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青瓷提醒她,鄭家那位二公子怕是對她有意思,她也沒太當回事,轉頭就忘了。


    現如今鄭夫人卻語不驚人死不休,當眾給來了這麽一出?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齊刷刷的轉頭看向她。


    武曇有點發懵——


    鄭家這是什麽意思?


    就算鄭家的兒子看上她了,要提親也提前去自家問問,好歹問問她身上有沒有婚約,或者他們家人願不願意吧?難不成小皇帝蕭昀能亂點鴛鴦譜,他鄭家就覺得在這胤京城裏,男女說親都可以直接來宮裏求麽?


    再轉念一想——


    忽的就明白了……


    蕭昀原來的意思,是想讓鄭家接管武家手裏的兵權,這樣讓武青林娶了鄭蘭衿,也算平衡了局麵,鄭家人前麵推三阻四的,大約是不想和她家結這門親,但是又不想抗旨得罪了小皇帝,所以幹脆就退而求其次,想把嫁女兒變成娶媳婦了!


    這真的是——


    打的好一手的如意算盤!


    武曇倒是沒什麽反應。


    她也不需要有什麽反應,反正鄭夫人這求親又不是衝著她或者他們武家人求的,由不得他們家說好與不好。


    至於薑太後抽不抽風的,她也管不了。


    旁邊的青瓷臉一沉,直接就想上去扇人了——


    挖牆腳挖到他們王爺家裏來了,這純粹是嫌命長,主動找死吧!


    眾目睽睽之下,這殿中有半數以上的人的眼神都透著詭異,看看鄭夫人又看看武曇,最後就都瞪大了眼睛等著薑太後的反應。


    “你是說……”薑太後微微怔愣,隨後轉頭看向武曇:“要替令郎求娶定遠侯府的二姑娘?”


    鄭夫人矜持的笑道:“本也不該這麽莽撞的,可是娘娘也知道,我們兩家同屬武將,之間又頗有些淵源,再加上見了這丫頭兩次,我便十分的喜歡。正好,也聽說她還沒許人家?”


    武曇和蕭樾的傳言,她也有所耳聞。


    可畢竟就隻是傳言而已,不僅兩人之間沒有正式的婚約,尤其——


    宮裏從先帝到現在的小皇帝,也都絕對不會允許晟王娶定遠侯家的女兒的!


    鄭夫人一介婦人,來京的日子又不長,自然不可能將蕭樾和蕭昀這些大人物的底細摸透。


    在她看來,小皇帝雖是有些忌憚晟王,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胳膊拗不過大腿,小皇帝既然不準晟王和武家聯姻,這事兒就必是不能成的。


    所以,她現在提出的這個要求,也是順理成章的。


    薑太後當然願意隨便找個人把武曇打發了,想想蕭樾會有的臉色都會覺得心裏痛快。


    可——


    武曇是蕭樾走了明路,曾經當著蕭植和滿朝文武的麵求娶過的,雖然當時蕭植含糊過去了,沒答應……


    薑太後是不夠睿智和有遠見,但最起碼的利害和局勢還是看得見的,同樣是求娶武曇,還是蕭樾先開的口,她就是再如何的想看笑話,也不可能不顧先來後到,晾著蕭樾反而應承了讓鄭家來迎娶武曇。


    這麽打蕭樾的臉——


    她兒子姑且年幼,這皇位可還沒完全坐穩呢!


    他們是要拉攏甚至是抬舉鄭家,可也不是這麽個抬舉法……


    薑太後麵上片刻之後才微微展開一個笑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借以掩飾表情。


    鄭夫人眼巴巴的盯著她,等她給個決斷出來。


    薑太後卻隻是意味深長的看向武曇,笑道:“鄭夫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哀家也想成全了你們兩家,可眾所周知,武家這個丫頭是武老夫人的心頭肉,如今他家另外的兩個女兒都嫁了,老夫人身邊就隻剩這一個丫頭承歡膝下……再加上這丫頭年紀還小呢,哀家怎麽都得體恤,便不好擅自替他們做主了。”


    她這話也算入情入理,鄭夫人聽來卻是微微發愣。


    薑太後繼續道:“橫豎你們兩家之間也是有交情的,鄭夫人既有此意,怕是還得要先登門去問問武家老夫人才好,萬一老夫人舍不得這麽早就將這丫頭嫁了……老人家的心意總是要顧及的。”


    她會這麽提點,已經是很有些維護鄭家人了。


    本來薑太後貴為太後,為一個臣子之女指婚,落在哪家人的頭上,都是一樁恩典,難得的殊榮,沒必要這麽推三阻四。


    現在她雖是搬出了體恤武家老夫人做借口——


    鄭蘭衿立刻就有所聯想,連忙暗暗的扯了鄭夫人的袖子一下。


    鄭夫人原也是沒想到薑太後會就此事隻是打了個馬虎眼,她也不是個徹頭徹尾的蠢人,一見遇阻,再被女兒暗中一提醒,便是心裏一個哆嗦,麵上竭力的維持好表情又再掩飾著笑道:“娘娘說的是!原也是我對武家這丫頭一見如故,實在是喜歡的緊,便有些著急了。兒女婚嫁之事,是當問過長輩們的意見才算,是我考慮不周了。娘娘別介意,是臣婦唐突了。”


    薑太後彎了彎唇:“一家有女百家求,都是尋常事,哀家理解你這做母親的心情,看上個投了眼緣的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早下手是對的。”


    她並不覺得鄭夫人這是在給她出難題,相反的——


    若是這鄭家真有本事撬了蕭樾的牆角,把蕭樾和武家這個難纏的小狐狸精給拆散了,她是相當的樂見其成的。


    鄭夫人這會兒心裏正在咚咚咚的打鼓。


    前麵她是不覺得蕭樾和武曇之間真能有事,如今她當麵請婚,堂堂太後都要推三阻四的找借口不敢當場應承——


    她就不得不重新考慮那個傳言的真實性了。


    鄭夫人掩飾著微笑,言語之間已經明顯透露出心不在焉,附和道:“是啊……”


    在場的另有幾位命婦,見狀就識趣的打了個圓場,將這話題給岔開了。


    眾人陪著薑太後閑聊了一會兒,宴席就擺好了。


    薑太後起身帶著眾人去入席。


    武曇這時候已經完全敗了興致,悶頭正要跟隨宮人往自己的座位上走,不想薑太後卻突然說道:“武曇,鄭夫人既是喜歡你,你也不要拂了她的一番好意,你坐過去陪著鄭夫人說說話吧。”


    明知道她跟鄭家的人沒可能,還故意叫她去與鄭家母女親近?這是故意拿這事兒惡心她,又兼之打蕭樾的臉吧?


    這些女人折騰起來還沒個完了?


    武曇自然是不想去的,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


    要不要鼓動武青瓊裝個病,她好趁機跟著溜了?


    可隻是瞬間就打消了念頭——


    就武青瓊那個腦子,她在這宮裏應付自己都應付不過來,現在裝病太明顯了,薑太後必然一眼看穿,就算解決了眼前的麻煩,這女人可是記仇的,回頭往武青瓊身上找點茬兒,武青瓊可未必能應付,到時候又是一大堆扯不斷的後續麻煩……


    鄭夫人那邊,雖然此時也是後悔了,想要跟武曇保持些距離,可畢竟事情是她先挑起來的,現在薑太後這樣“成全”她,她也隻能硬著頭皮接了,仍是笑吟吟道:“這感情好。”


    武曇遲疑了一下,也無所謂了,扯出一個笑臉來,正慢慢地往鄭夫人那席上挪,殿外卻見趙嬤嬤風風火火的快步走了進來。


    “太後娘娘安好。”她是周太後身邊的人,所以來壽康宮,闔宮上下都得敬著她,就是她這樣不經通傳直接就進了殿內也沒人敢公然阻攔。


    皇帝的後宮沒有皇後,幾個妃子又都年歲不大,資曆尚淺,薑太後自己當初是被奪了鳳印和冊寶的,所以如今宮務便是全盤掌握在周太後的手中的。


    她雖平時閉門不出,也不給薑太後這裏擺架子找麻煩什麽的,可畢竟輩分上就先差了一重,薑太後在她麵前就自然的失了底氣。


    此時趙嬤嬤找上門來,還是蕭昀登基之後的第一次。


    薑太後心中微微緊張,麵上盡量保持得體的笑容,略頷首道:“趙嬤嬤怎麽來了?”


    “太皇太後聽聞長樂公主險些遇險,特命奴婢過來問一問,小公主可有妨礙?”趙嬤嬤道。


    “倒是無礙,就是受了點驚嚇,這會吃了定驚茶在寢殿裏午睡歇息。”薑太後道,說著便要招呼人,“來人,帶趙嬤嬤過去看……”


    話音未落,趙嬤嬤已經出聲打斷了:“哦!既然太後娘娘說是無礙,那奴婢也不用特意去看了,沒得再吵了公主休息,太皇太後就是掛心孩子,知道了不免要讓奴婢過來詢問一聲,太後娘娘照管公主們,她老人家自然也是放心的。”


    按理來說,周太後我行我素,並不是計較非要做這些表麵功夫的人。


    長樂有驚無險,她必然是知道的,平時可不至於為了這麽點小事就特意派了身邊心腹登門。


    可你說她是來找茬,興師問罪的吧,她又看都不進去看一眼……


    薑太後一直拿不準對方的心思,不免有點懸心,正在斟酌著要再說話,趙嬤嬤已經徑自走到武曇麵前,屈膝福了福,便是滿臉堆笑道:“太皇太後那裏特意為二小姐挑選了一些好料子,說是給您過年裁衣裳的,隻是她老人家年紀大了,不曉得你們小姑娘喜歡什麽樣的顏色樣式,二小姐隨奴婢過去親自挑一挑吧,順便陪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一起用個午膳。”


    趙嬤嬤麵上笑容可掬,十分的客氣恭敬。


    眾所周知那位太皇太後的性子冷淡,別說抬舉什麽人了,就是登門拜見的都難得能見她一麵。


    而且壽康宮的宴會是因為處理長樂公主的事耽誤拖延了,所以現在才開,這個時辰長寧宮裏必然是已經用過膳了。


    現在太皇太後的心腹嬤嬤卻興師動眾的親自來太後的宴席上搶人?


    大家又都不傻,立刻就想到前麵鄭夫人求親一事……


    是了,晟王殿下可是太皇太後嫡親的兒子!


    可太皇太後如此高調的給予武曇這般的禮遇,莫不是她她老人家已經承認了這門婚事?


    若是她要降旨賜婚的話,那恐怕是薑太後和小皇帝一致反對也無用了……


    殿中的氣氛一時詭異到了極致,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的盯著武曇。


    薑太後的臉色瞬間已經難以維持,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武曇才不管她難看不難看了,她雖也沒想到周太後會插手這事兒,但隻要能把她從這個倒黴的宴會上帶走,她也什麽都顧不得了,於是就歡歡喜喜的應承下來:“勞太皇太後惦記了,那就別讓她老人家等了,我們走吧。”


    說著,就轉身給薑太後行了禮:“既然太皇太後傳召,那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薑太後不好說什麽,隻能咬牙略點了下頭,從牙縫裏艱難的擠出幾個字:“不要衝撞了太皇太後。”


    趙嬤嬤也行了禮,轉身領了武曇出來,一麵仍是笑嗬嗬很是親熱的說道:“外麵給您備了肩輿……”


    她兩人說說笑笑的揚長而去,殿內眾人目送兩人的背影離開,就心照不宣的又將視線轉移到了鄭夫人和薑太後身上。


    薑太後的臉色不太好,鄭夫人卻是臉色發白,懊惱後悔之餘連手裏的酒杯都快拿不穩了。


    太皇太後都出麵了,看來這個武曇和晟王之間攪和的可遠比想象中的更深,早知如此,他是打死也不會說先前的那些話的……


    正在後怕的微微發抖的時候,鄭蘭衿卻握住了她的一隻手,用力的捏了捏。


    鄭夫人側目與女兒對視一眼。


    鄭蘭衿衝她露出一個微笑,有女兒在身邊,她才覺得冷靜了些。


    鄭蘭衿雖然一開始也沒想到母親會當眾突然向武家提親,也更沒想到太皇太後會出麵,無聲的打了他們這麽大的一個耳光——


    可即便是不該發生也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就算悔青了腸子也無用的。


    好在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不過就求親而已,就像薑太後說的,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們家提了這一出,最多就是武家不答應,被人嘲笑他們自不量力,丟臉一些罷了,過去也就過去了。


    這邊武曇主仆跟隨趙嬤嬤自壽康宮出來,外麵果然有肩輿和慈寧宮來的儀仗在等著。


    她也沒多言,坐上肩輿,去了長寧宮。


    這個時辰,周太後自是已經用過午膳了,武曇進了她那正殿的時候卻另有宮人在桌前擺飯。


    周太後坐在裏麵的椅子上,麵無表情的在撚佛珠。


    “臣女見過太皇太後!”武曇走上前去行禮請安,知道她這個人冷僻的很,就半點不繞彎子的直接跪地磕頭:“臣女莽撞,惹了不少麻煩,謝過太皇太後袒護之恩。”


    周太後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隻看了她一眼就徑自起身往後殿去,一麵冷淡的撂下話來:“這宮裏的是非多,能避就多避開些。哀家讓人去武家傳信叫人來接你了,你用了飯便出宮去吧。”


    武曇斟酌了下她前麵的話,對後半句卻沒多想。


    不過她既是沒有同自己說話的意思,武曇也不好追到後殿去,又謝了恩,便坐到桌旁吃飯去了。


    這一餐飯,她一個人吃的很是無趣,再加上又是在長寧宮,即使她再心大也有幾分不自在,所以草草的用了些,便起身告辭。


    趙嬤嬤一直在旁服侍,聽她說要走也沒引她再進去拜別周太後,她便知道周太後這是真的沒話再跟她說了,所以也就沒多此一舉。


    從長寧宮出來的時候,趙嬤嬤倒是真的叫人捧了好些的好料子和兩個盒子的頭麵首飾,著人一並給她送出了宮去。


    肩輿在宮門門洞的內側停了下來,武曇從上麵下來,一抬頭——


    卻見她大哥居然是等在宮門外的馬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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