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梅小斜的聲音,病房裏正在被藍憶蕎搖把搖起來的蘇煥的耳朵裏像是被慣了一股和緩的暖風般。


    她感覺舒緩極了。


    她一把抓住藍憶蕎的手:“蕎蕎,是你媽媽來看我了?”


    藍憶蕎垂了目,低低的嗓音說道:“你不是都已經叫我媽個媽了麽,我媽就是你媽。”


    “可我這個樣子,我這麽狼狽,我一直都打算等我攢夠錢,手裏頭有一兩千塊餘錢的時候,我給你媽媽買點禮物再去看她,我現在我兩手空空,我怎麽好意思見她……”


    藍憶蕎握住蘇煥的手,使勁咬著自己的唇:“姐……”


    她本來和譚韶川商量好的,盡量晚點告訴蘇煥實情,畢竟蘇煥上午剛打了止血針,身體不好,怕她受刺激。


    再說了自從自己來了醫院,也還沒跟母親聯係,母親怎麽就跑來了醫院?


    母親的到來,等於是實情再也瞞不住蘇煥了。


    藍憶蕎怕蘇煥激動,雙手牢牢握住蘇煥的手。


    梅小斜的聲音停在了病房門外,她的衣服被坐在長椅上一直都沒有離開醫院裏的謝衡春和梁婉瑩拉住。


    梁婉瑩關切又卑微的語氣:“梅群,你怎麽來了孩子?你眼睛不好使,誰帶你來的這裏啊?”


    “又是你們!”梅小斜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她惱恨的看著親生父母,雖然她對他們早已割舍了那份親情,可她從來也不願意怨恨他們。


    親生父母啊!


    讓她梅小斜如何處之?


    她想著,隻要他們兩位老人有人照顧,而她也找到了蕎蕎,以後彼此就不用再有牽扯了,以後彼此隔山隔海的相忘,都還活著,就行了。


    她不恨他們。


    然而


    李嫂在家裏接到了電話,電話是譚以曾打來的,點名讓謝梅群聽電話。


    電話裏的譚以曾把謝梅群數落了一頓,雖然言辭不狠,依著譚以曾的性子,要換成別人他早就破口大罵了,可譚以曾找的是梅小斜。他忍下了他的壞脾氣。


    他出自內心裏對梅小斜有著一種心疼和同情,語氣才不至於那麽暴跳。


    梅小斜還是聽得出譚以曾話語裏的憤怒:“群群!按理說我和你算是親家了!我該叫你一聲親家母,可打你爸媽那兒說,你都該叫我一聲叔叔,我年長了你十幾歲呢!我不得不說說你!蕎蕎年齡小,不懂事,你這個當媽的不知道今天的是什麽日子?”


    梅小斜:“……我,我。”


    梅小斜被譚以曾數落的一時半會說不上來話。


    “今天是男女雙方互見家長,也等於是正兒八經訂婚的日子,這個日子僅次於結婚!你不能因為你不來參與,就不重視吧?我們邀請你了,是你自己不來!”


    “譚……譚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個時候,梅小斜也沒敢托大的叫譚以曾親家公,譚以曾一直以來都非常疼愛蕎蕎,從來沒有做過讓蕎蕎為難的事情,還經常護著蕎蕎跟母雞護小雞似的,梅小斜都聽說了。


    她在心裏對譚以曾既有感激又有敬重。


    “蕎蕎和韶川來家裏都已經走到半道上了,又轉身回去了!到底發生了多大事?他們能置親戚朋友與不顧?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兒!家裏的叔伯,哥嫂,親戚都在!兩個主角不來了!”


    梅小斜:“譚叔,您別著急,我……我現在就打電話問問情況,我問了我再聯係您,我先掛了。”


    譚以曾:“群群,還有件事……”


    梅小斜已經掛斷了電話。


    她是個一貫能冷冷靜下來的人,女兒和韶川半路上改了道。


    然而,兩人並沒有回家。


    發生了什麽事?


    梅小斜知道這個時候打電話給韶川和蕎蕎,一定不是明智之舉,她選擇了打小閻的電話。


    她知道蕎蕎跟小閻的關係很鐵。


    那邊電話接通的時候,小閻是震驚的,他心裏想,這難道是母女心連心的作用?


    心裏這樣想,小閻語氣裏依然沒事人一樣:“阿姨您打我電話有事兒嗎?”


    梅小斜直白就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小閻依然輕鬆的回答:“沒有啊阿姨,怎麽了?您聽到什麽了?”


    “韶川和蕎蕎今天是要去老宅麵見家長的,今天的日子很重要!可他們兩個把老宅的親戚全都晾在那兒了!蕎蕎和韶川現在在哪裏?你告訴我!我知道你知道的!”


    小閻:“……”


    梅小斜知道小閻不會輕易說出來,她又電話裏說道:“小閻!阿姨猜到發生了大事,你不告訴阿姨的話,阿姨心裏能膈應死!阿姨會一個人跑出去找蕎蕎!阿姨視力不好指不定會出點什麽意外,如果你告訴阿姨阿姨會冷靜處理,說不定能幫上你們!”


    梅小斜一番冷靜又極具威力的話果真是動搖了小閻。


    小閻不怕別的。


    就怕梅小斜真的一個人出去找蕎蕎,她視力不好。


    停了片刻,他幽幽的語調說道:“阿姨,您的大女兒找到了……”


    “什麽?”梅小斜手中電話掉落。


    再撿起電話,她不知道如何聽完小閻說的話,她隻知道她喊了李嫂,讓李嫂帶著她一路走出‘汀蘭首府’來到大馬路上,攔了出租車便往醫院趕過來。


    醫院門口是小閻接的她和李嫂兩。


    小閻並沒有第一時間引梅小斜前來,而是帶梅小斜和李嫂先吃了個飯。


    飯間,小閻告訴梅小斜,蘇煥現在正在打止血針,她不能情緒過於激動,蕎蕎正在照顧她,請梅小斜放心。


    一個中午飯時間,梅小斜度秒如年。


    她沒有辦法挨時間。


    她的大女兒!


    她失蹤了十八九年的大女兒啊!


    她一分鍾也不想等,她要見到大女兒!


    是小閻慢慢訴說了蘇煥這五個月的經曆,才將梅小斜留在餐廳的包間裏聽他訴說了一個多小時。


    小閻知道這對梅小斜肯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可她遲早都要知道這些事情。


    還不如現在就告訴她。


    聽完了小閻的訴說,梅小斜便再也沒停留的跌跌撞撞的來到了醫院裏,剛一進入走道她就開始呼喊。


    這個世上若說誰的內心最強大。


    真的是莫過於母親。


    聽聞了女兒這樣的遭遇,她依然還能自己走過來,那種心境,不是外人能夠體會到的。


    在這種心境下,當梅小斜來到病房的門外,第一個看到竟然是自己的父母。


    這是一種天大的諷刺。


    梅小斜看著自己雍容華貴的父母親,看著這一對看上去比自己年長不會超過十歲的父母親。


    她悲楚的笑了。


    一如上午蕎蕎看到謝氏老夫妻兩人的笑容和笑聲一般,她的笑的聲音有多大有多釋放,她苦澀便有多少濃鬱。


    這一刻,梅小斜的笑比哭還讓人聽了心痛。


    梅小斜笑看著自己親生父母:“又是你們!又是你們!又是你們!”


    她一臉說了三遍。


    謝衡春:“群群?”


    “我到底是跟你們有多大的仇恨!啊?有多大的仇恨!你們討厭我,惡心我,眼氣我!我的命是你們給我的你們直接弄死可以!可以!我把我的命還給你們,行嗎!你們為什麽還不放過我的女兒!為什麽!為什麽!”梅小斜歇斯底裏的看著雍容華貴極具老年人不可侵犯尊威的父母親。


    她一直都是個冷靜的女人。


    遭受了三十年的苦難生活,她都沒有對自己親生父母以及自己的前夫有著太多的怨恨。


    然而這一刻,她失控。


    “到底怎麽了群群,如果是爸爸媽媽的錯誤,爸爸媽媽承認錯誤,好不好?蕎蕎上午那麽崩潰那麽傷心,我們也沒想到這孩子這麽重情義。”老兩口子以為梅小斜說道的是藍憶蕎。


    “嗬嗬嗬嗬。”梅小斜笑著,苦澀著,蹙眉看著自己的父母親。


    連連搖頭。


    苦笑搖頭。


    這個時候譚韶川和林韜也從吸煙區走了出來。


    看到梅小斜和自己的親生父母對峙,兩個曆經風浪的大男人都忍不住唏噓。


    真是造化弄人。


    又不是。


    謝老太太是因為蘇煥總討好她,總巴結她,總陪著一張笑臉接近她,才遭致她對蘇煥的厭惡和反感,以及後來對她的各種戲耍和折磨的。


    但蘇煥並不是因為要攀附謝老太太而討好她巴結她,這一刻譚韶川和林韜的心裏都明白,蘇煥也和蕎蕎一樣,是因為看到了老太太身上母親的影子,才總想接近她的。


    譚韶川來到梅小斜的跟前看著一臉倉淚搖搖晃晃的梅小斜:“媽?”


    “韶川,我女兒呢?”梅小斜問。


    “媽,蕎蕎和蘇煥都在裏麵。”譚韶川扶著梅小斜然,推門進去了。


    室內的兩個女孩兩種表情。


    蘇煥是愣住的。


    藍憶蕎流淌了一臉的淚痕,不敢回頭看母親。


    “蘇煥……我的兒。”梅小斜的嗚咽聲讓譚韶川聽了都不忍聽下去。


    蘇煥愣愣的看著眼麵前麵容滄桑卻是衣著得體皮膚白淨的中老年人。


    她是個斜眼子。


    她竟然是……


    斜眼子!


    “媽!”蘇煥猛然一聲高呼!


    “您是我媽!”


    “媽!”


    “媽……媽……嗚嗚……嗚,媽媽……”蘇煥使大勁掙紮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她立馬就要下來。


    藍憶蕎站起身來撲上去:“姐……你別動,你現在吃喝都不能下床,姐,你聽話……”


    她雙手抓住蘇煥的手臂:“姐,我是你妹妹,我就是那個你從小給我梳小辮,從小帶我,哄我睡覺,吃東西都是我吃剩下了你才吃的那個妹妹。”


    蘇煥摸著藍憶蕎的臉:“你是我的小臭?”


    藍憶蕎哭的眼睛都睜不開:“我是你的小臭,姐,我是小臭!”


    “大臭!我的大臭!”梅小斜跌跌撞撞來到蘇煥病床那一端,她撲上去,抱住蘇煥:“你是我的大臭,你是我的大臭沒錯,你是我的大臭,爸媽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梅小斜的兩個女兒從小有乳名。


    大的叫大臭。


    小的叫小臭。


    以前兩個孩子在身邊的時候,她和藍留根都這麽喊孩子,雖然戶口本上也給孩子起了大號,藍憶田,藍憶蕎。可兩個孩子對大號並不熟悉。


    大臭被人販子拐走的那一年正好還差幾天就該上學了,然而,就差這幾天,孩子卻對自己的大號一點都不熟悉。


    她隻知道自己叫大臭,妹妹叫小臭。


    至於姓什麽,大號叫什麽,尚不足七歲農村孩子蘇煥不知道。


    大臭小臭。


    這是隻有梅小斜蘇煥藍憶蕎母女三人才知道的小乳名,就連譚韶川都不知道。


    看著母女三人抱作一團。


    又哭,又說。


    哭了笑,笑了哭,彼此看一看,然後又抱一起,門邊上站著譚韶川眼眶裏滾下了兩行清淚。


    一貫叱吒商界,心硬無比,不聲色,穩若泰山的男人,在這一刻站在門邊,將門外與室內擋在,他就猶如一座塔一般的,保護住了室內的母女三人。


    “蕎蕎,你上午就知道了我是你姐?”蘇煥摸著藍憶蕎的臉問。


    “姐,是我害了你。”藍憶蕎無比內疚。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一直都心甘情願被我宰,心甘情願拿我沒辦法,心甘情願一次次的又恨我又幫助我的了,原來我是你姐……”蘇煥一隻手被母親攥在手心裏,另一隻手便摸著藍憶蕎的短發,以及臉頰。


    上午的藍憶蕎有多麽崩潰她知道,她以為是藍憶蕎因為聽了她的遭遇而要置戴遇城與死地的。


    原來,原來她是自己最疼愛的,一直都牽掛著妹妹。


    “姐……我沒有照顧好你。”


    “小臭,是姐沒有照顧好你。”


    “小時候都是你摟著我哄我睡覺,你喂我飯吃,媽媽不在家的時候,都是你看著我。”


    “這五個月裏倒是換成你看著我了,給我錢,給我手鐲子,各種嗬斥我,瞧瞧你那個霸道小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那時候你才三歲多一點點,為了跟同村的小夥伴爭一塊膠泥,你都拽著小屁股要跟人家打架,還打不過人家……”


    “那不是因為我有姐姐保護我嗎。”藍憶蕎一頭紮在蘇煥懷裏,笑道。


    “媽,這麽多年你和爸帶著小臭怎麽生活的?”蘇煥又看著已經容顏滄桑的母親,問道。


    “自從我上了高中之後,爸媽一直都沿著人販子拐你的路線,一打聽點風聲,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去那個地方找你,就是這樣一邊打零工,一邊尋找你,可一直都也找不到你。”


    梅小斜一直都看著女兒哭,哭的說不出話來,藍憶蕎就替母親回答了蘇煥。


    母女三人就這麽哭一會,聊一會兒,十幾年沒見,此時終於重逢了。


    那種心境,一般人體會不了。


    病房的門是關著的,門外站著林韜以及謝氏老爺子和老太太。


    林韜自從早上送蘇煥來醫院手術到現在一直沒有離開,林知了需要中午午休,宋卓怕她影響蘇煥便帶她去車裏哄她睡了。


    而謝氏老爺子和老太太也一直守在這裏,倒不是因為蘇煥,而是想要博得蕎蕎和女兒的原諒


    病房的門是關著的,他們雖然看不到病房內的情況,卻能聽到病房裏隱隱傳來的時而哭,時而笑。


    老兩口的心越來越下沉。


    難道老天爺再一次跟他們開了個玩笑?


    老天要對他們老夫妻兩這麽殘忍?


    謝老太太也不對林韜充滿敵意了,而是拄著拐棍來到林韜跟前問道:“林律師,你……裏麵什麽情況你知道嗎?”


    林韜看著謝老太太,他表情沉肅,語氣不鹹不淡:“老太太,您覺得裏麵是什麽情況?”


    謝老太太:“梅群和蕎蕎他們娘兒倆在哭。”


    “不是娘倆,是娘仨。”


    謝老太太:“……”


    她的身子連連後退好幾步,後退到同樣愣住的謝衡春的跟前,哆嗦著嘴唇想要再問林韜什麽。


    林韜卻先開了口:“謝老董事長,謝老夫人。要是單看你們二老的儀表,那絕對是同年年紀裏的佼佼者,別說您們現在將近八十歲了,你們就說你們七十歲,別人也相信。”


    謝衡春+梁婉瑩:“……”


    “又精神!又洋氣!”


    林韜肅目的神色諷刺一笑:“普天之下見不到您這麽大公無私的人啊!放著血親的女兒血親的外孫女不疼,偏生疼愛領養的以及冒領頂替的,疼愛就疼愛吧,可您更難能可貴的是,您每天變著花樣的耍弄您血親的外孫女,您讓她懷著孕跪地爬頭的伺候您的幹孫女,伺候夠了踢她的滾蛋的時候,您還能用合法的手段將她掙的辛苦錢,再給她一分不剩的擼回來,老太爺老太太,您說您無私不無私?洋氣不洋氣?”


    老太太‘普通’一聲坐在長椅子上。


    一把濁淚掉落在衣襟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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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燃用謝逾白早年送她的匕首,劃花了蛇蠍閨蜜的臉,又用那隻沾血的匕首,結束了她錯愛半生的男人的性命,最後,一把火,在大婚當日,燒了張燈結彩的總統府。


    歸年,你看見了嗎?


    所有害死你的人,我都讓他們下地獄在你的麵前,跪著懺悔。


    火光漫天。


    再睜開眼,她竟又回到了改變她命運的那一年。


    一切,都將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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