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應了計夫人這句話,第二天上午,方大人即將調任的消息就在縣裏傳開了,聽到方大人升官了,大家先是替方大人高興,再一反應,方大人這一升官就要離開靖和縣的,一個個心裏真是舍不得。


    有那受縣衙幫助良多的老人,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就紅了眼眶,半晌後卻連連道好,“方大人是個好官,把咱們這兒治理好了,也該其他地方受惠了。”


    之後的日子裏,縣衙頻頻有百姓登門,都是得知方大人要離任而過來送家裏土產的。


    已經成為養雞大村的草帽村更是直接拉了一筐雞蛋和二十多隻正在下蛋的母雞,代表整個草帽村村民來送雞的兩個小夥子說:“這是咱們給大人、小姐送的幹糧,若是不收,村長就不讓回村了。”


    樂輕悠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問了他們村裏的養雞情況,又強調了注意衛生、防治雞瘟等事項,最後提出要把這些雞和雞蛋等價買了,卻沒等把這話說完,剛才還認真聽同時拿出個炭筆頭記重點的小夥子轉身就跑遠了。


    接連幾天都是這樣,縣衙裏小小的庫房幾乎都被鄉民們送來的土產堆滿了,樂輕悠看得直發愁。


    方宴就說:“我跟劉捕頭交代一聲,等咱們走了,把這些東西都分給縣裏的貧困人家。”


    “隻能這樣了”,樂輕悠指了指臨時搭成的雞窩,“這些現在就分了吧。”


    靖和縣後衙不像他們家,地方太小,即便每日清理,還是有異味。


    方宴看了眼那些安安穩穩窩在雞窩裏吃食的雞們,笑著說了聲好,跟著就讓嫣紅去前麵叫劉捕頭帶兩個差役過來。


    當天,劉捕頭就帶人把這些母雞每家兩隻的分給了縣裏的幾家貧困戶。


    這邊還沒剛把母雞分下去,羅西村村長也帶著兩個小夥子抬著一大筐花生、芝麻等地裏出產的東西過來了。


    花生等經濟作物在大周是很貴的,一斤得十好幾文,這麽一大筐,怎麽著都得二兩銀子往上。


    二兩銀子對自家來說不算什麽,但對一般人家來說,二兩銀子可是很大的一筆錢了。


    羅村長來時,方宴也在,他不收兩個字一說出來,就把羅村長急得不行,可這對麵是縣太爺,他也不敢跟自家朋友似的勸,隻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樂小姐。


    樂輕悠笑道:“村長,這些東西您還是拿回去吧”,見村長和兩個小夥子聽到她的話都是滿臉的失落,她想了想又道:“這樣,我讓人捧些出來,領了你們的心意。”


    “好好”,羅富貴臉上立即帶了笑,一彎腰就捧了一大捧花生出來,對一旁的嫣紅和杜鵑道:“丫鬟姐,煩你們拿個深些的筐子出來。”


    杜鵑轉身到廚房,拿了一個洗菜的竹筐出來,羅富貴把花生放進去,這一捧就滿了竹筐小半。


    一旁的羅平、鐵蛋也各捧了芝麻、大棗往裏麵放,隻是竹筐就那麽大,三人各放了一捧,這竹筐就冒尖兒了。


    看著如此不能盛東西的竹筐,羅富貴和兩個小夥子都恨不得把竹筐摁一摁再摁大些。


    隻是太爺就在邊兒上站著,他們也不敢一直跟竹筐較勁,看了看神情淡淡的太爺,羅富貴更不敢說小姐啊您再拿個竹筐出來吧,因竹筐實在盛不下東西了,不由很是惋惜地把手裏剩的花生又放回竹筐內。


    樂輕悠看得好笑不已,這個場景,讓她很想用漫畫記錄下來,以後可以和三哥一起看,當下,她請羅村長和羅平、鐵蛋到一旁坐下喝茶。


    跟如今專營養雞的草帽村一樣,這個出產煤球、煤爐子的羅西村也是她還有些話要提醒的。


    幾人就在榕樹下的小桌邊坐下了,樂輕悠主要交代的,就是不要竭澤而漁、每年都要種樹,注意保護環境。


    關於村裏是否能夠一直保證賺了錢按勞動給村民分配,則是方宴更關心的,隻有村長的保證還不行,還需有明確的官府加印的契約。


    羅村長邊聽邊點頭,“太爺放心,明日我就讓存喜寫一份契約,存喜就是管咱們煤球生意的賬房,然後再讓村裏二十六位戶主摁了指印再拿來縣衙加官印。”


    方宴說道:“本官走前會幫你們辦一個二十年的開山文書,二十年之後若還繼續開山,你們就需重新跟衙門訂立文書。”


    一聽這話,羅富貴連帶著羅平、鐵蛋都從椅子上站起來,結結實實給方宴磕了三個響頭。


    二十年啊,他們這些人都沒求到跟前太爺就給辦好了,換做其他的官,不刮三層地皮是絕不行的。


    二十年後,憑借著這煤球生意,他們村裏也早立住跟腳了,便是需要跟衙門打點,也有了底子。


    方大人給他們的不僅是二十年的開山權,更是世世代代的富貴。


    回去的路上,羅富貴哭了半路,邊哭還邊嘟囔:“方大人真真當得父母官,可是這怎麽還沒在咱們做三年官兒呢,就調走了。”


    最會說的羅平也是悶悶的,倒是日常負責運送煤球的鐵蛋說道:“叔,瞧您說的,方大人升官了還不是好事?總不能在咱這窮鄉僻壤當個十幾年的官吧。”


    “怎麽不能?”羅富貴看著路邊一片片壟溝整齊的田地,歎道:“有方大人這樣為民著想的父母官在,咱們靖和縣才兩年就大變了樣,若是方大人一直在這兒,再過幾年,咱們縣裏隻怕比府城還富有。”


    羅平和鐵蛋聞言,異口同聲道:“咱還是盼著新來的太爺不太糊塗比較實際。”


    在整個靖和縣都不舍的情緒中,新任縣太爺江和帶著兩個隨從抵達了縣城。


    江和進城門時就把上任文書出示給了守城衛,今兒個在城門當值的是已經升至小隊長的程讓,一接到文書,他心裏就是一哭,麵上還得做出歡迎的表情。


    “原來是江大人”,把文書折好交還給這位看起來比自家大人還大了好幾歲的江大人,程讓側身笑著抬手示請,“江大人快請進,方大人前幾日便交代下來,小人為您引路。”


    江和留著兩撇小胡子,人看起來卻是很溫和中正的,當下笑著點了點頭,客氣道:“有勞了。”


    聽這話音兒,程讓略略放心,江大人應該是個比較好說話的官。


    這時,樂輕悠和方宴已經搬到了玉泊鎮下麵的那處莊子,畢竟新任縣官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他們得把縣衙騰出來。


    他們在縣衙後的那處院子大多是樂輕悠種的花,培育的新品種作物,環境沒有繁花農莊好,因此方宴每日來回十幾裏地上下班,也沒讓樂輕悠將就。


    程讓引著江和到了縣衙時,方宴正要下班,已經牽著馬走出了縣衙大門,瞧見程讓一行,他便把韁繩交給了縣衙門口的當值的差役。


    程讓介紹道:“大人,這位便是來接任的江大人。”


    “方大人,久仰大名”,江和笑著拱拳見禮。


    方宴拱了拱拳,“江大人,一路辛苦了。”


    縣衙門口寒暄了一陣,說好明天早晨到縣衙交接事務,又讓還在縣衙的崔大娘給江大人做幾個菜,這便牽著馬往繁花農莊去了。


    樂輕悠這幾日在農莊跟佃農家的一些與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兒一起做鞋子,眼睛累了就到莊子外麵的田間小路散步,莊子上的女孩兒也都會在這個時候種蒜黃,於是她一天裏總有各種不同的事情做。


    今天,方宴回到農莊,還是在一家種蒜黃的地窖裏找到的她,牽著她的手在夕陽斜照下往回走時,他給她理了理微亂的頭發,笑著道:“收收心,明天我跟江大人交接了事務,咱們就能啟程回京了。”


    “嗯,我知道了”,樂輕悠早就準備好了,隨時能走,“三哥,你瞧著新來的江大人怎麽樣?”


    方宴想了想,道:“具體怎樣不能斷定,但應該不是那種隻為撈錢的官。”


    樂輕悠放心道:“這就好。”


    回到住處,方宴親自下廚,做了兩道菜,一道是臘肉炒蒜苗,一道是清炒綠豆芽,臘肉、蒜苗還有豆芽都是佃農送來的,都是極好的東西。


    吃著臘肉炒蒜苗,樂輕悠突然想起好些年沒吃過煲仔飯,而做煲仔飯,必不可少的是好臘腸,現在是沒那個時間做了,等回到京城再做吧。


    晚飯後,方宴和樂輕悠一起回房,兩人正在盛裝樂輕悠那些零碎的又舍得放在這兒的東西時,杜鵑送了水果茶進來。


    見她放下茶出門時腳步遲疑,樂輕悠問道:“杜鵑,你有事?”


    杜鵑停住了腳步,小心問道:“小姐,您和大人要走了,奴婢怎麽辦?”


    樂輕悠笑道:“農莊是我們自家的,你可以留在這裏做事。或者,也可以跟著我們回京城。”


    杜鵑話不多,做事有分寸,如果她願意跟著,樂輕悠還是挺想帶她在身邊當兩年差的,不過她是涼州土生土長的人,若是跟著他們走了,那可真是離鄉千裏。


    日後再嫁到或是蜀州或是京城的,隻怕一輩子都不會再回這裏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樂輕悠沒有安排杜鵑的去留。


    杜鵑想了想,噗通跪下道:“奴婢願意一輩子跟著小姐。”


    樂輕悠趕緊讓她起來,“女兒家總要嫁人的,怎麽能一輩子伺候人。你既然願意跟著我走,就去把東西收拾一下吧。”


    杜鵑嗯了聲,起身告退下去。


    想起前幾天他們回農莊住時,縣衙裏另一個丫頭都是哭著送輕輕出的門,方宴心裏就很不舒服,感覺他自個的寶貝被人覬覦了。


    聽到他的冷哼,樂輕悠疑惑地看他:“宴宴,你怎麽了?”


    方宴把一串用菩提子打的絡子放到盒中,淡淡道:“惺惺作態”,又看著樂輕悠,“輕輕,你剛才喚我什麽?”


    樂輕悠好笑地看他,真是越來越小心眼,什麽醋都吃。


    “我叫你宴宴啊”,她笑道,“別不好意思嘛,你都叫我輕輕了。”


    話音未落,雙唇就被另一雙柔軟、微涼的唇瓣貼住了。


    緩緩地碾磨,呼吸交纏間,是方宴滿是笑意的聲音:“我知道,輕輕想念我的吻了。”


    他的聲音輕柔微沙,還帶著一分我就肯定你是想我的小驕矜,直聽得樂輕悠心都化了。


    ……


    靖和縣在方宴的治理下井井有條,稅收、縣中金錢出納以及酒坊各項,都有一套明細的記賬方法,因此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方宴就把各項事務跟江和交接了清楚。


    方宴一身便服離開縣衙時,就見到了等在外麵的一群父老鄉親,上至八十老者下至三歲小兒,足有幾百人,整整齊齊安安靜靜地站在縣衙大門口。


    最前麵兩排的,都是縣裏有頭有臉的人家,張老爺、陳老爺,還有五個大小藥鋪的掌櫃,甚至是這兩年很是低調的萬老爺,都來了。


    張老爺代表眾人問道:“大人,您什麽時候啟程回京,我們送您一程。”


    “不用了”,方宴的聲音淡淡的,“你們不是已經辦過踐行宴了。”


    張老爺一時無語,說實話方大人雖然給他們辦過不少大實事,可以說縣裏相當一部分人家沒有縣太爺給的幫助都發展不到現今的好景象,但他還是覺得這個換上常服的年輕人有些不會說話。


    瞧這直來直去的,要不是縣太爺,恐怕都沒朋友。


    方宴不知道張老爺的吐槽,擺擺手就讓他們各自回家忙去,免得影響縣衙這邊辦公。


    張老爺跟旁邊的陳老爺、謝東家幾人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即,他們前麵的幾個人向方宴深深見了一禮,便轉身對後麵的人道:“大家都回去了,回去了。”


    方宴都走得不見人影了,縣衙這邊的人群才慢慢散幹淨。


    縣衙裏,因後衙在方宴和樂輕悠住過兩年後整理得十分宜居,江和來昨天到了就在縣衙住下了,這時他剛回到後衙,來時帶的那兩個長隨就過來拜見。


    江和知道靖和的百姓都在外麵候著方大人,便問道:“人都散了?”


    在左邊坐下的長隨點頭,“都散了,屬下瞧見,好些個人眼裏都帶著淚,看來那方大人在靖和縣十分得民心。這會不會對大人以後的威信有影響?”


    “必然會有幾分影響的”,看向門外明朗的天空,江和說道:“打咱們一進靖和縣界,小小村莊裏的孩童也會以他們的縣令為傲,可見方大人為此地的百姓做了不少實事。未來的三年,本官不求能超過,隻要不落後方大人太多就好。”


    另一個長隨道:“大人,縣裏的這些個書辦、文書要不要換上兩個更聽您吩咐的人?”


    “先看看吧,隻要他們不怠惰本官的命令,就繼續用”,江和如此說道,其實他半點不敢貪,反而壓力很大,畢竟現在情勢一片大好的靖和縣是備受聖上和朝中大臣們重視的,如果他治理時出了什麽紕漏,仕途上就別想再寸進了。


    主仆三人談了會兒日後的工作,崔大娘就小心地在門口稟道:“江大人,午飯已經做好,是否端進來?”


    江和點頭,想起昨晚、今早的飯菜都做得不錯,他又叫住這廚娘:“衙門裏與你的雇期還有多久?”


    當初雖是光伯找的廚娘和小丫鬟,但她們都是走的縣衙公帳,朝廷有這方麵的規定,地方官員若是住在衙門裏,廚娘、灑掃的,都可以走走公帳。


    方宴前麵那一任何大人,人不住縣衙,卻是有每個月雇傭仆役的二兩公帳。


    新來的江和不會那麽無恥,但這一問還是讓崔大娘有些擔心,這新來的江大人是不是不放心用她們?轉念一想,在縣衙做工這兩年,她跟著小姐學做了不少點心,尤其是那鹵肉,過年時她在家裏煮了,兒子已經提了好幾次在外麵做生意。前幾天小姐搬到外麵時,她問了小姐,小姐也說她可以做鹵肉生意。


    所以江大人即便不想用她,她回去也有生計,一瞬間想了這許多的崔大娘定下心來,低頭道:“回大人的話,我和那小丫鬟嫣紅與衙門裏的雇期都隻剩了小半個月。”


    江和一聽,點點頭,說道:“既如此,你和那個小丫鬟繼續在這裏做吧。再過幾日本官的家眷也會過來,明日你們先把屋子收拾幾間出來。”


    崔大娘應了聲是,見江大人沒什麽吩咐了,這才退下。


    繁花農莊,樂輕悠把去年春天三月間的小雪時搜集的桃葉上的雪做的六壇,包括了橘子、葡萄在內的六種果子酒起了出來。


    雖然還沒開封,但樂輕悠可以確定,這六壇酒絕對比用普通泉水做出來的酒要香醇,之前聽大哥說,他在京裏開的那間飯莊已經成為京中第一的飯莊,就是每年給飯莊的定特色酒食時比較費心。


    她把這六壇酒都送到飯莊去,這每壇酒都有三十多斤,那麽三個月的特色是有了。


    酒壇全部起出來之後,樂輕悠就讓光伯帶人用茅草給一輛拉貨的馬車固定了六個酒壇大小的,半壇子高的茅草桶。


    六壇酒一一被抬到車上後,先讓兩個人試著拉了拉,見果然很平穩,就拉到一處靠牆放著了,明日走時再套上馬匹。


    現在還沒出正月,樂輕悠又找了一床半舊的棉被出來,搭在酒壇上,用繩子結結實實地紮了兩圈,如此一來,才算把這些酒弄好。


    另外的一輛馬車裝的都是果樹苗,還有幾盆她特別舍不得的花,縣裏那顆無花果樹,她也挖了幾枝掩在一個大花盆中,打算帶回去在桐花街那處宅子和方府都種上一些。


    這兩年所置辦的其他東西,便都不打算帶了,就留在農莊這邊。


    樂輕悠安排好了這些,又叫上杜鵑一起把他們乘坐的馬車鋪上被褥,放好炭、爐,小銅鍋也放了一個,另有半袋碧粳米、半個火腿,路上若是趕不上飯點,自己在野外煮些粥也能湊合。


    光伯,春明,武旗、武晉等四個護衛在一旁各忙各的,光伯覺得車廂不夠,又添了一個,春明在打包袱,武旗在拿著刷子給馬匹清理,武晉和其他兩人則在查看他們的武器。


    樂輕悠把在路上需要到的東西都整理好了,他們四個人還在忙碌,光伯已經洗好了車廂,這時是在挑選回去時駕車的車夫。


    瞧著這邊不用自己操心,樂輕悠就出了主院,正巧外麵有兩個孩子背著柴經過,往更東邊佃農的住處去。


    樂輕悠叫住了他們,讓他們回去跟山莊二管事說一聲,讓二管事過來,她有事要吩咐。


    這二管事是從佃農中間選的,主要是管理山莊裏和周邊田地的種植,大管事自然是光伯,光伯在時,不論收租還是山莊裏任一點小出產的用途,他都得先跟光伯請示。


    現在他們回京,別說光伯,就是當初從山莊來的春明、武旗等也要跟他們一起走的,因此山莊日後的打理,乃至每季要種什麽,樂輕悠都要跟這二管事交代清楚了。


    她這邊正跟姓隋的二管事說以後每年要種三十畝的西瓜和甜瓜,方宴背著手悠悠閑閑地走了進來,見她正跟下人交代什麽,進了客廳便自覺地在她隔桌的那張椅子上坐了。


    樂輕悠很快把需要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見方宴沒什麽要說的,就讓隋管事下去忙。


    榮升為莊子上大管事的隋年,恭恭敬敬地向兩個主子見了禮便下去了。


    方宴和樂輕悠隨即也離開客廳,向溫泉所在而去,走之前她想再泡一泡溫泉,當然要拉著三哥一起去。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天空無片絲雲彩,藍得如同透明的琉璃一般,讓人看了就心情大好,但是靖和縣百姓們的心情卻怎麽都好不起來。


    方大人要離開靖和了。


    這些人到底還是打聽出了方宴離開的時間,一大早,許許多多的百姓就自發地聚集在玉泊鎮外的官道兩旁。


    天色微亮時,計縣丞和縣裏大小職務的人都來了,已在人群前麵等了一會兒的張老爺等人忙給他們讓出了位置。


    計縣丞說道:“隨便站吧,對了,萬民傘你們可準備好了。”


    張老爺一招手,讓身後的一個捧著萬民傘的小廝上前來,“計大人您瞧瞧,不會寫字的都是畫的一。”


    計縣丞接過疊在一起的萬民傘,打開來看了看,點頭道:“不錯。”


    就在他們閑談時,有人喊了一聲:“方大人的車來了。”


    這邊車上,親自趕著小姐、少爺所在車輛的光海也低聲道:“少爺,小姐,前麵似乎有百姓前來送行。”


    方宴抬手撩開窗簾一角,看到烏壓壓的等在路兩邊的百姓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樂輕悠趴在他肩頭順著往外看了一眼,見這麽早,外麵還結著霜,竟然有好些小孩子也在,鼻頭頓時酸酸的。


    “三哥,我們下去吧。”


    方宴讓光伯停了馬車,牽著樂輕悠下來時,低聲對她道:“咱們下去,你不準哭鼻子。”


    樂輕悠點了點頭,眼眶卻紅紅的。


    這邊馬車一聽,那邊探頭望著的百姓就慢慢地走了過來。


    計縣丞拜禮,“大人,下官帶領全縣百姓,來給您和小姐踐行,望你們一路順風。”


    方宴說道:“多謝了。”


    知道這位方大人不會說那些繞來繞去的客套話,計縣丞忙轉身,示意張老爺等代表上前送萬民傘。


    張老爺和陳老爺等人將萬民傘展開,送到方宴麵前時,好幾個中年大老爺們都不停地眨著眼。


    不是他們娘們兮兮,實在是這位年紀不大的“父母”,就真跟他們心裏的依靠差不多。


    有事了,生意在外麵被別縣故意卡著了,那都是直接到縣衙跟書辦們報備一聲的事,當緊的,還可以直接稟告太爺……


    可是這樣的太爺,今天就要走了,心裏就像一下子沒了依靠似的。


    方宴和樂輕悠一起接過萬民傘,對這些人再次說了聲謝謝。


    張老爺轉身麵向一旁,抬手不著痕跡地抹了抹眼睛,而人群後麵的婦人、老人,此時已經有好些都低低啜泣起來。


    “大人”,程讓紅著眼睛,扶了一個中年婦人過來,“這是我娘,來前,我娘和大嫂給你們做了路上吃的幹糧,請您一定要收下。”


    程讓說著,那婦人就將手上拿著的幹淨的藍布小碎花包袱捧到他們麵前。


    樂輕悠看了方宴一眼,伸手接過。


    婦人眼眶中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卻還是用高興的聲音說:“大人小姐一路順風。”


    “謝謝大娘”,樂輕悠說道,看向不停傳出啜泣聲的人群,大聲道:“大家不要感傷,以後我們有空了,還會來靖和的。”


    這麽一說,人群中的啜泣聲更大了,陳小辰被他娘花氏牽著,與陳聚金等小生意老板站在一處,聞言,朝樂輕悠喊道:“小姐,您說話算話,一定要再來這裏,看看我們的日子越過越好。”


    看到這個穿著小襦衫的小少年,樂輕悠不由笑著點頭:“你要好好讀書,日後去京城趕考,你也就可以去找我們了,到時,你去桐花街樂府,或是萬道街方府,都可以找到我們。”


    陳小辰用力地點了點頭,“我一定會好好讀書,到時去找你們。”


    就在這時,一身素色的李慧娘擠到了人群前麵,因著她的名聲,周圍的百姓她擠著向前時眼神都有些不對,李慧娘卻似完全未察覺到一般。


    她來到人群前,將手裏抱著的一個錦緞包袱遞向方宴,“大人,這是小女子給您和小姐做的鞋子,請您一定要收下。”


    方宴後退了一步,樂輕悠則很無語,之前好長一段時間這李慧娘都想著各種方法接近她然後接近三哥,但她並不是傻子,看出她居心叵測就不怎麽理會她。


    而且,她本來也不太喜歡這李慧娘,自然李慧娘想了太多的辦法都沒能施展。


    縣衙又有重重差役,李慧娘還真沒有機會與樂輕悠說上幾次話,就更別說整日忙碌的方宴了。


    隻是樂輕悠再怎麽都沒想到,李慧娘會在這樣的場合冒出來。


    “多謝你費心,不過我們不需要”。


    樂輕悠話音一落,李慧娘眼裏就滾出了晶瑩的淚花,“這隻是奴家的一點微不足道……”


    沒等她把話說完,後麵的花氏等經常去茶話會的婦人們便都一擁而上,將李慧娘擠到後麵,然後一個又一個的往樂輕悠手裏塞東西。


    藥鋪謝東家等人的夫人們也都來了,一人好幾瓶的風寒藥、退燒藥地給樂輕悠,還有路上吃的用的,多到拿不下。


    一刻鍾後,樂輕悠和方宴一人捧著許多東西返回了馬車。


    停在路邊的四輛馬車,綴在馬車後的五個騎馬護衛,策動馬鞭時,退後到路邊站好的百姓中又傳出啜泣聲。


    馬車走動,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大人小姐一路保重”,隨即,喊聲從稀稀疏疏到整齊:“大人小姐一路保重。”


    樂輕悠掀開了窗簾,朝路兩邊的百姓揮手,喊道:“謝謝大家了,你們都回去吧。”


    看著馬車漸漸走動起來,百姓沒有追著相送,卻是都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喊聲還是整齊的:“大人小姐一路保重。”


    樂輕悠看得眼眶發熱,其實她和三哥也沒為他們做多少,但是他們卻把當官的為治下百姓所做的一點一滴都記在了心中。


    方宴攬住樂輕悠的肩膀拍了拍,招手讓車隊後麵騎著馬的過來一人,吩咐道:“去請那些人起來,早早回去,莫要耽誤生計。”


    過來的是武晉,他點了點頭,調轉馬頭,回去把大人這句話一傳達,跪倒一片的百姓們都擦著眼睛站了起來。


    計縣丞道:“都回去吧。大人在玉泊鎮還有農莊,這農莊日後必要給大人和小姐送出產的,大家想知道大人小姐的消息,或是想送什麽東西,都能跟農莊的管事說。”


    誒!一聽這話,眾人心中因大人調離的傷心都止住了,是啊,大人在這兒還有農莊呢,以後肯定也會再來的。


    這麽想著,眾人與計縣丞等縣衙吏員見過禮,就三三兩兩地告辭了。


    等到人們全部回去了,計縣丞看了看大亮的天色,對趙書辦等下屬道:“咱們也走吧,回去拜見一下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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