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朝中如今在大肆操辦喪事,動靜弄得很大,再加上武曇又有定遠侯府幫忙打掩護,所以壓根沒有人會想到短短幾天的時間之內,她人居然會已經到了南梁的都城,之所以還要低調的喬裝進城,倒不是有誰在嚴陣以待的防範她,而完全就是為了謹慎起見。


    一行人進了城,在一條人流稀少的街道上碰了頭。


    燕北問武曇:“咱們的人有留在這皇都之內的,主子是去那邊落腳嗎?”


    武曇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去看梁晉:“你應該也不能回自己的府邸去吧?公然出入,那樣目標太大。”


    這兩天越是離著皇都近了,梁晉整個人看上去就越是顯得焦躁不安。


    此時他就有點神思不屬的擰眉看著皇城的方向。


    思緒被武曇打斷,他才匆忙的收回視線忖道:“我在這京城之內另有落腳點,你若是願意,就一起過去吧。”


    武曇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大家同在一個屋簷下,有什麽最新消息,可以方便互通有無。


    於是她便從善如流的點點頭:“那就過去吧。”


    “嗯。”梁晉也沒心思多說話,示意林昉引路,一行人穿行在人跡罕至的小巷子裏,七拐八拐的,最後在一座看著很是普通的宅院的後巷裏停下來。


    那是一座僅有三進的院落,不帶花園的那種,占地並不大。


    周圍鄰裏也都是雷同的宅子。


    這片地方離著皇宮不算很遠,是一片老城區,宅子都曆史悠久,並且建造的不算很大,倒是很少有官宦人家在此落戶,反而是一些世世代代居住在此的平民百姓居多,人員來往很多很繁雜,但卻相對的沒有那些三教九流的爛人胡來。梁晉弄了這麽一座宅子,可謂大隱隱於市,既不擔心被什麽居心叵測的人盯上找麻煩,也可以方便隱藏行蹤,沒那麽容易暴露。


    一行人連著趕了七八天的路,全都風塵仆仆,十分的狼狽。


    “你先去後院沐浴整理一下吧,我再叫人去打探一下宮裏那邊最新的消息。”進門之後,梁晉建議。


    武曇這會兒確實渾身難受,不僅累,而且路上為了節省時間,一直也沒時間洗澡,特別的不舒服。


    “好。”所以她也沒推辭,直接應承了下來,“我等你的消息。”


    梁晉點點頭,就命人帶她去後院安置了。


    宮裏有他安排的眼線,但宜華的寢宮被清空又封鎖了,卻是肯定無法直接與她接觸的,消息也隻能從側麵探聽。


    梁晉一麵讓林昉去想辦法聯係宮裏,探問最新的消息,自己也抽空回房去沐浴更衣了。


    武曇這一路上折騰整個人都近乎散架了,並且雖然提前做好了防護措施,但連續的騎馬趕路,她大腿內側也有點磨破了,洗澡收拾幹淨之後,又上了藥,就又去了前院。


    彼時梁晉剛好也是拾掇好自己,剛回來,正在和林昉說話。


    “宮裏暫時還是老樣子,賢妃娘娘被禁足軟禁,對外封鎖了一切的消息。”林昉神色凝重的將最新打探到的消息報給他知道:“她身邊的幾個心腹,鄺嬤嬤暫時沒事,但是兩名大宮女據說有一個沒能熬住,已經被打死了。”


    宜華在南梁這裏的處境並不算好,早些年被打入冷宮,身邊的人就被遣散了個七七八八,一直跟著她的,也就鄺嬤嬤和兩個大宮女了。


    梁晉的臉色鐵青,以往總是明亮的眸子,此時卻蒙上了一層沉鬱的戾氣。


    他咬著牙,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手指使勁的攥著,卻是一語不發。


    武曇款步跨進門檻,心中也有一個疑團纏繞,就徑自走上前去問道:“你們賢妃娘娘的身份特殊,畢竟是出自我大胤皇族的貴女,就算梁帝疑心,這也不是單憑捕風捉影就能定罪的。從時間上,從事發到如今,已經過了十餘日,王皇後若是隻想著憑借撬開鄺嬤嬤等人的嘴巴來指證宜華皇姐,這樣的證據豈能服眾?”


    屈打成招而已,這根本就不能做罪證。


    拿去給大胤方麵交代,太過荒唐不說,哪怕是在梁帝那裏——


    他除非隻是想要找茬,要不然他就是再糊塗,也不會將這當做宜華背叛他的鐵證給相信了。


    林昉側目看她一眼,麵色有尷尬也有為難。


    梁晉冷著臉沉聲道:“有話直說就行。”


    “這……”林昉還是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目光閃躲了半天,方才下定了決心一樣,咬著牙道:“宮裏的探子旁敲側擊打探了好多天,隱約似是查探出一些眉目。殿下您也知道,現在娘娘頭上懸著的這項罪名實在是皇室的家醜,宮裏把控極嚴,朝臣們也全都毫不知情。但據說陛下手裏現在其實已經把把控住了一個人證,並且還曾勒令此人和娘娘當麵對質過,娘娘……”


    他說著,神色就越是難堪了起來,停頓片刻才又繼續艱難說道:“娘娘似乎並沒有當麵否認。”


    武曇聽到這裏,也是打出所料,呼吸微微斂去些許。


    宜華走到今天,什麽場麵沒見過,就算有人當麵指證她,按理說,隻要沒有捉奸在床,她也絕對有那個心理素質,可以義正辭嚴的當麵否認的。


    隻要她斬釘截鐵的不肯認,她就還有翻盤的餘地……


    可是——


    她緘默?


    這也就難怪梁帝會不遺餘力的刑訊她的心腹,想要撬開鄺嬤嬤幾個人的嘴巴了。


    他這不是為了再敲定宜華不貞的事實,而是在想辦法確認奸夫究竟姓甚名誰吧?


    梁晉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起來。


    武曇盯著他的側臉。


    卻見他微微低垂著眼瞼,那張漂亮的臉孔上,卻像是籠罩了一張冰封的麵具,再也沒有任何生動的感情流露。


    半晌之後,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陛下手裏把控的所謂人證,究竟是什麽人?”


    林昉搖頭:“不知道,消息封鎖很嚴。”


    他似乎意思到了什麽,很快又補充:“阮先生和他的近身侍從前段時間一直都不在京,屬下隻能確定那人並非是阮先生的人。”


    阮先生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人為他所用,梁晉並不知,但是有一點他十分篤定——


    最起碼,知道阮先生和宜華之間關係匪淺的,就隻有他身邊那個近身的侍從,其他人,最多就都隻是從屬關係,是心腹也不可能會知道他的真實底細。


    隻要不是阮先生極其心腹,這件事就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武曇暗暗鬆了口氣,心中飛快的權衡了一下,就又舉步朝梁晉走過去,在他麵前站定了道:“既然現在情況不容樂觀,那就幹脆快刀斬亂麻,暗中探聽消息不方便,就不要浪費這個時間了。”


    梁晉若有所感,眉頭狠狠的皺起,抬起眼睛看她。


    武曇道:“我讓燕北以大胤使者的身份帶著那卷聖旨進宮去麵聖,跟梁帝要人!”


    梁晉的目光微動,已然明白了她的意圖——


    梁帝要麽就忍氣吞聲的讓步,把宜華交出來,讓燕北帶回大胤;要麽他實在氣不過,不想放過宜華,那就得當著大胤來使的麵把所有的事情都掰扯清楚。


    反正現在宮裏消息封鎖極嚴,梁晉想要先打探出具體的情況再研究應對方案,這還不知道要耽誤到猴年馬月去。


    若是別的事和,他或許是不差這點耐性,可是現在——


    顯然涉及到宜華,他已經亂了方寸,並沒有那個耐性再等了。


    梁晉心中飛快的權衡,片刻之後就也跟著拿定了主意。


    他用力的抿抿唇,斟酌道:“好。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稍後你就讓你的人帶著聖旨進宮去,不過你得等我稍微準備一下,我要喬裝了跟過去。”


    武曇也是這個意思。


    燕北的辦事能力她雖然放心,但宜華的身份畢竟特殊,有可能還需要臨時隨機應變,不僅梁晉想要在場,就是她……


    也是打算跟過去的。


    “那就準備一下吧。”武曇點頭,“我去找燕北,我們半個時辰之後,還是這裏會和。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的人不能全部公開露麵,要留下大部分來以防萬一。你從你手底下挑選十二名眼生的心腹,冒充燕北的下屬,幫忙撐一下場麵吧。”


    武曇不是個做事不留後路的人。


    蕭樾給她帶來的人都是精銳,但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更不能一頭紮進去,全部帶進宮裏去。


    “好!我明白。”梁晉答應了。


    兩個人各懷心事,誰都沒再顧得上誰,都各自以最快的速度下去準備了。


    半個時辰之後,雙方再度回到這正廳裏會和。


    梁晉和武曇都做個改扮,不約而同的用脂粉把膚色塗黑一些,又在臉上做了一些更改和點綴。


    他們兩個的體格和氣場,都假扮不了侍衛,不約而同的就想要冒充內侍。


    武曇其實還好,因為她沒有公開在南梁朝中露過麵,再加上較之三年前,她現在身量抽高了很多,五官也長開了,隻適當的把皮膚塗黑,再將唇色遮掩了,冒充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並不違和。


    梁晉相對的就要謹慎更多,臉頰上貼了部分的假皮,改造整張麵孔的輪廓,又將本來十分奪目的眉眼都適當畫得泯然眾人一些,倒也可以掩人耳目。


    看見武曇也換了一身裝束出來,梁晉還是有些意外:“你也去?”


    武曇莞爾:“有些主意還是要我來拿,我若不在現場,會有很多不便。”


    現在主要是宜華那裏的具體情況不明,她並不能提前指定一個完整的應對方案來,一切都要等和梁帝或者宜華當麵交涉之後才好拿主意。


    南梁和大胤兩國之間,根本就是貌合神離,尤其是梁帝還在蕭樾手上吃過虧,本就恨他入骨,這時候讓武曇跟著進宮去,無疑是將她帶進了龍潭虎穴。


    梁晉其實是不願意的,但是張了張嘴——


    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她。


    斟酌再三,他也隻能點頭:“那你小心點兒,隻要不暴露真實的身份,應該起碼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武曇笑了笑,沒有多說。


    為了造勢,他們當然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去宮門外求見,而是先行折出了皇都,一行人在城門外亮出身份,公然道明來意,要求進宮去求見梁帝並且接宜華長公主回朝。


    守城官不敢怠慢,確認了他們的身份之後趕忙先將人迎進了城,一邊叫人往宮裏去報信。


    聽聞是大胤的使臣來訪,城門附近迅速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圍觀。


    阮先生也是得知了宜華出事的消息,匆忙趕回來的,隻不過他雖走得比梁晉早了半日,但是因為是後來路上才得到的消息,再加上他身材拖累,路上沒有梁晉一行人走得快,反而是晚了一步才到。


    這一刻,他帶著自己的隨從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目光從高居於馬背上的那些大胤人麵上一一掠過,忽而定格在某一點,目光晦澀的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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