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趙南鈺的鞭傷養了半個月才好, 這半個月他告了假, 沒去大理寺。


    京城裏的局勢愈發嚴峻,皇上醒過來之後頭一個清理的便是皇後一族,身為皇後親子的十殿下被奪了爵位, 皇後的父兄全部被壓進天牢。


    六殿下從十歲起便被皇後娘娘養在身邊,按照道理, 這次他應當也會被波及, 偏偏皇上昏迷這段日子裏他沉下了心,什麽都沒動, 甚至連自己的羽翼被除去也沒有動手。


    幾次懲處下來, 六殿下都安然無恙。


    又過了幾天,皇上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 命令閣臣擬了廢後詔書,六殿下聽聞此事之後整日跪在文華殿外, 聲淚俱下的替皇後娘娘求情。


    剛過午時,老太監從殿內走了出來, 無奈道:“六殿下您還是回去吧, 皇上說今日乏了不見人。”


    六殿下的嗓子這些天已經叫啞了, 他嘶啞著喉嚨,朝著文華殿大喊道:“父皇, 您開恩啊, 母後也是被奸人所迷惑, 這些年來母後待父皇是一片真心, 求父皇三思。”


    文華殿中沒有傳出任何的回應。


    到了傍晚, 六殿下還跪在宮門口,文華殿裏麵總算發了話,這會兒天正涼,老太監把手縮進窄袖裏,說道:“您回吧,奴才瞧著皇上已經有所鬆動。”


    六殿下滿臉哀戚,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蓋的灰塵,“多謝公公了。”


    “這可不敢當,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六殿下一瘸一拐的離開了皇宮,剛出宮門,臉上的哀戚之色全然不見,諷刺的笑了一聲,上了馬車後命令道:“回王府。”


    “是。”


    皇後的娘家氣數已盡,但即便是如此,皇後也不能死,她畢竟是他名義上的母親,若他想登大位,還需要個身份尊貴的母親。


    趙南鈺雖然賦閑在家,但他卻是這場風波之下為數不多升職了官員。


    直接從大理寺被調任督察院僉都禦史,正四品,說是飛升也不為過。起初聽說趙南鈺被調到督察院,趙家都沒人敢相信,原先他不過在大理寺混個職務罷了,怎麽忽然就入了皇帝的眼?


    府上的人極會看眼色,伺候起這邊的人戰戰兢兢,生怕出錯。


    比起其他人,趙南鈺自個兒就很淡然了,從前是什麽樣子,如今還是什麽樣,沒人告訴宋鸞這件事。


    這個月家宴之後,宋鸞還傻乎乎的跟趙南鈺說,二房的人對他們好像比以前客氣了些。


    趙南鈺笑笑沒吭聲。


    說起家宴,宋鸞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不僅要麵對老太太那張仿佛誰都欠了她的臉,筷子都不敢多伸,吃都吃不飽。


    剛從主院回來,她就開始鬧肚子,胃裏好似在翻湧,難受想吐。麵如菜色,唇色慘白,趙南鈺給她喂了一口溫水,“好點沒?”


    宋鸞皺著眉,胃裏還是很難受,她搖搖頭,“沒好。”


    這些日子趙南鈺的溫和將她的脾氣養的越來越大,她推開他,“我不想喝水,讓我吐出來就好了。”


    趙南鈺被她推了一下也不介意,把半蹲在地上的人撈了起來,冷聲對屋外的丫鬟吩咐道:“叫大夫過來看看。”


    “是。”


    大夫還沒來,宋鸞就把剛吃進肚子裏的東西全給吐了,趙南鈺一邊替她寬氣,一邊倒了杯水給她,“漱口。”


    宋鸞吐出來後,胸腔中那股惡心的感覺消失了一半,灌了半杯水才將嘴裏的味道清幹淨,緩過來之後小臉紅潤了些。


    大夫此時也到了,宋鸞不肯讓他把脈,也許是藥吃多了,她見著大夫都怕,更怕他們的開出的黑糊糊還苦澀的藥。


    她舔著臉同趙南鈺撒嬌,“我隻是吃壞了肚子,傷到胃了,不用多此一舉把脈的!”


    趙南鈺按住她胡亂動的手,“看一看,不會怎麽樣。”


    宋鸞這兩天無理取鬧慣了,“我不看,就是不看。你別欺負我,要不然我告訴我哥哥去。”


    對趙南鈺用軟的,其實用處也不大,他理智冷漠,很少會心軟。


    他直接對大夫說道:“杜大夫,勞煩了。”


    宋鸞被他的專/製氣的要死,轉過臉不想看他,氣鼓鼓把手腕遞給杜大夫。


    診過脈後,杜大夫緩緩道:“確實隻是吃壞了肚子而已,夫人下回還是少吃些口味重的食物。”


    她小聲的嘟嘟囔囔,“我今晚也沒有吃多少……”


    恰巧她跟前擺了份晶瑩剔透的肘子,沒忍住吃了小半盤。


    趙南鈺謝過杜大夫又親自將人送了出去,宋鸞背對著身子坐在床邊,對他的自作主張還是生氣,沒有打算和他說話。


    她心裏複雜,一方麵覺得趙南鈺也是關心她,可另一邊又覺得這個男人管她管的太多了,事無巨細都要插手,無孔不入。


    趙南鈺知道她在主院沒有吃飽,吩咐廚房做了碗雞湯麵,香氣四溢,宋鸞聞著味道肚子就叫了,她很沒骨氣的想過去要麵吃。


    自尊心作祟,宋鸞硬是扛著餓,很好的管住了自己的腿。


    趙南鈺慢條斯理的吃著麵條,宋鸞聽著他吃麵的聲音就氣的紅眼了,要哭不哭,很可憐。


    宋鸞在心裏把趙南鈺罵了個遍,小手指戳著身下的被子玩,眼前忽然被一大片陰影籠罩住,男人歎息了聲,把盛滿麵條的碗推到她跟前,失笑,“把口水擦擦。”


    “不用給我,讓我餓死算了。”


    聽著她孩子氣的話,趙南鈺笑的更深,“舍不得。”


    宋鸞側過身,故意拿後腦勺對他,“本來就是你太獨/斷/專/行,還不許我撒個氣嗎?”


    故意饞她取笑她,真壞。


    趙南鈺每次都能把話說的冠冕堂皇,“我是擔心你,哪怕你不喜歡看大夫,不舒服了還是得看,你可經不起折騰了。”


    他說的有理有據,宋鸞辯駁無言。


    她氣消了些,端著碗,埋頭隻顧吃麵也不想和他繼續說下去,每次都說不過他。


    “嗯?還不肯理我?”趙南鈺捏了捏她的耳朵,湊近了耳畔說話。


    宋鸞顫了顫,“別舔我耳垂,我又不能吃。”


    黏在她身上算怎麽回事?她很香嗎?


    趙南鈺的唇齒往下移,很惡劣的在她柔軟的脖頸上咬了個牙印,“好吃。”


    又香又甜,真的很好吃。


    拆穿入腹,飲血止渴。


    宋鸞也不妄想自己能掰正男主扭曲偏執的性格了。


    現在看來,就是在做夢。


    隻能祈禱,男主不要越來越變態就好。一直當個溫潤的少爺才好


    *


    趙南鈺養好傷便正式入了都察院,時至今日,也沒人膽敢小看他,連宋合卿也對他刮目相看,這個妹夫,比他想的要爭氣。


    宋鸞在家收到了宋瑜送來的帖子,說是嫁人之前,想要同幾個姐妹一同聚聚,邀她前去賞詩會。


    宋鸞考慮了兩天,最終還是決定要去。賞詩會也不止是她和宋瑜,而且帖子已經遞過來,她沒個正當由頭還真不好打發。


    大梁國每年都會在初冬開一場賞詩會,為期十天,文人墨客齊聚,很熱鬧。


    初冬下了霜不見雪,屋外的冷氣像是要往人身體裏的骨頭鑽,宋鸞畏寒,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戴了紅色的鬥篷,帽子上是暖和柔軟的狐狸毛。


    她帶著一名丫鬟便出了門,同管家說到戌時就回來。


    宋瑜提前在酒樓裏等著她,宋鸞進了雅間之後,愣了愣,“怎麽隻我們兩個?”


    帖子上,宋瑜說了還有其他人的,難不成是騙她?


    宋瑜朝她甜甜一笑,替她倒了杯熱茶,“姐姐安心,先坐吧,其他姐妹都還沒有到,許是梳妝打扮給耽擱了。”


    雅間裏彌漫著衝鼻的香氣,宋鸞不太喜歡這個味道,走到窗邊正要將窗戶打開,宋瑜忽的止住了她的手,“姐姐,天冷,開窗怕是會凍著。”


    宋鸞擰眉,“沒事,我不怕凍。”


    她穿的夠多,窗戶裏透進來的這點風壓根凍不著她。


    宋瑜難為情的低下頭,“妹妹今日穿得少了,實在是怕傷寒。”


    宋鸞想起來離宋瑜成親的日子不遠,難怪她會怕自己凍著,誰也不想成親那天生著病。


    強忍著不適,宋鸞又把窗戶給合了起來。


    宋瑜垂下眼,誰也沒看見她眸中劃過的算計。


    即便是關著門窗,宋鸞也能聽見街道上的吆喝聲,茶已經喝了兩杯,其他人還是沒有來。


    漸漸地,宋鸞也察覺到不對勁,掃了一眼,發現跟著她的丫鬟早就被宋瑜支開了。


    宋鸞正要站起來,兩腿發軟,還未直起身又跌回了板凳上。


    宋鸞頭昏腦漲,四肢無力,白皙的臉蛋泛著不正常的粉紅。


    她知道,她被宋瑜給騙了。


    根本沒有其他人,宋瑜不讓她開窗的原因,怕是屋內點的香薰有問題。


    宋鸞啟唇,問她,“你到底想做什麽?”


    殺了她?還是想找個人侮辱她?


    宋瑜此刻的笑略顯猙獰,陰謀得逞之後她的心情顯然很好,她慢悠悠的說:“馬上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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