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出了這樣的事,晚間韓征自然沒法兒回家了,等稍後施清如臨去時,他不由滿心的愧疚,抱了她低聲道:“才新婚的第三夜,便不能陪你了,我心裏實在是……”


    話沒說完,施清如已打斷了他:“照眼下的局勢,督主後邊兒不能回家陪我的日子多了去了。不說遠的,就說這新婚頭一個月,聽說都是不能空房,必須夫妻兩個都在的,督主每次不能回去之前,都要這般愧疚一番,你愧疚得過來嗎?還是先想想怎麽度過眼下的危機吧,旁的都是次要的,我們可還有一輩子呢!”


    頓了頓,又道:“府裏你都放心,我和師父你也放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她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他什麽忙,也隻能盡可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了。


    韓征便沒有再說了,隻緊緊抱住了她,半晌才鬆開,叫了人進來送她回司藥局去。


    施清如回了司藥局後,卻是再無心情做事了,好容易心神不寧的熬到下值,便與常太醫一道出了宮,坐上了回都督府的馬車。


    常太醫見她臉色一直難看至極,本來想問她出了什麽事的,見自己還沒開口,她已衝自己直擺手,隻得先忍下,待回了都督府,進了屋後,方低聲問施清如,“小徒弟,到底出什麽事兒了?我這心都懸一下午了。”


    施清如讓桃子采桑都退下後,才低聲把事情與常太醫說了一遍,末了苦笑道:“這下可算是陷入了沼澤地裏,進退都沒有路了,便好容易能把自己自沼澤裏拔出來,還得沾一身的爛泥,師父,您說我們可該如何是好?”


    常太醫本來還歡歡喜喜的等著搬家呢。


    他雖嘴上說著他住慣了自己那邊,搬過來會不適應,還會打擾到施清如和韓征,心裏對小兩口兒的孝心卻是很受用的,且也習慣了每日都有人同桌而食。


    因此早間在進宮的路上,施清如一與他說讓他今晚開始便住都督府了,他隻嘴上假意推辭了幾句,也就同意了。


    也因此一整日都樂嗬嗬的。


    卻不想,會等來這麽大個“驚喜”,臉立時也皺成了一團,低道:“這下可糟糕了,韓征的秘密可萬萬曝光不得,至少現下不能曝光。可這個局真的不好破啊,便是我老頭子都知道,想要渾水摸魚的人實在太多了!”


    施清如歎道:“可不是嗎,若沒有想要渾水摸魚,推波助瀾的人,還沒什麽可擔心的,但事情哪能都如我們所願啊?我打算待會兒便讓小杜子和采桑把府裏的人都再過一遍,以確保沒有任何的可疑之人可疑之處,好歹讓督主沒有後顧之憂。”


    常太醫點頭道:“很該如此。你還得與他們再三言明事情的嚴重性,不然他們未必會覺得事情有多嚴重,就像那沈留幾個,眼下心裏隻怕都還在想著,大不了韓征就自證清白嘛,皇上若還要懷疑,宮裏那麽多太監,以後豈不個個兒都得懷疑,甚至不敢再讓宮裏有太監了?雖然這是好事,可明顯不可能啊。除了咱們爺兒仨,其他人都是不知者,也隻能多費口舌了。”


    施清如吐了一口氣,“眼下也隻能如此了,不過沈留等人都對督主忠心耿耿,哪怕不知道真正的嚴重性,但隻要督主有令,他們都會去做,倒也不必太擔心……眼下真隻能隨機應變了。”


    督主說要盡快製造一個更大的謠言出來,也不知是什麽,隻盼能快些製造出來,快些轉移了那些個嘴碎宮人們的注意力吧!


    心裏有事,師徒兩個的晚膳自然都沒用好。


    本來施清如白日還想著晚間要親自帶了常太醫去鬆風閣看看,他喜歡不喜歡,又還需要添補怎麽東西的,也沒有心情了。


    常太醫也不忍為難她,直接讓下人帶了他過去鬆風閣。


    就見屋子倒是極闊朗清淨,可他哪裏睡得著,幾乎是大睜著眼睛到了天明。


    施清如就更是睡不著了。


    明明昨晚她和督主還對眼下的日子幸福滿足得不得了,恨不能時光能永遠停留在那一刻,亦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與憧憬,誰知道這麽快危機便來了,還真是世事無常,瞬息萬變啊!


    昨兒還覺得熱烈喜慶的滿屋子紅色,今兒也覺著都紅得太刺眼了……督主前世自然也免不得這樣那樣的危機,可像此番這樣的危機,卻應該是沒有過的,會不會都是因為她,才有了這些變化,讓督主遭遇了這些破事兒?


    如此好容易熬到天亮,施清如與常太醫草草用了早膳,便立馬坐車進了宮去。


    就見皇宮表麵瞧著,倒仍是一如既往,什麽變化都沒有,金黃的琉璃瓦也仍在晨光中,閃著耀眼的光。


    可師徒兩個都知道,這光鮮耀眼的外表下,不定藏了多少汙納了多少垢!


    一時到得司藥局,施清如強自鎮定的把該分派的事宜都分派下去後,便與常太醫打過招呼,急匆匆又趕去了司禮監,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又過了一夜,事態怎麽樣了,是有了轉機,還是……更嚴重了?


    就見韓征明顯也一夜沒睡,眼瞼下都有淡淡的青影了,但整個人瞧著仍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


    施清如禁不住心疼,撫著他的臉低聲道:“就算事情再緊急,也不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韓征握了她的手,“說我不愛惜身體,你自己呢,不也一夜都沒睡,我不是說了不必擔心,萬事有我的嗎?”


    施清如小聲嘟噥道:“我也不是不想睡,這不是心裏有事睡不著嘛……怎麽樣了,事情有轉機了嗎?”


    韓征沉聲道:“源頭已經找到了,先留著活口,指不定後邊兒會有用。倒還多虧了平親王,要不是他幫忙提供了線索,還真未必能這麽快就找到源頭,的確是宇文皓死前便安排好的,人還藏得挺深,難怪能躲過上次清查。”


    平親王一聽得宮裏的謠言,便嚇白了臉。


    忽然就想起了宇文皓當日臨死前說的他將來‘可別後悔’,當時還當他是死得不甘之下,白放的狠話,這也是人之常情,與兩軍對陣時,哪怕一方已經隻能徹底的敗走,臨走前少不得也要放幾句‘你給我等著,等我怎樣怎樣之後,一定讓你好看!’之類的話虛張聲勢一樣。


    所以平親王並未將這話放在心上。


    他忙於平親王妃和宇文皓的喪事之餘,也實在沒有精神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因為他總是一閉眼就能看見滿臉滿身是血的妻兒來找他,向他索命,他哪怕手腕兒戴滿了佛珠,脖子也掛了開過光的觀音像,通不管用。


    再加上身上讓宇文皓捅的那一刀也還沒有恢複,以致不過半月下來,人便快要形銷骨立了,倒是惹得去吊唁的賓客越發讚歎了,卻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苦。


    如此好容易熬到母子兩人過了“六七”,眼看“七七”在望,那隻要把他們都發送了,他再請了高僧來家裏好生做幾場法事,想來慢慢就能安然無虞了……


    平親王想得倒是極好,卻沒想到宇文皓都死一個多月了,還能給他捅出這麽大的簍子來。


    如今就算韓征是假太監,他也有逼死妻兒的大把柄在他手裏,根本毫無反抗之力了,何況誰就能保證韓征一定是假太監了,誰親眼看過他下邊兒還在不成?


    那個禍家的頭子當真是活著時是禍害,一個不慎便會累得一家子盡家破人亡便罷了,竟連死了都還要禍害一家人,巴不得拉了一家子給他陪葬。


    他怎麽那麽狠呢,他這生的到底是個兒子,還是個禍根子,早知道當初他剛生下來時,他就該將他直接摁死在血盆子裏的!


    平親王恨極之下,也不怕平親王妃和宇文皓再回來找他了。


    他甚至等不及他們快點兒回來,他才好亂劍砍他們個魂飛魄散!


    但當務之急,卻是要給韓征一個交代,再不濟,也得幫著他找出謠言的源頭來,不然等謠言越傳越廣後,就算韓征因此落不著好,死前勢必也要拉了他墊背;


    何況他那個皇上弟弟對韓征的寵信簡直超乎想象,誰知道他會不會信謠呢,萬一他聽到謠言後,依然繼續寵信韓征……所以他真的報不得任何僥幸的心理!


    平親王於是著了心腹立時去審宇文皓留下的舊人,那麽多舊人,總不能一次都殺光了,隻能慢慢兒的、一批一批、從重到輕的清除,所以那些舊人還剩不少。


    也虧得還剩不少,重刑利誘之下,總算有人招了宇文皓還有一條線埋在宮裏最不起眼的圊廁行,隻不過除了宇文皓本人,沒人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人與宇文皓素常傳遞消息,也都是把消息藏在蠟丸裏,再裝到恭桶裏,運到城外的化糞廠去——至於化糞廠裏,自然也有宇文皓的人了。


    隻不過這條線是宇文皓手下最隱秘的一條,他輕易不會動用,一用就要用到最關鍵的時刻,柳愚上次大清查時,才沒能將其清查出來而已,不想終究還是在宇文皓死後,也給韓征製造了一個大麻煩!


    施清如聽得韓征說源頭已經找到了,心下稍鬆,道:“源頭找到了就好,埋得這般深,若此番找不到他,以後他還不定會掀起多大的風浪來。可謠言宮裏好多人都知道了,縱找到了源頭,隻怕一時半會兒間也杜絕不了謠言,督主昨兒不是說隻能製造一個更大的謠言嗎,可也已有眉目了?”


    韓征“嗯”了一聲,“有眉目了,今晚就實施,所以你別擔心。我已經讓人放了話,誰敢再信謠傳謠,就是與我過不去,我定不會輕饒,屆時有了威壓,又有了新的謠言,想來至多三五日,事情便能消弭於無形當中了。”


    真這樣就好了,可彼此心裏都知道,前景絕不會這麽樂觀……


    施清如想著,咬了咬唇,正要說話,就聽得外麵傳來了小太監尖細的聲音:“稟督主,仁壽殿的顧公公求見。”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肯定是太後也已經聽說了謠言,想趁機拿捏要挾督主!”


    韓征與她想到了一塊兒去,太後輕易可不傳召他的,又是在這個當口……他拍了拍施清如的手,低道:“別緊張,事情指不定沒有想象的糟糕,先別自己嚇自己。”


    施清如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若我是自己嚇自己,當然就最好,若顧公公是奉太後之命傳督主去仁壽殿,我要跟了督主一起去,你必須先答應我這一點,好嗎?”


    韓征見她滿眼的堅持,知道眼下無論自己說什麽,她定然都聽不進去,隻得點頭應了她,“那你隨了我一起去吧。”


    反正屆時無論如何,他都會護好她也就是了。


    施清如這才鬆開了韓征的手,又給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自己也整理了一下,方坐到了一邊。


    韓征便也坐到了上首,揚聲吩咐小太監:“傳。”


    不一時,便見顧公公滿臉堆笑的進來了,進來便先給韓征行禮:“奴才見過廠公。”


    謠言就算已是滿天飛,在韓征仍未卸任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之前,他便仍是宮裏的大拿,人人見了都得恭敬有加,太監們更得如此,顧公公自然也不能例外。


    韓征淡淡應了一聲:“起吧。”


    顧公公忙謝了恩,才站了起來,見施清如也在,忙又給施清如行禮,“喲,沒想到縣主也在廠公這裏,奴才有禮了。”


    施清如笑道:“誰不知道我與督主交情匪淺,我在這裏有什麽可奇怪的?顧公公不必客氣。”


    韓征待顧公公直起身後,方淡聲問道:“你求見本督何事,可是太後娘娘有什麽吩咐?”


    顧公公賠笑道:“廠公英明,的確是太後娘娘有傳召,請廠公立時去一趟仁壽殿呢,廠公若是現下不忙,奴才這便給您帶路?”


    施清如聞言,就與韓征不著痕跡的對視了一眼,隨即聽韓征道:“本督正好現在有空,你先退下,容本督收拾片刻,便隨你見太後娘娘去。”


    顧公公忙應了“是”,“那奴才就去外邊兒等著了。”,卻行退了出去。


    施清如方吐了一口氣,低道:“待會兒太後定然會發難的,督主可有對策了沒?”


    韓征道:“惟今也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她應當還是想先禮後兵,輕易不會與我撕破臉了,總歸去了就知道了。”


    施清如想了想,“督主好歹多帶些人吧,萬一待會兒起了衝突,也不至於吃虧。”


    韓征笑起來,“又不是去打架鬥毆,真當人越多勝算就越大呢……好吧,我多帶些人也就是了。”


    待稍後出發前,果然點了柳愚親自帶了二十來個太監跟著。


    顧公公知道韓征出行排場一向大,倒也沒覺得這麽多人跟著有什麽不妥的,可見施清如也要一並跟著,就有些笑不出來了,“縣主今兒司藥局不忙呢?”


    施清如淡淡一笑,“再忙也不能不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啊,說來我也好些天沒去給太後娘娘請安了,這會兒與督主一道過去,倒是正好了。”


    說著看了一眼顧公公,“顧公公還愣著做什麽,快帶路吧,也省得太後娘娘久等了。”


    顧公公覷了一眼韓征,見韓征麵上倒是看不出什麽來,眉宇間卻隱隱有了一分不耐,不敢再多說,隻得賠笑著在前麵給二人帶起路來,“廠公請,縣主請——”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司禮監,又浩浩蕩蕩上了長街,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終於抵達了仁壽殿。


    韓征讓其他人都在外麵候著,隻帶了施清如和柳愚進去覲見太後。


    待進了殿內後,果然不出所料就見除了太後,福寧長公主也在,太後還罷了,麵上還看不出什麽來,福寧長公主眉眼間卻有掩飾不住的得色。


    韓征與施清如就當沒看見般,笑著先給太後行了禮:“臣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隨即又給福寧長公主行了禮,“參見長公主。”


    韓征方笑著問太後:“不知太後娘娘傳臣前來,有何吩咐,臣洗耳恭聽。”


    太後笑得一臉的和氣,“哀家倒是沒有吩咐,就是想問問你,近來聖躬如何。哀家自上次皇帝來探病至今,又是十幾日不見他了,知道他忙於朝政,哀家也不願打擾他,可這當娘的心,你們這些人都是不能體會的,就算知道他好,心裏又豈能不惦記?所以特地傳你來仔細問問,也好安心。”


    韓征聞言,拱手笑道:“回太後娘娘,前陣子皇上還要為與南梁的戰事煩心,這陣子卻是不必再為此煩心,是以聖躬大安,太後娘娘隻管安心。”


    太後點點頭,“那哀家便能安心了。”


    看向施清如,“你是來給哀家請安,半道兒上遇上韓征的?倒是趕了個巧兒。”


    施清如笑道:“回太後娘娘,顧公公去請廠公時,臣正好也在司禮監有事請廠公示下,想著好些日子沒來給太後娘娘請安了,實在不該,所以便隨廠公一道過來了。”


    太後笑道:“哀家昨兒還與你段嬤嬤說,你這小沒良心的,都好些時日不來給哀家請安了,不想你今兒就來了,可見這人是最經不得念的。都別站著了,賜座吧。”


    便有宮人給韓征和施清如都抬了錦杌來,隨即又上了茶點來,二人自然少不得又要一一謝太後的恩。


    眼看什麽都還沒做,時間已是浪費了許多,福寧長公主在一旁哪裏還耐心得下去?


    笑著與太後道:“母後,都知道韓廠臣是大忙人兒,就這會兒功夫,不定都多少大情小事等著他去處理,您就別一副要慢慢兒與他閑話家常的架勢了。”


    說完不待太後發話,又看向了韓征,“韓廠臣,其實今兒母後傳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近來宮裏頗多流言,都是與韓廠臣有關的,什麽說韓廠臣與……與妃嬪、乃至已經死了的鄧庶人走影兒啊,什麽穢亂後宮啊,甚至,還有說韓廠臣竟不是假太監,而是真男人的!”


    “這些謠言也太無稽了,韓廠臣可是國之肱骨,皇上跟前兒第一得力之人,這些年為朝廷立下了那麽多功勞,也不知是哪個居心叵測的,竟如此惡意中傷於你。”


    “母後與本宮聽說後,都氣壞了,所以特地傳了你來,就是想先向你證實一下,再商量一下怎麽查謠言源頭,怎麽盡快杜絕謠言之事。也省得回頭謠言傳到了皇上耳朵裏,惹得龍顏大怒,乃至對韓廠臣生出什麽芥蒂來,君臣失和,再令朝堂震動,豈非如了那幕後主使的意?”


    福寧長公主說完,挑眉一笑,又道:“不知韓廠臣聽說過那些流言嗎,不管有沒有聽說過,現下都與母後解釋解釋吧,如今六宮無主,這事兒也隻能讓母後操心了。”


    太後見女兒又沉不住氣了,都懶得白她了,反正怎麽說怎麽罵都沒用。


    隻得接著她的話,看向韓征肅色道:“韓征,謠言雖無稽,哀家卻相信空穴不來風,總歸還有是一定的原因。這會兒也沒有旁人在,你便好生與哀家解釋解釋吧,最好能盡快把事情給平了,不然傳到了皇上耳朵裏,或是傳到了前朝去……眼下正是南梁與大周聯姻的關鍵時期,南梁太子隻怕不日也要抵京了,屆時瞧咱們大周朝廷和皇室的笑話兒還是輕的;就怕朝堂因此震動,讓南梁有了可乘之機,豈非是社稷百姓之禍?哀家母儀天下,大周的每一個百姓,都是哀家的子民,可不忍心讓他們遭受戰亂之苦,流離失所!”


    韓征早已站了起來,麵上卻是半分慌亂心虛都看不出,仍是素常那副不動如山的樣子。


    待福寧長公主與太後都說完了,他才開了口,一開口也仍是素常的不疾不徐,“回太後娘娘,臣身為掌印,宮裏大小的事都得加倍上心,才能不負皇上的信任與栽培,自然早已聽說了這些無稽的謠言,也正查著源頭和那居心歹毒的幕後主使,以免其還有更大的陰謀。卻不想,這些無稽謠言竟連太後娘娘都聽說了,汙了太後娘娘的耳朵,臣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還請太後娘娘責罰。”


    太後聞言,擺手道:“哀家也知道謠言無稽,可就連哀家都聽說了,足見已傳得多廣,若不拿出個足以堵所有人嘴的明證來,隻怕杜絕不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道理,哀家不說你想必也知道……”


    話沒說完,福寧長公主已接道:“正是母後這話兒!若不一次就堵了所有人的嘴,縱一時能把謠言都壓下,隻怕也會跟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的,所以依本宮之間,韓廠臣最好自證一下吧。隻要韓廠臣在仁壽殿自證過了,自然謠言便不攻自破了,不然肯定會有人繼續暗中議論‘哪怕內務府每年都會驗身,也終究不是沒有漏子可鑽,凡事都有萬一例外’之類的話兒,豈非令人煩不勝煩,不堪其擾?”


    心裏簡直快要得意痛快死了。


    剛聽到謠言時,福寧長公主第一反應便是無稽、可笑,韓征據說六七歲上就進了宮,一個剛進宮的無依無靠的小男孩兒,難道還能指著免於淨身不成?


    待淨過身後,每年他還必須到黃化門跟所有太監一塊兒驗身,以免那啥……割得不幹淨,慢慢又長出來了,那麽多年呢,他要怎麽瞞天過海,這宮裏又不是隻有他一個聰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


    但越想福寧長公主便越覺得,其實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的,那嫪毐不就跟始皇帝的生母趙太後連孩子都悄悄兒生了兩個嗎?


    所以謠言未必都是謠言,肯定是有據可依的。


    那如果她能趕在皇上知道此事前,證實了這件事,拿捏住了韓征,他以後豈非都隻能為她所用,指哪打哪兒了?


    回報那麽豐厚,哪怕隻有萬一的機會,也值得一試了!


    退一萬步,就算韓征是真太監,經過當眾驗身,也足夠他顏麵威信掃地了;何況就算他是真太監,難道就不能與妃嬪走影兒了?


    他當初與鄧氏那賤人走得近,經常去鳳儀殿可是人盡皆知的。


    那便可以讓皇上心裏因前番施氏之事,早就已經種下了,隻待澆水施肥後,便生根發芽的那粒種子提前發芽壯大,待長成參天大樹,也不過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了。


    畢竟男人什麽都能忍,惟獨頭頂泛綠不能忍,尋常男人且不能忍了,當皇帝的自然隻有更不能忍的,她也算是大有收獲了,自然不能錯過了這大好的機會!


    就是不知道這幕後主使是誰,簡直就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啊,難道是連老天爺都覺得她的琅兒是最合適不過的真命天子,所以才會一再的助他們,先是讓宇文皓死於非命,如今又給了她這樣一個扳倒韓征的機會?


    太後雖不至於像福寧長公主這般喜形於色,卻也知道這個機會決不能錯過了,所以才會這麽快便傳了韓征來,以免讓別人搶了先機去。


    在福寧長公主說話時,韓征早已是滿臉的冷峻,等她終於說完了,他更是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無形的冷氣了。


    看向福寧長公主冷笑道:“長公主要臣如何自證,當眾寬衣解帶麽?臣雖是個奴才,卻也是個有血有肉有尊嚴的人,更是皇上親封的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官居一品,日常履行的也是宰輔之責,一心為皇上分憂。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長公主卻這般當麵羞辱於臣,至皇上於何地,又至朝廷的顏麵於何地!”


    福寧長公主不防他都大禍臨頭了,還敢這般橫,也冷笑起來,“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個奴才呢?可惜你連太後和長公主都敢頂撞,在太後和長公主麵前都敢這般無禮囂張,還真是半點瞧不出知道自己身份的樣子呢!”


    哼了一聲,“何況母後與本宮又不是要如何為難你,隻是礙於謠言,想讓你自證一下,以還你清白,也還後宮一個安寧而已,你至於這般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難道謠言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真有依據,所以你才這般心虛畏懼,不敢自證的!”


    心裏越發肯定必然有鬼了,不然韓征何至於這般色厲內荏的推脫,不就是怕真暴露了自己的致命秘密嗎?


    那今日就真是撞大運了,她一定要逼得他退無可退,隻能屈服才是!


    太後心裏倒是沒覺著韓征有多囂張,反而覺著女兒實在操之過急了。


    就不知道一步一步,循序漸進嗎,一上來就這般咄咄逼人的,韓征能高興、肯配合就怪了,便是泥人尚有三分血性,知道有些事不能忍,有些臉麵不能丟,何況他還一向自矜自傲。


    可還是那句話,她總不能在這個當口拆自己女兒的台,倒不如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遂淡聲斥責福寧長公主道:“福寧,你就不能好好兒說話?韓征這些年為國為君盡忠分憂,功勞苦勞都是大大的有,你再一口一個‘奴才’的,就立時離了仁壽殿,不要再在哀家麵前大放厥詞了!”


    斥得福寧長公主悻悻的不敢再說後,又向韓征道:“你長公主是個心直口快的,但素來都沒有壞心,你可別與她一般見識。但她的話雖不糙,理卻不糙,這種時候,必須得從根子上徹底堵了所有人的嘴才是上策,不然肯定會後患無窮。所以哀家也覺著,韓征你很該自證一下,當然,這事兒實在難為你,畢竟‘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要不這樣,讓段嬤嬤帶了你去廂房裏……你覺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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