽節了,哀家因為腿疾,都十幾年不曾登過高了,今年因為有你,倒是可以一償夙願了……沒問題吧?”


    施清如上前給太後行了禮,又謝了太後冊封她為縣主的恩,方笑道:“離重陽節還有兩個多月,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她既有了所謂封號,太後叫她的封號,自然是無可厚非,可‘恭定’二字她怎麽聽著就那麽不順耳呢?


    太後就笑向段嬤嬤道:“聽見了吧,恭定都說沒問題了,你可不許再勸阻哀家了,哀家又不是要登多高的高,不過是去登一下景山而已,能有什麽事兒?”


    段嬤嬤道:“景山還不高呢?您腿疾初愈,很該繼續好生保養才是,明年再去登高多好……本來奴婢是指望縣主到了,能幫著勸一勸太後的,結果倒好,您反倒幫起太後來。”


    太後嗬嗬笑道:“恭定可不是幫哀家,她是以一個太醫的立場,在說公道話,你不許再說了啊。”


    段嬤嬤隻好打住不說了。


    太後便又問了施清如幾句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怎麽不在家多休息幾日再進宮複值之類的話兒,待她一一答了後,便依她之言,進了內殿去,由施清如給她施起針來。


    段嬤嬤一直在一旁不錯眼珠的看著,比除了施清如第一次給太後施針以外的哪一日都看得更認真,更緊張,顯是怕施清如萬一懷恨在心,對太後不利。


    施清如餘光看在眼裏,不由暗暗好笑。


    她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這時候對太後不利?


    太後有個什麽好歹,她也得跟著丟命,便是督主都保不住她,她才不會出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下下策。


    要不說太後到底是太後,段嬤嬤隻能是奴婢呢,太後便一點不擔心,整個人都跟以往一樣的放鬆,說得好聽就是她之前說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說白了,又何嚐不是太後篤定她不敢有任何的不軌之心,反倒隻能比以往更小心謹慎,更盡心盡力呢?


    何況施清如也做不出那樣的事來,她的醫德不允許她做那樣的事,一旦她穿上了太醫的官服,一旦她開始給太後治病了,她便隻是一個大夫,太後也隻是她的病人,——她的手是用來救人的,她絕不會輕易弄髒了!


    一時施清如給太後施完了針,便借口她連日都不在,太醫院還有很多分內事等著她回去做,行禮告退了。


    段嬤嬤讓采桑帶人好生送了她出去,這才小心翼翼的扶了太後起來,急聲問道:“太後娘娘覺著怎麽樣,沒有哪裏不舒服的吧?”


    太後擺手笑道:“哀家能有哪裏不舒服,好得很,你就是愛杞人憂天。”


    段嬤嬤道:“哪是奴婢愛杞人憂天,是您老人家太心大,太不愛惜自己了,您千金之軀,卻這樣以身涉險,奴婢若再不杞人憂天一點,就真要、真要……”


    頓了頓,忍不住又抱怨道:“奴婢說了,讓您好歹換一個太醫,總歸如今也不是非她不可了,您倒好,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太後反問道:“那萬一了嗎?哀家說過了,施氏是個聰明人,擱別人遇上她那樣的情況,死了也是白死,別說縣主了,連喪葬銀子都撈不著。她卻撈了個縣主當,當時或許她還有些意難平,但回去後冷靜下來一想,她便隻會有欣喜和慶幸了,且是越想,時間越往後推移,她便越高興越慶幸,怎麽可能還對哀家懷恨在心?若不是哀家,她就算是背靠韓征這棵大樹,這輩子也至死都撈不著縣主當!”


    段嬤嬤道理都明白,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則亂,嘟噥道:“今日是沒有萬一,等真萬一時,再來後悔,可就遲了……”


    太後有些不耐煩了,道:“哀家說過了,哀家心裏有數,你就別再嘰嘰咕咕了……換太醫容易,換了後給哀家把腿又給治壞了呢?那哀家便是砍了換上的太醫的腦袋,也是於事無補,果真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不是你麽?哀家可不想再受一遍同樣的痛苦和折磨,施氏也不會傻到不要自己的命了!好了,不說這事兒了,琅兒的傷怎麽樣了?”


    段嬤嬤見太後不高興了,不敢再多說,恭聲道:“大公子旁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肋骨,哪怕大公子底子好,也還得將養兩三個月,才有望大愈,太醫還說,一年之內都不得做力氣活兒,不然怕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太後臉色就越發不好看了,冷聲道:“他在金吾衛的位子何其重要,別說一告假便是幾個月了,哪怕隻十天半個月,再回去形勢隻怕都不一樣了,縱哀家能替他保住職位,卻替他保不住人心,保不住金吾衛內部一成不變……真是氣死哀家了,一個個都是不爭氣的東西!”


    段嬤嬤忙小聲道:“太後娘娘別生氣,大公子已經知道錯了,很是懊悔,長公主也很是懊悔,總歸皇上春秋正盛,咱們還有的是時間。如今出這樣的事,讓大家都吸取教訓,以後越發小心謹慎,也總比將來真到了緊要關頭,再來出事,卻已經沒有時間了,要好得多吧?”


    覷了覷太後的臉色,“大公子白天黑夜都隻能趴著,不知道多難受,太後娘娘難道就不心疼的?事情不這樣也已經這樣了,您再生氣也是於事無補了,奴婢說句不好聽的,要是當日大公子他萬一……如今這樣的結果,已經比那個萬一好了一萬倍了,您就看在失而複得的份兒上,別生氣了吧?要是氣壞了身子,大公子和長公主,還有郡主,得多心疼啊?”


    太後半晌才冷哼道,“哀家要是不心疼他,也不會氣成這樣了。哀家也不隻是生氣他鬼迷心竅,一點不愛惜自己,更是生氣他傷成這樣,根本毫無價值,也根本是在自毀前程,他可背負著哀家和他娘他妹子,還有皇帝的所有希望,‘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都不知道麽?他倒好,還主動涉險,置我們這些骨肉至親於何地,難道我們這麽些至親在他心裏,還及不上那個小賤人了?”


    說著咬牙發狠道:“總有一日,哀家會讓那個小賤人死無葬身之地,如今且容她再蹦躂一陣子!”


    要是不心疼蕭琅,太後也不會日日都打發人去看他,藥材補品流水價的送去了,若不是怕她親臨,會弄得更多人關注蕭琅的病情,一來二去看出了什麽端倪來,她甚至早親臨去看他了。


    她怎麽會不心疼他?她都恨不能以身相代了,——拋開皇太後的身份,太後也隻有這世間萬千心疼孫子的尋常祖母之一而已。


    所以施清如猜得很對,太後如今真是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她,隻不過她的忍功要比福寧長公主好得多,她頭上那一把刀,也一時半會兒間落不下去而已。


    再說施清如回了太醫院,倒是沒多少事等著她做,現如今還有誰敢使喚她呢?


    便是江院判,都不好再使喚她了,反正太醫院也不是隻她一個太醫能使喚,不是非她不可,換人便是了。


    然施清如一樣沒閑著。


    因為先是豫妃打發人送了給她冊封縣主的賀禮來,再是靜妃宸妃純妃三妃也相繼打發人送了她們的賀禮到,再到九嬪和幾位貴嬪,乃至之前所有曾傳過施清如去為她們問診的低位妃嬪,最後連鄧皇後,也打發人送了自己的賀禮到太醫院。


    施清如總不能一次把後宮所有妃嬪都得罪了,也不能收了這個,卻不收那個的賀禮,最後隻得所有妃嬪的都收下了,又一一厚賞了各宮來送禮的人,自然,鳳儀殿的人賞得最厚,還說得了空便會親去向鄧皇後謝恩,忙活了大半日後,才算是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


    施清如總不能一次把後宮所有妃嬪都得罪了,也不能收了這個,卻不收那個的賀禮,最後隻得所有妃嬪的都收下了,又一一厚賞了各宮來送禮的人,自然,鳳儀殿的人賞得最厚,還說得了空便會親去向鄧皇後謝恩。


    如此忙活了大半日後,才算是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


    施清如的長案也讓各色賀禮堆滿了,雖然都裝在匣子裏,能看出到底是什麽的不過一些絲綢錦緞,卻是個人都能想得到,娘娘貴人們哪個出手都不會小氣了,勢必都是撿的自己宮裏最拿得出手的東西送來。


    當下眾太醫心裏就越發的酸澀複雜了。


    古往今來都是男尊女卑,可如今在他們太醫院,他們這些男人哪還有立足之地?都讓一個黃毛丫頭給比不下去了,真是恨不生做女兒身啊,不行,回頭他們也得讓自家的女兒侄女們學醫了!


    施清如看著滿長案的禮物,卻是忍不住發愁。


    所謂禮尚往來,就是要有來有往,關係才能長長久久,她雖不打算和後宮上下深交,人家既都送了賀禮來,她也沒有不還席不回禮的理兒,可她實在不想自己給自己添麻煩啊!


    要不,都回一份禮算了?然就算隻是回禮,要回得各宮都恰到好處還不重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時間哪裏顧得上去管眾太醫都在想什麽。


    稍後,丹陽郡主的賀禮也到了。


    施清如想起丹陽郡主曾說過要送一份厚禮給她,怕她的禮物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厚,索性當著來送禮的百香的麵,便把那黑漆描金的匣子打開了。


    就見裏麵隻是幾張薄薄的紙。


    一張是東直門保大坊的一所宅子的房契,一張是正陽大街一間店鋪的房契,還有一張是小湯山一個莊子的地契。


    保大坊的宅子雖不算京城最貴的,卻也基本有價無市了,施清如雖不知道丹陽郡主送的是多大的,但至少三進應當是少不了;正陽大街的店鋪亦是一樣有價無市,每年便是最小的一間,租金也得至少幾百兩了;小湯山的莊子更不必說,更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到的,還得有權有勢。


    雖隻是薄薄的幾張紙,卻價值何止千金。


    施清如自然不可能收,太後那個縣主她是礙於強權,也礙於形式不得不受封,丹陽郡主這些變相的補償,她卻可以選擇不收。


    這些不過都是身外之物而已,於她來說雖貴重,說穿了也算不得什麽。


    於長公主府來說,就更算不得什麽了,她憑什麽收下,就為了讓丹陽郡主和蕭琅心裏好受些,也讓福寧長公主越發的理直氣壯,覺得她沒錯,她都已經補償過了,自己還想怎麽樣嗎?


    施清如想著,飛快合上了匣子,對百香道:“這些禮物都太貴重了,我實在愧不敢當,勞煩你帶回去還給郡主吧,就說郡主的好意我心領了,要是隨便送我一樣旁的賀禮,我一定卻之不恭,可這些……”


    話沒說完,百香已賠笑道:“奴婢隻是奉命行事,還請縣主莫要為難奴婢,奴婢告退。”


    說完不由分說轉身就走,很快便出了太醫院的大堂,消失在了施清如的視線當中。


    施清如見狀,如何猜不到百香一定事先便領了丹陽郡主的命,自己如果推辭不收,她該怎麽做,知道自己是叫不住百香的,隻得先把匣子收下,打算回頭再托人退還給丹陽郡主。


    至於托誰,小杜子便挺合適,不過也得先問過督主的意思才是……


    施清如正想著,小杜子便說曹操曹操到,也來了太醫院,笑嘻嘻的行禮後,道:“姑娘,幹爹立等著見姑娘呢,姑娘現下可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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