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巍才想起,自家輕輕還在旁邊,再開口時就注意很多,“我想著,那曹一文為官十一二載,妄斷命案不止一起,雖然沒有害過人命,但因為他死的人絕對不少,即使沒有,這種藐視大周律,受賄便可以顛倒黑白的斷案行為,隻遣返老家,怎麽都有些太輕了。我便想上一本奏折,請皇上重新定奪。”


    雖然樂巍說得很隨和,樂輕悠還是從這些話裏猜出了些什麽,曹一文還想威脅大哥,大哥想把他徹底摁下去。


    那邊,樂峻也說得很公正不涉私怨:“大哥說得有理,妄斷命案不是小事,這其中關係到的是人命,朝廷對曹一文的處罰的確不夠震懾百官。明日,我跟大哥一起上書。”


    他們在翰林院,雖然不用上朝,但是上本奏折的權利還是有的。


    樂巍看了看輕輕,見她有些迷茫的樣子,笑著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上書便可。”


    樂輕悠其實隻是在想,你們真實目的難道不是把曹一文壓下去?還說得這麽高大上,真把我當單純的小姑娘對待了。


    對於自家這兩個腹黑哥哥,樂輕悠是很滿意的,並且也放心很多,畢竟當官的,不能太偉光正而不會拐拐彎。


    曹一文那樣兒的,不徹底地解決,以後大哥的日子就別想清淨了。


    樂巍又坐了半個時辰便官邸區去了,晚上一直在書房寫奏折,天光發亮時才把謄寫好的奏折收起來。


    樂巍直接在書房換了衣裳,吃過早飯便往翰林院而去。


    當天,這封先遞到內閣的奏折,就因為用詞犀利、舉例翔實而引起了內閣的注意,內閣七位成員一一看了這本奏折,經過商議,把奏折遞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自然是知道樂巍和曹一文關係的,雖然曹一文沒養過樂巍一天,但他覺得到底曹一文是樂巍的生父,他這麽上書要求嚴懲生父有些不合適。


    然而樂巍這本奏折中的內容,全是從國家大義出發,一點都不涉及其他,且說得挑挑有理,他想駁也不好駁。


    於是又打回內閣,讓內閣商議處理。


    而皇帝正是敏感的時候,對這種子反父的事情十分不喜,自此便覺得樂巍不可長久任用,更不可重用。


    樂巍上書前,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但是他不能,在得知母親曾經在曹家遭遇的一切後,還為了前程而放任曹家人汙蔑她。


    鬱遷身在內閣,自然是早就看見了那封奏折,對於女婿這般作為不僅沒什麽異議,反而還很讚賞,他在朝十幾年,猜得到以後女婿在弘文帝這兒是要坐冷板凳了,隻是沒想到,隨著曹家一家被貶到西北荒漠地帶,遷樂巍為工部主簿的旨意也發到了內閣。


    工部主簿正八品,不僅職位低,還沒有什麽發展前途,與清貴的翰林院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內閣幾位大臣接到這旨意都麵麵相覷,大概都沒想到皇帝會如此不給老臣的麵子,緩一緩都沒有就把鬱家女婿給遷到了工部。


    然而從另一方麵來想,也可看出皇帝越發忌憚子逆父這類破壞規矩的事情,幾位大臣一麵暗暗決定以後不能再抱怨自家崽子不聽訓誡,一麵同情而又自然地對鬱遷道:“工部也不錯,令賢婿才華橫溢,定然能在工部做出一番事業。”


    不論是不是反話,鬱遷都笑著接下了,在官場十幾載,這點起起伏伏他還不放在心裏,依他看來,弘文帝時不得用,或是還是一件好事。


    這天一下朝,鬱遷就來到鬱二夫人所在的院子。


    鬱二夫人有些稀奇,“怎麽有空一大早便到我這裏來?”


    鬱遷笑了笑,對於夫人的冷嘲熱諷也不在意,兀自坐下了倒杯茶,說道:“今日皇帝下了旨意,將阿巍遷調公布主簿,讓你身邊的人給嫻兒傳個話,阿巍被貶之事,讓她莫有什麽不滿,也莫在他跟前說前些日子上折不該之類的話。”


    樂巍上折表示曹一文瀆職應該嚴格追究後一天,是回門日,鬱嫻兒回家來,在她母親跟前沒忍住抱怨了兩句,說樂巍這樣做根本沒有顧他們的小家,曹一文既然是生父,為了少被人在後念叨,也該忍他一時之氣,即便忍不下這口氣,非要上書,也可以讓跟曹一文沒有關係的樂峻、方宴上書。


    鬱遷後來聽夫人跟他提了兩句,隻說了一句“嫻兒太小,想法天真”,但是今天樂巍被遷調工部的旨意下來,他擔心女兒會忍不住不滿再在樂巍跟前抱怨。


    鬱二夫人白了鬱遷一眼,“還用你交代,我那天就說過她了,嫻兒也知道輕重,如果我不是她娘,那些話她也不會跟我說的。”


    “這樣就好”,鬱遷說道,“阿巍是個會辦事的人,幾年後未必不能官高位顯,我就擔心嫻兒看不到那麽遠,若是那些話讓阿巍聽到,這夫妻感情隻怕會有裂縫。”


    鬱二夫人想了想道:“莊子裏送來不少新鮮菜蔬,待會兒我讓陳娘子給她送些去。”


    又說了會兒閑話,鬱遷這才起身走了,不一會兒,陳娘子麵帶慍色地跟在大丫鬟身後走了進來。


    “怎麽了?”鬱二夫人問了句,又交代,“把小廚房裏新醃好的醬瓜挑出一小壇,也一起給嫻兒送去。”


    陳娘子答應著,話題已經轉開,就沒提剛才讓她生氣的事,認認真真地領了話,這才退下去。


    鬱二夫人問那大丫鬟,“剛才是不是那個賤皮子又在那院外頭等老爺呢。”


    這都快成常例了,每次老爺一來正院,不出一刻鍾,老爺新納的那個小妾,一個才剛十八九歲的一個嬌氣十足的小戶之女,就會在正院外等著。


    老爺呢,不僅不訓斥,那小戶之女看見老爺出來笑著撲到他身上時,還眉開眼笑地接住。


    雖然老爺不會在夫人院外表現得對那小妾特別的寵愛,這樣的縱容,卻也十足地打夫人的臉了。


    大丫鬟已經收斂的氣憤之色登時又顯露出來,“奴婢趕那賤皮子沒趕走,說是特地給老爺燉了粥,等著去吃呢。”


    鬱二夫人冷笑,“就那麽肯定那老色鬼不會在我這兒多留。”


    聽到夫人氣急之下的稱呼,一屋子丫鬟都驚了一下,大丫鬟提醒道:“夫人,別跟那些賤皮子計較便是了,她們誰再猖狂,也不過猖狂這一時。”


    鬱二夫人起身向內室走去,“我倒也懶得理他們那一堆肮髒事”。


    說是這麽說,到底氣得午飯都沒吃多少。


    鬱嫻兒聽了父母特地讓陳娘子又過來給她囑咐的那些話,樂巍下值後對他被貶之事便半字未提,吃過晚飯後說道:“我娘讓人送來不少菜蔬,咱們去桐花街一趟,給小峻和輕輕送去吧。”


    樂巍還不太習慣現在娶了妻子,卻和弟弟妹妹分開住的生活,有一天沒回桐花街,就覺得沒回家一樣,聞言點頭道:“走吧。”


    他們是坐馬車去的,不過一刻鍾便到了地方,今天方宴也在,加上清一,他們四個人正在庭院中吃飯後水果。


    院中的石桌上,不僅放著切成丁用蜂蜜梅汁調的水果冰沙,還放著好幾杯果汁。


    一進門,看到這滿桌子水果樣式,鬱嫻兒就笑道:“我們真是來對了。”


    樂峻、樂輕悠還有方宴都起身叫了聲大哥大嫂,一時全都坐下,說著閑話吃著水果。


    樂輕悠已經知道大哥被貶到工部之事,相比較來說,她更喜歡哥哥們進這些能夠做實事的部門,但還是有些擔心大哥會受到影響,此時見大哥和大嫂都沒有勉強歡笑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鬱嫻兒吃得差不多了,才把樂輕悠拉到一邊,說起正題:“你大哥常說你的婚事該定下了,我這幾天便想了幾個人選,我先把他們各自的情況和家庭跟你說一說,日後誰家有宴時,再帶著你過去做做客,看一看。”


    樂輕悠聽著,不自覺地就看向方宴。


    察覺到她的視線,方宴抬頭看去時,樂輕悠已經收回目光,正笑著對鬱嫻兒道:“二哥的親事還未定下,我怎能搶先?”


    她的聲音並未刻意壓低,方宴聽見了,眸光暗了暗,決定明天就讓光燁組行動,讓人去昭陽長公主那個貪婪的女人那兒扇扇風。


    鬱嫻兒笑道:“你二哥才不用著急,隻要他點頭,明天就能給他定下一個好姑娘。”


    ……


    兩天後的下午,樂輕悠正在用青梅做天然腐劑,門外響起一陣輕快的馬蹄聲,她忙著也沒抬頭,讓一旁打下手的春月去開了門。


    春月打開門,笑著施了一禮,就轉身道:“小姐,是蔣少爺過來了。”


    蔣宜深還穿著大紅色官府,官帽已摘,整齊束著墨發羊脂鏤空玉在斜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襯得他一雙含情含喜的雙眸更加明亮。


    “輕輕,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站在門口,看著樂輕悠,眼中笑意更加繾綣。


    樂輕悠懵了一瞬,一股不好的感覺襲上心頭,想到昨天又來跟她說“親事”的鬱嫻兒,她忙問道:“蔣大哥,你在說什麽?”


    將手中的馬鞭遞給開門那個丫鬟,蔣宜深走上前,鄭重說道:“你家上午才遣中人去我家商量提親之事我就過來,的確有些不妥,但是我想先把這枚玉墜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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