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能反忽悠他們了?”樂輕悠笑道,不過這個瓷娃娃,他卻沒有還錢,人家要六文他就給了六文。


    是因為這個娃娃要送給自己的,才沒還價?


    不管是不是這個原因,樂輕悠都很感動,也確定夜平是個辦事靈活又知好歹的人。


    她想開在京城的玫瑰膏、玫瑰醬鋪子,到時可以讓他跟過去練練手。


    ……


    夏日難得有晴朗幹爽的天氣,樂輕悠坐在枝葉斑駁的榕樹影下,挑揀著早晨清一回來時給她捎帶的山莊裏最後一波玫瑰。


    兩天前回來的雲老夫人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一小碟碧翠晶瑩的糕點,放到樂輕悠麵前的四方木桌上,拿起椅子上的大蒲扇,扇著風坐了下來。


    看了會兒小丫頭認真挑揀玫瑰的工作,雲老夫人用蒲扇點了點那碟糕點,出聲道:“嚐嚐。水晶糕,畫景最擅長做的,用料啊也都很講究,嚐嚐怎麽樣。”


    樂輕悠這才注意到坐在她對麵的雲老夫人,笑著說了聲好,便拈起一塊她一口就能吞下的顏色尤其漂亮的糕點,對著太陽看了看,然後張開嘴一口吃了下去。


    雲老夫人看著她笑起來,問道:“好吃不?”


    清香甘甜,軟糯之中還有點微微彈牙,樂輕悠點點頭,好吃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閉合著的大門就被敲響了。


    就在門邊不遠處練拳腳的夜與收回手勢,過去打開了大門。


    “樂姑娘是不是住這兒?”一個身著鎧甲的士兵站在門口問道。


    夜與見是當兵的,帶著幾分警惕問道:“請問有什麽事?”


    這邊樂輕悠要過去,被雲老夫人伸出大蒲扇擋了擋,見老夫人微微搖頭,樂輕悠隻好又坐下來。


    夜與隻將門開了個一人寬的縫,樂輕悠這邊還有樹擋著,因此那士兵隻看到院子裏坐著個老婦人,想起百夫長的交代,他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士兵想了想,說道:“我是替我們百夫長給樂姑娘捎東西來的,對了,我們百夫長姓季諱玄泰,不知你家可認識?”


    “玄泰大哥?”樂輕悠驚訝地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對夜與道:“夜與,請客人進來吧。”


    伴隨著悅耳軟糯的聲音,士兵就看見一個上身淡青窄袖絹衣下身灰白色紗裙的小姑娘,雖是小姑娘,卻也亭亭玉立,丱發輕挽,兩邊綴著與上衣同色的細碎小花,烏發潑墨肌膚勝白雪,而那一雙皓月般的眸子,更是美得讓他不敢直視。


    士兵一瞬間紅了臉,低著頭跟在那開門人身後走了來。


    “剛才失禮了,這位兵大哥快請坐”,樂輕悠提了個椅子放在士兵麵前,又轉頭叫草兒,“把廚屋鎮著的菠蘿汁和桃子端些出來。”


    小姑娘的聲音尤其好聽,軟軟的糯糯的,讓聽到的人不舍對她大聲,士兵沒有坐,卻忙擺手道:“不用了,我送了信就走。”


    “好歹吃點喝點”,雲老夫人這時搖著蒲扇開口,“天這麽熱,您這一路走來,想必很是辛苦。”


    士兵的嘴唇都幹裂起皮了,且還是一臉的風霜之色,聽到這家老夫人的話,他便沒再說什麽,將緊緊纏在背上的五六個小包裹中的深藍色棉布的解開,放到桌子上:“這是百夫長讓屬下給姑娘捎帶的一些東北邊境的小玩意兒。”


    這時草兒端著菠蘿汁和桃子過來,一一放到了靠近士兵的那邊桌上。


    “請用吧”,樂輕悠笑道,“不知兵大哥怎麽稱呼?”


    士兵忙站起來回道:“屬下姓陳名虎,是百夫長手下的一個小隊長,此次回來……專門給兄弟們的家人送信的。”


    樂輕悠點點頭,其實還是滿腹的疑惑,她又對草兒道:“對了,你先去廚房擀一斤麵條,全都下了,再炒兩個小菜,另外盛些昨天咱們做的牛肉醬,快些做好端上來。”


    劉大娘今天沒事兒,就跟著夜平買菜去了,想看看他都是怎麽還價的,若是劉大娘在家,她也不用交代得這麽詳細。


    不過旁邊的雲老夫人聽著這些,卻是默默點頭,小丫頭越來越會待人接物了。


    “讓姑娘破費了”,陳虎光聽著就咽了好幾口口水,幹脆也不說“不用了”那些客套話,嘿嘿笑道,“姑娘這麽好,怪不得屬下在軍營裏時常聽到百夫長提起樂姑娘。”


    除了這姑娘年紀太小些,跟他們頭兒還真是絕配。


    “不知道玄泰大哥都說我什麽?”樂輕悠問道,見這兵很拘謹,便再次道,“陳大哥,這菠蘿汁你嚐嚐,很解渴的。”


    陳虎這才端起那一大杯菠蘿汁仰頭灌了下去,咕咚咕咚幾口便喝完了,放下杯子時,見小姑娘和那老夫人還有開門後就過來站在小姑娘身後的小廝都看著他,很是不好意思道:“在軍營裏粗魯慣了,姑娘老夫人別介意。”


    說實話,自從踏出混亂的東北邊境,來到和平的內地,他就很不習慣,尤其到了歌舞升平、炊煙嫋嫋的朔河南岸,他更是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好像是跑到羊群中的狼。


    不過幸好的是,兄弟們的家鄉最靠南的地方,也就是這湖州了,再不用兩天,他便能回去。


    “這才是豪爽,可不敢介意”,雲老夫人笑著接了話,又將那盤桃子往前推了推,“都是新上市的鮮桃,吃吧。不知小兄弟在何處當兵?”


    這其實也是樂輕悠想問的,她還想問問,三年沒有音訊的季玄泰,為何跑去當兵了,他當初不是說要去荊陽讀書嗎?


    陳虎拿個桃子咬了口,脆甜脆甜的,與剛才酸甜的菠蘿汁又是不同的好味道。


    “我們是東北邊境的守軍,還真是一年到頭沒見過這麽新鮮的水果”,他吃著說道,“我就不客氣了。”


    雲老夫人笑著搖頭,覺得這個帶著一圈胡茬子的士兵挺不錯的,說話之間半點不像那些張狂的不懂禮數之人。


    樂輕悠一麵打開包裹一麵問陳虎:“陳大哥,你可知道我玄泰大哥為什麽去當兵?還有他是什麽時候當的兵?”


    “頭兒…”一時嘴快就喊出了平時兄弟們對百夫長的稱呼,以往也沒覺得這個稱呼有什麽兵痞氣,但在這個小姑娘麵前,陳虎就是覺得不合適,擔心損壞頭兒在小姑娘心目中的形象,他忙改了口,“百夫長當初去當兵的原因,咱們也不清楚,當兵的時間到時知道,就是一年多之前,不過百夫長弓馬騎射方麵非常厲害,隻半年就升為百夫長了。”


    看著包裹裏的一根百年人參和一塊結結實實卷成筒的熊皮,樂輕悠目露沉思,說實話她這三年沒怎麽想起過季玄泰,本還以為他應該和哥哥們差不多考上了秀才,哪知道他如今竟在戰場拚命?甚至還記著她,讓人給她捎東西回來。


    片刻後,樂輕悠歎口氣,問陳虎:“玄泰大哥一切都好吧?”


    “都好”,陳虎這麽說道,想起軍中之所以同意士兵們往家捎東西,就是因為他們將要與蘭江對岸的安開國開仗,他心裏又有些沉重,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這小姑娘實情。


    他在頭兒手下效力半年多,從未聽頭兒提起過家人,偶爾兄弟們說起家鄉,頭兒有興致時也隻說小姑娘。


    陳虎覺得,這個小姑娘在頭兒心裏的地位應該很特殊,所以即將開仗的事,他還是別提的好。


    心思這麽過一圈,陳虎已經消滅了五六個桃子,恰好草兒端著個大托盤過來,托盤上放著一大海碗麵、一盤炒雞蛋、一盤炒菜椒以及一碟子堆成尖兒的牛肉醬。


    樂輕悠也不再多問,幫著草兒把東西擺放到桌子上,便招呼陳虎來吃。


    趁著陳虎吃飯時,樂輕悠將她還在試驗階段的兩個密封壇子拿了出來,壇口是按照後世的罐頭瓶做的,蓋子上還加了一圈橡膠,這兩個壇子一個裝了半壇子玫瑰露一個還沒用,樂輕悠打開裝玫瑰露那個壇子,倒出些玫瑰露來看了看,發現玫瑰露並沒有怎麽變質,她便拿著另一個空壇子出去了。


    在壇子裏裝了半分滿的牛肉醬,然後封好,樂輕悠又叫上夜與出去一趟,在主大家的和春堂藥鋪買了不少外傷藥。


    等她再回到家,陳虎已經吃好準備告辭了,看見樂輕悠回來,他笑著拱拳道:“屬下這就告辭了,不知道姑娘可有話帶給百夫長。”


    問出這話,他才想起來,當初來時,頭兒本來是說沒有東西需要往家裏捎的,他臨出發,頭兒又扔了個包裹過來,說是捎給他給他們說過的那個樂姑娘,還把樂姑娘和樂姑娘兄長的名字告訴了他,然後還有一句話要他捎給樂姑娘。


    陳虎猛然想起這個,忙拍了拍頭,“瞧我粗心的,頭兒,不對,百夫長讓我問問,這幾年姑娘可有想他。”


    沒錯,頭兒那句話雖然長,中心意思就是這個。


    樂輕悠有些驚訝,這話問得,怎麽那麽曖昧,三年前她還沒到季玄泰腰呢,應該不會是對她有意思。


    如此想著,樂輕悠笑道:“當然想過”,雖然並不那麽經常,可這句轉折不能說,“我也有話帶給玄泰大哥,戰場上刀劍無眼,望他保重。”


    陳虎點頭,“屬下一定把話帶到。”


    因為看見陳虎背上還有好幾個包裹,樂輕悠也不多留他,把自己準備好的吃食和藥膏兜了一個包袱,然後交給了陳虎。


    正送著陳虎出門,就見清一拐進了巷子來。


    樂輕悠眼睛一亮,忙跑過去扶住他的手臂:“清一大伯,你回來的真巧,快給我畫個護身符。”


    剛才她還在想,給季玄泰捎什麽都不如捎個護身符呢。


    清一看了看一身正氣與殺伐之氣的陳虎,瞥了眼雙目亮晶晶地看著他的小丫頭,“當初叫你學你還不學,這用到了不是得求人?”


    話音裏雖然透著不情願,他還是從背後的破藤箱裏掏出一張黃紙,用朱砂筆揮手來了幾筆,就折起來遞給樂輕悠。


    “謝謝清一大伯”,樂輕悠笑著接過,“待會兒再給你換個新的藤箱。”


    也不知道清一大伯怎麽用的,才半年的藤箱,被他用的好像是用過半個世紀的。


    清一提著藤箱挎在肩上,揮揮手,笑道:“那點兒賄賂可不成,晚上給我做盤兒荔枝肉。”


    “沒問題”,樂輕悠說道,直接解下了自己腰間的淡青色小荷包,將護身符裝了進去,然後遞給等在一旁的陳虎,“勞煩陳大哥把這個一並捎給玄泰大哥。”


    “姑娘放心”,見這小姑娘對自家頭兒如此上心,連定情信物都送了,陳虎一下子鄭重起來,回去得給頭兒好好轉達,千萬不能讓小姑娘這一腔心思白付,而且自家頭兒對小姑娘也是有情有義的,未來能在一起,便是再好沒有了。


    樂輕悠根本沒想到自己用荷包裝護身符會被誤會成定情信物,她隻是見陳虎著急走,不好再回去找荷包,而且她的小荷包裏裝的都是薰衣草的幹花,裝護身符也合適。


    送走陳虎,回了院子,樂輕悠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個粗棉布包裹,就可以想見季玄泰在邊境過得如何艱苦。


    發現那卷熊皮下還放著一小包與辣椒種子類似的種子,樂輕悠笑了笑,沒想打那個少年如此有心,她看向東北方向,默默說了聲謝謝。


    隻是不知道他因為什麽,才會遠赴邊疆?


    中午哥哥們下學回來,樂輕悠自然要把上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們,聽到之前那位因為雪見紫給了他們幾十兩銀子的季少爺如今在東北當兵,樂峻滿是驚訝:“季少爺家境不錯,怎會去當兵?”


    兄妹四人討論猜測了半晌也不得其果,樂巍突然道:“昨兒個我去找李教諭請教問題,當時有兩個教諭在休息室交談,我隱約聽到安開交火之類的。而季少爺在東北當兵,此時又有人送東西來,莫不是咱們大周要和安開打仗?”


    聞言,樂峻皺了皺眉,“我朝兵力雖然不弱,但三年前才起過秀王之亂,此時再起戰火……恐怕北方要徹底落後於南方了。”


    接下來,兩人分析了好一會兒此戰若開可能造成的後果,樂輕悠插不上話,隻好坐在一旁邊吃櫻桃邊默默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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