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汗淋漓地向方向盤趴下去,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剝剝的敲窗聲驚醒。她茫然抬頭,看到車窗上貼著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她努力回憶一下,這張臉見過,就是在剛剛的婚禮上,他是伴郎。


    因為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新郎身上,所以對伴郎的印象隻有很高大,很帥氣這模糊的印象。


    這張臉比周行的臉更成熟,也多了幾分書卷氣。他長得很像混血兒,帶著自來卷的頭發是深棕色的,臉型略長,睫毛很長很濃密,大大的眼睛溫潤純真,高挺的鼻梁,方方正正的嘴緊抿著。


    他的目光裏有擔憂,很溫暖。秦小魚瞬間就對他有了信任。


    她吃力地欠身把車門上的鎖打開,伴郎跳上車來。


    “你怎麽樣?要不要送你去醫院?”他焦急地問。


    “好像問題不大。”秦小魚深吸一口氣,胸口一陣刺痛。


    “你的臉色很不好,我開車送你去醫院吧。”伴郎堅持道。


    “真的不用,我……”秦小魚說我能行,可是隨即發現,手抖得方向盤都握不住了,哪裏能行?她抬起眼睛,求助地看向伴郎。


    秦小魚的眼睛幹淨得像隻小鹿,人畜無害,沒有人能拒絕。


    伴郎跳下車,轉到駕駛位,打開車門想扶秦小魚下來。可是她的身體軟得拿不起個兒來,往下爬有些難度。他無奈之下,伸手就把秦小魚抱在懷裏,不等她抗議,大步走向副駕駛位,把她穩穩放上去。


    秦小魚滿臉漲得通紅,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了謝謝。


    “去醫院?”伴郎很尊重她,確認一下她的意見。


    “不,不去。”秦小魚也不知去哪。去周家問不現實,離開周家就離開了那個圈子,她無從下手。


    “發生什麽事了嗎?在婚禮上,你還是好好的。”伴郎很細心。


    “你知道我是誰嗎?”秦小魚突然忍不住了,她的淚水拚命往出湧,擦也擦不幹。


    “知道。”


    “那你認識周行嗎?”秦小魚突然發現,這也許就是個知情人,她一把抓住伴郎的胳膊。


    “不認識。”伴郎的回答讓秦小魚的眼神一暗,他又加了一句:“聽說過。”


    “你知道他負傷的事嗎?”


    “他死不了。”


    秦小魚頹然跌坐在座位上,抬手捂住臉,哭出聲來。他隻要活著就好,別的都不重要。


    “看得出來,你很愛他。”伴郎感慨道,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灰白格子手帕,遞過來。


    秦小魚接過來,用力擦了幾下眼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我早就聽說你的大名了。你打那個內部電話到我家,找我爺爺。”伴郎笑了笑,好像這是件很好玩的事。


    “原來,你姓雷?”秦小魚大吃一驚,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真可愛,好吧,你就當我姓雷吧,就叫我阿雷。”阿雷的笑容很暖,秦小魚慢慢平靜下來。


    “周行到底傷在哪裏?重不重?”秦小魚聽到他姓雷,就已經覺得他無所不知了。


    “我隻知道脫離危險了,別的……”他聳聳肩。


    “好吧,謝謝你。”秦小魚苦笑一下。


    “是白薇薇告訴你的?”阿雷隨口問道。


    “是。啊不,她已經付出代價了,這件事就過去吧。”秦小魚想到新郎呼呼的喘息聲,就覺得惡心,白薇薇要跟這樣的男人過下半生,已經是最好的懲罰了。


    “你可真善良,還要替她求情。實話告訴你,她嫁給誰,跟你是沒有關係的。”


    “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你對白薇薇了解多少,當年她用一首詩,害了一家人。”


    “這個,我聽說過!”秦小魚想起王團長講的往事,大瞪著眼睛,聽阿雷繼續說。


    “她嫁的就是她同學的父親。”


    “什麽?”


    “左向陽當年風光正健,有能力,工作肯幹,前途無量,被這件事拖累,下放改造,得了嚴重的風濕,最後發展成風濕性心髒病,身體也跨了,家庭也散了。他一個耳光把女兒耳膜打破了,女兒恨他一輩子。父女兩個老死不相往來。”阿雷平靜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秦小魚卻聽得心驚肉跳。


    “所以說,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是的,她隻是替自己做的事買單。至於你,隻是一個小小的棋子,你不用擔心。”阿雷的話,讓秦小魚越發不能平靜了,這個圈子,可怕。


    可是她拚命爬上來的,又是什麽地方?


    阿雷還是堅持把秦小魚送回了家。


    到了樓下,不等阿雷下車,秦小魚先跳了下去。落地的一刻,胸口就是一陣強烈的刺痛,她的臉扭曲了一下。


    “真的沒關係?”阿雷忙繞過來扶住她。


    “沒事,謝謝你,我可以了。”秦小魚忙推開他。


    現在是在自家樓下,多少隻眼睛看著呢,她穿的衣服又這麽醒目,現在她可是懂了張姥姥的話,瓜田李下,古人誠不欺吾。


    打發走阿雷,秦小魚沒有上樓,她一咬牙開車去了齊四那裏。


    一是要接孩子,二是她需要建議。


    剛晴的天,又是陰雲密布了。周行受傷了,傷到哪?雖然阿雷說了一句沒有生命危險,可這話太籠統了,她想知道所有細節。


    去哪打聽消息,秦小魚是真為難了。周行媽那裏是行不通的,別人能不能知道情況都是問題。


    不行就硬撞一下周家?秦小魚的心狂跳起來,她決定鋌而走險。


    “妹子,我說你冷靜點,你先給那個傻大姐打個電話吧。”齊四還算冷靜,一句話提醒了秦小魚,怎麽把周月給忘了。


    隻是現在她跟周家決裂了,雖然一向跟周月交好,可是她的態度不得而知,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試一下了。


    周月不在家,秦小魚苦笑一下放下電話。這個曾經被周司令捧在手心的小公主,現在奔波在求子的路上。


    原本還有很多計劃,現在她的生活隻剩下等待了,周行一天不平安歸來,她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寸步難行。


    她到現在才明白,唐文文說的愛情是什麽。就是很苦,可是又不忍放棄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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