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讓人不喜。


    陸三夫人藍氏淡淡道:“兒女親家,互相竄門而已,沒什麽大事。倒是夫人,怎麽這就走了?莫非是我來得不是時候?樊府不歡迎?”


    樊二夫人臉色微僵,勉強道:“當然不是,隻是突然想起屋裏還有事情需要處理,這才提前離去。”


    “夫人既有要事,那我就不打擾了,請。”


    藍氏神情淡漠,倒像是一副主人的姿態,在下逐客令一般。


    樊二夫人自然沒什麽好臉色,但她又不可能此時倒回去,徒惹樊老夫人厭煩,隻好憋著氣走了。走出院子後,她才板下臉色,“陸家的人,果然猖橫,一個個的都眼高於頂,在我樊府,還這麽目中無人,真以為這是安國公府?”


    “夫人莫氣。”


    身邊的丫鬟小聲安撫,“她們強橫才好,也能讓二姑娘吃些苦頭不是?二姑娘那般心高氣傲,當初因能嫁陸家兒郎為妻,可沒少在咱們三姑娘麵前顯擺。這才半年,就惹怒了婆母帶她回娘家來問罪了。奴婢剛才瞧著二姑娘那模樣,怕是來之前沒少受訓斥。”


    樊二夫人輕哼一聲,“她娘本就出身不高,眼皮子也淺,教出的女兒能多有出息?”


    丫鬟奉承著說是。


    樊二夫人心裏的火消了幾分,一邊慢悠悠的走著一邊道:“大哥是個長情的,大嫂在時與他鶼鰈情深恩愛甚篤,連個小妾都沒有。可惜大嫂紅顏薄命,生下千雪後沒多久就去了。守了三年孝,才在老夫人的威壓下不得不答應續弦。說起來,大哥也是用心良苦。那時候千雪還小,大哥怕她被繼母欺負,才娶了個百夫長的女兒為填房。也是那成氏命好,那麽低賤的出生,還能入我樊府為婦,做了當家主母。”


    說到這裏,她臉色就難看起來。


    她娘家怎麽著和樊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可比那成氏高多了,卻生生被那女人壓在頭上十多年。


    這次成氏自作孽,老夫人肯定不會輕言放過。她必須趁此機會,把中饋大權奪過來。小女兒十三了,馬上就要說親,她得給女兒說門好親事,多備些嫁妝。說什麽,也要壓過樊千麗。


    樊二夫人在心裏打著自己的小九九,那邊內堂之中,藍氏已說明了來意,並且將樊大夫人交給女兒的那個盒子拿了出來。


    “我陸家再不濟,也不至於讓兒媳婦落魄到跑娘家打秋風的地步。這些銀票,還請夫人收回去。我們陸家的內務,自有當家主母操持,不勞夫人費心。”


    她說話一點都不客氣,樊大夫人臉麵無光,“咱們既結了兒女親家,便是一家人,夫人何苦如此疾言厲色?我女兒入陸家半年多,可從未有過行差踏錯。這次不過一時糊塗,且也並非大過。倒是貴府有人作祟,借題發揮,陷她至此。便是如此,她也想著內闈和睦,寧可自己吃了這個啞巴虧,也未大動幹戈。夫人怎能偏信旁人一麵之詞,就將她帶回來?生生折了顏麵。日後她還如何在陸家立足?”


    藍氏冷笑,“我也是做母親的,理解夫人的慈母心腸,所以有些話不願說破。但夫人既要如此顛倒黑白,那咱們不妨就說個明白。省得日後傳出去,倒成了我陸家仗勢欺人,你們樊家無辜被冤。”


    “三夫人言重了。”


    樊老夫人此時才開口,她語氣和緩,道:“千麗既入了你們陸家,便是陸家人。她年幼不懂事,難免有行差踏錯。你是長輩,訓導也是應該的。貴府內務,我等自是不會幹預的。”


    “母親…”


    樊大夫人剛開口,就被樊老夫人一個淩厲的眼神止住。


    藍氏神色和緩了些,語氣也少了些火氣,“您一把年紀,我本不該來叨擾於您的。但我這個做婆母的,說話實在是沒多少分量,對小輩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教不好她,隻好帶她回來,當著您和大夫人的麵,說個清楚。畢竟咱們還是姻親,以後還要來往的,您說呢?”


    樊老夫人點點頭。


    “老身明白。”


    她又看向立在抿著唇仍舊不改桀驁之色的樊氏,嗬道:“孽障,還不跪下,老實交代實情!”


    大房兩個嫡女,樊老夫人偏愛從小養在自己身邊的長孫女,對繼室所出的次孫沒多少感情,倒也沒疾言厲色過。今天卻當著藍氏的麵,如此的淩厲,樊氏先是一怔,隨後怒氣上湧。


    “孽障?”


    樊氏怒極反笑,“我是樊家女,和長姐一樣流著樊家的血,祖母您罵我孽障,那麽父親,兄長,長姐,又是什麽?”


    樊大夫人嚇得臉色都變了。


    “莫要放肆,快跪下向你祖母請罪。”


    這等犯上不敬的話,樊大夫人再是寵女兒,也不敢在老夫人麵前包庇了。


    樊老夫人勃然大怒,“你…你這欺師滅祖忘恩負義的東西,竟敢辱沒父兄長姐,這麽多年的規矩看來是白學了。你父親不在,那就由我代他教育女兒。”


    “來人,請家法!”


    “母親不可!”


    樊大夫人一驚而起,直接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千麗年幼不懂事,一時衝動冒犯了父兄長姐,我代她向母親賠罪。還請母親大人大量,饒恕她這一回。這家法,萬萬請不得啊,母親…”


    藍氏挑了挑眉,沒說話。


    樊大少夫人也早就退避內臥了,這樣的場麵,她是不適合繼續呆著的。


    樊氏也沒想到祖母當著自己婆母的麵,竟然也半點不留情麵,震驚之後更是憤怒委屈。


    “娘,您不必為我求情。”她咬牙切齒,“祖母既說我不懂規矩,那麽我願意領罰。隻是有些話,請恕孫女不吐不快。從小到大,祖母隻疼長姐,對我則諸多不滿。長姐端莊賢惠,落落大方,那是因為有祖母教導。而我,從未在祖母跟前受教一天。所以我今天這般模樣,也有祖母的功勞。”


    “住嘴!”


    樊大夫人急得滿臉通紅,伸手去扯女兒,“跪下!”


    樊氏站著不動,抬頭挺胸,眼眶通紅,“祖母不是想聽孫女交代實情麽?好,我說。沒錯,我嫁妝不濟,比不得長姐風光。陸家是勳貴大家,妯娌三人,我最拮據。我能怎麽辦?難道回來找祖母為我做主嗎?您不會。我隻能找我娘,這個府中,隻有娘最疼我。您總說我娘縱容溺愛我,那是因為這個家裏,除了她,沒人會真心待我。您,父親,兄長,長姐,從未拿我當自己人。您隻看到她對我的偏寵,卻沒想過你們對我有多不公。您不喜我桀驁跋扈,可我若不如此,早就被人踩入泥濘。從小我就知道,想要不被人欺負,就隻有自己變強。我娘在這個家裏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不能事事為我做主,我就隻能靠自己。可我如今嫁人了,心中縱有千般委屈,萬般不平,也不能時時回來找我娘哭訴。我還能怎麽辦?”


    她從來都是要強的性子,此時眼眶含淚,卻死死的忍著不肯落下。


    “我變成幾天這般模樣,都是你們逼的。你,父親,兄長,姐姐,是你們把我逼到如今這個地步的。我身上流著樊家的血,我是從樊家嫁出去的姑娘。我犯了錯闖了禍,你們也得給我收拾殘局。否則,姐姐,以及樊家其他未出閣的姑娘,都別想獨善其身。”


    她臉上露出一抹譏嘲的冷笑,“樊家子女,榮辱與共。這是我出嫁之時,祖母您教給我的金玉良言,祖母應該沒有忘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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