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曇手敲著桌上燙金字的請帖:“別人登門拜訪她不得空見,卻能拿出更多的時間出門應酬?府裏的鋪子都顧不上管了?”


    她抬眸,深深地看了杏子一眼。


    杏子一個激靈:“我……夫人每次出門都是世子院裏的陳剛在跟,奴婢這就去找他過來。”


    說完,一溜煙就跑了,不多時就從前院帶來一個叫陳剛的護衛:“小的見過二小姐!”


    武曇直接看向他,也無廢話:“最近這幾次二娘出門你都有暗中跟隨,她出門在外的時候就沒發現什麽異樣?”


    陳剛一頭霧水,仔細的想了想:“並不曾發現什麽異樣呢。”


    頓了一下,又補充:“各府設宴,都是隻有客人和貼身的隨從一名才能入內,小的進不去,可是二小姐交代的差事,小的也不敢馬虎,最近每次尾隨夫人出府,小的都是過去了以後就繞到後門蹲守。車馬房的老劉那裏,世子也有提前交代,他那邊是帶著馬車和侍衛等在前門的,每次事後小的也都有去找他確認,他也說夫人進去了之後都是一直等到宴會過後才和其他賓客一起出來的,中途……也沒見什麽可疑人等出入的。”


    武曇這邊正問著,武青林就進來了。


    “大哥?”武曇起身迎他,“你怎麽來了?”


    “我聽小淩子說你叫了陳剛過來問話,就跟過來看看,怎麽……”武青林看了陳剛一眼,“發現什麽不對勁了的嗎?”


    “是有點!”武曇點頭,又吩咐陳剛:“你先下去吧,後麵這段時間繼續辛苦一點,隻要夫人出門,就還是老規矩,跟著她。”


    “是!”陳剛衝兩人一拱手,然後就躬身退下了。


    武青林在桌旁落座。


    杏子道:“奴婢去沏茶。”


    “不用了,我坐一會就走。”武青林抬手製止她,然後就仍是朝武曇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武曇道:“我剛讓杏子去門房查過孟氏近日裏的具體行蹤,發現她拒絕了所有想要過府拜訪的客人,卻在這幾日之內頻繁的出門應酬,這一點很不正常,我猜——她一定是借機出門去見什麽人了。畢竟在府裏,上頭有祖母壓著,旁邊又有咱們兩個盯著,她做不到一手遮天,要躲過我們所有人的眼線行事,選在外出的契機就能完美避開了。”


    “嗯?”武青林微微沉吟,“陳剛沒有注意到她都和什麽人有過接觸?”


    武曇搖頭,揣測道:“他說每一次他跟老劉都是前後門的盯著,而且我一早囑咐過他,要注意孟氏周圍有沒有什麽可疑人等出沒,或者——是外出期間孟氏或是她的哪個丫頭有喬裝再從赴宴的人家出去過,但是陳剛一時沒設防就沒有注意到?”


    武青林注意到她放在桌上的那張單子,順手拿起來看了眼:“不太可能,這三家的人都和孟氏沒什麽私人交情,她要是在人家府上有什麽怪異的舉動的話,人家家裏的人也都不瞎,很容易傳出風聲的。”


    “那……”武曇實在是想不出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裏的。


    兄妹兩個各自沉默了片刻,武青林突然沉吟:“除非——她刻意設計去接觸的人是和她一樣去這幾個府邸赴宴的客人。”


    武曇聞言,就是眼睛一亮:“那大哥,你有辦法搞到這幾家最近這次設宴邀請的賓客名單嗎?”


    武青林卻沒有她這麽樂觀:“雖然不太好弄,但也不是完全辦不到,不過就算拿到了名單也用處不大,京城裏的這些世家,聯姻關係複雜,盤根錯節的交替在一起,誰跟誰都多少帶點關係帶點親,各家操持聚會,邀請的賓客一次少說也有幾十人,咱們手上連個追查的方向和懷疑的對象都沒有,要從這些人中間揪出和孟氏有關聯的,無異於大海撈針。而且——我們現在就隻是憑空揣測她的問題可能是出在這裏的,事實上這些推斷卻未必就是實事,明白嗎?”


    眼見著是要抓住孟氏的狐狸尾巴了,卻又斷在這,武曇多少有點失望:“是啊。而且如果我們這麽大規模的排查她最近接觸過的人,也是很容易走漏風聲的,到時候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她有所察覺。”


    武青林對這樣的結果卻似乎並無多少落差,隻安慰道:“沒事!她那邊我會讓人繼續盯著的,從現在這個狀況來看,至少她應該是沒準備在府裏做什麽,才會不斷的外出,最近你出門的時候都帶著護衛,當心幾分就是。”


    武曇和太子蕭昀之間是已經斷絕可能了,孟氏不過就是不想承認武青瓊的這門婚事,所以,她要在武曇身上下功夫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這一點,武青林心裏有數,囑咐她,也隻是順便提醒她一下而已。


    “知道了。”


    武青林沒在鏡春齋多呆,坐了一會兒就回前院去了。


    武曇就叫了兩個大丫頭過來,幫著翻衣櫃,挑首飾。


    她是孩子心性,這個年紀本來就喜歡色彩鮮亮的東西,但有些場合,為了顯示大家閨秀的端莊,也稍微的調整一下,可是自從跟霍芸嫿和蕭昀對上了,並且從霍芸嫿的穿著打扮上隱約推斷出小太子的喜好之後,她反而是目標方向明確,每次出門,尤其是進宮,隻要不僭越等級身份,都是怎麽鮮亮怎麽打扮,打定了主意要把蕭昀惡心到底,讓他看見自己就煩,最好是掉頭就走。


    琢磨了一下午,選了白色繡滕枝的窄袖交領上襦,配了繡同色花枝的大紅色下裙,次日一早,梳好發髻,就又仍是貼了花鈿在眉心才歡歡喜喜的出的門。


    老夫人早她一步到大門口,老遠看見她跑過來,隻覺得眼前一亮,看著就心生歡喜。


    “祖母,我還以為會比你早出來呢!”武曇跑過去。


    老夫人笑眯眯道:“我們曇丫頭最近看著可是勤快多了,出門都知道仔細挑衣裳了。小姑娘嘛,就該多穿這種鮮亮顏色,看著就喜慶。”


    武曇低頭扯了下裙子,又揚起頭衝著她咧嘴一笑:“祖母也這麽覺得嗎?我最近也是覺得我穿紅色好看!”


    “好看好看!”老夫人慈愛的摸摸她的頭發,牽著她的手上車去了。


    周媽媽遲緩了片刻,卻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媽媽,您怎麽了?”杏子從旁好奇的盯著她看。


    周媽媽這才趕緊收攝心神,帶著她也一起上了馬車。


    定遠侯府和寧國公府分屬帝都兩頭,中間隔了差不多整個內城,武家的馬車走了將近有一個時辰才在周家門前的巷子裏停下。


    “定遠侯府到!”門房的小廝大聲通報,周府裏馬上就有人搬了墊腳凳過來伺候。


    武曇先下的車,又轉身親自去扶老夫人。


    定國公是周太後的親弟弟,身份貴重,而且也略上了些年紀,即使老夫人做壽貴客盈門也用不著他親自接待,大門口負責迎客的是世子周暢簡夫婦。


    “武老夫人來了,晚輩失迎,怠慢了,您快請。”世子夫人韓氏笑吟吟的迎上來打招呼。


    “路有點遠,倒是我過來的有些遲了。”老夫人笑道,轉頭將武曇推出來,“曇丫頭,快給世子夫人請安!”


    “見過世子夫人!”武曇屈膝行禮。


    韓氏麵上笑容更甚:“二小姐又長個了吧,這樣貌也是出落得越發好了。”


    “世子夫人謬讚。”老夫人笑著應了。


    寒暄了一兩句,後麵就又有別家的車馬到了,韓氏道了聲“怠慢”就又過去招呼了。


    老夫人帶著武曇剛要進門,後麵就有個聲音喊道:“曇兒!”


    武曇轉身,就看見她表姐林彥瑤繞過擋路的一頂轎子,快走兩步迎上來。


    “表姐?”武曇十分意外。


    “曇兒!”林彥瑤衝她笑了下,就先走到老夫人麵前給老夫人行禮請安:“武老夫人好!”


    林、武兩家雖然已經有多年不曾互相往來,大家也都隻是顧念林老相爺的情緒,私底下晚輩們見到老夫人該打招呼的時候也都是會和和氣氣的打招呼,沒在人前鬧出兩樣來。


    尤其老夫人也是覺得在前兒媳的事情上武家理虧,所以對林家的晚輩就更是不錯。


    老夫人露出一個笑容:“有日子沒見你過府去找我們曇丫頭玩了,家裏可還諸事安好?”


    林彥瑤笑了下:“一切都好,謝老夫人掛念,就了過年之後我娘管我管得嚴了,便不怎麽得機會出門了,下次再過去給老夫人請安。”


    林彥瑤今年已經十四,差不多是該收收性子,準備著議親繡嫁衣這些事了。


    老夫人心領神會,就隻點點頭:“好!”


    然後對武曇道:“既然瑤兒也來了,你就跟她玩去吧,不用陪著我去見一群老太太了。”


    “謝謝祖母。”武曇確實不想去一群老太太跟前假笑裝乖巧,一聽老夫人發話,拽著林彥瑤就先往周家的院子裏鑽,一邊才問:“表姐你今天怎麽也過來了?”


    林家和周家不沾親不帶故的,而且林老相爺致仕以後林家必要的應酬少了,就不常出席朝中重臣府邸的聚會了。


    武曇舉目四望,林家來的好像隻有林彥瑤一個:“咦?就你一個人啊?舅母他們都沒來?”


    “他們沒來。”林彥瑤道:“是薑家玉芝叫我來的,她家大姐和周家嫡女在出嫁前是很好的手帕交,而且她剛定了和太子殿下的婚事,現在和周家也算是姻親了,今天周家下了帖子給她,她就去找我,說一個人過來有點拘束,讓我陪她一起,我剛問過周家門房,說她已經來了。”


    薑玉芝的母親李氏和林府的二夫人李氏是嫡親的姐妹,所以薑玉芝和林彥瑤也是表姐妹,再加上兩人同歲,打小兒便經常在一起玩,關係很是親密。


    這些武曇都知道,也沒多想,兩個姑娘說說笑笑的進了周家的門。


    老夫人從後麵看著,臉上一直帶笑,由衷的欣慰:“走吧,咱們也進去。”


    “老夫人……”周媽媽扶著她的手,往裏走,剛才她也是心事重重的盯著武曇的背影看了許久,猶豫再三,還是對老夫人開了口:“您說咱們二小姐不會是和哪家的小子看對眼了吧?”


    老夫人一愣,不由的頓住腳步,擰眉回頭看她。


    周媽媽道:“奴婢怎麽瞧著她最近好像不太對勁,每回出門都花大心思打扮,還盡挑的都是顏色鮮亮的衣裳首飾,歡歡喜喜的。”


    “這……不會吧……”老夫人一開始覺得周媽媽別是瘋了,胡亂說話,這時候聽她一分析,不由的就有點心慌,連忙轉頭又追著武曇的背影看了兩眼。


    那大門之內,武曇和林彥瑤問好了路就拉著手往花園裏去了。


    老夫人心裏想著武曇最近的變化,再一聯係到周媽媽剛才的話,就莫名的緊張起來:“會嗎?”


    “奴婢瞅著像。”周媽媽道。


    二小姐的性子散漫,經常懶洋洋的,這突然好打扮起來,可不就能說明問題了嗎?


    周媽媽越想越是覺得自己琢磨的有道理,等再回過神來一看,卻發現老夫人麵色憂慮,一臉的緊張。


    周媽媽奇怪道:“老夫人您這是怎麽了?二小姐這般大的,雖說議親是顯早了點兒,但也不是不能定的……”


    大胤朝的律法雖然沒有明確規定男女婚嫁年齡的,但是按照胤京這邊的風氣和習俗,一般都是女孩兒及笄,男孩兒過十八了再成親,因為特殊原因早一些的也有,比如太子這次……再至於定親,就更沒什麽限製了,有覺得特別合適的,怕過兩年被人捷足先登了,提早個三五年就先商量定下來是常有的事,何況連娃娃親也有定呢。


    周媽媽是不覺得有什麽,不想這一說話,老夫人就急了:“哎呀,我不是說不能提前定,而是……這丫頭她才多大啊……可別是叫人給誆了,回頭你趕緊問問青林,他們兄妹兩個一向關係好……不,這種事青林也未必會知道,等今天回府了你把杏子叫過去我問問……”


    萬一孫女不分好賴人,被哪家的混小子用花言巧語給騙了,那還了得。


    偏那丫頭還主意大……


    周媽媽是鮮少有見老夫人這樣無措的狀態,忍俊不禁的趕緊應了:“是是是!等回去了奴婢就叫杏子過去打聽清楚,老夫人,您該進去了,周老夫人等著呢。”


    “走吧!”就算自家孫女真有點什麽情況,也不能在外麵就聲張盤問的,老夫人隻能強行先將這樁心事給按在了心裏,先進門往安鶴堂去拜訪周老夫人,隻是但凡突然想起這事兒就覺得揪心。


    這邊武曇和林彥瑤在周府下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姑娘們聚集的涼亭。


    彼時裏麵正有七八個姑娘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其樂融融。


    大家都認識,而且家中門第相當,即使誰和誰之間偶爾鬧過一兩次的不愉快,出門在外,為了各自的體麵名聲也都很禮貌的互相打招呼,最多就是討厭的人說話不接茬而已。


    武曇出門在外向來不會主動惹事,所以雖然大家都有耳聞她在家裏似乎作威作福和同父異母的妹妹總是爭寵拔尖兒的惹事,可是在這群姑娘中間她人緣尚可。


    而林府是書香世家,老相爺又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林彥瑤是典型的世家貴女做派,也能遊刃有餘的與人寒暄攀談。


    所以,這裏本來其樂融融的小圈子並沒有因為兩人的隨後加入而變了氛圍。


    隻是和眾人打過招呼之後,林彥瑤沒看見薑玉芝,不禁奇怪:“我聽說薑家玉芝也過來這邊了,怎麽沒見她在啊?”


    “薑小姐啊,她是過來了,可是沒坐一會兒就被周家三小姐叫走了,說是帶她去見國公老夫人請安,現在應該是在後院吧。”一個姑娘隨口回道。


    提起薑玉芝,自然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近日京城裏轟動一時的那樁大事,立刻就有人接茬:“哎呀,話說太子殿下的婚事定得好突然啊,再過兩個月薑小姐就是太子妃了呢。”


    “別羨慕啊,誰讓人家是太子的表姐呢,近水樓台。”另一個性格爽朗的姑娘笑嘻嘻的打趣兒,說著就難掩激動起來,“哎呀呀,說不羨慕那是假的,我怎麽就沒有這樣好的表親呢?不用非得是太子這麽高的身份,人是個文武雙全的就行了啊……”


    “還文武雙全呢,你這要求也太高了!”另一個姑娘打趣。


    大家笑做一團,笑過之後,就有人想起了武曇——


    太子蕭昀的婚事定得突然,一位太子妃,兩位側妃,一天之內宮裏三道旨意連發,最近整個京城都還因為這個消息處於轟動之中。


    “武二小姐,你家妹妹不是也定了太子殿下的親事嗎?怎麽她今天沒來麽?還是也先去拜見國公老夫人了?”旁邊的姑娘問道。


    武曇莞爾:“我妹妹年紀小呢,之前府裏沒想到她會這麽早就定親,好些東西都沒準備,她最近可忙了,怕是大婚之前都不得空出來走動了。”


    孟氏關著武青瓊在家裏,無非是怕她出來再出幺蛾子惹出點什麽事,索性就以備嫁為名將她圈在家裏。


    武曇這回答,十分的圓滑周到,眾人都沒有挑出可以繼續挖掘消息的契機來。


    於是有人又問:“哎?那霍家小姐呢?她跟寧國公府是不沾邊吧?可是這幾天別的場合也沒見她呢……”


    皇帝壽宴那天,霍芸嫿鼻青臉腫的從宮裏出來,但是因為那時候其他人都早就散了,所以沒人見過她那天的慘狀,並不知道她出了事。


    “聽說是病了,在家閉門養病呢。”自然有知道消息的人出麵解惑。


    這樣,三個當事人都不在,這個話題再聊下去也發掘不出更多內幕來了,聊了兩句就轉到別的話題,繼續聊衣裳首飾胭脂水粉。


    武曇和林彥瑤跟著她們一塊聊了有一刻鍾左右吧,就見後院方向走過來一個年輕的媳婦子,梳著發髻,穿著素色的比甲,看上去像是個管事的。


    武曇看她走過來時候的側影,覺得有點眼熟,但是仔細想又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


    那媳婦子走過來,給眾人福了一禮:“各位小姐,老夫人屋裏有宮裏今日特賜的新鮮果品,說請大家過去坐坐,吃一些。”


    這裏的都是一群晚輩,本來就是為著祝壽來的,老壽星叫人來請,當然沒有不去的道理。


    隻不過周老夫人如果隻是想請她們吃果子的話,直接叫人送過來就是……眾人麵麵相覷,多少有些明白,那邊老夫人應該是想見一見她們當中的什麽人吧,隻是又不好單獨叫過去,所以才借著吃果子的借口把大家都請過去。


    周家的子孫裏也有在適婚年齡的,大家心領神會,道了謝就都起身整理了一番,跟著那媳婦子往後院走。


    周家老夫人年紀大了,喜歡安靜,住的安鶴堂比較靠裏,那媳婦子在前麵引路,大家在後麵跟著,眼見著前麵就是安鶴堂了,武曇不經意的一抬頭,突然覺得自己今天挺倒黴——


    蕭樾正好一腳從院內跨出來。


    ------題外話------


    祖母:家裏的白菜被別人家的豬拱了,心情複雜~o(>_<)o~


    ps:先更這麽多吧,剩下的明天白天補,應該還是中午左右,麽麽噠~寶寶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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