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原來的宋鸞雖然在家中隻是個庶女,但是她的日子過的還是非常精致的,同一般嬌滴滴的大小姐沒什麽差別,隻對胭脂水粉綾羅綢緞感興趣,旁的一概不會,無才無德空有顏色,可以說是個草包美人。


    宋鸞渾身一顫,沒人對上趙南鈺那雙眼睛還能保持鎮定,有一瞬間她都以為趙南鈺看穿了什麽,水袖裏的手指控製不住的抖,她被他陰翳幽深的眸子盯的頭皮發麻。


    趙南鈺看她小臉死白,四肢都在發抖的淒慘模樣,收斂起身上的那股子冷意,心中來了興趣,這段日子觀察下來,宋鸞好像變得很怕他,而且不是裝出來的那種害怕,而是打從心底的害怕。


    他不禁想,難不成讓她發現了什麽?


    明明她從來都是盛氣淩人、橫行霸道的那個。


    這就真的很有意思。


    宋鸞覺得她可能要昏過去了,胸悶氣短的,呼吸不過來,這一定是被趙南鈺嚇的,她勉強穩住心神,五根手指頭捏緊了食盒,冷意自腳底泛上後腦。


    宋鸞咽了咽喉嚨,強打起精神和他對視,微微揚起下巴,嘴唇動了動,態度談不上好也不能說差勁,她盡量用原主之前蠻不講理的語氣說話,“是給孩子吃的,你問這麽多做什麽。”


    趙南鈺怔了片刻,眸色深了深,倒也沒有因為她突然改變態度而覺得厭惡。眼前的她就像是個紙糊的老虎,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給戳破。偏偏這個紙糊的小老虎還覺得自己很厲害,裝腔作勢可愛的很。


    “好吧。”


    見他沒有繼續追問,宋鸞可算能鬆口氣了,胸口不悶了氣也不短了,她走到識哥兒身邊,將食盒放在矮桌上,把裏麵尚有餘溫的桂花糕端了出來。


    晶瑩剔透的桂花糕聞起來香香甜甜,模樣生動,識哥兒從來沒見過這種形狀的糕點,小孩兒還是被桂花糕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漆黑的兩顆眼珠子認真的盯著盤子看。


    宋鸞笑了笑,推到他麵前,“試試看好不好吃。”


    識哥兒的手上還有小玩具,一雙大大的眼睛傻傻的看著她,宋鸞幹脆親自動手替他夾到一塊,喂到他嘴邊,溫聲細語,“來。”


    小孩子乖乖的張開了嘴,咬了兩口,隨後咽了下去,他奶聲奶氣道:“甜的。”


    甜而不膩,他好喜歡。


    宋鸞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伸手捏了下他的臉頰,又問:“那你喜歡嗎?”


    識哥兒的眼睛都舍不得從她身上移開,桂花糕是甜的,娘親身上的味道也是甜的,他很用力的點點頭,“喜歡。”


    宋鸞又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喜歡就好。”


    識哥兒埋著臉,低垂眼眸,對她的親近還是很不好意思,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宋鸞心裏還是有點失落,她曾經見過好幾次識哥兒抱著別人的親昵模樣,有時候是趙南鈺,有時候是他那個小叔,小胳膊摟他們的脖子摟的緊緊的,可是這麽多天,這孩子還沒有主動抱過她,拉過她的手。


    雖然情有可原,但是她還是有點點的難過。


    不過現在總比剛開始他在她麵前飯都不敢吃的拘謹模樣要好。這麽一想,宋鸞胸口中的鬱結之氣就一掃而光了。


    邊上沉默不語的趙南鈺忽然一笑,“看起來味道不錯,我也來嚐嚐。”


    修長的手指輕捏了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清甜不膩,一丁點都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東西。他揚了揚眉,“很好吃。”


    宋鸞十分客氣的說了聲謝謝。


    趙南鈺往前走了兩步,靠的她很近,她都能聞見獨屬於他身上的淺香,她揪緊了手,一顆心猛然提到了半空中,不太明白他想做些什麽。


    趙南鈺伸出手,明明是個讀書人,指腹卻很粗糙,冰涼的指尖落在她微燙的臉頰上,好在這回他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他的指尖漫不經心的從上麵劃過,嬌嫩的皮膚一抹就紅,他溫柔的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問:“臉怎麽這麽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不說還好,他這麽提了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宋鸞當真覺得不太舒服了。


    原本她這具身體很健康,生完孩子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差點沒活過來,那次後就大不如從前了,這也是原主不喜歡她的親生子原因之一。


    不過哪怕不比從前也比病秧子好得多,不傷寒不發燒每天照樣活蹦亂跳的。


    坐在軟榻上的識哥兒聽見她身體不舒服,立馬抬起了眼睛,執拗的盯著她看,應該是在擔心她。


    宋鸞想了想,隨即點頭,“嗯,確實有點頭疼。”


    趙南鈺的手似乎從來都不曾暖和過,回回碰她都冰的要死,過了一會兒,他總算舍得把手從她臉上移開了,“那你回去歇著吧。”


    宋鸞毫不猶豫說了聲好,剛準備要走,他忽然掐住她的肩,把她釘在原地,兩個人靠的非常近,都快要貼在一起了。


    趙南鈺說話時,冷冰冰的氣息一下下掃在她的脖頸,他說:“雖然入春了,但天還是冷的,你下回出來多穿些。”


    宋鸞繃直了身體,僵硬的回話,“嗯。”


    “回去吧。”


    “好。”


    她麻利的從趙南鈺的書房裏滾了出去,感覺和他說一次話都要折一年的壽命,他裝的再好也沒用,陰險就是陰險,戾氣這種東西也是藏不住的。


    宋鸞回院之後,時辰還早,她又搬出搖椅在院子裏躺了一會兒,暖洋洋的日頭照的她犯懶,搖著搖著她就睡了過去。


    醒過來已是黃昏,睜開眼後腦子還有些迷糊,頭重腳輕,鼻子喉嚨都有些難受。


    “夫人,傍晚天涼,要不進屋吧?”


    她張開嘴,出聲時喉嚨竟然發疼,她說:“好。”隨即又問:“我睡了多久?”


    “一個多時辰。”丫鬟答。


    睡了這麽久,難怪天都快黑了。


    此時她的臉色比下午在趙南鈺麵前還要難看,比紙還要白,整個人看起來也沒什麽精神氣,宋鸞的腳底都是軟的,她覺得她這是被下午的風給吹病了。加上她剛穿來時的傷寒還沒好全,一下就又病了回去。


    她扶住丫鬟的手腕,弱弱的說:“扶我一下。”


    丫鬟哪敢不從,“是。”


    剛進屋,她就直奔裏間的床榻去,丫鬟忍不住提醒了句,“夫人,一會兒便要用晚膳了。”


    宋鸞趴在軟綿綿的棉被上,鞋子都沒脫,她有氣無力的回:“我頭疼,不吃了。”


    頭疼,鼻子還不通,難受的要命。


    丫鬟正準備把趙南鈺今晚要過來一起用膳的事情告訴她,可她已經用被子把自己給裹了起來,悶在裏麵一動不動。


    書房那邊,她離開後,趙南鈺也沒再繼續抄家法,心不定寫出來的字便不好看,有形無神,識哥兒也不玩玩具了,哪怕他不愛甜食,還是一連吃了好幾個桂花糕,就在他又伸手去拿盤子裏的糕點時,趙南鈺出聲阻止了他,“第五個了,不能再吃。”


    識哥兒又把手給縮了回去,小聲的說:“爹爹,你不吃嗎?”


    趙南鈺也不喜歡吃甜的,他笑了笑,問:“你就這麽喜歡她嗎?”


    “嗯,喜歡。”識哥兒是個單純懵懂的稚子,娘親待他好,他定是做不到無動於衷的。


    小小的人兒似乎丁點都不怕他父親,自己爬下軟塌,蹬著小短腿一步步走到趙南鈺身邊,抱著他的小腿,仰著臉望向他,“爹,你不喜歡嗎?”


    軟軟的香香的甜甜的,還常常對人笑的娘親,他不喜歡嗎?


    趙南鈺靜默良久,瞳孔的顏色一點點加深,所有的陰暗、暴戾都被壓的很好,他微笑,“我也喜歡。”


    柔弱的、香甜的、在他麵前因為恐懼而顫栗的宋鸞,當真是勾的他心癢。


    *


    天徹底黑了下來,趙南鈺進了她的屋子,桌上擺好的飯菜沒有動過,視線掃了一圈,也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他冷聲問:“夫人呢?”


    “夫人說她頭疼,還在床上躺著。”


    趙南鈺大步走到裏間,床上的人兒用被子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隻留個縫用來呼吸,他坐在床邊,扒拉開她的被子,逼的她露出腦袋。


    宋鸞的臉蛋紅紅的,秀氣的眉毛皺的緊緊,嬌軀軟趴趴的黏在被窩裏,看著就沒精神。


    趙南鈺將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有些燙,她這是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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