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曇的反應還算快,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那人也是,本來走得很急,埋頭一腳跨進來,冷不丁裏麵也出來一個人,他就連忙刹住了腳步。


    武曇抬頭看了眼,是個年輕人的公子,二十歲上下的樣子。


    武曇認得——


    平國公府薑家的長房二公子薑平之,以前在她外公的壽宴上見過一兩次,也就是林彥瑤之前說的要定親的人。


    林彥瑤這時候也已經追上來了,看見薑平之,意外之餘也略有些羞澀的叫了聲:“表哥!”


    薑平之大概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她,不禁一怔:“瑤兒?你怎麽也在這?”


    “我……”林彥瑤張了張嘴,剛要說話,皇甫七也已經從後麵走了過來。


    薑平之又是意外的微微蹙了下眉,拱手道:“皇甫七少!”


    他倆是一起去宮裏謝恩之後又一起跟隨狀元爺出來遊街的,自然也認識的。


    皇甫七拱手還禮:“薑二公子。”


    薑玉芝在上麵,這個薑平之會過來,其實不奇怪的。


    武曇是心裏有火,卻不會當著人家不想幹的人的麵發,又想著這位和她表姐之間的關係,就更多給了幾分麵子,又稍稍往旁邊讓了一點,暫時消停了。


    皇甫七則是走到她身後,稍稍彎身下去,嬉皮笑臉的湊過去問她:“怎麽了?誰又惹你了?”


    武曇扭頭瞪他一眼,氣鼓鼓的不想理他。


    她跟別人不會這樣,可是跟皇甫七太熟了,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不想這一眼瞪過去,剛好跟著蕭樾從樓梯上下來的雷鳴就有點想自戳雙目了——


    以為這小祖宗已經走了吧,結果還磨磨唧唧的在這裏跟人家眉目傳情呢,沒見他家主子頭頂的火氣蹭蹭的往上冒麽?這是要把朱雀樓的屋頂給燒了啊?


    雷鳴沒眼看。


    不過蕭樾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臉色不好,這會兒乍一看去,臉上倒是沒差。


    胡天明等一大群人擁簇著他從樓上下來。


    薑玉芝因為裝病,再加上也確實是嚇著了,就被自家丫鬟扶著走在了最後。


    蕭樾出現在這裏,對薑平之而言又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連忙躬身行禮:“晚生薑平之,見過晟王殿下,胡大人!”


    蕭樾對他沒印象,也沒什麽心思去了解,他端著高高在上目不斜視的王爺架子,眼裏就隻看到皇甫七恬不知恥的在私底下扯武曇的袖子,扯一次,武曇沒好氣的甩開了,他又扯……


    “薑二公子?”薑平之和皇甫七一樣身上都穿著朝廷為這次狀元和進士他們遊街定製的喜服,雖然因為突然出了白事,胸前的大紅花已經摘了,胡天明也認的出來,於是點頭笑道:“薑二公子也高中了?恭喜!”


    “多謝胡大人!後生晚輩,如果以後有機會同朝為官,還望大人多多指正教導。”薑平之有點不好意思,重新還禮,一揖到底,很是恭敬的謝過了。


    這時候薑玉芝才被丫鬟扶著慢慢的從最後走過來,她一見薑平之,眼睛瞬間就紅了,撲過去一頭紮進他懷裏,終於是繃了許久的情緒整個兒釋放,哭了出來:“二哥……”


    雖說是自己的親妹妹,可也畢竟不是三五歲的小孩子了,這麽當眾摟摟抱抱——


    即使情有可原,薑平之也略有些尷尬。


    “我剛幫著送幾位傷者去醫館了,回來之後看見那邊的胡同裏有咱家的馬車,問過車夫才知道你今天也在這,沒事吧?”不動聲色的把薑玉芝從懷裏推出來,薑平之解釋之餘稍問了一句。


    “我……”薑玉芝淚眼迷朦的抬起頭,一看見他的臉就又崩潰的哭了出來,別的話不敢說,隻道:“我害怕!”


    胡天明歎了口氣道:“今日這樣的場麵,在這京城錦繡之地實數罕見,別說幾位姑娘了,就是本官看了也都覺得觸目驚心,既然薑公子來了,那便趕緊護送令妹回去吧。”


    因為武曇居然就一直磨蹭在這裏不走了,雷鳴在後麵看的都快急死了,有心想給他家王爺找個機會獻殷勤送人家回去……可之前蕭樾當麵嚴厲的警告過他一次,讓他再多事就滾蛋,他又不敢擅作主張的開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主子把這麽好的機會磋磨掉了。


    胡天明急著去辦公事,自然沒心思跟這群公子小姐們耗,便就快走兩步到門口,招呼外麵的衙役:“來幾個人,把朱雀樓的前後門都封了,這段時間要隨時取證勘察,在結案之前,暫不準任何人出入,前後門都給本官安排好人,十二個時辰輪番把守,不可大意。”


    他這麽一說,門內的這些人就不好再繼續留下來妨礙公務了。


    一群人從裏麵出來,除了蕭樾之外,其他人都輪番的再次跟他道別。


    “表哥……”因為今天在朱雀樓裏,自始至終蕭樾就沒跟她說過一個字,周暢茵隱隱的覺得對方如果不是懷疑上她了就是因為她今天出現在這個是非之地而有所不快,掙紮了老半天,還是覺得不能坐以待斃,想要說些什麽解釋一下。


    可是她不開腔還好,這一開口說話,蕭樾就當即甩袖而去。


    雷鳴是想他這麽走了真好,要不然一會兒別為了人家皇甫家的公子要去送武家小祖宗的事再打起來——


    自己不肯出麵不肯送,別人送了他還要吃味生氣,這什麽人呐!要不因為是自家的主子,雷鳴覺得自己真的是會立刻倒戈的。


    可是就算不做護花使者這樣的小事,也總得做點別的事拉點好感加點分吧?!


    “王爺!”雷鳴斟酌了一下,開口不敢提武家小姐,就繞了個彎,直接提周家小姐,“要不您給國公府傳個口信,讓他們趕緊把表小姐遣送回臨北她婆家去吧。”


    雷鳴是覺得,看在周太後和周家其他人的份上,趕緊打發了周暢茵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別說今天的事情沒有任何確鑿的罪證,就算當場拿住了手腕,蕭樾還能跑去跟他外祖母和舅舅說要砍了周暢茵給武曇撒氣嗎?無關對錯善惡,是立場和親疏的問題。


    把周暢茵強行送走,讓她這輩子都不能再回京城,再挨不著自家王爺的邊,雷鳴覺得對那個女人而言也算是很刻薄的懲罰了。


    可是蕭樾卻說:“她願意呆就呆著吧。”


    他今天是真的惱了周暢茵了,前所未有的對一個弱女子有了一種想要用最殘酷的方式將她折磨到死的想法,所以——


    放她走,是不能夠的!


    是!哪怕隻看在周太後一個人的麵子上,他也不能對周暢茵出手,可是總有人是有理由和立場找回這一局的。


    作了惡,還送她走?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她既然回來了,那就幹脆作死在這裏算了,一了百了。


    蕭樾隻冷冰冰的丟下這一句話,雷鳴確實有點沒能領會其中深意,蕭樾卻明顯不想再提起這個女人了,隻道:“剛那個薑家的,他這次是考了第幾?”


    昨晚雷鳴拿殿試結果的名單給他,他隻看到皇甫七那裏就沒再往下看了。


    雷鳴趕緊收攝心神,想了想,也不是很確定:“挺靠前的,應該……不是第四就是第五吧?”


    蕭樾了然的冷笑一聲:“是麽?”


    雷鳴覺得他這笑有點陰測測,還有點惡意在裏頭:“主子怎麽突然關心起他來了?是因為薑家的姑娘馬上要成為太子妃了嗎?”


    “本王是在想今天的這件血案!”蕭樾說道:“凡事總有動機,二樓的事故且不提,那麽三樓呢?雖說也有波及到其他人,可狀元榜眼同時罹難,甚至於如果探花……”


    提起皇甫七,蕭樾就心裏不痛快,略頓了一下才繼續,“要不是他當時湊巧挪到了街邊,也未必就能逃過這一劫吧?”


    雷鳴順著他的話茬想了一下,緊跟著就倒抽一口涼氣:“主子您是說是薑家……”


    “前三名全部隕落,後麵的人就有可能被提到前麵來。”馬車就在前麵了,蕭樾於是頓住了腳步,回轉身來,深深的看他一眼,唇角牽起的弧度冷蔑又寒涼,“再如果還有人幫忙在禦前奏本推動此事,那這件事是不是就十拿九穩了?以薑家的地位和人脈,應該不缺這樣願意自動送人情給她們的內應吧?”


    雷鳴聽得簡直有如五雷轟頂——


    薑家的爵位也是因為沾了薑皇後的光才封的,一家子庸庸碌碌的讀書人,居然能謀劃出這麽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設計謀殺前三甲,然後自己取而代之?


    雷鳴緩了半天,還是有點難以置信:“可是薑家已經是公爵級別的頂級爵位了,他家的子弟想要做官,自有門路,哪用得著……”


    “人心不足,總是有的。”蕭樾說道:“本王記得剛看見的那個是薑為先的次子吧?”


    雷鳴點頭:“薑為先和李氏的長子薑寧之,前兩年就已經開始跟著薑為先在工部走動了。”


    爵位和家業將來都是嫡長孫繼承的,雖然薑平之也是嫡出,可是能從薑家得到的卻是有限的,薑家最好的資源都是他大哥薑寧之的。


    雷鳴漸漸地能夠理解了,但再轉念一想還是覺得整個邏輯理不順——


    照著武家小祖宗的說法,分明是認定了黎薰兒才是幕後黑手,怎麽又扯上薑家了?而且如果真是薑家的陰謀,那到底是薑家全家的謀算,還是那個薑平之自己作死啊……


    可偏偏,蕭樾說話從來就憑他自己高興,想說多少就說多少。


    這時候車夫已經把馬車趕到近前,他直接一撩袍子上了車,雷鳴就是有再多疑問也隻能自己先揣在肚子裏了。


    這邊朱雀樓門前,周暢茵是沒想到蕭樾他會這樣——


    以前就算他不肯接受她的心意,可畢竟還是表兄妹,見了麵打個招呼應付著說兩句還是耐煩的。


    尤其現在身邊還一群人,蕭樾直接把她晾在這了,周暢茵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甚至覺得這會兒每個人落在她臉上的目光都像是刀子一樣在不斷的將她淩遲。


    蕭樾走得很快,直接走出衙役的封鎖範圍,彼時外圍還有許多百姓在圍觀,他擠進了人群裏,很快就沒了人影。


    胡天明這時候早就顧不上他們這些人了,繼續去忙著吩咐衙役們辦事。


    薑玉芝是真的嚇壞了,不勝虛弱的在薑平之身邊,亦步亦趨。


    “走吧,先回去!”薑平之歎一口氣,抬頭往右邊的街道上看了看,“馬車在那邊。”


    朱雀樓的後院沒有可以停放馬車的地方,馬車一般都是自家人在附近的胡同巷子裏找地方停的。


    薑平之帶頭往街口那邊走,薑玉芝隨後。


    黎薰兒自從被武曇當麵挑釁之後,情緒就一直不太對,有點魂不守舍的在琢磨什麽事,這時候也是默默跟上。


    再就是剛受了蕭樾刺激的周暢茵。


    “曇兒……”她們這些人馬車停靠的巷子和武曇她們回林家要走的方向剛好相反,雖然從那邊走也繞不了幾步路,林彥瑤的固定思維是不必舍近求遠,剛要說話,武曇卻是眸子微微一轉,直接也抬腳跟在薑平之那些人後麵離開:“我們也走吧!”


    林彥瑤是沒多想,皇甫七則是玩味著轉了轉眼珠,稍微遲了片刻才舉步跟上。


    一群人相繼擠出人群。


    黎薰兒過來的時候是周暢茵去長公主府接的她,可是這會兒周暢茵心情不好,就直接說道:“我有點不舒服,想直接回去了,郡主你讓薑家兄妹送你一趟吧,剛好你們兩府邸離的也比我那近。”


    橫豎今天她們三個人都是一夥的,這原也沒什麽的。


    武曇沒往這邊湊,隻站在稍後麵的地方,嚴密的注意著這群人的一舉一動。


    薑玉芝聞言,就看向了黎薰兒,等她的回答。


    可黎薰兒仍是笑吟吟的對周暢茵道:“就是因為你不舒服,我才想跟你一起走,路上能照應著點兒,還能陪你說說話呢。”


    說完,才轉向薑玉芝道:“我還是蹭周小姐的馬車吧,你不是也不舒服嗎,趕緊回去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態自若,好像是把方才朱雀樓外血腥的一幕全都忘記了。


    武曇雖然知道她這個人心狠手辣,甚至是十分冷血的,可是眼前這個嬉笑怒罵的表情卻怎麽看都透著點刻意。


    薑玉芝被她拒絕,似是有些不快,不過也確實是病懨懨的沒什麽心思計較,隻道:“郡主隨意。”


    黎薰兒轉身就直接上了周暢茵的馬車。


    周暢茵雖然有點不痛快,也不好說什麽,隨後也跟著上了車。


    而從始至終——


    薑平之則是一直在跟自家的車夫說著什麽,對這邊發生的一切完全一副置若罔聞,毫不關心的樣子。


    和黎薰兒一樣的……刻意?!


    武曇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因為主街上還有很多看熱鬧不肯散去的百姓,還有些擁堵,周家的馬車又在薑家的更裏邊,周暢茵就直接讓車夫駕車從巷子另一頭走了。


    這邊薑玉芝也上了車。


    薑平之是這時候才停止了和車夫之間的攀談,一轉身,看見武曇三人也還在這,他隻看向了林彥瑤,眼神刪多了一下,略有些遲疑。


    武曇故意沒說話,站在旁邊靜觀其變。


    林彥瑤還是有點擔心薑玉芝,就道:“玉芝確實是嚇壞了,不行的話回去還是請個大夫給她看看吧。”


    “嗯,我知道了。”薑平之略一點頭,態度說不上有什麽問題,彬彬有禮也和顏悅色。


    這裏離著林家又不遠,而且薑家的馬車大,也不是坐不下多兩個姑娘,林彥瑤沒主動說,薑平之卻像是直接忽略了這件事一樣,直接說道:“你們也趕緊回去吧,省得姨母擔心。”


    本來他剛進朱雀樓的時候看見她也在,都沒有問一句有沒有受到驚嚇之類的話,林彥瑤心裏就已經有點不舒服了,可是想著畢竟薑玉芝才是他的親妹妹,而且看著狀況也更糟糕些,他會顧不上自己,她也不刻意的計較找茬。


    可是這一次——


    林彥瑤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不過她涵養好,隻微不可察的一瞬間就控製住了,仍是微微點頭微笑:“好!”


    薑平之於是又衝皇甫七略一點頭致意,便就翻身上馬,親自帶人護送著在家的馬車離開了。


    她們走的也是巷子裏邊。


    林彥瑤已經沒心情目送什麽的了,隻眼不見為淨的直接轉身對武曇說道:“我們也回去吧。”


    她的麵上還能保持微笑,是因為皇甫七也在。


    皇甫七摸摸鼻子,是有點尷尬的,可是兩個姑娘都剛受了驚嚇,再加上這會兒街上還亂糟糟的很多人,他就是有眼力勁想避嫌也不放心的,於是就厚著臉皮笑道:“我送你們。”


    “謝謝!”人家是衝著武曇的,林彥瑤自然不會推辭,給他一個笑容,到底是心情不太好,就直接先轉身出了巷子。


    她走在前麵,她的丫鬟一看武曇和皇甫七在一塊,就趕緊過去扶了她的手。


    武曇有意磨蹭,稍微拉開了和林彥瑤之間的一點距離在後麵跟著,臉上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待到從巷子裏拐出來,她突然轉頭問走在身邊的皇甫七:“之前你是和薑家公子一起進宮麵聖了吧?他這次考了第幾名?”


    ------題外話------


    這章寫的比較high,比預期多了一千字,快誇我╭(╯^╰)╮


    ps:雷鳴真是為了皇叔的戀愛曆程操碎了心,必須每天加雞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凰謀:天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陽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陽嵐並收藏盛世凰謀:天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