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病危,這樣蕭昀就沒有理由繼續扣著梁晉不放了。


    而他現在把蕭樾叫來,並且當麵這樣說……


    那就很明顯是有意讓蕭樾隨從梁晉一起過去了。


    有蕭樾跟過去,如果那邊到時候會出現什麽變故,至少還能試著去控製一下局麵。


    蕭樾並沒有裝糊塗,垂眸略斟酌了一下就接過他的話茬:“陛下的意思是想差微臣前去南梁參加梁太孫的登基大典?”


    “不錯。”蕭昀點頭,“梁太孫乃我朝貴客,在京數年與朕之間相交也甚是投契,何況梁帝與我朝又有交好之意,朕斟酌再三,還是覺得這件差事沒有比皇叔更合適的人選了。”


    外人從明麵上看,蕭樾不僅是皇族嫡係出身,並且又是當今天子的親叔叔,並且還位高權重,在朝中極有威望和裏麵,由他出使南梁去參加南梁新帝的登基大典,正好顯示了大胤朝廷對南梁的支持和重視。


    當然,在場的這些人卻都很清楚蕭昀之所以想推蕭樾出來的內幕……


    與其說是表示友好和重視,倒不如說是派他去鎮場子的。


    蕭樾倒是不怕他去了南梁會掉進去就出不來,區區一個周暢源而已,要硬拚的話,他根本不看在眼裏,現在之所以還隱忍不發,沒有采取極端手段就是隻是等著周暢源亮出最後的底牌,好將他一網打盡。


    “陛下看重微臣,微臣自然不好推脫。”蕭樾道。


    就在蕭昀將要拍板當場定下此事的時候,卻又聽他話鋒一轉,沉吟道:“不過此行來回至少得兩個月左右,這時間不算短了,王妃如今還在養傷,微臣得等回府先和王妃打個招呼商量一下才好允諾陛下。”


    蕭昀冷不防被他噎了一下,臉色鐵青。


    武曇究竟傷得如何,他當時就找替她包紮的醫女當麵問過了,雖然確實是傷著了,可一沒傷到要害,二又是皮外傷,她哪至於就天天的得躺在床上養傷的?最近她一直以此推脫,無非是不想進宮來跪靈的。


    蕭昀是懶得和她計較,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蕭樾還真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他要出門公幹,幾時需要武曇先首肯了?


    旁邊的梁晉是一臉看熱鬧的表情,不過大庭廣眾也不想把自己看熱鬧的表情展示的太明顯了,就耷拉著腦袋掩飾情緒。


    再旁邊的南梁李丞相等人就開始嘴角直抽。


    蕭昀不好當眾發作,忍了又忍。


    又見蕭樾轉頭看向了梁晉道:“既然是梁帝陛下的狀況不容樂觀,那梁太孫就應該是要馬上啟程歸國的吧?這樣我朝這邊還需要個三五日的時間來籌備賀禮和國書,本王就算可以成行,也必是不能同你們走一路的,這樣等本王再斟酌一下也無妨了?”


    梁帝病重,梁晉肯定是要快馬加鞭往回趕的,蕭樾一來犯不著,二來也不合適這樣跟著他們星月兼程的一起上路。


    他這話自是沒問題的。


    梁晉沒說話。


    卻是李丞相上前一步,拱手道:“晟王爺所言極是,皇都來信說我朝陛下的情況不容樂觀,還盼著……能再見太孫殿下一麵,所以太孫殿下的行宮和外臣等人驛館那邊都已經在打點行裝了,一會兒出宮之後太孫殿下就會由親衛護送先行啟程,明日或者後日外臣才能押解行李再走。王爺您身份尊貴,於我朝而言又是客人,自然不敢邀您一同上路的。”


    這位大胤的晟王,簡直就是個煞星,上回他去了皇都一趟,就生生的把梁帝整得沒了脾氣。


    事實上李丞相現在是看見這個人就頭疼的。


    他們要邀請大胤的時辰前往觀禮,這是出於禮貌,但蕭昀要派蕭樾過去……


    這他就沒有發言權了。


    蕭昀暗暗提了口氣,頷首道:“確實,貴國新君即將登基,朕是要準備一份厚禮送過去的。”


    說著,視線重新轉向蕭樾:“皇叔既然需得同王妃商議此事,那便早些給朕個回信。”


    頓了一下,又補充:“王妃有傷在身,近來肯定是不適合奔波的,皇叔一定要勸她留在京中靜養。”


    自從知道了武曇上回偷偷摸摸跑去了皇都的事,蕭昀對她的認知已經不抱著底線了,他想讓蕭樾去南梁,是去牽製對方朝中的局勢的,鬼知道武曇那個不著調的會不會又賴著跟過去。


    他提前把話撂在這,多少是給個警告的意思。


    蕭樾未置可否。


    這邊梁晉急著啟程離京,不便多留,幾人又說了幾句話,蕭昀答應給了梁晉一封特殊的路引,可以讓他沿路從大胤南下沿路的驛站更換馬匹,商定之後,梁晉道了謝,他們那一行人就和蕭樾一起從禦書房出來了。


    雖然走的是一路,但因為有李丞相等人在場,蕭樾和梁晉之間也就例行公事的攀談了幾句,也沒私底下再交流,出宮就分道揚鑣,各走各路了。


    回到王府,知道武曇在房裏,蕭樾就沒再進書房,而是直接回了後院。


    武曇這邊辦事也是相當有效率的,說是要給杏子擇一夫婿,這會兒就已經拿著岑管家給甄選的十來個候選人的名單在琢磨了。


    蕭樾推門進來,環視一眼,見她居然是坐在小書房裏聚精會神的對著一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的紙張研究,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調侃:“這是吃飽了撐的,突然就想起來要用功了?又琢磨什麽呢?”


    武曇本來是太過專心了,加上現在天氣漸漸地熱起來,她房門也沒關,所以壓根沒聽見蕭樾進門的腳步聲。


    聽他說話才連忙抬起頭。


    蕭樾已經款步也踱進了書房,走到他身邊。


    側目瞄了眼他桌上的東西,看見是府裏下人和侍衛的資料,也沒多想,隻順手將武曇拎起來,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武曇蹭進他懷裏,摟著他的脖子近距離的湊上來:“梁晉真的要回去了?蕭昀找你去都說了什麽?”


    她眼睛亮晶晶的,滿眼都寫著好奇和急切。


    蕭樾靠在椅背上,表情也不甚在意:“梁太孫今日就會離京,南梁方麵下了最後通牒,用這個借口催促我們放人,不放也不行。至於蕭昀……他自然是擔心稍後南梁朝中的局麵會失控,所以想讓本王跟過去,好給他控場並且收拾爛攤子的。”


    從宮裏來人傳信叫他去的時候,夫妻倆就都大概心裏有數會是這麽個結果。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武曇也不由的稍稍斂了笑容,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南梁要迎新君繼位,借由這個契機你跟過去雖然合情合理,可是作為去參加慶典的使臣,你也不可以帶兵過境的,最多就是幾百親衛。到時候如果南梁朝中真有變故,我們又不知道那個周暢源到底握著什麽底牌,這樣是會有風險的。”


    蕭樾的手掌抬起來,按在她腦後揉了揉她披散下來的發絲,語氣就更顯玩味的忖道:“本王倒是覺得以周暢源的為人,甚至都不會讓本王順利去到皇都去攪他的局,極有可能是提前在半路上他就會先起幺蛾子,阻斷本王的行程,不叫本王能有機會碰觸到他在皇都之內的謀劃。”


    周暢源是個心機極重的人,何況眼前的這件事,又是他處心積慮,蓄謀已久的。


    以他的為人,他絕對不會輕視了蕭樾的能力,所以——


    對他來說,最穩妥的方法絕不是在局中壓製蕭樾,而的防患於未然,直接最後不要讓蕭樾有機會去碰觸到他這一場設計的核心。


    “他能做什麽?”武曇雖然也相信周暢源會是這樣的人,可她更清楚自家夫君的底細,“難不成他還能半路叫人刺殺你?”


    蕭樾是武將出身,手底下的精英高手無數,哪怕周暢源還抓著當初梁元軒培養出來的部分人脈,可是他一個搞陰謀算計人心的,想要靠著武力值克製蕭樾強行壓製?


    這壓根就不可能!


    “是啊。”蕭樾當然也清楚這一點,但是他回府的路上想了一路,確實也是沒想通周暢源會出什麽招來克他。


    橫豎想不通,他也就不浪費這個精神了,收攝心神又看向武曇近在咫尺的臉,笑道:“本王這趟出門途中變數太大,你就不要跟著去了,一個人在府裏無聊就回你娘家去呆著,別再到處給本王招搖惹事了,知道麽?”


    武曇不會不分輕重的出去惹事。


    他所謂的“惹事”,其實是指的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湊上來招惹她。


    武曇也沒細品他還有言下之意。


    不過——


    她確實分得清輕重緩急,這一趟也的確是一開始就沒打算跟著去。


    她知道自己的斤兩,使一點小伎倆化解一些小危局還行,但這次南梁那邊將要爆發的是大位之爭,搞不好甚至會引發病變和整個局勢動蕩的,屆時她要是在蕭樾身邊,他還得分心來照顧她。


    所以……


    她還老實的呆在安穩太平的胤京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知道了。”蕭樾這麽叮囑她,她倒是難得乖覺的當場應承下來,可是話是那麽說的,但是隻放蕭樾一個人出門遠行,也到底是心裏不踏實。


    她於是就又更往他懷裏蹭了蹭,額頭緊貼著他的額頭摩挲,“那你盡量早去早回啊。”


    多餘的話,不用她囑咐,遇到事了,蕭樾自有他自己的應對,她說了也都是紙上談兵,他也用不著。


    “嗯!盡快。”蕭樾也用額頭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額頭。


    力氣刻意的有點點大,撞的武曇腦袋一暈。


    她下意識的皺了皺鼻子,等再回過神來,對上他含笑的眉眼時候也瞬間就失了脾氣,趁機往他唇上啃了一口。


    也是帶了惡意報複的行為,有點過分用力了,蕭樾唇上當時就見了血。


    武曇卻是也沒打算幹完壞事就溜,就掛在他脖子上,笑得一臉的狡黠得意。


    “嗬……”蕭樾低低的下了聲,便將她雙手一抄,大步出了書房,路過門口的時候,順勢一腳又踹上了房門。


    兩人在房裏折騰了許久,等到爬起來吃完飯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了。


    武曇沒什麽精神,隨便扒拉了兩口就扔了碗筷趴在了桌子上,懨懨的看著蕭樾吃。


    被人盯著進食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她還是眼睛一眨不眨的使勁盯著你看。


    蕭樾隻勉強把手裏的一碗飯吃完,就也實在沒辦法繼續了,也扔了碗筷。


    杏子趕忙帶著候在旁邊的婢女們拿漱口水,又端了溫水來伺候兩人淨手。


    武曇有些詫異的這才慢慢坐起來,隨口問蕭樾:“你也不吃了?雖然人都說秀色可餐,可是這是我看你誒……也能把你看飽了?”


    蕭樾懶得跟她浪費嘴皮子,隻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本王還要去前院書房處理一些事情,你困了就先睡,要是睡不著就自己打發時間吧。”


    見他站起身來,杏子趕忙去拿了他的外袍過來,伺候她穿上。


    武曇就想到了什麽,趕緊叫住了他道:“王爺,有件事我提前跟你打招呼。”


    蕭樾不習慣有人伺候他更衣,杏子把外袍給他套上,他就揮手打發了對方,自己正埋頭整理,一邊隨意的側目看她。


    武曇道:“杏子和藍釉都到年紀嫁人了,下午我問過了,杏子這邊我還在給她挑人選,藍釉那她看中了雷鳴,雷鳴也說可以,這個……你沒意見吧?”


    蕭樾平時自然不會去管這些婆婆媽媽的小事,哪怕雷鳴這個馬上而立之年的光棍漢天天在他眼前晃悠。


    武曇這麽驟然一提……


    他雖然不在意這些,但是因為太意外,也不免愣了下。


    武曇倒是沒覺得他會有啥理由反對的,她就是跟他打個招呼,說完就慢悠悠的站起來,打著嗬欠往內室裏走去。


    蕭樾果然是沒說什麽,整理好衣物就去了前院書房。


    他馬上又要離京,就把岑管家,雷鳴和燕北等人都叫過去,逐一吩咐安排了一些事。


    雷鳴是要跟著他一起南下的,所以南下的準備工作就自然是交給雷鳴去做,岑管家那是讓他管好府上,畢竟這事兒不能指望他那王妃,然後武功最好的尉遲遠他也留給了武曇。


    把這些人都打發了之後,他最後隻留了燕北一個人下來。


    “京城方麵應該不太可能再被人利用鑽空子了,王爺不準備讓熟悉隨您南下?還是……您另有別的差事安排給屬下?”燕北也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直接開門見山。


    蕭樾靠坐在身後寬大的椅背裏,臉上表情卻是鮮有的嚴肅和沉寂,望著他道:“燕北,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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