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家住在鎮子東頭,是一處兩進的宅子,前麵做私塾用,後麵則是陳先生一家的住處”,路上趙安國跟三個少年說著陳先生家的基本情況,“先生隻有一兒一女,女兒早已出嫁,如今家裏住著陳先生老兩口和他們兒子一家。陳先生的兒子並未走讀書一途,在鎮上開了兩家酒樓,因此陳家是很殷實的,當初我在那兒讀書時,偶爾拖學金,陳先生從未說過什麽。”


    說完了陳家,趙安國又與他們說明年還會留在陳家私塾裏的那些老學生的性格和學識,告訴他們哪些可以結交哪些隻是點點頭不得罪便罷了。


    說話間已到鎮上,經過一家鋪子時,趙安國進去買糕點,樂巍便跟了進去,在後麵付了錢。畢竟是他們三個人的事情,不能讓小舅再往裏麵貼錢。


    趙安國手頭正有些緊,對於樂巍的做法也沒說什麽。


    兩人提著打包好的糕點出來時,方宴正在不遠處一個剛支起來的賣年節福字、對聯、剪紙的攤位上挑選,樂峻在一旁無語地站著。


    “回來再買”,趙安國走過來看了看,說道:“拿著這些東西怎麽去拜訪先生?”


    樂峻有些不高興,指指方宴:“他說不跟著去拜訪了,在外麵等著我們。”


    樂巍一聽也皺眉了,看著方宴:“你是怎麽想的?臨到了又變卦。對待讀書如此不認真,屆時你如何下場?”


    “我早就說了我不上私塾,你們非讓我來”,方宴拿起一個春牛耕犁圖看了看,和剛才挑出的放在一起,“下場的事不用擔心,我總能考出些個功名的。”


    攤主還在擺放他的貨物,聞言就笑著說:“這位小哥兒真有誌氣。家裏都是讀書人?我這兒有魁君剪畫,要不要買兩張?”


    “我看看”,方宴接過攤主挑出來的那一遝剪紙看了看,點點頭數出四張來,給輕輕也帶一張,“你們去吧,我在這兒買買年貨。”


    明天就是臘月二十,今兒一早上便放了晴,雖然各處嚴霜滿地,但此時的集市上已滿是人氣,支起了不少的攤位,賣幹菜醃肉的、福果蜜餞的、春節對聯的,不一而足。


    隻短短一會兒功夫,挨著這家賣對聯的就撐起了兩家賣糖和炒花生的攤子。


    但是趙安國卻覺得,這孩子怎麽那麽熊呢?


    “這些東西等拜訪陳先生出來再買”,他說道,“你雖然聰明,但學海何其浩淼,不跟著先生學,想順利通過考試是很難的。”


    樂峻也說他:“走吧,你要是不去,回家了怎麽跟輕輕說?”


    方宴頓了頓,將他挑好的年畫剪紙都放在一邊,對那攤主道:“我挑出來的這些,你先放到一邊,待會兒我就來拿。”


    說著便把荷包打開,拿出二十文放在一條對聯上,“或是多或是少,等會兒再算。”


    攤主笑眯眯地答應著,將錢收了起來。


    方宴係好荷包,妥帖地收在了衣襟裏。


    他們三個人都有個裝著碎銀和銅板的荷包,是昨天晚上睡覺前樂輕悠給裝好分到他們手裏的,除了讓他們給先生買禮物,還讓他們買些自己用得到的小玩意。


    離開攤位,趙安國說道:“小宴,雖然你腦子好使,但這態度必須認真起來,須知讀書不是隻靠聰明就能成的。”


    方宴聽得很虛心,解釋道:“小舅,我並非不認真,而是我覺得有大哥二哥來私塾讀書就夠了,他們學的什麽,晚上回家後可以教我。”


    要不是之前提過他不去讀書家裏人都不同意,他現在用不認真嗎?


    樂巍道:“我們教的,總不如先生”,想了想道:“家裏不缺錢,又都安排好了,你隻安心來學習就好。”


    “是啊”,樂峻拍拍方宴的肩膀,“再說我們每天都能回家的,你別隻想著為家裏省錢,一份私塾錢,咱們在山裏多開兩畝地不就出來了。”


    方宴:“……”


    趙安國看得好笑搖頭,這三個孩子啊,將來都是要比他出息的。


    說話間已經到了鎮子東頭,他指著最邊上的一間白牆灰瓦大屋子道:“那兒便是陳先生家。”


    陳宅的大門建得既氣派又不失規矩,旁邊還有個門房,裏麵住這個看門的老仆人,趙安國一行剛一走近,他便迎了出來:“趙公子來了,剛才先生還過來吩咐我注意著呢,這就是那三個要來念書的學子吧?快請進。”


    “正是他們,都是我的外甥”,趙安國笑道,又對樂峻三人道:“叫李伯。”


    打過招呼,趙安國便帶著他們三人進了門,一進大門,是一個繪著書山學海圖的高大影壁,轉過影壁來,便是一排三間坐北朝南的大瓦房,每間瓦房前都種著一株粗壯的李子樹。


    東西兩邊則是兩間小廂房,每間廂房前都有一棵桃樹,很是對稱講究。


    “那三間瓦房是供程度不同的學生讀書用的,西邊的兩間廂房放的是些山川地理誌之類的雜書,課間都可以進去看,隻是不能帶走。若是有看到你們喜歡的書,可以找時間抄出來,既可練字又可增加學識。東廂這兩間,是陳先生和另一位專教詩詞歌賦的先生暫歇的地方。”趙安國正低聲跟三個少年說著話,那邊東廂靠北一間房的窗戶就被打開了,一個胡子灰白、精神矍鑠的老先生背著手站在裏麵。


    “安國,既然來了,還不快帶著你那三個外甥過來”,這老先生聲如洪鍾,一看就是個懂養生之道的。


    趙安國忙帶著樂峻他們過去,進門便雙手貼在一起見禮,“先生,讓您久等了吧。”


    “那倒沒有”,陳老先生在屋子裏唯一一張桌子邊坐下,指著下首的幾張椅子道,“都坐吧,這就是你那三個外甥?”


    說著一雙嚴厲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樂峻和樂巍都有些緊張,隻有方宴依舊神態自若。


    “不錯”,陳老先生笑著點頭,對趙安國道:“看起來你這三個外甥的資質比你隻好不差。”


    趙安國笑道:“先生說笑了,咱們這十裏八鄉,也找不出幾個比我資質更差的人了。”


    陳家這個私塾開得十分規整,收學子的標準也嚴格,十裏八鄉的有誌於在讀書上一道上多走幾步的人,差不多都在這裏讀書。


    而沒能在這裏讀書的,又大部分都是因為資質駑鈍,陳先生沒有招收。


    所以趙安國這話,半點不含誇張成分。


    陳老先生擺了擺手,“安國不要太過妄自菲薄,你的學識早已積累足夠,隻待時機成熟,便可一飛衝天。”


    “謝先生吉言”,趙安國站起身恭敬應答。


    陳老先生擺手讓他好好坐著,笑看了眼正心不在焉地擺弄圍脖上流蘇的方宴,心裏有些讚歎,這孩子看起來漫不經心的,然一舉手一投足卻頗顯氣度,真不像是農護家能養出來的孩子。當然了,旁邊這兩個一個圍著灰藍圍脖,一個圍著灰色圍脖,也並不比這個孩子遜色多少,但相比起來卻還是少了點什麽。


    想著,陳老先生便開口道:“‘子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何解?”


    說完抬手指了指方宴,“你來說說。”


    “聖人說我從十五歲立誌於研究學問,三十就能確立理想,到四十歲便能不為我所做的事迷惑,五十歲懂得天地之間的法規,六十歲聽到事情不用多思考便能理解,到了七十歲想做什麽做什麽,卻是絲毫不越規矩。一生都在學習,便能從心所欲”。


    方宴站起來,先是用大白話解了一遍,又引了兩家注疏,聽得陳老先生頻頻點頭,待方宴說完,便讓他坐下,接著問了樂峻一句話讓他作解,又問樂巍,隨後又各自考校了他們兩個每人兩段背誦。


    當樂巍把最後一句話流暢地背完之後,陳老先生哈哈大笑起來,連聲道好,指著趙安國道:“安國,你可是給我送來三個聰明又好學的孩子,過了元宵,便都來讀書吧。”


    “多謝先生”,趙安國再次起身,轉頭看了眼,樂峻、樂巍、方宴也都站起身來,貼手行禮:“拜見先生。”


    陳老先生心情極好,他以前教的學生,大多考上舉人便止步了,但今天安國送來的這三個孩子,隻怕日後有緣更進一步啊。


    麵對好學生,哪個先生都喜歡,陳先生就道:“都別多禮了,今兒個才化雪,冷得很,在這兒吃一頓熱乎乎的湯飯再走。”


    “怎能第一次上門來就如此打擾先生?”趙安國拒絕,見陳老先生還想再留的樣子,便緊跟著道,“再說家中還有個小外甥女,他們三個可安不下心吃先生家的飯。我們這便告辭了,倘若以後學生能高中,再擺謝師宴來請先生。”


    幾句話說得陳老先生通體舒泰,“我老朽就等著安國你的謝師宴了。”


    這邊正寒暄告辭時,方宴突然往窗外看了一眼,見是一個小姑娘正毫無形象地扒著那中間一間房前的李子樹往上爬,就收回了目光。


    卻不知那小姑娘也看見他往這邊看來,她本是屏神凝氣地小心往樹上爬,想不驚動祖父地取下來被自己一腳踢飛到這樹枝上的毽子,哪知道如此小心還是被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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