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以前,這種場合,八成武曇是會選擇避嫌的。


    她,不關心國家大局,也不想去窺伺蕭樾在做的“大事”。


    可是經曆她大哥身上的這一場變故之後,她現如今的心態卻已經全然變了……


    既然是南梁的來人——


    她確實很好奇蕭樾這一趟冒險過境到鄆城究竟是所為何事。


    “主子,廚房的飯菜都做好了,一直給您在灶上熱著呢,奴婢這就給您擺膳?”青瓷走上前來問道,看見她捏在手裏的信,不免有些憂慮:“是燕北替武世子捎過來的?”


    知道武曇關心武青林,就恐是那邊別又出什麽事了,她要著急鬧著回去的話,怕是會打亂蕭樾原來的思路和計劃。


    “那邊軍營出了點事,不過有驚無險,已經平複下來了。”武曇惦記著蕭樾那裏會客的事,隻隨口繁衍了兩句就倉促的將信紙塞回信封又揣進了袖子裏,抬腳就往前院走,“飯先不吃了,我去前麵看看。”


    青瓷下意識的張了張嘴,想攔,但又想到攔也攔不住,就又臨時作罷,由她去了。


    兩進的院子,地方有限,武曇穿過垂花門就進了前院。


    這個宅子建造的還算講究,雖然占地不大,但原來的主人家很有情調,前院還開辟出了一個小花園。


    雖然現下已經馬上進十月了,南方的花草依然有些長的很好,所以院子裏還是花紅柳綠的一大片,十分養眼。


    武曇快步往花廳去,順便看了眼大門口的方向。


    那邊的影壁遮擋,看不到大門,但是影壁周圍很是站了幾個器宇軒昂的陌生仆從,想必就是今天的客人帶來的。


    她一路快步往花廳的方向走,不想——


    前麵拐了個彎,不經意的一抬眸,卻見離著花廳不遠的亭子裏還坐著兩個女眷。


    這院子本來就不大,所以哪兒到哪兒的距離也都不遠,隔著一小片花圃她就能看清楚對方的樣貌長相。


    兩個人打扮得挺低調的,發絲全部束成高髻,身上穿的也是款式最簡單的裙衫,並且顏色素淨,一眼看去可能會誤以為是客人帶來的女眷,可是——


    兩個人,個頂個都是美人胚子,大致推斷都不過就是十七八的年紀。


    年輕貌美,又脫離了小女孩的稚氣,即便不施粉黛也很是養眼。


    彼時兩人正規規矩矩的坐在亭子裏喝茶,行止之間也甚是得體,就是高門大戶嬌養出來的那種柔弱的優雅……


    武曇打量她們的時候,那兩個女子也是枯坐無聊,她出現時第一眼就看見了,也正悄然盯著她打量。


    武曇隻是好奇,匆忙的記下她們的特征,腳下步子不停,仍是快步往花廳去。


    花廳的門大開著,蕭樾和一個穿著也甚是低調的富態中年人坐在上座上喝茶說話。


    右邊廂房的門也開著,曲林在招呼幾個生人喝茶,看裝扮和氣勢,應該是侍衛和貼身的侍從門客之類。


    那幾個侍衛都很警覺,一聽見院子裏的動靜,登時就鷹隼般目光犀利又整齊的刷的就射過來,並且全都不由自主的去摸腰間,全神戒備,哪怕等到看清楚她這來的是個小姑娘,也不見放鬆,直至同樣是坐在那廂房裏喝茶的富態男人不動聲色的橫過去一眼,幾人才重新放鬆了下來。


    武曇本來是徑直要去找蕭樾,見狀,腦中忽就靈光一閃,然後腳下就轉了個方向,朝那廂房走去。


    這小祖宗!


    曲林心裏一慌,連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快步迎到門口,恭敬道:“二小姐!”


    武曇上台階站在門口,因為那屋子裏都是男人,她像是避嫌,並沒有進去,隻是一副小女孩兒好奇的樣子抻著脖子往屋裏看了眼,一邊眼珠子咕嚕嚕的亂轉,一邊語氣嬌嗔的隨口問道:“我來叫王爺回去用早膳。”


    這個點兒……


    王爺已經吃過了好麽!


    曲林心裏苦,但得盡量謹慎小心的供著她,唯恐惹惱了,就隻能硬著頭皮盡量的好言相勸:“王爺這會在會客,二小姐要麽先回後麵?”


    武曇眨眨眼:“客人們要留下來吃午飯麽?”


    曲林被她問住了。


    武曇就不再理他,拎了裙角又蹭蹭蹭的下了台階,徑直往花廳去了。


    曲林覺得她這時候貿然闖進去不妥當,可是誰敢攔她啊,糾結著就隻心一橫,假裝自己不知道,又退回了廂房裏。


    那裏正端著茶碗攏著茶葉半晌的那個門客樣子的人卻是眉目含笑,饒你有興致的盯著門外少女腳步輕盈的背影,隨口問道:“怎麽你們晟王殿下出這樣的遠門還帶著女眷隨行?”


    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他也沒太當回事,隻當是蕭樾身邊有些身份的女官。


    曲林自然不會跟他細說武曇的事,就隻是禮貌的回了個笑容,打著哈哈掩飾過去了。


    那花廳門口,還立著雷鳴。


    雷鳴也是一眼看見這小祖宗過來就頭疼,但是又和曲林一樣的心思——


    不敢攔著!


    自從定遠侯世子險些出事之後,這小祖宗最近就一反常態,特別會順王爺的毛。王爺本來就拿她沒轍,現在就更不想想轍了,真的是隻要不是要他的腦袋踢著玩,他就什麽都順著……


    “二小姐!”雷鳴也是覺得該攔著又覺得誰攔著誰缺心眼,就隻恭恭敬敬的連忙拱手行禮。


    這時候,屋子裏的蕭樾二人也都已經循聲看過來。


    武曇直接沒理雷鳴,跨過門檻就走進去,也沒看旁邊的人,徑直就奔著蕭樾去了,一邊已經開始抱怨:“我還以為王爺一個人出門了沒帶我。”


    蕭樾對她目中無人不理在場貴客的表現並不以為意,隻是麵上神情較之平常寡淡,隨口說道:“本王這裏在會客。”


    語氣,聽起來像是有那麽點斥責的意思,但是細品起來就有的咂摸了。


    武曇聞言,這才側目過去打量坐在他對麵的中年男子。


    青瓷說跟武勳合作的是南梁太子梁元軒,而蕭樾這一趟是跟景王梁元旭約了在鄆城見麵,再細節的東西青瓷就不知道了,但武曇推測也能推測的差不多——


    南梁朝中這兄弟倆應該是不合,蕭樾這是打的內部瓦解他們的主意。


    南梁太子因為武勳的投誠而在朝中備受皇帝倚重,十分得勢,景王的眼中釘是南梁太子,而蕭樾想踢掉的絆腳石是武勳——


    擁有共同的敵人,就有了合作的可能!


    所以有些事,不用蕭樾明說她也都明白。


    武曇隻上下看了那位景王一眼。


    她的目光靈活,眼神又純粹,一副完全孩子氣的模樣,雖然很無禮,可隻要不是特別刻薄的人與她倒是真計較不起來。


    她看過之後就沒了興趣,目光重又落回蕭樾臉上,不打招呼也不見禮,就隻問蕭樾:“那王爺今天還得不得空帶我出去玩?”


    這丫頭本身就不是個不分輕重的人,蕭樾一看這德行就知道她這又是在打著鬼主意要作妖。


    不過可能因為是當著個敵友莫辨的外人,他對她就不像是平時那般親昵,隻還是公式化的強調:“本王這裏在談事情。”


    “談事情?”武曇看看他,又看了眼旁邊那人,問:“我不能聽?”


    蕭樾就懶得跟她費唇舌了,無奈的歎了口氣,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些道:“你願意聽就聽吧,邊上坐著去,別搗亂。”


    武曇這才露出個滿意得逞的表情,提著裙角坐到了他下首的椅子上。


    那位景王對她的視而不見也沒見怪,倒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再看蕭樾這個明顯縱容寵溺的態度,就隻當她是蕭樾帶出來玩的親眷家的小姑娘,並不在意。


    蕭樾打發了武曇又重新轉頭看向他,也沒解釋武曇的身份,隻就敷衍著道了句:“這丫頭被本王寵壞了,沒大沒小的,又不怎麽懂規矩。”


    景王自是不會跟個小姑娘計較,聞言就嗬嗬的笑了:“小姑娘家麽,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難免。”


    心裏真正警惕和介懷的反而是——


    他跟蕭樾在這說的都是事關生死存亡的隱秘大事,這個蕭樾居然毫無顧忌的讓個不懂事的丫頭片子在場旁聽?消息一旦泄露出去,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他突然有點拿不準這是不是蕭樾提前就安排好來試探他的一場戲,麵上不表露,心裏已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戒備,說著話就端起茶碗來喝茶,謹慎的就不先開腔了。


    蕭樾也伸手去端茶碗,剛要往嘴邊送卻被武曇從旁邊扯了袖子。


    蕭樾一愣,擰眉側目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武曇已經劈手奪過他的茶碗,端起來就喝。


    反正她就這樣,想起一出是一出,蕭樾倒是並不介意,旁邊那位景王就看的眉心直跳,喝茶喝到一半都忘了。


    雷鳴更是嚇得不輕,連忙道:“是屬下的疏忽,這就去再沏一碗。”


    蕭樾的舌頭對茶葉不挑剔,而且他們時間倉促的出了這趟遠門,不可能麵麵俱到的什麽都帶著,隻是武曇挑嘴,藍釉給她拾掇了一堆的東西帶著,還有小罐的極品好茶,雷鳴這會兒簡直汗毛倒豎,他可還記得前天下午在王爺房裏,這小祖宗因為他給端了臨時在這邊茶社采買的茶鬧了老大的不高興。


    當時沒外人在,王爺和顏悅色的哄好了,這會兒要是在這鬧起來……


    雷鳴一溜煙的就想跑,卻被蕭樾叫住了:“不用了!”


    說著,就重新收回了視線又看向了對麵的景王道:“事情就是本王方才說的這兩件,隻看你應不應了。你在謀南梁的天子寶座,本王要的是大胤南境的兵權,一個是梁元軒,一個是武勳,既然他二人是拴在一條繩上的,那麽嚴格說來你我要做的就也是同一件事,合作一下,咱們彼此都能在這條道上省下好些力氣。你不必現在就答複我,在我回程之前考慮好就行。”


    景王手裏端著茶碗,便也不喝茶了,隻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攏著杯中茶葉,一邊感慨著慢慢道:“大胤的定遠侯是這些年本王那二哥握在手裏的一張王牌,想必你進城的時候也看見了,這鄆城的守備鬆懈,可完全不比你朝的元洲城,說白了,就是因為對麵城池駐守的那位定遠侯。晟王你是成大事的人,要刺殺一個定遠侯想必難度也不會太大,可你之所以找上本王,是因為你也很清楚,一旦定遠侯身死,我那二哥為了不至於在他身上下的本錢血本無歸,必要先仗著手上掌握的邊防圖拿下你邊境的大片土地來保本的。現在,你要對定遠侯下手,卻要本王配合你,替你截斷我二哥和邊城這邊所有消息往來的渠道……咱們先小人後君子,說實話,本王信不著你。萬一本王替你爭取到時間,讓你不動聲色的更換掉元洲城的邊防布署和主帥,回頭你卻將本王一腳踹下船不管……本王找誰說理去?”


    蕭樾勾了勾唇,麵上神色也是隱藏的很深,看不出具體的情緒來,隻就不慌不忙的反問了一句:“本王的皇姐不是還在你南梁的皇都為質麽?若是本王出爾反爾,你還可以殺她泄憤啊!”


    景王的臉色變了變,直接拍案而起:“蕭樾!本王千裏迢迢過來此處見你,原是看中了你屢次遣使來訪的誠意,現在你說這話,莫不是把本王當猴耍了?”


    他要的是皇位,可不是為了慘死之後能拉誰墊背陪葬的。


    蕭樾往後靠在椅背上,麵上表情卻越發閑適起來,仿佛沒看見他的怒意,隻淡淡的說道:“本王現在人在這裏,就已經是天大的誠意了,如果我不是誠心要找個同盟,何必冒這份險?”


    這裏已經是南梁境內,現在隻要梁元旭跟他翻臉,帶著南梁的駐軍來圍剿他,再憑著武勳跟南梁人的關係,斷了他歸國之路,他就必然要葬身此處。


    要不是真的為謀事,誰瘋了才會冒這麽大的險來這裏見一個外邦人?!


    對麵的景王被他問住,怔愣片刻,臉色才慢慢緩和了下來,又坐回了椅子上,隻還是滿臉戒備道:“可是這件事本身,確實是我信不著你!”


    兩個人,四目相對。


    對麵的景王神色鄭重又凜冽,蕭樾卻始終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情,與他對視片刻,方才不得已似的長出一口氣,然後坐直了身子又抖了抖袍子站起來,一邊長聲歎道:“何必這麽斤斤計較,你可以這樣想,這件事一旦做成,貴國太子必然失信於禦前,那樣一來,要拉他下馬就太容易了。做任何事都是要承擔風險的,不是麽?”


    這話算是一語中的!


    南梁太子之所以能順利上位,就是因為當年得了武勳這顆棋子,南梁皇帝一直指著他一朝功成,吞並掉大胤皇朝,所以才會對他格外的倚重。


    如果他手裏沒了武勳,或者讓武勳失去了作用——


    皇帝就不止是失望,恐怕是直接會惱羞成怒到重責於他了!


    梁元旭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也無非是因為看透了這一點,看到了他能在和蕭樾的這場所謂合作中得到的好處。


    蕭樾抬腳往外走,一邊又繼續說道:“這件事做好了,咱們各取所需,皆大歡喜,如若不然,我這邊最壞的結果就是我直接殺了武勳,然後付出多點的代價來守城,要丟……至多不過幾座城池的事,而景王你就要看著大好的江山旁落他人之手了。反正這件事就是這樣,你先考慮,也可以回去找幾個人多商量一下,咱們不著急,可以先做你答應本王的第二件事,收拾一下,明早一起啟程去你們皇都。”


    景王也起身跟著他往外走,武曇卻有點震驚——


    他不止是來鄆城了,還要去南梁的皇都?這又是要去做什麽?


    看見兩人出來,等在廂房的人立刻都迎了出來,遠處亭子裏坐著的兩個女子也連忙起身快步朝這邊走。


    武曇心不在焉,慢悠悠的也隨後從花廳裏跟出來。


    那景王和蕭樾寒暄了兩句,那兩個女子就到了跟前。


    景王很隨意的笑道:“初次見麵,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但是空手登門又於禮不合,就想著還是送點實用的。晟王你大老遠來這邊應該是不方便帶著使喚丫頭,本王王府裏調教出來的,還算心靈手巧,留給你差遣吧。”


    這是——


    要獻美?


    曲林突然覺得頭疼想捂臉。


    雷鳴感覺到身後武曇的存在,卻不想回頭看,而隻想原地爆炸……


    這是要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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