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你們吃吧,我不餓。”甕聲甕氣的聲音,帶著深刻到骨子裏的委屈,蘇悅華並沒有開門。


    “七姑,聽話,你先把門打開,今天你五哥結婚,你不想跟你新嫂子說說話嗎?大家都等你吃飯呢。”


    蘇吉順也過來幫忙,耐心的勸著很久沒有使小性子的妹妹。


    “三哥,你們先吃吧,我的畫還沒有畫好,明天就要交稿了,畫不出來真的要陪違約金的,五倍的違約金,我賠不起……”


    說著,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讓門口敲門的李春花母子都是一愣。


    “小七聽話,先出來吃飯,你小舅那裏,下次見麵,我一定打斷他的狗腿!”


    蘇仲景過來,狠狠瞪了眼自己拎不清的老伴,咬牙切齒的發狠。


    “順子。”好歹那是她娘家兄弟,今天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兒被趕出去,現在蘇仲景還這麽說,李春花有些不樂意了。


    “我今天說了沒有,誰在給他們裝東西,就跟著一起滾?!這麽多年,吃的、用的,拿的還少嗎?我不說你真當我是瞎子、聾子是不是?!順子和貴子娶媳婦,借了一毛錢沒有?年前我說的事兒,你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是不是?”


    提到這個事情,蘇仲景就來氣,而李春花,原本準備爭辯幾句的,突然也不說話了。


    “阿大,年前什麽事兒?”蘇吉順順口接了一句,就被於小滿瞪了一眼。


    阿大阿媽都嚷上了,他還火上澆油,沒看到阿媽臉色都變了嗎?


    “還能什麽事兒,去王家之前,我心裏就不踏實,特意去了趟李家,我也沒想著借錢,年初的時候你小舅不是借了三百塊錢嗎,我就想著能還回來,也能解燃眉之急,結果李家壓根兒就沒打算還錢,我一提錢就鬼哭狼嚎,說我不讓他們活了,莊子上的人都跑過來看熱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去搶錢的。”


    蘇仲景也是被氣狠了,才會如此不顧李春花的臉麵,當著兒子媳婦的麵兒說起來。


    果然,李春花一張臉都漲紅成陸月紅了。


    陸月紅是家裏種的一種果樹的品種,每到割麥子的時候就紅的豔麗,果子也甘甜可口,是他們從小到大的奢侈品。


    “當時若是能拿到錢,富子的婚事說不定就成了,再加上小七的一等獎金,我們現在家裏人就齊了。”


    之前是不想親戚尷尬,可今天話趕話就到這裏了,蘇仲景索性破罐子破摔。


    “阿媽?”蘇吉富過來叫他們去吃飯,就看到李春花漲紅著臉,疑惑出聲,卻沒想到,李春花會突然掉眼淚。


    “阿媽……”這好好的日子,怎麽突然就哭了呢?


    “既然今天話都說到這裏了,我們就索性說清楚,小七,你出來,我們堂屋裏邊吃邊說,你新嫂子也在,要有禮貌。”


    蘇仲景說完,蘇悅華就打開門出來了,隻是,她的一雙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看的幾個哥哥嫂子又心疼,又無奈。


    “這麽些年,你說明生年輕,不經事,有什麽東西都想著捎過去,我也沒說什麽,姊妹之間互相幫助,挺好的,但你不能一直養著他們一家吧?”


    “你看看,明生娶媳婦,過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家裏挪不開,我買了兩千斤包穀,七湊八湊給他裝好讓他去下酒禮了是不是?”


    “當時我們日子也不好過,我記得你把半扇豬都駝過去了,我們家裏大半年沒見著肉,當時富子才剛落地吧,瘦的跟個猴兒似的,不是大哥他們接濟,說不定就養不到這麽大了。”


    “再後來,逢年過節,你一回接一回的往那邊拿東西,拿肉,我也沒說什麽吧?你偷偷摸摸攢幾個錢,也全給了明生大丫頭,我也是裝的看不見,就是因為有你撐著,明生兩口子才心那麽大,其他幾個姑娘怎麽不過去?”


    “這麽些年,過年過節的時候,明生可有上過家門一回?可有給幾個娃娃一毛錢的年錢?沒有吧?過年來了還要拿禮物,我從來不記得他上過門!”


    “之前我是沒心算計,方才突然想了一下,這麽些年,明生光是以借的名義拿走的整數都已經兩千塊錢了,兩千塊錢,我能在鎮子上買個小院子了!”


    蘇仲景本身就喝了酒,再加上今天確實被氣壞了,索性不吐不快,直接翻起了舊賬,結果這一翻舊賬,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他沒想到,他們家這麽有錢啊,兩千塊錢,真的能在鎮子上買個小院子了。


    這時候,和尚頭糧食,才兩毛五一斤,一塊錢能買四斤糧食,兩千塊錢就是八千斤糧食,堆到屋裏,能埋了人。


    可他到底是怎麽腦子不合適,任由李明生無底洞一樣隻借不還的?


    “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借出去的錢,我也不要了,但是,從今天開始,不要讓我再看見你給一毛錢,家裏東西誰再敢往李家送,就收拾鋪蓋去李家,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這次誰再敢陰奉陽違,就幹脆姓李好了。”


    自己老伴拎不清,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得狠狠敲打她一番才行。


    娶小滿的時候,彩禮錢是一百二十塊,這次娶劉彩屏上上下下花了三百六十快,可如果有那兩千塊錢,他就不需要求爺爺告奶奶的籌錢,買菜不用爭斤撥兩,不用被賣東西的人笑話,他不想風風光光的嗎?!


    現在家裏已經有了兩個兒媳婦兒了,以後肯定會有碟子碰碗的時候,她還一個勁兒往娘家扒拉,指不定鬧成什麽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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