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得意了這許久,一直以為林氏是軟柿子好拿捏。卻沒想到,林氏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讓她毫無反擊之力。


    這下子,許氏就相當於被變相的禁足了。


    她若不安分,林氏便有借口將她的小兒子抱到自己膝下撫養。


    吃了虧的許氏滿心憤怒,回去後就開始摔東西。


    “賤人!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模樣,老爺幾時拿她當回事了?她真拿自己當正頭夫人,在我麵前耍起派頭了。好,既然要鬥,咱們就鬥到底。”


    她滿麵猙獰,目光充血,哪還有平日裏半分柔美?


    見她發泄得差不多了,大丫鬟樂楓走過來,低聲道:“夫人何苦如斯生氣,不過忍幾日,等老爺回來,自有她的好看。這些年她悶不吭聲的,如今不過就是仗著老爺不在,才敢如此猖橫。老爺可是早承諾過,讓您養育自己的孩子。如今她拿這事兒做筏為難夫人,便是違逆老爺。”


    她一邊說一邊扶著許氏坐下來,繼續道:“老爺本就不喜她,如今她這般行事,老爺豈會善了?屆時夫人您隻需示弱,老爺自會與您出頭。等您兄長升了官,您可又壓了她一頭。”


    許氏漸漸冷靜下來,目光微轉,波光如水,盡是嫵媚。


    “那時候,這三房可就沒她容身之地了。”


    “正是這個理兒,夫人您明白就好。”


    樂楓微笑的送上她喜歡聽的話,“那林家也並非高門顯赫,她又是個庶女,娘家兄弟不得力,哪比得上夫人您是正房嫡女,又有兄長庇護?老爺又素來愛重於您。您且無需與她計較那麽多,暫且忍著便是。等您做了這三房的主,林氏還不是任由您拿捏?屆時再尋個由頭替二夫人分擔中饋內務,那瓊苑,還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許氏勾唇笑得美豔,“還是你懂事。”


    樂楓輕笑,“不早了,二少爺和二姑娘也該回來了,奴婢這就去傳膳。”


    “嗯。”


    **


    春風得意的許姨娘被三夫人罰了‘禁足’,這事兒轉瞬就傳遍了內宅,季菀聽說後也有些驚訝,隨後便笑道:“三舅母看著是個不管事的性子,實則隻是不爭罷了。”


    “嗯。”周氏一瞬恍惚即止,笑道:“這次你三舅母也是為著我們出頭才如此大動幹戈,這份人情,咱們得記著。”


    下午周氏便去了林氏的院子,林氏午睡剛起,梳妝完畢後走出去,“丫鬟們手腳粗笨,梳個妝磨蹭了半天,讓長姐久等了。”


    周氏笑道:“原是我不請自來,擾了夫人清靜,還望夫人見諒。”


    林氏笑了笑,“什麽見不見諒的,長姐肯來,我不勝榮幸呢。”


    林氏性子冷淡,周氏又不曾與她有過多接觸,兩相攀談盡顯客氣,少了些熱絡。


    寒暄幾句後,周氏便進入了正題。


    “今日貿然叨擾,一是拜訪,二是道謝。”


    林氏自是知曉她說的是什麽,淡淡道:“長姐言重了,原是我禦下不嚴,累了長姐一家委屈。長姐不加責難,已是寬厚,我自是要投桃報李,免長姐煩憂。況且…”


    她頓了頓,眼裏幾分諷刺。


    “許氏如斯不知輕重,也怪我平日裏太過縱容所致。說起來,我才應該像長姐致歉。”


    周氏笑著搖頭。


    “夫人言重了。”


    住進來也有些時日了,周氏大約能明白林氏的難處。


    正妻失寵,小妾妄自尊大,偏生還是個有後台的,想來怕是野心不小。林氏處在這個位置,也是煎熬。


    沉默了會兒,周氏才道:“本是夫人院中內務,不該我插手。但夫人既尊我一聲長姐,我便拖個大,說道說道,萬望夫人莫嫌我多嘴。”


    林氏神色溫和,“長姐請說,我洗耳恭聽。”


    周氏眼神漸漸浮上回憶之色,“我曾流落潦倒,過了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也不會爭不會奪,一味的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卻害得阿菀他們也跟著我受盡了委屈。如今我是醒悟過來了,阿菀他們幾個也脫離了苦海。夫人,咱們都是做母親的。你便是不為著你自己,也要為你的孩子思慮未來。自古嫡庶尊卑,長幼有序,懿哥兒是嫡又是長,豈能為庶子所欺?”


    林氏半晌沒吭聲。


    她與周長清,其實並非一開始就這樣的。新婚燕爾之時,他們也曾恩愛情惹。她的丈夫也曾為她描眉梳頭,也曾對她溫柔嗬護,輕言細語。


    然而三個月後,許氏便納進了門。


    她則剛確診出有孕。


    時隔數年,林氏卻還記得當時的心情。仿佛烈日裏漫天的冰雹,一顆顆砸進了她的心裏,凍得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四肢麻木僵硬,也將她眼底所有柔情期盼,粉碎成渣。


    那晚她的夫君撇下新寵,低聲下去的過來與她解釋。


    說他醉酒糊塗,應了與許家的婚盟。若不納過來,許氏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林氏記得自己當時說的每一個字。


    她說,“妾身出嫁前母親便有叮囑,身為正妻,要寬良大度,不可拈酸吃醋。是我不周,未能及時給夫君納兩房妾氏。如今夫君覓得佳人,妾身也可安心了。”


    周長清盯著她的眼睛,道:“這是你的心裏話?”


    她微笑,“不然呢?”


    周長清沉默許久,低笑了一聲,“是我蠢笨,竟…”他話未說完,轉身便走。


    自那後,她便失寵了。


    林氏不是小氣的人,也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應當。然而周長清納的是良妾,是在她剛懷孕的時候進的門。


    她尤記得,初承恩寵跪在她跟前恭順敬茶的許氏的模樣。


    眉目含情,粉麵桃花,風流昳麗,明豔嫵媚。


    一個極美貌與風情的女人。


    她幾乎能夠想象得到這個女人和周長清在床笫之間顛鸞倒鳳的模樣…那是紮在她心尖的刺。


    拔不掉,碰不得,便唯有漠視。


    以至於再後來她已能心平氣和的,給自己的丈夫納妾。


    回憶輾轉,現實刺骨。


    林氏淡淡一笑,“長姐教導,必銘記於心。”


    周氏將她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卻無法判斷她此時的微笑是否真的雲淡風輕,亦或者隻是習慣性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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