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主意都是她出的。”武曇冷然勾唇,回頭與藍釉對視一眼。


    藍釉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說的也是,若是為了借您的手對付德陽公主,首當其衝,她自己也絕對逃脫不了幹係,何必呢?”


    如果這宮女隻是為了借刀殺人對付德陽,根本犯不著費勁引武曇過來聽見她們的對話,直接慫恿德陽公主就是,回頭等到東窗事發,她作為心腹宮女出麵捅刀,一樣可以讓德陽公主下場淒慘,翻不了身。


    何況——


    德陽公主身邊出現這麽個伶牙俐齒又心思陰險,並且膽子還大到逆天的宮女,這在武曇看來也絕非偶然,這樣的人才,不會是無緣無故出現在德陽這個不受寵的庶公主身邊的,十有八九還是和隱藏在暗中的阮先生有關吧?


    如果是和那個人相關聯的話……


    那麽這個宮女的所作所為就絕對不會像是表麵看起來的這麽簡單,絕對不會隻是為了陷害德陽公主,縱觀今天在宮裏的這些人,他恨周太後,嫌蕭樾和蕭昀礙事,也對梁晉和王修苒不滿,甚至於不待見她武曇和整個定遠侯府……都應該比一個德陽公主更多,說白了,德陽公主這樣的人,在他手裏不過就是一顆信手拈來的棋子罷了,用完即棄,根本不值得他費心思去算計的。


    “她既然故意引了我到這裏還做戲給我看,我看這次的事八成還是衝著我來的。”思忖片刻,武曇已有定論。


    藍釉還是想不透對方的套路,憂心忡忡道:“可是她究竟要做什麽?明知道德陽公主沒能糊弄住您,都惹了您的懷疑了還故意做得這麽明顯的露出破綻引您過來……這件事明擺著有問題了,她難道會以為您看不出來?既然都被識破了,隻要您置身事外不去理她們,那這件事無論他們怎麽折騰,最後髒水也潑不到您的身上來。”


    武曇也百思不解,有點摸不清對方這次的套路,隻能就這次事件的表象忖度:“我們晟王府和梁晉之間的交情別人不知道,那位阮先生卻心裏門兒清,他知道我和王爺一定會替皇姐在這胤京之內照拂梁晉的,現在卻故意出了一套要暗算梁晉的計劃還當麵說予我聽,莫不是想引我前去替梁晉解圍,然後故技重施,再算計我與梁晉一回?”


    利用她,刺激蕭樾和梁晉反目,讓梁晉失去靠山,隻能重新回去投奔他,做他的傀儡,繼而牽製宜華……


    按理說同樣的事那位阮先生都已經做過一次了,若不是黔驢技窮,他不至於這麽低估武曇和蕭樾,會再用一次這一招來挑撥,可是除此之外,武曇暫時確實也想不透他能通過這件事得什麽好處了。


    “那王妃準備如何應對?”藍釉本來就不是個擅長揣度人心的,就省事的直接跟著武曇的思路走。


    “若你所言,既然明知道這裏麵有問題,本宮自然不會蠢到還故意跟著往上湊了。”武曇道,拎著裙角帶著她原路往回走,“走吧,先回花園去,看能不能遇到王修苒。”


    那位阮先生的手段是層出不窮的,而且喪心病狂的什麽人都敢殺,什麽人都敢利用,就算武曇身邊帶著藍釉,也自認為對對方算是知根知底了,也一樣不會拿她自己去冒任何一點險。


    她的命很精貴,不止是她自己的,還得為了蕭樾和侯府的親人保重,小心為上才是正途。


    至於德陽公主要去算計梁晉——


    梁晉又不是個蠢貨,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乖乖中計,武曇既不是他的軍師智囊也不是他的暗衛保鏢,犯不著火急火燎的聽見一點風吹草動就急著跳出去替對方出頭。


    這種態度,在對待王修苒時……


    亦然!


    主仆兩個回到花園裏,仍是坐在了亭子裏。


    “青瓷早看出來德陽公主是在扯謊了,按理說她離開就是做做樣子的,總不能真去尋王爺去了吧?這怎麽還沒回來?”等了一會兒,藍釉就有點按捺不住的嘀咕起來。


    “沒事,不著急,我們再等等。”武曇卻很穩得住。


    她自信青瓷不會出任何的意外,青瓷那樣的身手,絕不可能被人一招放到,而若是有人真的出手想製住她,她但凡不敵自然知道馬上弄出動靜引人過去……


    這是在宮裏,除了蕭昀和周太後和薑太後這為數不多的幾個人可以封鎖消息設計無聲無息的拿下一個人,其他的任何人想要圖謀不軌都很難做到湮滅聲息。


    武曇自顧在人群裏搜尋王修苒的人影,結果把視線之內出現的所有人都過了一遍卻並沒有看見她。


    “早上梁晉帶著南梁的使團入宮是要談論國事的,不可能帶著王修苒,按理說她應該是後來自己進宮來的,這是躲到哪裏去了?”武曇喃喃自語,不免有些失望。


    不管德陽公主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成功嫁禍了王修苒,但武曇對王修苒有好感,既然力所能及,她是願意給對方提個醒的。


    但是找了一圈沒看見人,這就沒辦法了。


    正要起身去花園另一邊再轉轉,青瓷就回來了。


    “王妃。”她臉頰有點紅,雖然不見喘,但明顯是大老遠跑回來的,看樣子受累不輕。


    武曇轉過眼睛上下飛快的打量她一眼:“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


    “奴婢本來就是想在附近轉一轉,等德陽公主走了就回來,可半途遇見個人……”青瓷神情之間很有些諱莫如深,看盡附近有人張望,就湊近武曇身邊,又壓低了些許聲音道:“定國公府的老夫人,王爺的外祖母今天也來了。”


    武曇前麵有兩年多沒在京城,那期間自然不可能和周老夫人之間有接觸,而去年年底回京之後,很快又張羅著和蕭樾成了親,周老夫人在他們大婚的時候稱病沒出席,後來再有各種宴會的場合也都一律稱病不出,算下來已經很久沒有出門應酬了,武曇上回見她還是跟蕭樾去國公府的那次。


    “她來了?”她滿以為今天周老夫人也不會露麵的,“也是進宮赴宴來的?這會兒人在哪兒?”


    “去了長寧宮。”青瓷道,“奴婢就是遇見她覺得有些意外,這才一路尾隨,跟了她一陣,她的轎子隻從禦花園外圍路過了一下就直接抬去了了長寧宮,想來是去看望太皇太後了。哦,對了,奴婢在長寧宮外麵經過的時候聽見裏麵的宮人交談,說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也會在今天的午宴上露麵。”


    周太後比周老夫人更低調,從蕭植登基以後就基本已經很少公開露麵了。


    “這是做給南梁的使團看的。”武曇對此卻並不意外,“母後出麵就是為了表個態度,告訴那些南梁人她的存在,這是個震懾和警告的意思,好讓他們轉述梁帝要有所顧忌,不可過分為難皇姐。”


    可是——


    周老夫人今天會出現……


    武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上和蕭樾討論周暢源的事留下了陰影,以至於讓她有點草木皆兵過於敏感了,這次周老夫人進宮赴宴就是讓她感覺心裏別扭的很,還很有些不安。


    青瓷見她神情恍惚,麵色糾結,就試著提議:“要麽奴婢去找一趟王爺,將此事告知一聲?”


    武曇定了定神,卻是搖頭否決:“算了,外祖母隻是進宮赴宴的,這本身也沒什麽反常的,不用特意去和王爺說了。”


    就算趕著去跟蕭樾說了,也沒什麽用,周老夫人什麽過分的事也沒做,蕭樾就算知道她來了又怎麽樣?


    武曇盡量說服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又斟酌了一下就轉向藍釉道:“對了,剛好青瓷回來了,我這裏有她陪著行了,你去找一找王修苒,如若她落單了,就把她帶到人多的地方去。”


    頓了一下,又補充:“別的不用多說,她會明白的。”


    “是。”藍釉應諾一聲,行了禮便退下了。


    因為德陽公主身邊那個宮女的行為舉止十分詭異,讓人百思不解,武曇心裏就始終壓著一塊大石頭,隱隱的總是有種不安的感覺,覺得今天一定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她雖然沒有直接和那位阮先生交過手,但近些年她身邊發生的幾乎所有大事裏麵都包含了這個人的影子,這讓她對這個人的存在異常的警惕。


    那個宮女的行為舉止,分明就是故意在引她上鉤的,她縱然看穿了,現在就穩穩地呆在人多的地方不去理會,意圖以不變應萬變,卻又有種直覺——


    對方既然是在算計了,還算計得這麽明目張膽,這並非不夠小心謹慎,反而是應該因為他已經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得逞。


    換而言之,就算她現在呆在這個地方不動,也極有可能身邊就有一個看不見的陷阱,隻等她一腳就踩進去。


    她在武家那種複雜又畸形的環境中長大,見過了許多的陰謀,她不怕有人與她鬥心眼,因為玩陰的,翻轉局麵的事她這些年也做了不老少,完全有自信可以見招拆招,反而是像今天這樣被人打了明牌,當麵擺了一道的事才叫她防不勝防,一時有些捉襟見肘起來。


    她這邊情緒不穩,惴惴不安,隻默默估算著等時間過去,隻要到了開宴時辰,大家全部聚集到大殿之中,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之下的反而不容易再被人動手腳……


    因為心緒不寧,她腦子裏甚至有點混沌,也算不清究竟是過了多久,從花園外圍的某個角落開始氣氛驟變。


    像是有什麽人跑過來說了兩句什麽話,那裏的一群人突然躁動起來,然後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擴散開來,不斷有人匆忙的朝著同一個方向離開。


    武曇身邊這會兒隻帶著一個青瓷,她不肯讓青瓷單獨去打聽消息,但是看這個動靜卻明顯應該是出事了,於是飛快了的起身帶著青瓷衝出亭子也跟著往那個方向走。


    追了兩步,青瓷就隨手扯住一樣宮人詢問:“那邊出什麽事了嗎?她們都跑什麽?”


    那宮人神色惶惶,眼角的餘光看見武曇才知道她是武曇的婢女,就沒敢回避,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稟王妃,的確是出事了,聽說……聽說德陽公主殿下……歿……歿了……”


    “歿了?”青瓷倒抽一口涼氣,然後快速的穩定心神,拽著她繼續問:“人是怎麽沒的?”


    德陽公主怎麽都是宮裏的主子,這宮人明顯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的議論,隻言簡意賅的回:“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漂在湖麵上的,可能是失足落水什麽的吧?”


    青瓷看她確實也不像有所隱瞞的樣子,知道額外也再問不出什麽了,就鬆手讓她走了。


    待這宮女跑開了之後,她臉色就一沉,神色凝重的看向武曇:“王妃,這事情不太對勁,會不會是衝著您來的?前麵德陽公主才剛在那亭子裏尋您單獨說過話,現在她人就死了,這會不會是有人要嫁禍給您的?”


    德陽會就這麽死了,這結果的確也是在武曇意料之外的,她還以為這丫頭起碼得糾纏梁晉,和梁晉之間打一場糊塗官司呢……


    “構陷我殺人麽?”武曇也斂了神色,眸底光芒一片幽暗,喃喃的道:“如果隻是為了構陷本宮殺人,那個宮女何必故意和德陽說那些話給本宮聽?直接將本宮引過去,然後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造成本宮是尾隨她們離開了一段時間的假象給外人看了即可,而沒必要還特意說了那麽一番話來給我聽的。”


    那宮女教唆德陽公主去算計梁晉的事,剛才枯坐無聊,武曇已經大致的和青瓷講過了。


    青瓷被她這麽一提,就也被繞糊塗了:“說的也是,那宮女說了那番話之後,就等於是落了把柄在王妃您的手裏了,一會兒一旦德陽公主的死會牽連到您身上,她就應該知道您也一定會抖出她的秘密,不會讓她置身事外的,如果隻是為了殺人越貨的話,她真的沒必要還特意慫恿了德陽公主一次。”


    主仆兩個互相對望一眼,都對眼前的這個變故有點反應不及。


    “不管怎樣,咱們也先跟過去看看吧。”既然想不通其中關鍵,武曇幹脆也就不浪費那個精神了。


    這個時候這附近在遊園的人基本上都已經得到消息趕著去湖邊看熱鬧去了,偌大的禦花園裏一瞬間泯滅了人聲,冷冷清清的,反而清冽的有點瘮人。


    武曇拍了拍青瓷的肩膀:“算了,先不管這些了,走,咱們也先跟過去看看,如果去得晚了,沒準還要先被扣一定做賊心虛的帽子在頭上了。”


    “嗯。”青瓷點點頭,主仆兩個也快步往人群消失的那個方向走去。


    武曇一邊走,一邊也沒閑著,腦中仍是思緒飛轉,試圖回想去今天和德陽公主主仆接觸前後發生的每一個細節,想要盡量的捋順思緒,以便於揣測出那個宮女和她背後之人的真實意圖,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應付不來。


    她思緒遊離,有些心不在焉。


    腳下連著拐過兩個離得很近的彎道,卻冷不防走在她身後的青瓷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將她往後一甩。


    武曇始料未及,她本來走在青瓷前麵兩步左右,結果被對方扯了一把甩到身後,青瓷情急之下動作十分的粗魯野蠻,武曇險些直接被她掀翻在地,往後連著又退了兩步才麵前穩住。


    與此同時,青瓷麵前已經數條人影從花木叢中閃身出來,手持利刃迎麵就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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