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祖孫正同何成玉說著話,何皇後被皇帝勒令養病的消息是宮裏的眼線隨後傳出來的。


    何成玉大驚失色,一步上前抓住了過來傳話的管家的肩膀,確認道:“你說什麽?姑母病了?鳳鳴宮要閉門謝客?”


    他是個世家公子,最重規矩,此時已然是過分失態了。


    管家被他抓得有點始料未及。


    “抱歉!”何成玉才尷尬的鬆了手。


    管家定了定神,解釋:“消息是從宮裏遞出來的,說是皇後娘娘今天受了刺激和驚嚇,皇上不讓人過去打擾,今天上午本來應邀進宮赴宴的那些人也已經被遣了出來。”


    魏王聽他說完,也緩緩的失了力氣,一點一點慢慢地做坐回了椅子上。


    燕廷襄麵沉如水,一時未曾言語。


    何成玉卻按耐不住了,兩步又走回他麵前問道:“姑母這是被軟禁了?我大哥觸怒了陛下,陛下當真是一點情麵也不給,現在連姑母也被連累了?”


    魯國公府是當年追隨太祖皇帝的開國功臣,爵位傳了兩代之後後人就棄武從文,沒再沾過兵權,但現在的魯國公手裏掌著工部,再加上又是勳貴,這些年哪怕不為著何皇後的關係,朝廷對何家也十分的禮遇和器重。


    這樣的事,簡直前所未有,也難怪何成玉會慌。


    魏王的臉色鐵青,咬著牙,即使再不甘心,此刻也隻能極盡隱忍的往桌麵上捶了一拳:“是本王大意了!”


    宮裏是禦林軍的天下,今天他打聽到燕北跟隨沉櫻進宮的消息,並且蕭樾沒有同行,這就是天賜良機。


    原以為殺這區區一個燕北,完全不在話下,至於想要借陳王府生亂甚至於和壽安公主裏應外合,這都不過是為了事成之後準備的說辭罷了,好給何成明一個全身而退的借口。


    現在不僅何成明功虧一簣,甚至還被皇帝識破了。


    “如果真是如老王爺所說,皇上是惱了有人算計那個叫做燕北的侍衛才會如此,那麽姑母那裏,恐怕也是危險了。”何成玉心急如焚。


    燕廷襄想了下,終於深吸一口氣,抬眸看向了他:“如果真是那樣,那麽不隻是皇後娘娘,皇上此舉更有可能是殺雞儆猴,借此在做給我們魏王府甚至是你們魯國公府看的。世子你先別慌,皇後娘娘那裏的具體情況不明,咱們也不要先自亂了陣腳,這樣吧……你現在馬上回國公府安排一下,讓大小姐進宮去侍疾,好歹先見到了皇後娘娘,問問娘娘的意思。”


    何成玉略斟酌了一下,點頭:“也好!幸好皇上就隻是說讓姑母閉門養病,我讓妹妹過去,在鳳鳴宮伴駕幾天應該還是可以的。”


    燕廷襄又安撫交代了他兩句,何成玉就先走了。


    燕廷襄親自將他送到了院子外麵,目送他離開之後才又趕緊轉身折回來。


    魏王彼時還正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燕廷襄走到他麵前,開門見山的說道:“祖父!看來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了!”


    魏王猛地抬頭看向他,神情略帶驚駭。


    燕廷襄的麵目清冷,眸子微微眯起,眸光中就又逼出了更多的涼意來。


    他說:“今天祖父的手伸到了宮裏,而且甚至可以說是有恃無恐的把事情鬧的那麽大了,陛下對一個不知情的皇後娘娘都出手了……卻沒有進一步追究我們?這不可能的!他暫時沒有追究,反而更能證明事情比我們想象的更要嚴重的多,他現在沒做聲,隻是為了將來更大的動作!”


    “你是說……”魏王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蹭的站起來。


    他的嘴唇嗡動,一時卻有點神思混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燕廷襄也沒等他,直接接過他的話茬正色點頭:“我母親還在牢裏,再加上今天宮裏的這件事……兩罪並罰,即使陛下再沒有脾氣,也不會輕易放過的。所以眼下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們必須一不做二不休!”


    魏王的瞳孔劇烈一縮,倒是沒有經過怎樣掙紮的就冷笑點頭:“本王迂回了這麽久,沒想到最後還是要走這一步。”


    他頓了一頓,忽的又緊皺了眉頭問燕廷襄:“皇後那裏……她還會跟我們走一路麽?”


    燕廷襄的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事到如今,她也早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何皇後和他們魏王府合作多年,彼此之間都有把柄抓在對方的手裏,這輩子就隻能是走在一路上,誰都別想中途抽身而退!


    更何況——


    燕廷襄看的明白,那女人這些年早就瘋魔了,也不知道單單是為了當年的太子還是為了自己的權力欲,她不可能在這臨門一腳的時候放棄。


    魏王想了下,就又說道:“現在既然已經要開始打明牌了,那也不在乎多做一次了。”


    說著,就意有所指的給燕廷襄遞了個眼色。


    燕廷襄瞬間領會其意,略斟酌了一下,也沒有反對,直接叫了自己的親衛進來:“這個時間蕭樾一行人應該還不曾回到茗湘苑,你馬上調派我們手上最精英的人手去半路攔截。”


    皇帝越是在意那個燕北的死活,他們就越是容不下那個人,不管他有沒有得回皇族的身份!


    蕭樾進宮最多隻會帶他的親王儀仗,雖說青天白日裏派殺手出去當街攔截行刺這做法很有點喪心病狂,但事到如今,這樣的機會能有一次就要抓住一次,不是顧慮那麽多的時候。


    那親衛立刻領命下去安排。


    燕廷襄和魏王因為還要繼續製定後麵的計劃,就又關起門來繼續商量。


    而鳳鳴宮中,人走茶涼。


    皇帝的口諭傳到,寧嬤嬤就立刻安排,送了今天前來赴宴的客人們離開。


    等把人都打發了,後花園中的亂局還在繼續清理,她回到前殿的時候兩個大宮女都還在大殿外麵無措的跪著,一臉的焦灼。


    “寧嬤嬤!”見到她來,長芳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連忙叫了一聲。


    寧嬤嬤看了兩人一眼,神色就微微一變,快步進了殿內。


    雖然皇帝已經離去多時,此刻何皇後卻還一直保持著皇帝離去之時的那個姿勢,脊背佝僂,手撐著桌麵站在那。


    寧嬤嬤盡量沒什麽動靜的快走過去,遲疑著扶了她的肩膀一下:“娘娘?”


    何皇後沒動。


    寧嬤嬤突然就莫名的心慌。


    她幹吞了兩口唾沫,剛想要再叫一聲的時候,何皇後卻突然一寸一寸緩緩的轉頭朝她看了過來。


    麵孔還是那副麵孔,人還是那個人,可是莫名的,寧嬤嬤會覺得眼前何皇後的這張臉會蒼老到叫她一眼險些都不太認的出來了……


    何皇後的眼神陰鬱,牙關緊咬,整張臉都因為激憤和壓抑而顯得扭曲。


    寧嬤嬤還在發愣,下一刻,她卻突然神情狠厲的猛一揮手。


    砰的兩聲相連的撞擊聲,桌上放著的兩個茶碗砸在旁側的柱子上,不是撞碎,而是因為力道太大,碰得爆裂開來。


    “啊——”同時,伴隨著何皇後響徹整個大殿的一聲淒厲的嘶吼。


    *


    壽仙宮。


    蕭樾帶著沉櫻和武曇過去的時候,壽仙宮的管事大太監閆泰寧已經站在了門口迎候。


    “見過王爺,公主殿下安好!”輦車行來,他連忙快步下台階,陪了個笑臉上前拜見,“幾位貴客快裏邊請,高公公叫人傳了口諭來,奴才就在這候著了,不過我們壽仙宮平時少有人過來走動,若是稍後有什麽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王爺多包涵!”


    他笑著讓了蕭樾等人進門。


    蕭樾倒是沒拿喬的和他寒暄了:“哪裏,是本王冒昧叨擾了寧王才是,寧王沒有見怪?”


    “那哪能呢!”閆泰寧連忙再陪了個笑臉,“我們殿下正在更衣,請王爺和公主先去後麵的花廳奉茶,殿下稍後就到!”


    他引了蕭樾往後殿走。


    沉櫻落後兩步跟著。


    武曇本來是和沉櫻走的一道,此時腦中突然浮現一個念頭,腳步就突然頓住。


    “怎麽不走了?”沉櫻不解的側目看她。


    武曇略一思忖:“那個……我去門口找尉遲他們問點兒事,一會兒就來。”


    沉櫻還是有些疑惑。


    走在前麵的蕭樾聽了動靜也回頭看過來。


    武曇揚起臉來,隱約蹙了眉頭朝他遞過去一個眼神。


    她沒說話。


    蕭樾與她的目光碰撞,神色略頓了一下就點了下頭:“去吧!”


    沉櫻是沒看明白他倆又打的什麽啞謎。


    武曇似乎還挺慎重的,和蕭樾交換了一下神色就轉身跑了。


    沉櫻不好跟著,索性就不去管她,先跟蕭樾進了壽仙宮的後園。


    蕭樾來壽仙宮赴宴,燕北和尉遲遠這些人自然不需要亦步亦趨的跟著,這時候除了沉櫻和武曇的貼身婢女,其他人都等在宮門之外。


    武曇去而複返,尉遲遠等人還是格外在意的。


    尉遲遠當即迎上來兩步:“二小姐?您怎麽又出來了?可是王爺有什麽吩咐?”


    “是有件事!”武曇長話短說,說著就看了燕北一眼。


    燕北本來就是個沉靜的個性,到北燕之後他心思重了,最近這幾天有時候武曇看見他在蕭樾的院子往來甚至都心思格外的重,不怎麽看人的。


    本來這會兒他也正垂眸站在牆根底下想事情,看見武曇出來才收攝心神走了兩步上前。


    此刻武曇驟然朝他看來,燕北略有幾分詫異,不由的怔愣了一下。


    武曇仍是對尉遲遠說道:“尉遲,這裏是你功夫最好是麽?”


    尉遲遠不明白她何故有此一問,但還是本能的回答:“是的!”


    武曇道:“你跟燕北先走吧!”


    燕北大為意外,眸中不由的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武曇的注意力卻不在他身上,仍是言簡意賅的跟尉遲遠說道:“就現在,馬上走,路上不要耽擱,直接回茗湘苑。”


    燕北的事,蕭樾手下的其他人應該都不知情的,她也好明說。


    不過燕北是個很通透和心思細膩的人,她是什麽意思,他自己最清楚,也不需要說的恨透。


    尉遲遠從來不會質疑蕭樾的命令,半點不含糊的當即領命:“是!”


    他轉頭去看燕北。


    燕北略垂眸閃避了一下目光。


    武曇就走上前去,從袖子裏把北燕皇帝禦賜的那塊金牌又掏出來遞給他:“給!”


    這令牌是方才在輦車上沉櫻又塞給她的。


    沉櫻的想法很簡單,她在這裏有個寧國公主的身份,又被燕北皇室尊為上賓,這金牌不過是個錦上添花的意思,其實根本用不到,說是讓武曇保管,不過彼此心知肚明,沉櫻她也是看出來了蕭樾和武曇有事情瞞著她,想著這令牌交給武曇會更有用處。


    燕北的目光定格在那塊做工精致考究的金牌上,抿了抿唇,一時卻是遲疑未動。


    武曇也不想多說,隔著袖子拉過他的手腕將金牌塞進他掌中,然後就幹淨落了的轉身提了裙子過門檻,又急吼吼的往後園去追蕭樾二人去了。


    尉遲遠是覺得燕北今天這個扭捏的樣子挺奇怪的,不過他向來不喜歡琢磨事情,走過來一拍對方的肩膀:“走吧!”


    就半攬半叫的帶著人先走了。


    他兩人離去之後,蔣芳等人仍是守在壽仙宮外等候。


    壽仙宮院內,正殿裏麵的屏風後麵,穿著一新的燕霖款步行出,一邊若有所思的盯著已經人去樓空的門口在看。


    許暢察覺他失神,又見他走的緩慢,就忍不住的叫了他一聲:“殿下?您……怎麽了?”


    燕霖飛快的斂了斂神,唇角揚起一個弧度:“沒什麽,走吧!”


    言罷,這才甩甩袖子,舉步出了殿門朝後園走去。


    後園的花廳裏,武曇先到一步。


    彼時殿中已經擺開了四張矮幾,禦膳房的廚子正帶人往桌上擺膳。


    蕭樾帶著沉櫻坐在更裏邊的椅子上喝茶,閆泰寧陪著笑站在一旁伺候。


    武曇提著裙子跨進門去,也沒藏著掖著,直接就告訴蕭樾;“我打發燕北和尉遲遠先回去了!”


    沉櫻沒太明白這其中的用意,不由的頓住喝茶的動作微微抬眸看向了她。


    “嗯!”蕭樾卻沒有大意外的點點頭。


    武曇走過去。


    她方才坐著輦車來的,也不覺得累,這會兒就不想坐了,隻走到他身邊,蹭在他手邊的小桌旁邊玩,一邊擺弄桌上的精巧的陶瓷擺件,一邊挺有點挑釁的梗著脖子衝蕭樾挑著眉毛找茬兒:“王爺還嫌棄我成天琢磨陰謀詭計麽?”


    蕭樾當時是因為在琢磨別的事,一時疏忽,就沒想到那一層,後來武曇一提醒,他馬上就領會其意——


    的確,魏王府剛栽了跟頭,很有可能惱羞成怒。


    他倒是不怕回程的路上當街和魏王府的人遭遇了,隻不過這類似的麻煩自然還是能省了就省了,沒必要非得交個手,再讓手下有所損傷。


    “嗬……”這小丫頭做了點好事兒就趕著上前來邀功,還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樣,蕭樾是跟她生不得氣的,便就笑了,“本王記你一功!”


    沉櫻和閆泰寧等人全都聽得雲裏霧裏,燕霖隨後就到了。


    燕霖雖然一般不管宮中的人際來往的,不過出身皇族又是皇子,從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該怎麽待客。


    雙方寒暄了兩句就入了席,席上也不過就著兩國的風土人情交談,蕭樾沒有任何的題外話,就好像他真的就是來蹭飯的一樣。


    用完了午膳,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燕霖雖然客氣,但態度卻很冷淡,顯然就不是個留客的意思。


    蕭樾倒是沒打算賴著,卻隻對武曇和沉櫻道:“你們兩個先去輦車上等我,本王和寧王單獨有兩句話說!”


    武曇的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


    之前他還不讓她胡思亂想,看吧,狐狸尾巴這就露出來了,他分明就不是為了來蹭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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