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氏性子烈,但誰也沒想到,她如此幹脆利落,直接拔劍殺人。


    竇大老爺震驚過後立即奔過去,將卓氏抱起來,“雙兒,雙兒?”連連喚了兩聲都沒動靜,他伸手去探卓氏的鼻息,已經沒了氣息。


    “父親不用看了,女兒劍下從無活口。”


    竇氏安撫的拍了拍母親的手,漠然道。


    竇大老爺又是痛心又是憤怒,他抬起頭來,“你這個以下犯上的東西,竟敢手刃庶母,今天我便要將你逐出宗譜,以儆效尤!”


    “老爺!”


    竇夫人猝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南珍可是你的親生女兒,為了一個妾室,你便這麽容不得我們母女?”


    族老們也看不過去了。


    “荒唐,簡直荒唐至極。”宗親大伯吹胡子瞪眼,“竇家竟出此等不孝子孫,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他氣得連連咳嗽,旁邊的人趕集給他拍背順氣。


    “文斌,你看把你大伯給氣得?趕快認錯。”


    竇大老爺的二伯公板著臉嗬斥道。


    竇氏冷冷一笑,“父親怕是忘了,我有誥命在身,今日堂上諸人,誰都沒資格將我逐出家譜。”


    竇大老爺一震。


    這才發現,女兒穿的是誥命服。


    其他人也麵麵相覷。


    竇氏是個火爆性子,沒想到她今日行事竟是早有計劃。


    “卓氏乃低賤舞姬出身。魅亂主君,構陷主母,亂我竇家內闈。我今日殺她,乃是為我竇家除害。諸位宗親叔伯公公們都在此做個見證。”竇氏站在那裏,背挺得筆直,氣勢淩然,“我娘才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日後還膽敢有犯上不敬者,定斬不赦。父親既已給我冠上忤逆不孝的罪名,那我也不介意手中利劍再染鮮血。”


    這番話她說得鏗鏘有力,劍上鮮血未幹,滴落在地的聲音如同打在每個人的心上,所有人都麵露惶恐驚懼之色。


    竇大老爺這才想起,女兒是上過戰場立過戰功,得過陛下誇讚冊封誥命的。


    莫說她今日殺的隻是個微不足道的舞姬,便是殺了良民,連京兆尹都不得定罪。除非陛下下旨收回她的誥命。


    自古得誥命封賜者,若非皇室宗親裙帶關係,就必然於家於族有功,如何逐出家門?


    可竇大老爺不甘心被女兒教訓,怒道:“你還好意思說?好好的一個名門閨秀,學什麽不好?非要學男人舞刀弄劍,跑去戰場打打殺殺,丟盡了顏麵。”


    “我丟臉?”


    竇氏嗬的一聲,“父親怕是忘了,若非竇家先祖沙場浴血奮戰,何來的今日竇家門庭盛況?我身為竇家女兒,自當繼承先祖風骨,如何丟臉?”


    “來人。”


    她冷著臉立在那裏,不怒自威。


    “把這個狐媚犯上的女人丟去亂葬崗,喂狗。”


    竇大老爺瞠目,然而對上女兒冷漠不帶絲毫感情的雙眸,莫名心虛。再看這滿堂上下,沒一人支持他,他便什麽反對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眼睜睜的看著卓氏被兩個粗使婆子毫不憐惜的拖了出去。


    卓氏大底沒有料到自己會有這般結局。


    似她這等出身的人,哪裏懂得大家族門閥裏的規矩?休妻扶正那是竇大老爺一個人說了算的麽?若逼走了竇夫人,她這個妾室隻會更慘。


    所以啊,人要懂得知足。


    她若不鬧騰,小意的伺候主母,若有福氣生個一兒半女的,以竇夫人寬容柔善的性子,沒準兒真能同意她上族譜。她這後半生,也多少有了指望,這不比流連在各色男人身下強多了?


    可惜啊,她太貪心。以為抓住了男人的心就真的能抓住一切,落得這般結局也是自作自受。


    ……


    竇氏的鐵血手腕,成功的震懾住了昏聵糊塗的竇大老爺,也震懾住了後院那群鶯鶯燕燕。休妻的風波,就此煙消雲散。


    送走宗老以後,竇氏根本不理會還沉靜在喪子喪妾悲痛中的父親,和弟弟一起扶著母親回了東苑。


    “娘,今日您都看清楚了。宗親族老們在,父親卻還要一意孤行,可見早已被那卓氏迷了心竅,不辨是非。您不能再一味的忍讓。就算是不為您自己,您也要想想尚哥兒。若今天我沒回來,若那些族老們攔不住父親,他真寫下了休書,您和尚哥兒該如何?”


    竇夫人垂眸不語。


    竇大老爺這些年沉迷女色,連兒子都是竇夫人自己一個人教導,父子之間感情淡薄。如果竇夫人真被休棄出門,以竇老爺的性子,必然會再娶。屆時新夫人又生了兒女,老來得子的竇大老爺,又豈會將嫡子放在眼中?


    竇尚立在旁邊,也沒說話。


    竇氏歎了聲,“娘,我知道,或許您怪我今天太過莽撞…”


    “不。”


    竇夫人卻搖頭,“你做得對。”


    竇氏微愕。


    母親從來都是息事寧人的性子,從前自己但凡教訓一下那些妾室,母親都會斥責。就在幾日前,母親還特意來叮囑自己不要太過強勢。今天卻一反常態…她目光亮了起來。


    “娘,您想通了?”


    “嗯。”


    竇夫人神色從未有過的寧靜,“以前我總想著,夫妻一場。你父親早些年也是對我很好的,我相信那時候他是真心的。後來他納妾,我也告訴自己,是因為我遲遲不能給竇家誕下嫡長子…”


    說到這兒,她看了眼身側的兒子,苦笑。


    “所以我便忍著。我以為,他遲早會回頭的,畢竟我是他的原配嫡妻。直到尚哥兒出生…”她眼神暗了下來,“那時候他的確很高興,可沒多久,他又收了我房中一個丫鬟。我找他鬧過,他卻告訴我,身為正妻,本就該大度寬容。他膝下血脈單薄,如今嫡子已出生,自是要多多誕育子嗣。我年紀大了,怕是再難懷孕,便將這個重任交給其他人。”


    實際上她生兒子的時候,也才二十二。


    回去後她對著鏡子,看著那張依舊美麗的臉,想不明白丈夫為何會變心。


    再後來,看見後院裏那些一張賽一張的嬌嫩麵孔,她明白了。


    男人的花心,其實是不需要理由的。


    不過就是不喜歡了而已。


    於是她也不爭了,不鬧了。


    十幾年這麽過去了,她也是真的年老色衰了,那個男人便更不喜了。


    “你說得對。”


    竇夫人深吸一口氣,輕輕道:“他如今這般不將我放在眼裏,說到底,也是我縱容的結果。其實那日卓氏冤枉我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我也想拔劍將她的頭顱割下來。”


    竇氏微驚。


    竇夫人抿著唇,“當年我懷著你的時候,你父親也是這般護著我的。那時候我以為他隻會對我一個人好,直到那天他小心翼翼的護著卓氏,我才明白,這些年,自己錯得多離譜。今天就是你不來,我也斷然不會容忍那卓氏活著的。”


    “娘,您怎麽想就對了。”


    竇氏欣慰的握著母親的手,道:“您要記住,您才是這竇家的女主人,西苑裏便是住滿了鶯鶯燕燕,那也都隻是妾,她們要仰您的鼻息而活。您完全無需如此忍氣吞聲。”


    竇夫人點點頭,笑了笑。


    “放心吧,我以後知道該怎麽做,今天這樣的事,斷不可能再重複。”


    母親目光依舊溫柔,卻摻雜著幾分堅定。


    竇氏徹底放下心來,又看向弟弟,“尚哥兒,以後我不在府中,你要多護著母親,知道嗎?”


    竇尚用力點頭。


    “姐姐放心,我會的。”


    竇夫人溫柔的笑笑,拍拍女兒的手,“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已出嫁為婦,以後沒事別老往娘家跑,會讓旁人說閑話的。”


    竇氏倒是不在乎什麽閑話不閑話的。


    人活在這世上本就不易,若隻為了那些條條框框而活,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不過她也的確是該走了。


    出了大門,卻發現陸大郎正負手站在馬車旁,半垂著眸子,側顏清潤如玉。


    “大郎。”


    竇氏幾步走過去。


    “你怎麽在這裏?”


    陸大郎抬頭對她一笑,“來接你。”


    他下午回府沒看見妻子,一問才知道素來不好虛名的妻子穿著誥命服,手執佩劍,氣衝衝的去了娘家。


    顯然家裏出了大事。


    他擔心妻子妻子急躁衝動會吃虧,便急急趕過來,在街角的時候看見竇家族親宗長們被送出來。


    看那樣子,似乎事情已圓滿解決。


    都出動宗親了,此事肯定不小。家醜不可外揚,他作為女婿,也是不太好幹涉。


    既然已經沒事了,他便在外麵等著就是。


    竇氏性子有些大大咧咧,此時卻從他簡短的三個字中聽出了他的關切和焦急。


    心中微暖。


    她仰頭微笑,“回家吧。”


    竇夫人是個美人,竇氏肖似其母,容貌也是不差的。隻是她平日裏愛舞刀弄槍,加上性子剛烈,說一不二,看著不免冷冽剛硬,少了幾分女子的柔美。


    如今這麽一笑,仿佛冰雪消融,竟是出奇的美。


    陸大郎晃了晃眼,回以一笑,先扶著她上車,自己緊隨。


    **


    竇氏氣衝衝的離開後,沒過一會兒,小藍氏也走了。季菀想著竇家隻怕這次鬧的動靜大,便讓人留意著。


    如果竇氏受到了波及,二房那邊定然也不平靜。


    然後就聽說,陸大郎匆匆去尋竇氏。


    她有些驚訝,頗有些感觸的對陸非離說道:“大哥對大嫂可真是好,生怕大嫂受了委屈,馬不停蹄的就去娘家給她撐腰。不枉大嫂當初為他挨了那麽一刀。”


    陸非離偏頭看她,“羨慕別人做什麽?難道我對你不好?”


    季菀一愣,而後失笑。


    “那不一樣。”她歪著頭,道:“你是一直對我好。大哥從前可不怎麽待見大嫂,可如今你瞧,都恨不得將大嫂揣兜裏護著。所以…”


    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抿著唇,卻是沒再繼續。


    陸非離揚眉,“所以什麽?”


    “沒什麽。”


    明顯的口是心非。


    陸非離攬過她的身子,道:“都說孕婦性情不定,這幾日我瞧著你跟平時沒什麽區別,還覺得這話誇大其詞了。今日方才明白,此言不虛。”


    季菀瞪著他,“你有話說話,別拐彎抹角的諷刺我。”


    陸非離輕笑,“分明是你三緘其口含糊其辭,我如何諷刺你了?”


    季菀撇撇嘴,想到今日小藍氏走之前說的話,心裏有些不痛快。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就是想說,大哥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你嘛,是不是也應該從一而終,方才對得起旁人口中的專一形象?”


    陸非離明白了。


    “今天是否聽了什麽閑話?”


    “別轉移話題。”


    季菀既然開口,也就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先回答我。”


    陸非離無奈道:“我記得,新婚第一天,我就說過,我不會納妾。”


    季菀輕哼一聲,嘀咕道:“妾是有名分的,你又沒說不會碰其他女人。”


    可能懷孕的女人的確是敏感多疑。


    今天竇氏離開後,小藍氏陪她說了會兒話,突然道:“三弟妹,你可有給三弟準備了通房?”


    季菀聽得一愣。


    “通房?”


    “對啊。”小藍氏一臉認真,而後似想起了什麽,紅著臉小聲道:“我娘說,女子懷孕期間不可有房事。男人是不會委屈自己的,與其讓旁的人得了便宜,不如在自己身邊挑個老實好拿捏的,最好是陪嫁。賣身契在自己手上,這樣即便日後她們得寵,也不敢恃寵而驕。可我聽說,你的兩個陪嫁大丫鬟,都給了令妹。也隻能從二等或者三等丫鬟裏挑一個了。可這些人,不是在跟前近身伺候的,就怕不老實…”


    雖然知道小藍氏並無惡意,但季菀聽著這些話,還是覺得刺耳。


    陸非離早就承諾過她,不會納妾。


    可不納妾,不代表就真的為她守身如玉。


    暖床的丫鬟,不就沒有名分嗎?


    別的事她可以忍,唯有這個,她覺得必須得和陸非離說清楚。


    陸非離倒是沒想那麽多,聽了這話也有些詫異,本欲回答,隨後目中一閃,笑道:“你這是,吃醋?”


    “都沒影的事兒,我吃什麽醋?”季菀坦坦蕩蕩,“你若是真有了旁人,便是變了心,我再吃醋也沒用,倒不如就此死心,也好落個自在。”


    陸非離湊近她,呼吸相聞,“這麽說,如今是有心了?”


    季菀臉紅,嗔他一眼,“廢話。”


    陸非離很是愉悅,將她摟得更緊。


    “這話我可是記住了,不許收回。”他在她耳鬢間輕輕一吻,道:“除了你,不會再有旁人。”


    季菀本有些忐忑的心,瞬間就落定了。


    “呐,這話我也記住了,不許反悔。”


    陸非離笑道:“要不要我給你寫個保證書?”


    “那倒不用。”季菀笑眯眯道:“俗話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們陸家兒郎不是最重承諾了嗎?我嘛,就信你一回。”


    她難得有這般嬌俏的一麵。


    陸非離忍不住,又俯身過去,在她唇上一吻。


    季菀才懷孕,還未過危險期,陸非離自然不會對她說什麽,不過就是耳鬢廝磨,圖以慰藉罷了。


    男人需要發泄是真,但這種事,隻要自製力夠強大,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也不過就是辛苦些罷了,沒什麽的把聊的。


    季菀徹底的安了心,專心養胎。


    沒過幾日,竇家的事兒就傳了開來。


    有人讚竇氏不愧為女中豪傑,手段酷烈果決,有先祖之風。也有人說她一個女子仗劍殺人,有失女子德行,不堪為婦,怕是要步昔日樊氏的後塵,被陸家休棄。


    眾說紛紜。


    竇氏卻沒受到半分影響。


    陸大郎依舊對她敬重有加,上頭公婆都不曾對她行事有半分不滿。


    吃瓜群眾們,也漸漸的失去了興趣。


    然而此事,對葛家的大少奶奶舒氏觸動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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