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又到了除夕。


    今年府中的男人們大部分都不在,屏風那邊人影寥落,不過好在府裏孩子多了,歡聲笑語的,也是熱鬧。院子裏冷,孩子們全都呆在屋裏,大點的幾個玩兒老鷹捉小雞,小點的還不大會走路的,就拿著小木劍小風箏等玩具,在旁邊看。時不時的咯咯笑兩聲。


    曦姐兒已經會說話了,走路也不再需要人攙著,天天恨不能長在外麵。相比之下,音姐兒可就安靜多了。小姑娘聰明好學,現在已經會很多簡單的字了,簡短的詩也會背。季菀牽著她去給老太君請安的時候,她便歡喜的將自己新學的詩背給老太君聽。老太君聽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直線,抱著她誇個不停。


    府裏幾個姐兒,卿姐兒安靜寡言,曦姐兒好動,音姐兒則最懂事。隻是因為生母冷落,她自己又不愛出頭,所以容易被忽略。這才幾個月,性子就活潑多了,十分得老太君喜歡。


    四夫人看在眼裏,心中便是一動,回去後就把兒媳叫到自己跟前來,道:“音姐兒在褚玉苑那邊也住了不少時日了,總這樣麻煩阿菀也不妥當。等年後,你把她接回來吧。”


    呂氏一怔。


    四夫人又道:“璋哥兒也一歲多了,身邊又有那麽多人伺候著,不用你操多少心。音姐兒今年就四歲了,也該開蒙讀書了。我看她天資聰穎,很是不凡。你好生培養,她將來有出息了,你這個做母親的,不也跟著沾光麽?”


    四夫人沒女兒,也就沒有什麽女兒要嬌養的觀念。女人都是要依附男人而活的,出身容貌不能選擇,但才氣是可以經過後天培養的。有個才名,也便為自己增加了砝碼,將來嫁人選擇就更多。


    呂氏聽懂了婆母的言外之意,卻立即想到了六少夫人甘氏。


    甘氏也是才女,整個國公府的女眷加起來都比不過她的才情,可陸六郎還是不喜歡她。女子無才便是德,才氣越高,心氣兒也就越高,難免有些目中無人,性子也比較強勢。這樣的女子,哪個男子會喜歡?當然她也不是看不起那些所謂的才女,大家閨秀,該學的都要學。識文斷字,那是最基本的。卻不必如甘氏那樣,什麽都要學到巔峰。


    想了想,她道:“音姐兒是姑娘家,現在就上學堂,是不是太早了些?卿姐兒還大些,都沒…”


    四夫人道:“卿姐兒身體不好,受不得累,音姐兒和她不同。有這麽好的天分,當然要好好把握。”


    呂氏不敢和婆母爭執,隻道:“是,母親說得對。音姐兒老是打擾三嫂,我也過意不去。但璋哥兒正在學走路,又粘人,我也脫不開身。不如等過幾個月,璋哥兒能自己走路了,我再把音姐兒接回來,您看行嗎?”


    四夫人沉吟一會兒,點點頭。


    “嗯。”


    ……


    音姐兒其實一直盼著母親將她接回去,可等了幾個月,她失望了。母親真的不喜歡她,所以也不想見到她。


    “二姐姐。”


    曦姐兒蹦蹦跳跳的過來,小手扯扯她的衣袖,另一隻手指著榻上桌案上拚了三分之一的拚圖,剩下的她拚不出來了,便來求助聰明的二姐姐了。


    音姐兒望著妹妹天真清澈的眼睛,嘴角彎了彎。拉著她的手,回到榻上,兩個小腦袋瓜湊在一起,音姐兒奶聲奶氣的教妹妹該怎麽拚。曦姐兒聽得很認真,姐妹倆聯手,很快就拚好了。曦姐兒歡喜的拍手,音姐兒也笑彎了眉眼。


    孩子單純歡快的笑聲響在耳邊,季菀回頭,笑道:“別玩兒了。快過來,看我給你們倆做的新手套。”


    伺候在一旁的奶娘一人抱一個,將兩個孩子抱下地,音姐兒牽著曦姐兒走過來。季菀先將大的那一幅手套給音姐兒戴上,“嗯,大小剛剛合適。那些個木頭塊兒冰,小心凍了手。”


    音姐兒笑著露出兩顆虎牙,“謝謝三伯母。”


    曦姐兒已主動伸出雙手,讓娘親給她套上手套。小丫頭喜歡亮眼的東西,季菀特意給縫了兩顆珍珠在上麵。當然,音姐兒的那一幅也不例外。


    “不許把珍珠拔下來,不然晚上就不給你吃餃子。”


    曦姐兒最喜歡吃餃子,聞言立即點頭。


    “不拔。”


    季菀獎勵的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這就對了。去和姐姐玩兒吧,不許胡鬧。”


    曦姐兒自是點頭。


    音姐兒卻有些發愣。她見到過母親親弟弟,每次弟弟哭,娘就會抱著哄,又親他臉蛋,很快,弟弟就不哭了。她很羨慕,也跟著哭,卻被母親斥責,喚來奶娘抱她出去。然後她就不哭了,怕惹了娘不高興。


    小姑娘正心酸,曦姐兒已經扯著她叫姐姐了。


    音姐兒剛來的時候,不太愛說話。且十分敏感,言行舉止特別謹慎,生怕得罪人。季菀看在眼裏,大約也能猜到幾分。看呂氏那天的態度,隻怕平時沒少因為小事斥責女兒。季菀將她留在這裏,也是覺得,女兒性子活潑開朗,兩人呆一塊兒,剛好互補。


    眼看著音姐兒性子著實變了些,可還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季菀想,或者可以帶她出去走走,多認識些同齡的孩子,多交幾個朋友,心情也好些。


    很快,機會就來了。


    正月初十,阮未凝的兒子齊琰兩歲生辰,請了幾個手帕交去吃喜,也就擺了一小桌。


    季菀和竇氏自在邀請之列。


    鈞哥兒才一歲多點,太小了,竇氏就沒帶他去,就帶了長子璵哥兒。季菀則把身邊三個孩子都帶一塊兒了。加上忠勇伯府的兩個,六個孩子,熱鬧極了。


    齊瑤就比音姐兒大半歲,兩人年紀相近,很快就熟悉起來,姐姐妹妹的叫著,臉上都帶著天真欣喜的笑容。


    琰哥兒很黏他姐,拋下陸家兩男娃,顛顛的跑去和女孩子們湊一堆兒。


    卿姐兒因為身體不好,深居簡出,音姐兒很少和她接觸。這次難得碰見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心下十分歡喜。當然,她沒忘了曦姐兒,走哪兒都手牽手。


    姐姐不理自己了,琰哥兒委屈的扁了嘴。不過沒多久,他就被行哥兒拉走了。行哥兒最近剛接觸劍法,當然,他還小,自然不能真刀真槍的練,隻是用木劍代替。小家夥學得認真,舞起劍來像模像樣的,陸九郎讚不絕口,他得意得不得了,每天下學回來都要在母親和妹妹麵前演示一遍。璵哥兒則還在練基本功,見了很是羨慕。回來後也纏著他娘教他。兒子這麽好學,竇氏自然開心。但璵哥兒馬步都還紮不太穩,也不能越級學其他的。所以竇氏就親自指點兒子,幫他紮實基本功。


    孩子們玩兒自己的,大人們便坐在一起聊天。


    阮未凝看了眼正在折紙鶴的幾個女娃娃,對季菀道:“音姐兒要開蒙讀書了吧?”


    她和季菀關係好,平時自然少不了來往,也見過音姐兒,也聽竇氏說過,音姐兒現在養在季菀身邊。


    竇氏臉色淡下來,“這個,三弟妹怕是做不得主。”


    季菀自然是想過這個問題的,音姐兒這個年紀,是該入學請先生教課了。但正如竇氏所說,這事兒她做不得主,畢竟她不是音姐兒的親娘。


    阮未凝又看看音姐兒,道:“我看未必。陸家對孩子的教育素來嚴謹,到了年紀,長輩們自會安排。”


    她口中的長輩,指的當然不是音姐兒的父母,而是陸四爺和老太君。


    季菀點頭。


    這個倒是。


    她是想提來著,但非親娘,就這樣在老太君跟前說起,有越俎代庖之嫌,所以提醒過呂氏一次。呂氏對此倒是不置可否,但還是覺得音姐兒太小了,等滿了四歲後再說。


    季菀還能說什麽呢?


    人家親娘不操心,她幹涉太多反倒顯得有些多管閑事。


    “瑤姐兒是否已經開蒙了?”


    竇氏卻忽然靈機一動,“齊家有私塾,我看不如把音姐兒送過來,和瑤姐兒一起聽學,姐妹倆也能做個伴兒。”


    這主意倒是不錯。


    呂氏不是沒精力照顧女兒麽?送到齊家私塾來,音姐兒多接觸些姐妹,心情也好些。省得天天在府中盼著她娘來接她,卻每每失望不快。


    阮未凝自然也是這麽想的,才提起此事。


    幫人家養孩子也不容易。哪怕衣食無缺,可若是耽誤了孩子啟蒙,傳出去別人也會議論,對季菀的名聲不好。忠勇伯府的私塾,請的自然是大學究,來此聽學的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世家子弟,從小就該接觸同階層的人,對其一生都是有好處的。


    於是回去後,季菀就找了個機會,將此事告訴了呂氏。


    “弟妹覺得如何?”


    呂氏想起年前婆母說過的話,點點頭,“到外府求學,此事還得稟明祖母一聲,我明日就去請示祖母。”


    老太君對此自然是沒意見的,“咱們陸家的女兒,雖沒要求一定人人習武,但基本的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還是不能落下的。”


    呂氏點頭應是。


    “那下個月,我就把音姐兒送過去。”


    老太君嗯了聲,又看了她一眼,問道:“璋哥兒最近睡得可好?”


    她很少主動問這些,呂氏一愣,受寵若驚道:“勞祖母掛懷,璋哥兒很好,近來夜間也不哭鬧了,胃口也比往常好。”


    老太君抿了口茶,臉上神情看起來漫不經心。


    “那就好。”停了停,話音一轉,“我知道你帶孩子辛苦,當娘的,都得這麽走過來。你看你三嫂,兩個孩子,打從出生起,基本上都是她自己在照顧,還得時常過來請安,我看著都不容易。”


    呂氏臉色僵了僵。


    老太君仿佛沒看見她的表情,繼續道:“行哥兒小時候也愛鬧騰,比璋哥兒有過之無不及。她教導孩子自有一套規矩,你看看現在,行哥兒多懂事。”


    呂氏訕訕應是。


    老太君說話算客氣的,沒直接說她是個不合格的母親。同樣是當娘的,人家事兒可比她多,都有時間親自照顧孩子,為什麽就她不能?非要去麻煩別人?


    “咱們陸家的女兒,和男兒一樣金貴。”老太君神色寡淡,“音姐兒是個聰明好學的,又是姐姐,將來得給底下的妹妹們做榜樣。詩書禮儀,都不能疏忽分毫。”


    呂氏繼續點頭。


    老太君素日裏是不大管兒孫們的私事,今日難得敲打呂氏一次,呂氏心內惶惶,出了春暉堂後,就直接去了褚玉苑,要將女兒接回去。


    “三嫂,這幾個月麻煩你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季菀詫異於她突如其來的變化,卻也欣慰。


    “咱們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


    白風已經牽著音姐兒過來了,季菀笑看著她,道:“音姐兒,快過來,娘親來接你回去了。”


    呂氏已經在衝她招手,臉上也在笑。


    音姐兒看看她,卻往季菀這邊一縮,“三伯母是不是不要我了,要趕我走…”說著,她便紅了眼眶。


    季菀和呂氏都是一愣。


    音姐兒則已開始哭了起來。她素來乖巧懂事,除了上次風箏事件,季菀就沒見她哭過。這會兒卻哭得很是傷心,眼淚如掉線的珠子一般顆顆滾落。


    跟著一起過來的曦姐兒一看她哭,哇的一聲也跟著哭了起來,哭著撲進她娘的懷裏。


    “姐姐不走,不要趕姐姐走,娘…”


    季菀嚇了一挑,忙摟著女兒,給她擦眼淚。音姐兒還在哭,她不看自己的母親,就站在那裏,哭得撕心裂肺的,仿佛被所有人拋棄一般。


    呂氏又急又慌又尷尬,過來拉她。


    “音姐兒…”


    音姐兒卻突然開始大力掙紮。


    滿屋子隻剩下兩個孩子的哇哇大哭,主子丫鬟都被這陣仗驚得慌了手腳。


    呂氏見女兒怎麽都不肯跟她走,心中也來了氣,“你再哭,以後都別回去了…”


    季菀厲聲嗬斥,“四弟妹慎言!”


    她慣來好脾氣,很少在妯娌麵前這般疾言厲色,呂氏被唬得一怔,手上動作微鬆,音姐兒立即逃脫她的桎梏,撲向季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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