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宴不可能同意這點,他不會一直在靖和縣,歸到縣衙,以後繼任者的人品誰也不能保證,若是在忽爾信手中,那便是商家正常經營,隻要不虧錢,他是不可能虧待坊子裏的女工的。


    另一個方麵,接了這個作絨坊,容易被人捏造把柄。


    樂輕悠也說:“我們這是招商引資,直接把作絨坊接受,跟暗搶有什麽差別?大叔,您不要小看靖和縣,這裏靠近西北,收購駝絨、羊絨也都很容易的,不會比其他地方的作坊少賺錢。”


    忽爾信十分不好意思道:“是我思慮不周了,那就還讓我家的人管著,不過衙門裏如果有什麽需要納捐的,三少爺,您直接派人去跟管事的說一聲就成。”


    接下來又就收購駝絨、羊絨之事談了起來,菜上齊後,眾人便都圍坐在桌子邊邊吃邊談。


    忽爾信帶著兒子女兒一直在靖和縣帶了半個月,等第一批駝絨、羊絨收滿了倉庫,這才啟程回去。


    忽爾信家中生意的重頭都在蜀川那邊,他作為當家人,不可能離家太久,珠珠自然是和父親一起回去的,顏奇倒是又多留了兩天,但是兩天後就牽著馬出了靖和縣,一路向西,出關到關外玩去了。


    縣衙又恢複了冷清,上午樂輕悠在園子裏移栽、修剪了一上午,下午無事,她也不去打擾三哥,便帶著春卷去街上玩。


    新年隻過去兩個月,靖和縣的變化不可謂不大,街道兩旁又開了好幾家新的店麵,銀樓、鐵鋪、布鋪一家挨著一家,令人迎接不暇。


    此時午後,位於主大街於敏心胡同交叉口的楊家油果子鋪還是客流不斷,樂輕悠經過此處時,已經六個多月的楊氏在小丫鬟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樂小姐,有些日子不見了”,她笑著打招呼,“要不要進去坐坐?”


    “楊夫人”,樂輕悠停下來,點頭示意,“我想四下裏走走。店裏的生意怎麽樣?”


    楊氏也不堅持,笑道:“店裏的生意很好,自從大人下令免除了進城費,進城人數日多,我爹娘每天都得炸二百多斤油條呢。”


    正說著時,一個穿著草鞋的漢子抱著孩子從旁走進了鋪子,後麵還跟著一個婦人。


    婦人看起來是第一次進城,緊緊跟在漢子身後,漢子找了個位置,把孩子交給婦人,讓她抱著孩子坐在凳子上,走去櫃台旁要了五六根油條和兩碗豆漿。


    把東西放在桌子上,漢子笑道:“這家的油果子好吃得很,還不貴,三文錢六根,一文錢兩碗豆漿,比去吃麵條實惠多了,又能讓你嚐個鮮。快吃。”


    店裏進進出出的,大部分都是這樣衣著簡陋的人,但他們臉上都帶著希望的笑容。


    離開了楊家鋪子,樂輕悠還在想,緊緊巴巴地能吃一頓好的,這就是生活越來越好的證明啊。


    “豆腐泡兒,鹹香汁兒的豆腐泡兒,甜汁兒豆腐泡兒,好吃不貴咧。”一道嘹亮的吆喝聲從一旁的巷子裏傳出來。


    樂輕悠好些日子不逛街了,就問一旁的春卷,“什麽豆腐泡?”


    “小姐您這段時間都下鄉去了不知道,這是陳家的一個廚子新想出來的點子,據說陳家一家人都喜歡吃。陳家就開始在他們家的豆腐坊子生產這種甜鹹口的豆腐泡,現在在縣城裏可受歡迎呢,小販們也愛賣這個。”


    說著時,見一個瘦小個子的男人挑這個擔子從小巷中轉出來,春卷留下一句“小姐等著,我買來給您嚐嚐”就跑了過去。


    不片刻,春卷拿著兩個圓形小紙盒跑了過來。


    “小姐,您瞧瞧,這油紙盒子也傳到外麵去了,我聽說新調回縣衙當差那個程讓家的大哥,專門做這個賣呢。”春卷把一個盛著五個豆腐泡帶著點湯汁的油紙盒遞給樂輕悠,盒子裏斜斜放著一個削得極細的木棍,是用來紮豆腐泡吃的,這樣樂輕悠很有親切感,想起了前世經常吃街邊小吃的情景。


    這種油紙盒子,的確是從縣衙開始用的,樂輕悠經常會做吃食分給縣衙的差役吃,每次都端碗又不方便,她便讓人從外麵的傘鋪買了些專門做傘的油紙,用劉況從海外帶來的膠沾成一個個能盛湯汁的油紙盒子。


    然而樂輕悠是萬萬沒想到,這種做法能傳到縣衙外的,不說油紙的價格,單說粘度很大的膠在這裏就極其難找。


    樂輕悠心裏想著這些,紮一顆豆腐泡放入口中,香甜醇厚的汁水瞬息流淌在唇齒間,美味的滿足催生出幸福感。


    春卷已經吃了一個,見小姐細細品嚐,不由問道,“小姐,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樂輕悠點點頭,又嚐了一個鹹口的,味道同樣很好,她笑道:“很好吃,堪稱是靖和縣的美味特色小吃了。對了春卷,這五顆多少錢。”


    春卷說道:“兩顆甜的三顆鹹的搭配是三文錢,全鹹的兩文,全甜的四文。他們就這三種賣法。”


    樂輕悠晃了晃盒子裏香味撲鼻的湯汁,又問:“這個盒子加錢嗎?”


    春卷點頭,“一個盒子加一文呢。舍得吃豆腐泡加盒子在縣城都是時尚的標誌了。”


    樂輕悠好笑不已,默默為做盒子的程讓大哥算了一筆賬,一張六尺見方的油紙披發著買也就二十幾文左右的樣子,而一張油紙能做上百個這樣小盒子,如果程家有比較便宜的膠,這一個小盒子的成本大約是零點幾文的樣子。


    這油紙盒子的確有賺頭,但卻是賣的量大才能賺的錢多,光是在縣城,隻怕資金回流會很慢。


    樂輕悠不知道,在她想這個問題時,今日休息的程讓也正被大哥叫過去商量這個問題。


    程白給揉著眼睛過來的二弟倒了杯茶水,“才起?”


    “昨天我值夜,醜時才換班”,程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大哥讓小四叫我有什麽事?”


    程白站起身,“中午的菜還剩些,饅頭也都是熱的,你在這兒吃點。”


    程讓也不客氣,起身跟著他哥走去廚房。


    家裏的才就是炒蘿卜,也沒有多少油水,程讓一吃就是大嫂的手藝,他也不挑,拿起一個成人巴掌大的雜麵饅頭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程白在對麵坐下來,說道:“趕明兒我到府城一趟。”


    程讓邊吃邊問:“啥事啊。”


    “油紙盒在咱們縣裏畢竟賣不了多少,府城有錢人多,我想著過去看能不能找個大商人賣一賣。”


    “還有,爹跟我商量了,這做油紙盒的主意是從縣衙學的,現在也在縣城賣起來了,咱也不能白用小姐的主意,就把咱家這個膠水方子交給小姐吧。”


    程讓咽下嘴裏的食物,問道:“爹不常說這膠水不是咱家的祖傳方子嗎?舍得拿出去?”


    程白笑道:“你前段時間不是經常說讓娘和嫂子去茶話會坐坐嗎?她們去了幾次,也學了不少東西,爹說他信得過大人和小姐。”


    “好”,程讓應道,“明天我上值時就交給小姐。對了哥,要不你再等等,再過幾天縣衙酒坊就要出酒了,現在國喪已過三月,肯定會有很多走商來咱們這裏拉酒,到時你把油紙盒推薦給他們不就得了。”


    程白想了想,“府城那邊是必去一趟的。家裏這邊讓娘和徐氏再做些油紙盒,走商過來了叫爹過去賣賣。”


    兄弟兩個說完話,程讓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喝了一碗老娘特地給他端來的看起來是白開水實則是加了白糖的水,放下碗:“我回了。”


    程老娘趕緊叫住兒子,塞了一塊過年時沒舍得吃完的臘肉給他,“拿回去,你一個人在外麵住,別有一頓沒一頓的。”


    程讓沒要,擺著手走了。


    程讓跟他大哥中間還有三個姐姐,他是家裏的老兒子,跟大哥足差了八歲,現在侄子侄女一大堆,家裏早就塞不下來了,年前方大人招差役,他想著過去看看,不想竟被錄用了。


    做差役一個月有五百個大錢,程讓拿到第一個月的錢時給爹娘留了二百錢,他便拿錢在外租了個房子,自那兒起就住在了外麵。


    程讓腳步快,很快就聽不見後麵老娘非得讓他把臘肉拿走的聲音了,走到大街上,看見一家店鋪有新出爐的燒餅,覺得肚子裏沒飽,便過去又買了兩個。


    一個燒餅沒吃完,就看見了迎麵走來的小姐和那個從京城過來的丫鬟春卷,程讓不好意思地放下剛才還咬在嘴邊的燒餅。


    “小姐”,燒餅背到身後,程讓過去見禮,看到春卷手裏還拿著個油紙盒,程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姐,有次我拿著您給的吃食給家裏的侄子侄女吃,我哥見了這樣的油紙盒,覺得能做生意,就擅自做了。”


    “你不用解釋”,樂輕悠笑道,“這沒什麽的,能想到用著紙盒做生意,我還覺得你哥很有生意頭腦呢。”


    程讓見小姐是真的不介意,也放鬆地笑起來:“剛才我哥說了,讓我把膠水方子給您,正好不用等明天了。”


    說著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半舊的荷包,拿出一張紙遞給樂輕悠。


    樂輕悠本來也對他家用的什麽膠水好奇,當下沒多說什麽就接了,見程讓那一個手裏的燒餅不知往哪兒放的樣子,好笑道:“你玩吧,我們再到前麵看看去。”


    程讓點點頭,又問:“小姐需不需要小人跟著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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