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識哥兒也不是真的餓,隻是不想讓母親和小姨說話。


    宋瑜假裝看不見識哥兒對她的排斥,彎著腰靠近他,輕聲細語的同他說話,“小姨那裏有好吃的,識哥兒要不要過去?”


    孩子圈住宋鸞的脖子,別開眼,對宋瑜和善的笑臉無動於衷,“我想吃母親做的糕點。”


    宋鸞抿嘴偷笑了一聲,旋即恢複正常,她在宋家的人麵前總是保持三分傲氣的,“四妹妹無事便回去吧,便不要在這裏自討沒趣了。”


    這話著實算不得好聽,卻也是原主能說得出來的。


    宋瑜方才還覺得這個三姐脾氣比起從前好了一星半點,現在卻不這麽想了,她這張嘴還是一如既往的尖利,尖酸刻薄的性格真是惹人討厭!


    她壓著心口的怒氣,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裏吞,曾經她在宋鸞這裏吃過不少苦頭,這個姐姐不僅是嘴上不饒人,真生氣了還會上手抓頭發扇耳光,總歸是非常的不好惹。


    若不是打探口風,宋瑜才不願意來找她。哪一回見她不是低聲下氣的?


    她僵硬的笑笑,“那妹妹就不多做打擾了。”


    宋瑜走了之後,宋鸞便抱著識哥兒去了林姨娘那邊,一路上她邊走邊說:“識哥兒,回家之後我再給你做糕點吃好不好?”


    若是她當著林姨娘或者是宋家其他人的麵下廚,估計能把她們都嚇個半死,以為她腦子出了什麽毛病或是被鬼上了身呢。


    識哥兒這會兒就很乖,她說什麽他就應什麽,“好。”


    林姨娘剛從廚房裏回來,親自煮了蓮子羹,正要給她端過去,她人就過來了。林姨娘也瞧見了她肩頭的識哥兒。


    “哎喲,識寶醒了啊。來來來,外祖母剛煮的,又香又甜。”


    林姨娘待識哥兒不好不壞,沒有多上心也不曾苛待過,這孩子麵相更隨他的父親,話也不多,乖巧聽話。這個外孫不常見到,她隻顧得上女兒,便顧不上這個孫子了。


    女兒是自家人,外孫卻是姓趙。


    識哥兒下了地,自己爬上桌子,很有禮貌的說了聲謝謝,才端起碗拿起勺子嚐了一口。


    很甜,甜齁了。


    宋鸞在他邊上坐了下來,也嚐了一口,她差點沒吐出來,太太太甜了!糖是不要錢嗎?


    林姨娘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她,問道:“鸞寶,好喝不?”


    鸞寶是宋鸞的小名,她很小的時候林姨娘就喜歡這麽叫她,長大之後,她不讓喊,林姨娘才不叫了。不過偶爾還是會叫一兩次。


    宋鸞艱難的將嘴裏的羹咽下去,昧著良心說:“好喝。”


    原主愛吃甜,可是她不喜歡啊。


    林姨娘眉開眼笑,心滿意足道:“我就知道你會喜歡,趙家肯定沒人能做出這個味道,你多喝些,廚房裏有的是。”


    “娘,我知道了。”


    宋鸞幾乎是用咽的將一碗蓮子羹給咽了下去,嘴巴裏全是甜膩膩的味道,齁的她腦袋疼,她趕緊喝了杯水,緩解了膩味。


    識哥兒也喝完了一整碗,看起來沒有半點不適,宋鸞有些好奇,問他,“你喜歡吃嗎?好吃嗎?”


    他點點頭,“好吃的。”


    識哥兒不會對她撒謊,是真的喜歡覺得好吃才會這樣說。


    宋鸞幹笑兩聲,“那還餓嗎?”


    他搖頭,“吃飽了。”


    宋鸞生怕他吃壞了,趕緊將他麵前的腕給拿開,“吃飽了就好。”


    *


    趙南鈺正在和他的嶽父說話。


    宋濂此人在朝堂中頗得聖心的原因是他足夠“憨厚”,當然,這種憨厚有一半是他裝出來的,他是宋家的主心骨,說一不二。


    他對趙南鈺這個女婿,不滿意。


    為官之人多多少少有些勢利,以他多年在朝為官的經驗,判定趙南鈺此人將來在朝堂上並無多少建樹。畢竟是自己的女婿,即便是不滿意該提點的他也不會少提點,況且這些年他因為自己的女兒沒少被恥笑,就當是一種補償了。


    趙南鈺將提前準備好的生辰禮給遞了過去,是宋濂身邊站著的管家接的,他的嶽父甚至看都不打算看,應該是覺得他拿不出什麽稀罕東西。


    “我也聽說了阿鸞幹的糊塗事,你多包容她,不要同她計較。”宋濂說的是之前宋鸞前兩個月同私下同男人幽會的事。


    趙南鈺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


    宋濂也是覺得他脾氣好好欺負,無論宋鸞做了什麽不識大體的事,他都不認為是她的錯。


    “你這樣我就放心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好。”


    趙南鈺背手而立,身軀單薄,垂落下的眼簾將他眸中的情緒遮擋的嚴嚴實實,斜照進來的日光打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分外溫柔。


    “是啊。”


    宋濂總共也沒跟他說幾句話,照例問了幾個問便打發他走了。


    趙南鈺行了禮從主廳裏退了出來,他在院子裏見到了好些熟人,大理寺的同僚們來了不少,挨個打了招呼,他便去後院了。


    這天過的也快,轉眼就到了晚上。


    趙南鈺和宋鸞在宋家吃完晚飯便打算離開,這回宋鸞破天荒的沒同其他姐妹吵架,安分守己的不得了,全程安靜的吃完了飯,沒有陰陽怪氣的說話,也沒有故意去找別人的麻煩。


    之前的幾年,宋鸞每年都忍不住要用尖酸的言語去刺她們,原主覺得她們的笑都是礙眼的,都是在嘲諷她,故而她見到姐姐或者妹妹朝她笑,就要用犀利的言語反諷一波,不搞得兩敗俱傷不肯罷休。


    他們要走,唯一不舍得的人大概隻有林姨娘了,哭啼不休,嚶嚶嚶的將她送上了馬車,把她身邊的趙南鈺當成了空氣,抹了抹眼淚說:“阿鸞,若是你在趙家過的不開心,便回娘這裏,委屈誰都可以,萬萬不要委屈自己。”


    宋鸞哭笑不得,“娘,您回去吧。”


    百般保證之後她才送走林姨娘,宋鸞這才有空去關心趙南鈺,轉過臉看著他,按捺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我父親都跟你說了些什麽呀?”


    趙南鈺回:“問了些尋常事,別的話都沒說。”


    他臉上的表情很疏離很淡漠。


    宋鸞稍微將心放了下來,“哦。”


    馬車行駛到半途忽然停了下來,宋鸞掀開簾子好奇的往外看了兩眼,原是前頭也有輛馬車,恰巧擋住了他們的路。


    宋鸞看了一會兒正要將車簾放下,對麵那輛華麗的馬車裏,有個男人走了出來。她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這人正是趙朝。也就是同識哥兒親近的叔叔。


    趙朝徑直朝他們的馬車走過來,在外麵低聲喊了聲,“二哥。”


    趙南鈺下了馬車,“你怎麽在這裏?”


    趙朝笑了笑,英俊的臉頓時變得生動,他今日穿了身月牙色的直綴,顯得十分文雅,他答道:“我同阿衍一起出來喝酒,誰知這麽巧,竟碰見了二哥。”


    趙南鈺皺起眉頭,清俊的臉上滿是不認同,他低聲道:“下回不要帶他喝酒,他年紀尚小。”


    趙聞衍今年十七,其實也算不得小了。雖不是一母同胞,但趙南鈺管他管的也嚴。


    趙朝似乎猜到他會這麽說,含糊一笑,“總不能老把人關在家裏讀書,讀傻了怎麽辦?”話音一轉,他說:“二哥也去吧,我們好久沒一起喝過酒了。”


    趙南鈺側過身子,沉聲道:“馬車裏還有人。”


    趙朝做恍然大悟狀,“她也在?”


    沒其他人在的時候他是連聲二嫂都不肯叫的。


    趙南鈺頷首,算是默認了。


    趙朝才想起來今天的日子,原是他二哥嶽父的生辰,也難怪他們會同乘一輛馬車了。


    他笑了下,渾然不在意,“那便帶上她一起吧。”


    趙朝也聽說了這些天二哥和她的感情好像不太一樣了,竟然也有同進同出的日子。


    趙南鈺思襯片刻,隨即點頭應了下來,“也好。”


    他掀開車簾,對支著腦袋發呆的宋鸞說道:“下來。”


    宋鸞恍恍惚惚就聽了他的話,下了馬車之後才知道他要做什麽。


    自從上回喝醉之後,宋鸞就發過誓再也不要在他麵前喝酒,可這回趙南鈺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他雷厲風行的吩咐好車夫和小廝將識哥兒先行送回家,然後抓著她的手腕去了一家酒樓。


    趙朝提前訂了雅間,臨窗而坐,打開窗戶就能望見不遠處的深湖,深藍色的湖水上還飄蕩著姑娘們放的七彩斑斕的河燈。


    上酒樓時,好幾個男人的視線都往她身上看,她化了豔麗的妝,衣裳的顏色又足夠亮麗,漂亮的過分的五官被精致的妝容襯托的更加美。


    男人們不由自主盯著她看,也就不奇怪了。


    趙聞衍板著他的臉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見跟在趙南鈺身後進來的宋鸞,從鼻子裏哼了兩聲,相當不滿,差點就問,她怎麽也來了??!


    宋鸞腦殼真疼啊,比起趙朝這個心機深重的笑麵虎


    ,她更不願意看見趙聞衍,就當她自作多情好了,萬一這人若是和原著裏寫的一樣,將來對她愛的死去活來,可就不好了!


    宋鸞剛坐下,趙朝就推過來一杯酒,言笑晏晏的瞧著她,像狐狸一樣的狡猾,他說:“二嫂,我敬你一杯。”


    趙南鈺忽然接過她手裏杯子,“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語罷,他仰頭替她喝了這杯酒。


    宋鸞受寵若驚,低下臉開始啃糕點。


    趙朝唇邊的笑意頓時意味深長了起來,好像看來二哥二嫂的感情真的變好了。


    難不成二哥開始喜歡她了?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按了下去,趙朝失笑,他雖然看不透他二哥,但不覺得他會喜歡上宋鸞。


    而且趙朝覺得,宋鸞怕是活不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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