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雪從頭到尾都不相信武曇居然真的敢殺她。


    而且還是不過堂,不公開罪行,直接在這樣一間古老的禪房裏秘密將她絞殺了。


    她拚命的掙紮。


    可人在半空,越是掙紮,反而加快了她窒息的程度。


    這一刻,她倒是想要告饒了,可是已經沒機會了,因為——


    根本就發不出聲音。


    陸媛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武青雪害得她幾乎走投無路,她當然不會去同情武青雪,甚至武青雪死了,她還會覺得解恨,隻是——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對她來說依然是十分恐怖的。


    武青雪根本就沒有掙紮多久,手腳就已經無力的垂了下來。


    陸媛渾身的力氣也仿佛隨著武青雪的死而被抽幹了,緩緩的跌坐在了地上,視線惶恐的四處亂飄,找不到落點。


    木鬆從外麵走進來。


    看見掛在房梁上的武青雪,意外之餘卻也很快冷靜下來,隻走到武曇身邊小聲提醒她:“二小姐,侯爺那邊……您要過去嗎?”


    武曇回轉身來,點點頭:“我去。你先回去告訴大哥,讓他們先開始,不用特意等我,我處理好這邊的事就過去。”


    “是!”木鬆拱手領命,臨走又看了眼掛在房梁上的武青雪,就又埋頭走進了外麵的夜色中。


    “把她弄下來吧。”武曇看武青雪已經沒了動靜,就示意青瓷把她放了下來。


    彼時她那張臉上,已經分辯不清容貌。


    武曇道:“仔細搜一遍,把她身上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找出來,屍體拉去亂葬崗挖坑埋了。”


    “是!”藍釉走上前去幫忙,兩人蹲在地上搜撿武青雪身上衣物和飾物。


    對這兩個丫頭,武曇十分放心,就沒有親自過問。


    陸媛戰戰兢兢的幹吞了兩口唾沫才遲疑著開口:“二小姐……”


    武曇吐出一口氣,彎身將她拉起來,麵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道:“我剛才允諾你的都作數,人是我殺的,跟你沒關係,你也不用時時記著讓自己不安生。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這次的事雖然不怪你,但多少也是因你而起的,武青雪的事,做咱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你能守口如瓶,咱們皆大歡喜,你要是不安分……跟她衝突抓傷她的都是你,最後這個殺人凶手會是誰,還真說不準,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陸媛就算不聰明,這時候又哪能聽不懂她言語之間的警告之意?焦急的直擺手:“我不說!我不會說的,我誰都不會告訴!”


    武曇滿意點頭:“好!我信你!”


    武家不可能把武青雪送上公堂,鬧出家中內訌的醜聞來,隻能靠陸媛適當的改口供來替那兩個護衛脫罪。


    其實她就算要殺武青雪,原來也可以不必當眾陸媛的麵動手的,而且,計算她要逼陸媛改口供,也未必就需要利誘,完全可以簡單粗暴的拿當初陸媛替武青雪買藥的事做威脅,脅迫她去將那兩個護衛撇清……


    這樣做,無非也是想給陸媛一條生路。


    現在陸媛會覺得也抓住了她殺人的把柄,兩人有個共同的秘密,才會完全的依靠她,相信她。


    武曇答應的爽快,陸媛自然是被她前麵開出來的條件打動了,隻是這幾日之間變化突然,她始終還有點應接不暇,就還是惴惴不安的的捏著掌心道:“那……那我……”


    “你將前兩天在客棧裏事發的經過跟我說一遍。”武曇打斷她的遲疑,直接問道。


    陸媛的眼中瞬間蓄滿淚水,表情難堪又憤怒,咬了嘴唇半天才慢慢的回憶著說道:“那天下午,所以中午我們就投訴了,客棧的房間不夠,我們就住在了後麵掌櫃自家住的小院裏,兩間房,我和桂嬸兒住一間。後來……隔壁房的兩個大哥去前麵拿了晚飯回來,也拿了我跟桂嬸兒的一份,我……那兩天趕路,很不舒服,沒胃口吃就說等等再說。桂嬸兒看我不吃,也沒有先吃,我躺在床上休息,她在旁邊收拾東西,然後……然後又過了……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我昏昏沉沉的快睡著的時候,又聽見有人敲門。我沒起來,桂嬸兒去開門,我聽她問了一聲‘你是誰?’然後桌子就被撞到。”


    那天的記憶對她來說畢竟是太恐怖了,陸媛說著,就捂住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武曇也不催她。


    她自己哭了兩聲,又努力克製住情緒,擦幹淨眼淚繼續回憶:“我覺得動靜不太對,當時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想問桂嬸兒什麽事,就看見一個人影朝我撲過來,我嚇得尖叫,他就一下子把我打暈了。再後來……再後來我醒過來的時候就……”


    後麵的事,終是難以啟齒,羞憤之餘又捂著臉哭起來。


    旁邊青瓷兩人搜幹淨了武青雪身上,又隨便扯了快破帳子將她屍身裹了由藍釉扛出去處理了。


    青瓷聽著這邊陸媛的話,便思忖著走過來:“主子……”


    “那紙筆把她方才說的先寫下來,去那邊交給我大哥,好對一下口供和事發的確切經過。”武曇交代。


    雖然他們知道這件事是有人刻意設計的,因為武青雪不能送去過堂,現在胡天明看在武青林兄弟的麵子上答應她將陸媛帶出來一趟,但畢竟也不能為了送人情就徇私枉法,袁小鬆兩人還都被扣押在牢房之內,胡天明也沒讓武青林去見。也隻因為陸媛並不是人犯,胡天明才擦了個邊,讓了個人情出來。現在他們想從陸媛身上做文章,因為沒辦法和袁小鬆兩人重新串供,所以還是必須從事發的真實情況裏找到破綻,稍做更改,並不能肆意胡編亂造,萬一明天到了公堂上,兩邊的供詞對不上,反而會弄巧成拙。


    “好!”青瓷去佛堂後麵找筆墨。


    武曇仔細將陸媛說的事捋順了一遍方才問道:“桂嬸兒是被闖進你屋子的人殺死的?那個人……你沒看清楚他的長相?”


    “沒有!”陸媛且哭且道:“我當時差不多睡著了,又加上陰雨天,到傍晚了……”


    “你說出事之前袁小鬆他們有送過飯菜給你和桂嬸兒,你們沒吃,那後來你醒過來之後那些飯菜還在桌上麽?”武曇又問。


    這種與案件無關的小事,當時滄州府衙門都沒問過,陸媛自然也沒在意。


    此時武曇問起,她就暫止了哭泣,擰眉很是認真的又回想了一遍,隨後茫然道:“我……我不知道,好像……被打翻了?不……也好像沒見過……我不知道,我記不得了。”


    武曇聽到這裏,也就了然:“衙門的初步案宗上記錄,袁小鬆兩個的說法是他們聽見你驚叫,衝出來發現有人闖進了你的屋子,想衝進你的屋子裏拿人,可是卻突然發暈,相繼倒在了你房裏,等醒來之後神誌不清,就出了事。”


    陸媛有點茫然不懂的盯著她看。


    武曇道:“這樣看來,應該確實是有外人闖進了你房裏,殺了桂嬸兒又打暈你,甚至於……他還提前在你們四個人的飯菜裏都下了蒙汗藥之類的迷藥。可是袁小鬆他們吃完飯已經把殘羹冷炙送回了廚房,雖然在滄州府的公堂上他們聲稱自己有先莫名其妙暈倒在你房裏,但衙門卻隻認為是他們兩個為了脫罪而胡說的。而你和桂嬸兒,如果當時你們也一起用了飯,一起被迷暈的話,後麵也許那人就不需要還敲門進去,推倒桂嬸兒又打暈了你……”


    袁小鬆兩個都是習過武的,對方為了保險起見,應該不會在他們麵前露麵,隻是因為陸媛不肯吃他下了迷藥的飯菜,這才導致他不得不鋌而走險,直接出麵把人給打暈了。


    對方最初的想法,應該是用迷藥把四個人都迷暈,然後把袁小鬆兩個拖進陸媛房裏,或者把陸媛挪過去,然後再點了春香之後,等迷藥的勁兒一過去,三個人醒來之後一樣會出事。


    現在既然揪出了幕後主使是武青雪,也找到了與她串通合謀之人,那麽當時尾隨去滄州對陸媛他們下手的人自然也無所遁形,保不齊武青林已經把人拿住了。


    陸媛在旁邊聽得驚疑不定,雖然事情已經發展的很糟了,她也還是忍不住後怕的瑟瑟發抖。


    說話間,青瓷已經將陸媛所供述的事情經過寫好了拿出來,武曇一邊接過去瀏覽,一邊囑咐陸媛道:“一會兒你跟我丫頭先到馬車上等著,我大哥那邊正在審和武青雪合謀害你的同謀,明天到了公堂上,府尹大人若是問話你就將你知道的如實陳述即可,不過一會兒你注意看清楚木鬆押出來的人,並且記住他的長相。明天的公堂上,你要告訴府尹大人,就說你後來想起來了,打暈你的人肯定不是袁小鬆他們倆,再讓你看見,你能認出他來。”


    陸媛也不算特別笨,仔細思索了一下就也跟著明白過來:“就是……我今晚會見到的人?”


    “是!”武曇點頭,頓了一下,又補充,“不過你不是冤枉他,因為如果我方才的推斷沒錯的話,那個人就是在滄州境內暗中尾隨陷害你們的人,隻不過他沒讓你看清他的樣子罷了,照我說的去做,你也在替你自己討公道。隻要明天的事情順利,結案之後我會叫人接你回侯府,隨後就送你去郴州。”


    陸媛知道,她的案子是一定要過堂去審的,反正出了這樣的事,她是注定沒法做人了,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回元洲,官府衙門壓著她的案宗,這就是她身上洗不掉的汙點,隻要她還是陸媛,就永遠得背負。


    現在武曇給她指的路,無疑是最佳選擇。


    “可是……”她仍還遲疑,“我若是不回元洲了,我娘……”


    武曇莞爾:“你想要侯府大小姐的身份,以後不管明裏暗裏都不能再和你母親有任何的聯係,但是我可以保證,你母親在元洲城可以安度餘年,沒有你也能過得好好的。”


    陸媛對自己的老娘是有感情的,隻不過她身為女兒,卻很小就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遲早有一天,她不再是陸家人,而陸老夫人確實也是一直都將兒子視為自己的全部和後半生的依靠的。


    雖然現在這樣的選擇有點自私,可她這個樣子,就算回了元洲,也不過是叫母親跟著她一起背負這件醜事罷了。


    思忖著下,她便是心一橫,提了裙子跪下去給武曇磕頭:“我都聽二小姐的!謝謝二小姐救命之恩。”


    武曇將那張紙塞進袖子裏,示意青瓷扶她,自己就轉身先出門,進了斜對過祠堂的院子裏。


    此刻祠堂的院門有七八個侍衛守著,看得牢牢地,裏麵祠堂的大門也開著,裏麵火燭全部點燃,亮堂堂的。


    武氏宗族裏各大分支的家主和主母全部被請了過來,武青林和新任族長武承業並肩坐在主位上,祠堂正中跪著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哭哭啼啼的:“不過是口說無憑,你們沒有證據,憑什麽冤枉我,將這麽大的罪名往我頭上栽?杜長勇兩口子是我的陪房,以前做事又盡心,我賞了他們些銀子有什麽奇怪的?他在我的莊子上又有什麽不妥?我叫他替我過去查看今年春耕的情況的。誰都知道侯府勢大,侯爺將他從莊子上抓回來,就說他是畏罪潛逃,還把那麽大一罪名落在我頭上……我知道,我們這一支不得勢,誰都看不上眼,可以踩一腳,可是侯爺,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堂嬸,你這樣……這是逼著我去死啊!”


    這婦人顯然口才不錯,又哭得聲情並茂,仿佛真像那麽回事。


    這婦人徐氏,正是四太叔公的大兒媳。


    這會讓四太叔公父子也在場,四太叔公歪在椅子上,一把年紀,手裏抓這個拐棍兒胸口起伏不定,山羊胡子一翹一翹,氣鼓鼓的瞪著這徐氏。


    他長子不是家主,本來今夜沒資格出現在這祠堂上的,隻因為犯了事的是他媳婦兒,所以才破格一並叫他過來了,這會兒正服侍在老爺子身邊,端茶遞水撫胸口的給順氣兒。


    武曇徑自走進祠堂,眼角的餘光一瞥就看見旁邊的角落裏還貴著個五花大綁的中年漢子,臉上有一處擦痕,發髻散亂很狼狽,想來就是徐氏口中的杜長勇了。


    “這大晚上的曇姐兒怎麽來了?”在座的二老太太立刻衝她招招手。


    “二祖母好,各位長輩好。”武曇屈膝行了個晚輩禮,衝二老太太露出個笑容,然後徑自走到武青林身邊將袖子裏藏著的紙條塞給他,然後趁武青林看紙條的空當,已經眨眨眼,故意的脆聲說道:“大哥,大姐姐已經認錯,承認是她將陸家姑娘的行程告知的堂嬸子,並且和堂嬸子一起攛掇了這件事,傍晚那會兒木鬆拿住的那個婦人呢?不是也已經招認是受了堂嬸子指使,要出去散播醜事,敗壞我們侯府的名聲麽?大姐姐我已經奉祖母之命接回侯府去了,明天就安排送她回郴州老家去,以後不準她再回京城了。”


    言下之意,人贓並獲,我們堂堂侯府的大小姐都利落的被處置了,你們這還爭執個屁啊?


    徐氏本來還心存僥幸,一聽武青雪居然都要被打發回郴州了,頓時嚇得臉色一白,脖子也跟著縮了縮。


    武青林原來一直拖著時間聽徐氏他們辯解,就是在等武曇那邊安排陸媛好認人,這時候自然也不會再浪費時間聽他們的廢話了。


    他看向四太叔公:“太叔公,我的意思是家醜不可外揚,今天各家主事的聚在這裏,直接給事情做個了斷,這些年,我們這一支族中所有的開支我們都出的大頭,各家子弟無論是考科舉還是從軍,能引薦也都盡量引薦,能幫扶的也盡量幫扶,自認為問心無愧,對得起族中父老了。現如今徐氏做出這樣的事來,我絕不能容,太叔公拿個主意吧,要麽就堂叔站出來替徐氏認錯,你們自願接受族中應有的處罰,並且將徐氏休出武家,要麽……就請族長出麵,將你們這一支革出武氏族譜,你們自謀前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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