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京兆府的公堂上,被抓回來的龔媽媽瑟瑟發抖的跪著。


    淩氏被提上來。


    她本來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過不過堂完全無所謂的,可是在看見龔媽媽的一瞬間,還是難以掩飾的露出幾分慌亂之色。


    龔媽媽聽見腳步聲,也倉促的回頭看了眼,整個人卻是焦躁不已的。


    而淩氏——


    與她對視一眼之後又很快平複了下來。


    胡天明高坐在公堂之上,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


    還沒等說話,外麵已經有一行人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那賤婢人在哪裏?”


    眾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就見穆郡王帶著一隊侍衛出現在公堂外麵,急匆匆的往裏走。


    胡天明使了個眼色,立刻有衙役上前阻攔:“此案事關穆郡王府,郡王爺要進公堂聽審合情合理,卑職等人不會阻攔,但是公堂重地,也請郡王爺照規矩辦事……令您的隨從在在外麵等候。”


    穆郡王滿心的火氣,橫過來一眼,冷笑道:“若是本王一定要帶人進去呢?”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衙役還沒說話,胡天明的聲音已經自公堂之上傳來,“此案既然已經告到我京兆府,那麽審理案情,還死者公道就是本官的職責,本官不敢枉法懈怠。如若郡王爺還的對本官審理此案不滿意……您份屬宗室,也可以上折子要求將此案直接交給大理寺或者陛下親審,本官也絕不阻攔。”


    這位胡府尹秉公辦事的臭脾氣穆郡王頭一天已經領教夠了,但凡是對方肯讓一步,他當時就把淩氏那賤人捏在手裏,老早就千刀萬剮了。


    速戰速決話,沒準還能找個由頭盡量的遮掩著把風聲壓下去,哪至於像是現在這樣——


    一夜之間,他長子瞞著發妻養外室並且被外室說殺的醜聞已經在街頭巷尾傳遍了。


    方才他一路走來,公堂之外那些賤民指指點點的樣子簡直叫他火冒三丈。


    所以——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他就直接給了胡天明下馬威。


    隻是——


    沒想到這胡天明完全不買賬,當場就給他頂了回來。


    昨天在案發現場,淩氏就已經對殺害蕭概一事供認不諱了,這件事就算他告到禦前去……蕭概不該死也已經死了,事情也不可能再有第二種更好的結果了。


    並且事情還是以為蕭概貪戀美所致,穆郡王府丟臉,整個大胤蕭氏都跟著丟臉,蕭昀現在還沒把他叫進宮裏去罵,大約還是因為念著他是長輩,在案件水落石出以前先給他時間去悼念兒子的……


    現在鬧去蕭昀年前,什麽也改變不了不說,還隻會自討沒趣,自取其辱。


    穆郡王對胡天明怒目而視,片刻之後也隻能暫時先壓下心裏的怒氣,轉頭吩咐身邊的心腹:“你帶他們先在公堂之外候著。”


    那隨從應諾,轉身一揮手。


    護衛們會意,立刻以身體鑄成一道人牆,把公堂之外意欲圍觀的百姓往後推去:“出去,全都出去!”


    穆郡王是有備而來,幾十個護衛。


    雖然此案全城轟動,圍觀的百姓已經聚集了有數百人,可曆來民不與官鬥,大家就隻是看個熱鬧而已,犯不著拿身家性命出來和小皇帝的堂叔公作對……


    “憑什麽不讓看啊?京兆府審案一向公正,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百姓們被阻著往院子外麵退去,並沒有人強衝,隻是起哄者嚷嚷了兩句。


    胡天明睜一隻眼閉隻眼,沒有理會穆郡王的所作所為。


    郡王府的侍衛吧所有熱都堵到了院子外麵,然後長槍一豎,把內外隔開了。


    穆郡王這才滿意,冷著臉大步進了公堂。


    胡天明也跟著收攝心神,命令衙役:“給郡王爺搬把椅子來,上茶。”


    “是!”衙役聽命,麻利的下去辦了,不多時穆郡王已經擺足了姿態端坐在旁邊冷眼看著跪在堂上的兩婦人。


    胡天明一拍驚堂木:“把人證也都一並帶進來。”


    “是!”衙役應聲下去。


    蕭概出事那晚,因為古川已經被他關起來了,他再去頂子胡同就另外帶了兩個心腹的護衛,案發之後,也是這倆人來京兆府衙門報的案。


    因為是重要證人,昨天把淩氏帶回來的時候胡天明也命人把這來人鎖拿下獄了。


    不多時兩個人就被提了上來:“小的見過府尹大人。”


    一側目看見滿臉肅殺之氣的穆郡王,又囁嚅著叫了聲:“郡王爺!”


    胡天明並無廢話,直接問道:“你二人是報案人,亦是蕭概被殺案的重要人證,現在你們仔細辨認一下,堂上跪著的兩名婦人你們可都認得?”


    那兩人現在就依著胡天明保命的,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兩人扯著脖子看兩眼跪在他們前麵的淩氏和龔媽媽,立刻就眼睛一亮,指著龔媽媽道:“是她!她就是龔媽媽。自從八年前我家大爺在頂子胡同置辦了院子安置淩夫人,就從人牙子手裏買了龔媽媽過去服侍。前天淩夫人和古川的事被撞破之後,大爺就叫人把龔媽媽還有雲少爺接回郡王府了,之後……小的們就沒再見過她了。”


    穆郡王府出了這樣的事,畢竟是不光彩,胡天明雖然不能佯裝不知,但還是會適當給穆郡王麵子,盡量不把事情往大了複雜了折騰,所以昨天當場拿了藥堂掌櫃的證詞之後今天就沒再請他來當堂對峙。


    他隻是把那份供詞拿出來,遞給了何師爺,一邊問那龔媽媽道:“德濟堂的葛掌櫃指認,你自五年前起每年三四月份都會去他的藥堂采買包括曼陀羅花粉在內的一種混合藥粉,可是確有其事?”


    龔媽媽當天確實是沒來得及掏出城去,在城裏藏了下來。


    胡天明隨後往各城門又送去了畫像,要求他們幫忙堵人,後來全程搜查……


    龔媽媽躲了一天一夜之後,看著官府的這個找人的架勢,嚇得方寸大亂,自知不能再繼續在這城裏滯留下去了,今天一早才改了裝扮想要趁機混出城去,結果就剛好自投羅網,被抓了回來。


    自從被衙役抓住,她整個人就處於一種極度恐慌的狀態,此刻稍稍抬眸看了眼胡天明不怒而威的麵孔,就更是渾身一哆嗦,趕緊就伏在了地上:“是……老婦人確實有去德濟堂買過藥,可……可是……”


    說著,就遲疑起來,伏在地上,眼神胡亂四下亂飄。


    “大膽!這裏是公堂,豈由得你吞吞吐吐的胡亂編瞎話?本官這般問話,是在給將功贖罪的機會,難道是要本官對你動刑你才肯說實話嗎?”胡天明看在眼裏,重重的一拍驚堂木。


    “我……我……”龔媽媽直接就嚇哭了,“不是我要去買的,是……是……”


    又到底是顧念著和淩氏之間多年的主仆情分,不想開口指證。


    不想此時,無精打采跪在她身後的淩氏卻主動開了口:“府尹大人不用審她了,那藥我吩咐她去買的。那家藥堂離著頂子胡同近,這些年住在那院子的我們這些人,但凡有個頭疼腦熱也都是找的葛大夫看診,在他那買藥更是常事。龔媽媽是伺候我的,平時都是她替我去買藥,這個藥也是我吩咐她去買的。”


    龔媽媽伏在地上不敢親身,渾身冷汗的轉頭偷偷地看她。


    胡天明也有點拿不準這淩氏究竟是個什麽心思,就隻不動聲色的問道:“你叫她去買了這包藥粉,又是意欲何為?”


    淩氏臉上沒有半點活人的生氣,木然的看著他道:“我想殺人!”


    這四個字出口,她的眼神突然一厲,露出幾分猙獰之色。


    “賤人!”穆郡王眉毛倒數,砰的將茶碗雜碎在腳下就要拍案而起。


    胡天明使了個眼色,何師爺趕緊從座位上起身過去將人給勸著又按回了椅子上:“郡王爺稍安勿躁,案子我們大人會審明白,還蕭大爺一個公道的。”


    穆郡王雖然自恃是皇族的身份,但卻也知道京兆府審案的規矩,再加上這個胡天明油鹽不進,鬧翻了也不好收場,就咬咬牙又坐下了。


    胡天明繼續問淩氏:“殺誰?”


    淩氏的目光狠厲,再次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蕭概!”


    昨天在現場,她就對殺害了蕭概一事供認不諱,所以說出這話也不稀奇。


    胡天明逼視她的視線,再問:“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他該死!”淩氏閉了下眼,突然就笑了起來,無限哀怨的再次睜開眼,目光依舊滿是恨意的大聲道:“他以為是天潢貴胄官家子弟就能為所欲為了?我本是良家女子,那年爹娘死了,我來京有本姑母,本來姑母已經做主答應了我和表哥的婚事,準備等我孝期過了就完婚。可是那天蕭概他在街上遇見了我,就非要將我納做妾室,我不願意,求他放過我,他卻一意孤行,軟硬兼施,一麵威脅我和姑母、表哥他們,一麵又許以重金利誘……”


    淩氏說著,眼中突然就絕望的落下淚來,她緩了片刻情緒又繼續說道:“後來在半月之後姑丈出門給人送貨被街上疾行而過的馬車撞斷了腿,他以為我不知道,實際上我知道那就是他做的。那次之後,終於……姑母一家撐不下去,拿了他給的銀子逃離京城,把我丟下了。”


    穆郡王聽到此處,終於忍無可忍。


    “賤人!”他暴跳如雷的從椅子上跳起來,趕在衙役衝過來阻止之前已經衝到淩氏麵前,狠狠的一腳踹在對方心口,將對方踹翻在地,一麵怒罵道:“概兒看上你是你是這賤民的福氣,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加害與他?這些年裏,他將你錦衣玉食的養著,讓你享盡了榮華富貴,你卻恩將仇報?”


    他是怒極了,那一腳下去用力極狠。


    淩氏這些年裏也是養尊處優,身子弱不禁風,被他一腳踹在心口,立時噴了一口血出來,外在那裏,捂著胸口半天爬不起來。


    四個衙役衝上前去,不敢動手,隻是將穆郡王死死的拉住:“郡王爺,這裏是公堂,請您息怒,別叫我們大人難做。”


    一個賤民,居然用這樣叫人笑掉大牙的理由謀殺了他的兒子?穆郡王氣瘋了,隻恨不能當場將這淩氏千刀萬剮以泄私憤。


    可是被四個衙役拉著,他也掙脫不了。


    那邊淩氏歪在地上,起步不來,隻是抬起頭來看向他,依舊年輕美麗的麵孔上全都是扭曲的那種猙獰又絕望的神色:“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父親,才會教出他那樣的兒子來,什麽榮華富貴?什麽錦衣玉食?不是我心之所向的東西,這些在我眼裏就是一文不值的。就因為你們出身尊貴,就因為你們是皇族,就能為所欲為的欺辱他人了嗎?是,我是出身微賤,我是個賤人,因為在你們父子的眼裏,從來就沒把我這樣的人當成是人。我就是個物件,可以隨便任由你們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但是郡王爺,多行不義必自斃,哪怕我隻是個物件,哪怕我隻是被擺在桌上的一個花瓶,花瓶裂了,碎裂,碎瓷片也一樣能殺了這樣的所謂人上人。就是我殺了他的,我想殺他很久了,現在他終於死了,死了……哈哈……”


    淩氏說著,也仿佛是出了一口惡氣一樣,捂著心口咯咯的笑了起來,狀若癲狂。


    “也算是個剛烈女子了。”何師爺暗歎一聲,湊到胡天明身邊小聲的提醒道:“仵作驗屍的結果,以及那天夜裏在那院子內外的下人的供詞全都和這淩氏的說法對的上。當時不太可能有另外的人摸進那屋子裏行凶再嫁禍的,應該確實是淩氏懷恨在心,所以先點迷藥讓蕭大爺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後用匕首刺死了他。”


    當時他們趕過去的時候,淩氏還正表情木然的守著蕭概已經冷透了的屍體,手中握著匕首,手上全是鮮血。


    屋子的門窗全部緊閉,那屋子沒有後窗,前院裏還有人把守——


    就當是那個情況看,淩氏殺人這一點幾乎是可以當場就斷定的,隻是她一個依附於蕭概生存的弱質女流,這麽多年據說從來和蕭概之間爭執都沒有過一次……


    她是完全沒有殺人動機的,所以胡天明才會覺得古怪,必須要進一步的審理。


    現在淩氏當堂招供,哪怕供詞可以作假,可是這女人滿是憤恨的眼神和微表情都是做不了假的,妥妥的就是苦大仇深。


    而胡天明看到這一幕,也瞬間就明白了淩氏為什麽昨天不直接將這些話都說出來了……


    頂子胡同離著穆郡王府很近,就算當時蕭概的兩個護衛是先來衙門報的案,可衙役一到,風聲立馬就走漏了,穆郡王第一時間命人封鎖了小院,當時在場的人並不多。


    所以她就故意的隻承認殺人而不說明原因,這樣經過一夜的發酵,蕭概被外室所殺的消息也擴散了,再加上到了公堂之上,京兆府尹就算想賣穆郡王人情替穆郡王府遮醜也不能了……


    殺了蕭概隻是其一,她更要借此把整個穆郡王府的名聲搞臭。


    這樣,才能泄憤。


    一個女人,若不真是絕望到了極限,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玉石俱焚的蠢事來。


    胡天明心中略有感慨,可他領任京兆府尹多年,比這更曲折複雜的隱情也見過不少了,實在沒有太多的同情心可以浪費,就隻公事公辦的一拍驚堂木:“既然你對謀殺蕭概一事供認不諱,那就在供詞上畫押吧。”


    何師爺將方才記錄好的供詞拿過去,指引淩氏畫押。


    淩氏沒有半點猶豫,行屍走肉一般的按了手印。


    胡天明看過供詞之後,繼續道:“所謂殺人償命,你謀殺宗室子弟,有褻瀆皇室之嫌,並且又是以妾室的身份謀殺了丈夫,又要罪加一等,輕則處斬,重則淩遲,你自己先心裏有個數。此案本官審到此處,即可封案,等隨後將你所述的舊事因由找到人證核實以後就會將你和卷重一並移交刑部複審。退堂!”


    他再拍驚堂木。


    衙役們唱了一遍堂威,就有人上來提淩氏。


    龔媽媽雖然這麽一看淩氏把她撇幹淨了,她連幫凶都算不上,但是因為案件還要交刑部和大理寺複審,她是關鍵人證,也是要一並移交的,就也有人上來帶她和蕭概的那兩個護衛。


    淩氏的嘴角還有殘血,整個人卻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痛,木偶一樣任人提起來。


    “郡王爺!”既然已經退堂了,穆郡王府的下人就不用繼續被擋在外麵了,穆郡王的隨從三兩步衝進來從衙役手裏把他搶過來。


    穆郡王卻始終眼神刀子似的死死的盯著淩氏。


    這女人謀殺了他的嫡長子,就算要以命抵命——


    這賤人的命哪裏賠得起他兒子。


    可是這女人,也就隻有爛命一條了,他就是再不解恨,仿佛也無計可施了。


    龔媽媽縮著腦袋跟在後麵往外走,期間不時的偷偷抬眸去看前麵的淩氏,仿佛很有些急切的幾次想要說話,都是欲言又止。


    直到穆郡王的眼神也不經意的飄過來落在她身上,她就突然被刺激到了,衝著前麵的淩氏脫口叫道:“夫人,雲少爺……”


    淩氏木然的麵孔上,眉頭似是隱約一跳。


    然則還沒等她有所反應,旁邊的穆郡王卻是眼睛一亮,隨後就仿佛終於找到了懲戒淩氏的法子一樣,腮邊肌肉抖動著冷笑道:“我穆郡王府沒有這樣低賤血統的子孫……”


    對一個母親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


    孩子!


    穆郡王眼中閃著惡意的幽光,目光死死的盯著淩氏消瘦的背影。


    淩氏確實像是受了刺激,腳步頓住,愣在那裏片刻,就在穆郡王心中暢快自以為得計之時,她卻又忽的回轉身來,洋洋灑灑的笑了:“看來再尊貴的血統裏麵也能養出蠢貨來,你穆郡王府父子皆是禽獸我早就知道了,你以為我會讓我的孩子落入你們手中?”


    什麽意思?難道趁著他出門,府裏那孩子有人帶走了?


    穆郡王雖然不相信這個女人能有這樣的神通,但看對方的表情不像作假的,一時就有點混亂起來,眼神狐疑的亂飄。


    “快叫人回去……”他急急地吩咐。


    話還沒說完,淩氏已經再度冷笑道:“我兒子出生不足月的時候我就趁著那個禽獸出京公幹的機會掉包,叫人把孩子帶走了。”


    此言一出,不止是穆郡王,就是胡天明都狠吃了一驚。


    這究竟是個什麽女人?如果說她殺人是因為懷恨和義憤,可是她和蕭概生的雲哥兒才不足七歲,一個市井出身的村婦,她會有那麽長遠的打算和縝密的心思,那時候就做了這樣全方位的打算和計劃嗎?


    “你說什麽?”穆郡王腦子裏突然混亂不已,聽了笑話一樣的突然笑了起來。


    然後再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臉上,整張臉都僵硬扭曲了,因為隨後淩氏就已經又是話鋒一轉,繼而反問道:“而且……我恨死那個禽獸了,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給他生孩子?”


    整個公堂之上,突然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著眼前這個柔弱的女人,同時心裏已經忍不住激動的咆哮了——


    這到底是個什麽鬼事情?這女人到底是信口雌黃的故意為了氣穆郡王還是……


    她難道是給蕭概戴了綠帽子了?


    這麽多年,蕭概是歡歡喜喜的替別人養了便宜兒子?最後——


    還死於非命?被這個女人給一刀結果了?


    蒼天啊,大地啊,這也太慘了點吧?


    事不關己的圍觀者都被幾次的激動成這樣了,更別說作為當事人的穆郡王了。


    如果說喪子之痛已經讓他憤怒到了頂點,那麽兒子可能這麽多年頭頂一片綠被個賤人給耍了的實事就化作了一道向雷,一下子正中他腦門,幾乎將他整個神智都給劈散了。


    “你說什麽?”斷片兒了半晌,他忽的回過神來,聲音嘶啞淒厲的尖叫著甩開扶著他的隨從就一巴掌朝淩氏臉上呼去。


    淩氏沒打算躲,可是押解她的衙役出於本能的反應,將她一把往旁邊扯開了。


    穆郡王一個用力過猛,一下子撲空刹不住,就朝前栽去。


    “郡王爺!”他的隨從驚呼一聲,搶上前去已經來不及。


    穆郡王撲在地上,旁邊的衙役也衝出來幾個想去扶他,可是手伸到一半,就見這老頭兒趴在那一動不動,中了邪似的手腳痙攣似的抖……


    這情況可不太對,大家為了不想惹上一身腥,就全都遲疑不動了。


    隻有他那隨從還是繼續搶上前去:“郡王爺,您還好嗎?”


    扶了一把,沒扶動,順手把人翻了個麵,再一看,老頭兒嘴眼歪斜,口中流涎,脖子也在縮著微微顫抖……


    在場的都是見多識廣的人,老人家年紀大了,經常會一跤摔下去之後就眼歪口斜,從此就口能言,身不能動的癱在床上了,更有甚至會直接斃命的。


    胡天明疾步上前,麵色凝重,趕忙招呼人幫忙:“把那個門板卸下來,先抬郡王爺進內堂,去請大夫,傳太醫。”


    整個公堂之內亂成一團。


    衙役先把幾個人犯和證人提了下去。


    胡天明安頓好穆郡王又回了公堂這邊,進了右邊的小室,那屋子裏武青林兄妹也都各自神色凝重的在想事情。


    武曇央了武青林帶她來,反正就是躲在側室之內聽審而已,胡天明知道她兄妹二人的性格,不會給自己下不來台,就讓了武青林一個麵子,答應了。


    可是誰曾想,居然會翻出了穆郡王府這樣的家醜來。


    不管穆郡王會不會死,哪怕是癱在他這裏,他也要惹一身腥,胡天明簡直焦頭爛額,進門之後卻還是打起精神衝武青林拱了拱手:“侯爺,二小姐,這案子本官隻能審到這裏,你們可有看出些別的什麽嗎?”


    武青林沒說話,轉頭看武曇。


    武曇抿抿唇,然後走到胡天明麵前,屈膝福了福道:“我想把那個姓龔的婆子提過來問話,她剛才沒有全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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