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 身上不過一件素白麵的棉袍子, 手持書卷, 正在燈下讀書。


    書院裏的校舍,不到落冰時節是不會燃炭盆的, 而入了十月,外頭並不算極冷, 屋子裏卻冷的像冰窖一樣。


    這少年雖說沒有發抖,呆你瞧他一隻執書的手,指骨裏凍出隱隱的青來。


    忽而,一個年約二十多歲的年青男子敲開了書舍的門,端了盆燃炭進來放在他腳邊, 道:“殿下, 烤會兒火吧。”


    少年從書中收回神來, 冷冷望著垂腰站在自己麵前的年青男子,忽而一腳就踢了過去,踩在炭盆子。燃炭抖落出來, 滾在這年青男子的袍麵上,瞬時便燙出幾個大洞裏。


    空氣裏一股子絲物燃燒起來的焦臭之氣。那青年男子瞧著這少年怒了, 連身上的火星子也不敢撲, 瞬時就跪到了地上。


    “舅舅如今倒是乖覺了, 背叛本宮的時候, 把阿寧賣給太子妃, 太子的時候, 怎的不見你有今日的乖覺?”這少年恰就是羅九寧曾經私底下悄悄兒給自己找的未婚夫, 皇太孫裴靖。


    而跪在地上的人,說起來也與羅九寧頗有幾分淵緣。他是太子妃的親弟弟,裴靖的舅舅佟謙。而曾經,他是陶八娘下了訂的未婚夫。


    裴靖之所以能識得羅九寧,其實還是順著佟謙這跟線。


    他身為太孫,又天姿聰穎,更難得的是虔心好學。在太學之中,他當然有整個大康最好的夫子來相教授,但是,他也總聽人言,白馬書院的文脈傳承,才是整個大康之重。


    於是,裴靖才會易姓化名,跑到白馬書院來求學。


    也恰是因為在白馬書院求學,他才會認識,並愛上羅九寧。


    可是,恰也是這佟謙,悄悄的,就把裴靖和羅九寧往來的事情捅到了裴靖的生母,太子妃的耳朵裏。


    天之貴子,卻愛上了一個卑賤的醫家之女,而那醫家之女,時時拋頭露麵為人醫病,還不知觸摸過多少男子的體膚。


    可以想象,當時的太子妃有多憤怒。


    所以,去年中秋節的夜裏,陶八娘召羅九寧入宮之後,太子妃便想著,自己隨便動動手指,替兒子解決了羅九寧這個大麻煩。


    “殿下,你母妃當時可什麽都沒有作。況且,舅舅也敢向你保證,那夜跟阿寧在一起的人絕非太子殿下,您不該刺傷他的……”不說這個還罷,止這句話一說出來,裴靖瞬時怒不可遏的,一腳就踩到了佟謙正在撲拉著燃炭的手上。


    空氣之中頓時一股焦糊之氣。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就在此刻,滾到羅家去,想辦法把阿寧帶出來,我自有辦法叫她想起中秋那夜所有的一切。無論那夜的那個男人是誰,那怕是太子,本宮也一定要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


    且說這廂,王府內院之中。


    “側妃之位,孤還要再斟酌,但是宋綺確實該換掉了,就讓王伴月先理著內院去。”不負所望的,裴嘉憲極幹脆的就來了這樣一句。


    雖沒有替王伴月爭到側妃之位,但能讓她理中饋,羅九寧已經很歡喜了:“既如此,妾身先替王姨娘謝王爺一回。”


    裴嘉憲起身,便往裏屋去了。


    羅九寧的寢室裏,也有一張撥步大床,但是,相比於裴嘉憲正殿裏的那一張,卻要窄得多。


    她見裴嘉憲抽著衣帶,暗猜他今夜或者還想試試,自己那地方能不能行,忽而想起他這人並不喜歡屋子裏太亮,連忙就先關上了門,拉上窗簾之後,瞧著屋中還有光亮,遂把窗邊那最厚實的一重簾子也就給拉上了。


    拉簾子時,羅九寧便瞧見蘇嬤嬤兩隻圓乎乎的胖手不停的合搧著,她於心中噗嗤笑了一聲,心說,菩薩保佑這裴嘉憲不過是隻炮竹,隻炸一次便罷。


    他要來真的,貞操那東西她已經沒了,羅九寧倒不在乎,隻怕萬一再要懷上個孩子,才是麻煩事兒。


    而為了避孕而製的薄藥膏子,到如今都因為幾味藥材難尋,她還沒治好呢。


    簾子一拉,屋子裏頓時一片漆黑。


    羅九寧於黑暗中悉悉祟祟的解了衣裳,先上了床,就躺到了裏側。格外順從的,她便背過了身去。


    本來,羅九寧以為裴嘉憲會要更進一步的,誰知他並不動,一動不動的躺著。


    黑暗中他呼吸綿綿,似乎是睡著了一般。


    為王伴月求來掌家之權是一,她明兒還想出趟門,回趟娘家,這事兒也得求裴嘉憲。


    他要睡著了,可就不好求了。


    想來想去,她道:“王爺,妾身那九姨夫死了,這事兒您是知道的。明兒恰是他的七七之祭,妾身想回趟娘家,順帶去替他燒兩張紙去,您看如何?”


    裴嘉憲輕輕兒唔了一聲,道:“可要孤陪著一起去?”


    羅九寧連忙道:“不必,我自己去便可?”


    “為何不必,難道孤就配不上給你的‘九姨夫’燒張紙?”裴嘉憲懶懶翻過身來,於黑暗中注視著羅九寧。


    八年前,他頭一回跟著皇帝出征時,在雁門關曾被契丹人俘去。


    不過,當時因為契丹人不知道他是大康朝的四皇子,並沒有殺他,而是反手,就將他扔在了水牢之中。


    地下水牢,當然陰暗而又潮濕,絕無可能見天日的。就是在那水牢之中,裴嘉憲遇見的陸如煙。


    陸如煙原本能文擅武,便各家文化所長,老子之道,墨家之攻,講起來無不通透成體。而對於兵法,也有非常深的研究。


    他本是皇帝裴元昊的謀士,隨軍出行時被契丹人擄去的。裴嘉憲去的時候,他已經被關在水牢之中整整兩年了。


    皇帝身邊謀士多的是,自然不肯為了一個陸如煙就多花兵力。裴嘉憲去的時候,他因常年被關在水牢中,手腳關節脹大,幾乎完全無法走路。


    裴嘉憲畢竟年青,在水牢裏並沒有留下什麽並症。而且,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他背著陸如煙,潛下深水,順著水路穿過整條地下暗河,才能從水牢之中逃出來。


    從那之後,他就能於黑暗之中視物了。雖說不比白日一般透亮,但於裴嘉憲來說,此時想要看清羅九寧並不難。


    但羅九寧還以為他和她一樣是伸手五指的瞎,側身兒臥躺著,皺起眉頭來,正在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撒謊:“可是妾身那九姨父不過是個極普通的平凡人,他怎好勞您一個皇子前去祭拜?”


    “有多普通?”裴嘉憲腔調裏抑著笑,一本正經的問。


    羅九寧於是躺了下來,閉起眼睛來幻想著自己徜若有個九姨父,該是個什麽樣子,也不知為甚,想來想去,腦海裏浮起來的,卻是裴嘉憲的樣子:“他相貌生的非常俊美,但是身體很弱,天生有病,所以可憐見的,就死了。”


    裴嘉憲仍是一本正經:“天生的什麽病?”


    羅九寧嘴裏徘徊了半晌,感覺裴嘉憲一絲兒的動靜也沒有,忽而覺得,他那一回怕是曇花一現,如今估計是再也不行了。


    於是撇了撇嘴,當然那膽子也就大了起來,軟軟往床上一躺,麵對著裴嘉憲,兩眼意味深長的一笑,嘴裏就無聲的說了個:不良於房。


    極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她心說:橫豎你又看不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裴嘉憲一隻溫熱,粗糙的大手忽而就伸了過來,一把抓住羅九寧放在胸前的一隻小手兒,強扭著按在自己身上,低沉著嗓音,啞聲問:“可是這地方不行?”


    格外神奇的,那地方當是原本沒有什麽醒動,就在她的手觸上去的那一刹那,忽而就彈了起來。


    羅九寧仿似叫熱火烙了一回,啊的一聲驚叫,連忙搖頭:“不,不是。不,我並不知道。”


    “或者就是呢?”裴嘉憲嗓音愈發的粗啞,沙礫:“這地方不行,又算得個什麽男人,你九姨是否整日的都盼著他去死,就因為他這地方不行?”


    羅九寧一隻手叫他抓著,死死按在他身體的某個地方,想要掙紮卻怎麽也掙紮不開。


    她連連搖頭:“未,九姨從未覺得委屈,更何況,我九姨父也已經死了呀。”


    可在裴嘉憲聽來,那有隱疾,還將要死了的男人就是他自己。他心中愈發的惱怒,忽而一個翻身就準備壓上去:“那在阿寧來,孤是不是也不行?”


    “妾身覺得,王爺龍精虎猛,勇猛非常。”


    “可你都不曾試過,又怎知我龍精虎猛,勇猛非常?”


    羅九寧苦著一張臉,死死的咬著唇:“不用試,妾身也能感覺的出來。”


    “就隻憑手感?”裴嘉憲愈發的肆無忌憚了,忽而側首在她耳畔,啞聲道:“要不要肏進去你試試?”


    羅九寧是個本本分分的女子,平日裏偶爾於街人聽人說句粗話都能臉紅半天的,叫他這麽一句髒話給嚇的險些神魂飛散。


    裴嘉憲愈發得意,竟就啞著喉嚨抖肩笑了起來。


    他是不行,一直都不行,二十多年了,吃的用的塗的,什麽藥都試過。也曾讓各種女子,高的瘦的胖的矮的,在他麵前搔首弄姿,極盡勾引之態,可他就是不行。


    這是個極隱秘的秘密,裴嘉憲瞞的滴水不漏,但終歸,他自己是知道自己不行的。


    可隻要她的身體一觸及,他瞬時就行了,這種感覺可真是,叫裴嘉憲無比的得意,也無比的氣惱。他怎麽能在她身上就行了呢?


    肅王府的正殿自然是由裴嘉憲住著。


    而他正殿寢室內的那張床,也是最叫羅九寧害怕的東西,新婚頭三夜,就是在那張床上,羅九寧與裴嘉憲圓了三次房,不過,一次都沒能圓房成功過。


    也就是說到如今為止,他們雖成了夫妻,之間還有了個孩子,但事實上一直以來都沒有過夫妻之實。


    她為著壯壯這個孩子,一聽裴嘉憲還要招自己侍寢,再兼他也是哄孩子般,溫言緩語的說起此事,她自然是立刻就點頭答應了的。


    誰知就在當晚,便叫妾侍宋綺的婆子給推到了西水塘中,恰好裴嘉憲領了皇差出了東都,三日未歸,此事也就耽擱下了。


    若非叫陶七娘逼著,羅九寧竟還忘了這茬兒。


    她突然想起來,在她做過的那個夢裏,自己被那兩個女子稱之為是:泄/欲工具。


    羅九寧想起那俊若神謫,笑似檀郎的裴嘉憲吹熄了燈之後上了床的情形,深深打了個寒噤。


    經了床上的事兒,她可算是明白什麽叫作泄/欲工具了。


    陶七娘不明究裏,一聽說女婿還肯要女兒侍寢,臉色倒是稍霽。


    一把奪過羅九寧懷中的匕首,她道:“娘確實起過要殺壯壯的心,但他是你的孩子,殺他,娘的心能不疼嗎,能不爛嗎?


    可是壯壯於你來說是一生的大恥辱,在王府的時候娘伸不出手去,就不提了,既你把他送到了咱們家,娘就非替你把這個後路斷了不可。往後有什麽報應,娘受著,大不了娘和壯壯一起死,提前去見你爹。”


    說著,陶七娘就哭了起來:“你二叔家那兩個從小沒了親娘的,娘一把屎一把尿也拉扯到大了,娘豈是那般狠心之人?可娘得替你除了這個孽障啊。”


    “是不是隻要女兒還能和王爺同床,是不是隻要王爺不嫌棄女兒,您就不殺壯壯,就願意養著他?”口不擇言的,羅九寧問道。


    陶七娘狠著心道:“恰是,你要再能把王爺的心暖過來,隻要他不計較這孩子,仍還願意要你,你們能好好兒的作夫妻,娘又不是劊子手,好好兒的殺人作甚?”


    羅九寧瞧著圓嫩嫩,軟香香的兒子似乎是餓了,咧著嘴巴正準備要大哭了,連忙掀起自己的衣襟便開始喂奶。


    她雖是王妃,但因為孩子血統不正,在生下來之後,生怕裴嘉憲為了洗自己之辱,要去子留母,便奶,也一直是自己親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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