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趙南鈺緊捏著她遞來的簪子, 銀簪的另一頭鋒利尖銳, 刺穿人的咽喉輕而易舉,他,低啞著嗓子, 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宋鸞一字一句慢慢的說:“也沒有多久,我亂猜的。”她麵帶笑容, 神色輕鬆, “我太難受了,你幫幫我吧。”


    趙南鈺摟著她, 讓她貼在自己的懷抱中, 咬牙道:“我不。”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宋鸞早就猜到他不會動手的, 她哦了一聲,也沒有再說什麽。


    她另有打算, 可趙南鈺似乎早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宋鸞身邊的所有的尖銳物品都被收了起來, 不給她有任何死的機會。


    宋鸞其實膽子特別的小, 還非常的怕疼, 她原本是沒有足夠的勇氣自殺的,可是鑽心的疼痛讓她輾轉反側, 沒有一刻是舒服的, 迫切想要解脫的心願給了她死的勇氣。


    她翻箱倒櫃找遍了各個角落, 都沒能翻出個可以用來自殺的東西, 宋鸞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 表情頹廢。


    趙南鈺進來的時候,她主動的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小聲撒嬌道:“你都不心疼我嗎?我求求你了。”


    趙南鈺無動於衷,把她抱回床上,蓋好被子,望著她的眼睛,問:“今晚想吃什麽?”


    宋鸞就像是個泄了氣的氣球,這兩天但凡是說起這件事,趙南鈺就故意不理她,還總是避開話題,她踢開被子,“我不吃,餓死算了。”


    餓死也是一種死法,就是不太體麵而已。


    “你上回不是想吃烤鵝嗎?那就吃這個吧。”摸了摸她的發絲,他接著說:“不過不能吃的太辣,要不然你會受不了。”


    宋鸞很沒出息的咽了咽口水,方才在心裏默默想過的要把自己餓死的話,已經被吃進狗肚子裏了。


    *


    趙南鈺用盡了辦法,宋鸞的身體沒有見到半點好轉,愈演愈烈,不靠安神湯根本睡不著,可若是她喝了藥,又常常一睡不醒。


    有一回,宋鸞睡了足足一天,還沒有醒。


    當時趙南鈺臉色極其難看,抖著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尚有微弱的呼吸。


    這回之後,他便不讓宋鸞喝安神湯了。


    趙朝倒是送來了止疼的藥,吃過藥的第一回,宋鸞驚奇的發現竟然真的不怎麽疼了。


    可是趙南鈺好像也沒有很開心,這藥根本沒辦法根治,且效用有限,用的多了逐漸也就起不了作用,反噬的威力也極大。


    *


    春天快要過去之際,趙聞衍的婚期如約而至。


    宋鸞命人給她梳妝打扮,特意換上了漂亮的新衣裳,精致的妝容遮住了她的倦容,趙南鈺本不想讓她去湊這個熱鬧,可宋鸞不依不饒,而她也難得這麽高興,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趙府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成親當天,來了很多的客人。


    其中宋鸞認得的人,她掰著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拜堂之後,新娘子便被領到了新房裏去,趙南鈺身為趙聞衍的兄長自然也走不開,忙於應付各方人馬。


    趙聞衍穿著紅色的喜服還像模像樣,線條柔和了些,眼梢藏著淺淺的喜悅。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兩樣他都占了,自然是開心的。


    宋鸞看了一會兒的熱鬧就覺得累了,連打了個兩個哈欠,三夫人對她說道:“你是不是累了?趕緊回去歇著吧。這裏有我就夠了。”


    宋鸞強撐著眼皮,搖搖頭說:“我還能撐,還沒看到鬧洞房呢,我再等等。”


    三夫人哭笑不得,“鬧洞房有什麽好看的。”


    兒子大婚,三夫人這一天裏臉都快笑僵了,人來人往都得迎著笑臉。


    宋鸞眼睛笑眯眯,“就是覺得很好玩。”


    三夫人讓宋鸞坐在榻上,又吩咐丫鬟端茶遞水,趙南鈺今日把她托付給自己,定然不能讓她出了事,亦或是受累。


    她邊扇扇子,邊說:“我提前同他們都說過了,今年啊不許鬧的太過,我記得你和阿鈺成親那年,鬧的可大了。”


    宋鸞同趙南鈺的婚事,一開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內情,當初,那些個表兄弟堂兄弟鬧洞房,下定決心要鬧的平日冷冷清清的趙南鈺臉紅脖子粗。


    幾個不懂事的少年扒在門邊,側耳偷聽。


    屋子裏無聲無息,他們開始竊竊私語,“怎麽回事?”


    “表哥不會洞房花燭夜也不說話吧?平時話少就算了,怎麽這種時候還跟個悶葫蘆一樣。”


    “是啊是啊,表嫂的樣貌我可是親眼見過的,說是天上的仙女也不為過,非常漂亮。”


    又等了一會兒,他們還是沒聽見動靜,有個膽子大的提議道:“咱們撞開門看一看怎麽樣?把表哥他們嚇一跳!”


    “你要死啊,萬一他們已經……”


    “不會的,總不可能一丁點聲音也沒有吧?”


    幾雙烏溜溜的眼睛看來看去,最後點點頭,“我來倒數,三、二、一!”


    脆生生的幾位少年將新房的門給撞開了,一群人嘻嘻哈哈,你推我我推你,剛準備說什麽,抬起眼瞧見兩位新人各自坐在房間的一邊,誰也不看誰,誰也不理誰。


    他們的表哥坐在靠窗的案桌前,手裏握著毛筆,低頭不知在寫什麽。


    新嫂子早就將婚服換了下來,穿緋色的衣裳,挺直背脊端端正正的坐在圓桌前,見了他們也還是麵不改色,繼續吃東西。


    少年們發現新嫂子好像是個冷美人,笑都不肯笑一下,眼神冷淡的可以和他們表哥有的一比。


    年紀小不懂事的少年橫衝直撞的說:“表哥,怎麽離嫂嫂那麽遠呀!!!我們若是看不到想看的今晚可就不走了。”


    趙南鈺皺著眉頭,“不要鬧。”


    “誒誒誒,這可不行,今兒可不能讓你輕易就如願。”


    趙南鈺的眉頭擰的更深,細細思索,他有些無奈,“那你們想如何?”


    少年們也不是沒察覺到喜房內的詭異氣氛,幾個人都不敢鬧的太狠,“我們想看表哥同表嫂喝交杯酒!”


    趙南鈺冷著臉走到宋鸞跟前,緩緩坐了下來,親手斟滿了兩杯酒,淡聲道:“來吧。”


    宋鸞忍著火氣同他一起喝幹淨了這杯酒。


    “酒也喝過,怎麽也要親一個才行啊!”


    “啪”的一聲,宋鸞狠狠的將空酒杯按在桌子上,冷笑一聲,相當不滿。


    “好了,不要鬧了,出去。”趙南鈺輕描淡寫的說。


    眾人訕訕的從屋子裏退了出去。關好門後還聽見了喜房內傳來的爭吵聲。


    “趙南鈺,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想羞辱我嗎!?”


    宋鸞聽著三夫人說的這些,輕輕笑了兩聲,原來當年他們成親的時候還發生過這一樁。


    “女孩子麵皮薄,確實不能鬧的太狠。”


    “可不是嘛,我這個兒媳瞧著也是個膽子小的,乖乖巧巧聽話懂事,隻要她心裏有阿衍,能好好待他,我這心裏的石頭就落下了。”


    宋鸞沒能如願看到鬧洞房,趙南鈺就從大堂中脫了身,找了過來,“時辰不早,回去歇著吧。”


    “哎喲,你別這麽冷酷無情,等我看夠熱鬧再回去。”


    “不行。”


    宋鸞氣的跺腳,她剛才原是困得要死,硬是熬下來了,偏偏等她不困了,趙南鈺又要把她揪回去。


    可煩人了。


    “我就不走,有本事你把我扛回去。”


    趙南鈺話不多說,抱著她的腿把人扛在肩上,硬給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宋鸞控訴,“你真粗魯!討厭死了。”


    趙南鈺按住她胡作非為的手,“嗯,我粗魯。”


    宋鸞抓了一把頭發,很惱火的說:“我還沒看見新娘子的模樣呢。”


    藏在紅蓋頭底下,什麽都看不見。


    趙南鈺半蹲在她麵前,替她脫了鞋襪,“明日你就能看見了。”


    新媳婦是要過來見人的。


    宋鸞被他堵的無話可說,喝過藥卷著被子背對他,本來不覺得疲倦,躺在床上沒多久就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翌日,新婦前來敬茶、


    趙聞衍的妻子也算貌美,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明眸皓齒,乖巧守禮。


    小姑娘怯生生的喚了她一聲二嫂,她應了聲將提前準備好的大紅包遞了過去。


    三夫人坐在一旁咳嗽了兩聲,問:“昨晚可有累著?”


    小姑娘臉紅了紅,回道:“不曾。”她連忙解釋,“是夫君體諒我。”


    她年紀太小了,才剛剛及笄。


    三夫人想的很開,沒圓房就沒圓吧。倆人都不大,慢慢來就是了。


    阮笙小心翼翼的看著宋鸞,二嫂名不虛傳,長得真是漂亮啊。


    宋鸞也察覺到她的視線了,猝不及防對上她的眼睛,調皮的對她笑了下,“我好看吧,你才會一直盯著我看。”


    阮笙當場被捉住,羞了個大紅臉。


    宋鸞心想,這個弟媳真的好可愛哦。誰不喜歡可愛的女孩子呢?沒有人。也難怪趙聞衍那種壞脾氣傲嬌男孩都忍不住要憐惜她。


    *


    宋鸞同阮笙相處的不錯,看樣子阮笙也還比較喜歡她,常常到她的屋子陪她說話解悶。她心情倒是不錯。


    可是趙朝的止疼藥已經開始不管用,胸腔中的疼痛隻消停了不到半個月,便又卷土重來,而且這次的痛是之前加起來百倍。


    宋鸞已經下不去床了,趙南鈺也不許旁人來看她,他一個人守在她床前,用手帕替她擦汗。


    她徹夜難眠,活著成了一種煎熬,就像是她曾經夢見過的畫麵一樣,隻是那個躺在床上的女人成了她。


    阮笙好不容易能來看她的時候,宋鸞麵色蒼白,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她靠著枕頭,和她說話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隻要一使力氣,隻會更疼。


    她眼眶已經濕潤,“笙笙,你幫我一個忙好嗎?”


    “您說。”


    “下次你過來,帶把刀送給我,好不好?”趙南鈺不肯殺她,可是她卻不想活受罪了。


    阮笙流著眼淚拚命搖頭。


    宋鸞扯出抹難看的笑,“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活著反而更痛苦,我不想騙你,我要這把刀就是想死。”她又道:“你不答應也沒關係的。”


    她也不想為難阮笙,隻是無路可走了。


    阮笙哭哭啼啼左右為難,不知怎麽辦才好。


    趙南鈺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來的,看都不看阮笙一眼,直接叫她出去。


    宋鸞微微遺憾,她以後怕都是見不著阮笙了。


    “你不要遷怒她。”


    “她如果真的給你帶刀,我親手殺了她 。”


    她知道,趙南鈺向來說到做到的。


    宋鸞夜裏疼的狠了,就張開嘴狠狠的咬他的肉,趙南鈺手腕上已經被他留下了好幾個牙印,可他就是個不怕咬的怪物。


    “我睡不著,我不行了,你讓我死吧。”宋鸞痛的滿頭大汗,雙眸通紅的盯著他,神誌不清之下說出的話異常傷人,“我恨你,為什麽我要承受這些?你幹脆的給我一個解脫吧!”


    趙南鈺在她後頸劈了一下,宋鸞這才能好好的睡。


    他的心早早就痛的麻木了。


    宋鸞越來越瘦,抱在懷中都硌手,每天也吃不了多少東西,現在就算拿把刀給她也已經沒用了,因為她已喪失自殺的力氣。


    她靠在趙南鈺的懷中,氣若遊絲,“趙南鈺,求求你心疼心疼我,我這樣活著真不如死了,你就當做一件好事,行不行?”


    “你不是喜歡我嗎?你是騙我吧,你舍得看你喜歡的人在受這種折磨嗎?”


    宋鸞本來不想哭,慘的她自己都控製不住眼淚,不斷的往外湧。


    她仰著脖子,在他的唇上落下個輕柔的吻,“好不好嘛?”


    “是你下的毒,你後悔算什麽?!殺了我好不好嘛?”


    趙南鈺喘不上氣,腦子鈍痛,眼眶泛酸,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宋鸞說完這些話又在疼痛中昏迷了,再次醒來已是黃昏,“吱呀”一聲門響,趙南鈺牽著識哥兒的手走了進來。


    宋鸞那一刻,心口鬆了鬆,她知道,趙南鈺已經決定放過她了。


    趙南鈺鬆開識哥兒,啞著嗓子,“去跟你母親說說話。”


    識哥兒眼睛紅腫,看樣子已經哭過了一通,宋鸞握著他,“又長高了呢。”


    識哥兒想抱她又不敢碰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執拗的盯著母親看,生怕一閉上眼就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宋鸞唯一欣慰的大概隻有識哥兒了,他沒有因為自己而瘸了一條腿。


    “要好好念書,以後不要總不理人,不要像你父親,板著臉一點都不可愛。”


    “娘……”


    “還有,雖然我要你好好念書,但也不想你成為一個書呆子,還是要結交幾個玩伴的呀,我們識哥兒這麽可愛,肯定有很多人喜歡的。”宋鸞緩緩的說。


    識哥兒哭了,宋鸞用衣袖替他擦了擦眼淚,“不要哭,娘親最喜歡的還是你。”


    她沒什麽精神繼續說下去,趙南鈺把林嬤嬤叫了過來,讓她將識哥兒抱了下去。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把最後一束光也關在外麵。


    趙南鈺往前走了兩步,他托著宋鸞的背,把人扶了起來。


    宋鸞懶洋洋的靠在他的胸口,神情安詳。


    男人從袖子裏掏出一把匕首,握著柄端,微微發抖。


    宋鸞輕闔上眼眸,氣息虛弱,“我不怪你。”


    和她夢見過無數次的畫麵一樣,趙南鈺會一刀捅穿她的心髒。劇情從來不肯饒過她一星半點。


    恍惚之中,宋鸞覺得有晶瑩的水珠落在她的臉頰上。


    暖光映照著他白皙的臉龐,淚珠一閃而逝的滑過。


    他的雙臂將她勒的死死,歎息道:“很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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