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元洲城外的駐軍大營,武青林正一臉神色凝重的在等消息。


    武青鈺帶人去常興鎮押運糧草了,按理說兩天半一個來回,最晚今天早上都該回來了,可是眼見著時到中午也不見人。


    武勳這兩日不在軍中,回了內城查看城防。


    武青鈺畢竟是剛到軍中沒幾個月,雖然這幾個月是鉚足了勁在加強曆練到底也是經驗不足的新手。


    本來往常興鎮去押運糧草不是什麽凶險的事,都是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而且因為有朝廷的駐軍在,這方圓百裏之內的山寨早就被剿滅了,即使還有個別漏網之魚,也掀起不起大的風浪,至多就是打劫個把路人,混點銀錢,也不可能有人敢公然打朝中糧草的主意。


    可是——


    武青鈺逾期未歸是事實。


    武青林這會兒是真的擔心別出了什麽事了,以至於午飯都沒吃。


    正在坐立不安的時候,木鬆終於回來了。


    跟著他一起進了大帳的還有長泰。


    長泰身上盔甲齊整,就是滿頭大汗,一看就是沒經曆什麽波折的。


    武青林看在眼裏,不由的稍稍鬆了口氣,隻仍是神色凝重的直接問道:“是出什麽事了嗎?青鈺的人還沒回來?”


    木鬆已經去裏麵倒了水出來,遞給長泰。


    長泰沒推辭,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隨後抹了把嘴才焦灼不安的回道:“可能是要出事了。”


    可能?要出事了?


    這是什麽意思?


    武青林主仆互相對望一眼,全都疑惑不解。


    長泰道:“二公子奉命往常興鎮的糧倉去運糧回來,本來一切順利的,前天一早出發,晚上入夜到的。因為兄弟們要休息,當天夜裏就沒動,次日一早二公子讓仍將糧草裝了車,差不多中午吧,才啟程往回走的。那條路兄弟們都是常來常往,很熟悉了,計算著再晚昨天下半夜也能趕回來了,可就走到傍晚,突然遇到幾個討飯的流民把車隊給攔住了。”


    “流民?”木鬆意識到哪裏不對,已經忍不住的問道:“怎麽會有流民?哪裏來的流民?”


    武青林沉思片刻,關注的重點卻不同:“他們有多少人?”


    長泰一提這個,就更是想哭,趕緊定了定神又回:“一開始是五個人,一家老小,說是逃難的。二公子當時很謹慎,怕耽誤事,二話沒說就讓卸了半袋糧食給他們,隻說差的這半袋等回城之後他私人補上,可是……可是……那些人哭天搶地的喊恩人,堵在路上半天都糾纏不休,再然後……然後就不知道從哪裏又冒出來好些人,全部堵在了路上不說,還有人起哄,嚷嚷著說隻給糧食不行,他們要跟著來軍營裏從軍,討個活計。世子,您知道的,這些都是流民又不是盜匪,二公子本來就是帶人去押運糧草的,別說沒帶太多的人手,就是有人手,也不能真的跟這些人動手。可是他們實在糾纏,裏麵還很有幾個帶頭的無賴……二公子唯恐他們鬧起來要哄搶,隻能叫人又卸了米糧下來,就地開灶做飯給他們充饑,借以穩住他們。可是脫不了身,這又不是長久之計……”


    人最怕遇到什麽?不是壞人也不是惡人,就是這些所謂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實人。


    真的是打不得又罵不得,碰都不敢碰一下。


    就是武青鈺這種滑頭的紈絝也無計可施了,隻能先穩住了對方,打發長泰回來報信。


    武青林斟酌了片刻,並沒有馬上動作,隻又問長泰:“那些流民沒說他們是從哪裏來的?”


    “有!”長泰想著自家公子那邊的情況,就又急出了滿頭大汗,他連忙又抬手擦了把,“是雲州那邊的,據說是沿江一帶今年趕上秋汛,有些地方決了堤,他們是周邊三個村子的災民,合起來快兩百人了。如果隻是三五個,就直接綁到一邊算了,可這麽些人,實在動不得,一來怕鬧起來傷人,二來又怕衝突了引發民憤。”


    武青林點頭,轉身去裏麵的衣架上取了鎧甲穿戴,一邊吩咐木鬆:“去調五百人出來,一會兒隨我前去接應青鈺。”


    “是!”木鬆答應了一聲,連忙下去傳令。


    武青林也沒閑著,一邊穿戴盔甲一邊又問長泰:“青鈺還說別的什麽了嗎?”


    長泰是真的著急,心亂如麻,這時候又連忙回想:“哦!有!二公子說這事情很反常,他懷疑是個圈套。可是昨晚趁夜叫人去附近搜了一圈,沒發現還有別的埋伏。隻是那些流民,總不能真的就為了討口吃的就敢訛上軍中啊。”


    曆來平頭百姓都最怕兵痞了,真碰上了也不敢招惹……


    像是今天這樣,主動攔路還不讓走的?


    也難怪武青鈺疑心,確實不對勁。


    可是,區區兩百人左右的流民而已,他們擋住了軍中的運糧隊伍,能起什麽大作用?


    今年以來南境這邊沒起過什麽大的戰事,城中和軍中的供給都還算充足,就算是這一批糧食不能按時運到,甚至退一萬步講,即使是這批糧草丟了,對軍中也不會有什麽大的影響。


    如果說有人別有居心,這麽做確實於大局毫無妨礙的。


    可如果不是有人指使的——


    這事情又說不過去。


    武青林一直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但是有一點很明確——


    這批所謂的流民的出現,必然有問題,必須要處理好。


    這邊他穿好鎧甲,也匆忙換好了鎧甲的木鬆就回來了。


    “世子,人馬已經點齊了,全是騎兵,能快點。”木鬆說道,頓了一下,又補充,“還有屬下方才特意去查問了一下,軍中有人老家是雲州的,前些天確實聽說那邊堤壩衝毀,淹了許多地方。那些人有可能真的是雲州逃難過來的流民。”


    武青林取了兵器架上的長劍在手,拔劍出鞘查看了一下劍鋒,同時便是一聲冷笑:“南方瘴氣橫生,這一片又曆來被稱為是南蠻之地的,土地貧瘠又常年受戰禍所苦……曆來遇到天災人禍的,災民逃難幾乎都有一個固定的方向,那就是往繁華富庶的京城方向去。現在這些流民卻反其道而馳?這本身就是最可疑的。”


    何況,這些人還膽大包天,連軍中的隊伍都敢堵住不讓走?


    木鬆和長泰齊齊的倒抽一口氣。


    木鬆隨後又是一個激靈;“那有沒有可能他們根本就不是流民,而是有人糾集了人手假冒的?”


    武青林還沒說話,長泰已經接口道:“二公子開始也是懷疑,有套過他們的話,他們說的確實都是雲州一帶的方言,然後對那邊的風土人情什麽的也能說出來。再者了,裏麵男女老少都有,還帶著婦孺的……看模樣,也不像是裝扮出來的災民。”


    木鬆聽到這裏,就越是糊塗了,隻又提議:“要不再多帶點人?”


    武青林已經掀開氈門大步往外走:“兩百個流民而已,帶再多的人過去還能做什麽?吩咐下去,到時候讓所有人都嚴加防範,注意著那些人,別吃虧就是。”


    “好!”木鬆想想也是。


    他也是跟著世子屢次上過戰場的人了,最近這幾個月好像因為家裏出事,就變得草木皆兵起來,膽子仿佛都縮回去了。


    不就是幾個流民而已!


    武青林帶了人出營,走之前又叫人回城去給武勳送了信。


    長泰帶路,一行人快馬加鞭往武青鈺被困的地點趕。


    南方的氣候多變,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雨,隻是雨勢不大,雨點稀稀疏疏的落。


    對於常年行軍打仗的人來說,這點雨水完全不算什麽,隻是道路逐漸泥濘,多少是影響了一點速度,一直到傍晚時分才趕到事發地點。


    武青鈺他們因為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外留宿,帳篷都沒帶,這會兒被這些流民堵在這裏算是遭了殃。


    昨天還好,露天睡覺而已,這會兒雨一下——


    糧草那裏氈布什麽的都是隨車馬一路帶著的,趕緊的就掩了,等武青林趕到時候,他們這邊一個個的也早就淋成了落湯雞。


    “人!有人來了!是軍隊!”堵在糧草隊伍前麵的流民最先聽見動靜,陸陸續續就有人站起來嚷嚷。


    很快的,吃飽喝足正靠在路邊歇息的一個個衣衫襤褸的流民就站了起來,並且一度的群情激動。


    “見過各位軍爺,給各位官老爺請安!”因為這一支隊伍,全副武裝,看上去就氣勢驚人,不知道誰帶了個頭,一二百人陸續的就跪在了隊伍前麵,不管不顧的在爛泥湯子裏磕起頭來。


    這樣的一群人,一個個餓的麵黃肌瘦,確實不像是裝扮起來的流民。


    武青林被他們堵在這裏,忍不住的皺眉。


    木鬆和長泰都是底層出身,更見不得這個,已經下馬去把帶頭的兩個人扶起來。


    那群人卻賴著不肯,一把抓住了木鬆的手,懇求道:“這位軍爺,我們都是逃難過來的流民,你們都是咱們的貴人,求貴人再開開恩,賞我們口飯吃,我們能幹活,什麽都能幹的!”


    武青林一直緊抿著唇角,一語不發。


    說話間,武青鈺已經得了消息,冒雨擠過人群快走過來。


    正好看見流民糾纏木鬆的一幕,嘴角忍不住的直抽,斜睨了一眼,仍是快走過來。


    武青林上下打量他:“沒事?”


    武青鈺搖頭,隨後努努嘴,示意他看這些人,一邊壓著聲音小聲的道:“你看見了,纏了我一天一夜,就這些話,不答應就不讓走,我又跟他們動不得手,你說怎麽辦?”


    這些人看樣子應該確定是流民無疑。


    武青林眸光微閃,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沒問出來他們是為什麽投奔這邊來的?”


    武青鈺頃刻之間就無比佩服他大哥的思維敏捷了,歎服之色溢於言表,順口回答:“問過了,說是他們本來是想逃難北上往京城方向的,後來遇到個善人,告訴他們南境的主帥治邊有方,又愛護百姓,並且這邊缺人手……”


    家園被毀,逃難的人就隻求一口飯吃,知道能謀生,並且來這邊可比長途跋涉去京城要近得多,自然就被說動了。


    “所以,這些人果然是被人刻意引誘至此的?”好不容易擺脫流民糾纏的木鬆甩著兩手泥走過來。


    武青林未置可否,隻又環視一圈周圍亂糟糟的人群。


    這些人堵在這裏,確實是棘手。


    斟酌片刻,他也有點著急,就歎了口氣重又問武青鈺:“有沒有想到什麽能妥善解決的法子?”


    武青鈺眨眨眼,看那神情是有主意了,不過卻故意在他麵前賣了個關子,反問道:“大哥呢?想怎麽解決?”


    “速戰速決的法子就是帶著他們一起走,到時候我私人掏腰包,每人給他們二兩銀子,打發了他們。”武青林道。


    三五百兩銀子的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反正看樣子這些人就隻想謀個生計,給他們一點錢,讓他們應應急,隻要餓不死——


    他們但凡是想自力更生謀口飯吃的,在偌大一個元洲城裏,總不會真的等著餓死。


    可是這麽多來曆不明的外鄉人,全部一次性引進城去?尤其還是邊城……


    這是下下策!


    誰知道他們裏邊有沒有奸細,更有甚者,從發了水災的災區逃荒過來的人,萬一帶了什麽容易傳染的疾病,那才是天大的麻煩。


    誠然,武青林就隻是隨口一說。


    他要真的要用銀錢打發這些人,也隻會在這裏給他們盤纏,打發他們轉頭進京去,絕不會冒險帶回元洲城的。


    說完,他就又看向了武青鈺,目光好整以暇。


    武青鈺咧嘴一笑,頗有幾分狡黠:“那大哥帶夠了銀兩了麽?”


    武青林搖頭:“得叫人再回去取。”


    他這會兒是真沒耐性跟武青鈺在這裏打啞謎,說完就冷了臉:“你有話就說,雖說幾個流民不會招致什麽凶險,終究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不能離營太久。”


    武青鈺聞言,就有些得意的笑了。


    他回頭又看了眼身後那些熙熙攘攘擋在路上的流民,然後才衝著武青林眨眨眼:“有人倒是給我出了個主意……”


    又是故意賣關子。


    武青林橫了一眼過來,武青鈺才湊近他耳邊嘀咕了兩句。


    武青林聽的臉色驟變。


    武青鈺擠眉弄眼,示意他看後麵嫋嫋而起的炊煙:“我覺得可行,已經吩咐下去了,他們正在準備。雖然咱們家不缺這幾百兩銀子,也沒理由讓人隨便敲竹杠啊。而且既然篤定了是有人引誘他來的,或是他們之中,或是這附近,肯定有人在關注這事兒的進展和動向,一旦事情不能按照他們預料中的方向發展,背後之人一定會跳出來的,到時候就能抓他個現行了。既然對方能給咱們設圈套,咱們也給他設一個,這樣才算公平不是?”


    武青林覺得自己好像找不到詞語來反駁他,隻是武青鈺的這個法子……


    他忍住的眉頭深鎖:“你剛說這主意是別人給你出的?是什麽人?”


    武青鈺卻又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勾勾手指頭道:“你也認識,跟我來。”


    武青林狐疑的跟著他擠過人群往後麵糧車停靠的方向走,走到架著的幾口大鍋麵前,正披著蓑衣幫忙煮飯的高大漢子回轉身來,武青林卻是猛地心頭一跳。


    雷鳴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武世子!”


    雷鳴?他怎麽會在這裏?而且——


    武青鈺剛說那個主意是雷鳴出的?雷鳴這人看著還是極老實的,居然會給他們出了那麽刁鑽的一個主意?


    ------題外話------


    出不來三更了,我要先睡覺,繼續記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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