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裴嘉憲的臉到底有多扭曲,羅九寧並不知道, 他隻是死死抵著她, 仿如她是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一動不動,喉嚨中那中壓抑著的尖叫和粗喘叫她膽顫無比。


    關於他這種不舉之症, 那本書中也曾提過。


    據說,在他十歲的那年, 有一日晚課之後回皇子殿,結果在半途就碰見二哥, 燁親王裴品鈺在一處草叢裏強幸一個宮婢。


    而那宮婢非是別人,正是從裴嘉憲九歲起就伴著他, 陪他一起長大的小宋綺。


    當時的裴嘉憲還是個笨嘴結舌的小傻瓜,因為天生的大舌頭, 連話都說不清楚。而且,他自幼因為被養在皇後膝下, 皇後又信佛,一直以來教他天生要好善, 就連拳腳師傅都不曾替他請過。是以, 他生到十歲,居然就沒有朝人揮過拳頭。


    可他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 一塊石頭砸到裴品鈺的頭上, 就砸破了他的腦袋。


    宋綺當時倒是救下來了。


    可是, 惱羞成怒的裴品鈺糾集了同樣討厭裴嘉上的三皇子, 賢王裴品端, 倆個人將裴嘉憲弄出宮去,帶到青樓裏,將當時還不過個小孩子的裴嘉憲扒光了,扔到一群又老又醜,殘花敗柳的妓子從中,命那些妓子們整整侮辱了他一夜。


    裴品端還砸下重金,說誰能取得裴嘉上的元陽,就得黃千金兩之賞。


    可以想象,裴嘉憲當時才不過十歲的孩子,在那青樓之中,麵對著一群比自己大許多的妓子們,曾受過什麽樣銘心刻骨的羞辱。


    總之,從那之後,裴嘉憲對於女子們,就有一種天生的畏懼之心。


    他可以嚴厲的管束著她們,可以打殺她們也從不皺眉頭,可他就是不敢親近她們。


    普天之下,唯獨羅九寧是個例外,這瞧起來軟綿綿,懵善善的,溫柔的像隻兔子一般的小王妃,看上去一丁點兒的侵略性都沒有。


    她此刻牙齒在顫,在發抖,在咯咯嗒嗒的響著,可她依舊軟軟兒的伏在床上,淺淺的呼吸著,溫柔的像一汪水一般。


    西偏殿裏的炮竹炸焦了小蘇秀的頭發,也擦破了小杏雨的麵頰,倆人自知怕是壞了王爺與王妃的大事兒,嚇的真恨不能把那枚惹事兒的炮給吃了去,蘇嬤嬤已經進來了。


    一人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蘇嬤嬤指著蘇秀的鼻子道:“你個蠢貨,要是今兒王爺王妃要是不能成事兒,我打爛你的屁股。”


    正殿裏,裴嘉憲終於鬆開了叫自己束勒著,幾欲背過氣去的羅九寧。


    而她牙齒咯噠咯噠的聲音,於黑暗中依舊那般清晰的響著。


    裴嘉憲於是沙啞著嗓音就說了一句:“睡吧,明日早起。”


    方才的那種震驚,夠羅九寧怕上許久,也夠裴嘉憲自己懵上許久了。


    羅九寧往裏側蜷了蜷,估摸著這男人突然發現自己行了之後,怕是得再來求證一番。


    誰知裴嘉憲緩緩往外吐了口氣,卻是掰過她的麵頰來,仿如一隻啜泉的小鹿一般悉悉祟祟的親吻著。


    那種一個男人發現自己終於行了之後的狂喜,那種對於她由衷的感謝,以及失態時的掙紮,是他絕對絕對,都不想叫除了羅九寧之外的,第二個人知道的。


    叫他溫柔而緩慢的親吻著,間或喉嚨裏還哽噎著,又抽泣著。


    羅九寧給他吻的喘不過氣來,心中不由的暗暗腹誹:饒是黑夜之中,她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見他的失態。可這男人也是臉麵喪盡了的。他這般身高八尺,頂天立地的男人,在她麵前坦露出如此羞愧而又難堪過,待將來醒悟過來,要說殺她滅口,才怪。


    她又難堪,又害怕,卻又一聲也不敢哼,隻覺得他兩條鬆鬆環著她,就像環著一隻吹息即碎的泡沫一般。


    “王爺,妾身牙疼,真疼。”苦著臉兒,羅九寧終於說了一句。


    幾乎是於一瞬間,裴嘉憲就停了下來,緩緩鬆開她。羅九寧於是迅速的往裏蜷著,就躲到了床壁上。這久未住過人的床,帶著股子淡淡的鬆漆味兒,倒是格外的好聞。


    ……


    裴嘉憲大約四更就起床了。


    羅九寧也立刻翻坐了起來,等著裴嘉憲點燈。


    她其實一夜未睡,當然裴嘉憲也一夜未睡。


    洛陽離京不過一臂之遙,而裴嘉憲手中已無兵權,如今,他的生死,並整個肅王府三千門臣,全寄希望於能夠重新獲得皇帝的信任。


    眼看太子要來。


    一個是儲君,一個是曾經執掌兵權,叱吒疆場的兵權王爺,身份叫他們不得不作死敵,裴嘉憲此時心中想的,大約就是如何能應付得過太子這一輪的挑刺了。


    東都是脫離京都自治的,裴嘉憲身為東都之主,每日如皇帝一般,也要於王府中臨朝問政,處理洛陽政事。


    所以,他這是要到前院,去見門臣與莫僚,長吏們了。


    緊接著他拉開了門,與門外的蘇嬤嬤低聲說話兒:“不要吵醒王妃,叫她多睡會子,早起叫徐院判進來給王妃看看她的牙,估計是從小吃多了糖的毛病,她的牙疼。”


    這人是準備要走了。


    羅九寧猛的翻身坐了起來,低低的喚了一聲王爺。


    緊接著便是關門合扇的聲音。


    但依舊未點燈,屋子裏於是驟然而暗。


    羅九寧猜裴嘉憲是不想看見自己的臉,她很尷尬,但他或許比她更尷尬。她鼓起勇氣問道:“昨夜,您還滿意嗎?”


    黑暗中,裴嘉憲喉頭格外輕的顫了顫,啞聲道:“孤,很滿意。”


    羅九寧深深舒了口氣:“那就好。”


    緊接著,她又說:“妾身也知道,咱們王府與百姓之間隔著鴻溝,但壯壯這些日子暫且要住在外麵,況且兩家又離的不遠,您能準妾身自由出入王府嗎?妾身想照料孩子時能方便些。”


    裴嘉憲略沉吟了片刻,雖說在黑暗中,但羅九寧也能感覺到他那種戒備感。


    想了許久,他道:“可以,但必須提前親自予孤報備。”這跟不讓去又有什麽兩樣?


    “我哪都不去,就隻回趟家,成嗎?”這一聲,算是在哀求了,畢竟裴嘉憲時時不在府,要每去一回娘家就跟他報備,她依舊難以出府。


    長時間的沉默,裴嘉憲思乎在思索著什麽。


    “孤得給你配一隊侍衛才可,他們大約晌午就可以進來。”這算得上他的讓步了。


    說著,他又拉開了門,外間青白色的冷光灑進來,照在他身上,瘦而高的清雅隆廓,他換了一件寶藍色的圓領袍子,腰線極為流暢。一臉刻製,冷靜而又節製的笑,就如他平日一般。


    隻瞧這樣子,他完全不是黑暗中那個抵在她身上,克製而又瘋狂的粗喘著為自己尋找著救贖的男人。


    他看起來冷靜而又自持,亦格外的克製。


    可羅九寧分明還記得他昨夜的失態,於她來說這就夠了,他的目的達到了,她也得達到她的目的,否則誓不罷休。


    她於是下了床,跟了過去,直接將裴嘉憲堵在門上:“妾身還想著,春山館那兩位姐姐來的也夠久了,而春山館又那般的窄小,不如,王爺替她們一人換個大院子,也早點兒從她們中選出一位側妃來,您覺得呢?”


    裴嘉憲大約極度的難堪,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的想要從羅九寧臉上挪開目光,可又挪不開一般的,望著她色若春曉的麵龐。


    據說在經曆過這種事情,而且並不成功之後,男人們會覺得非常非常的丟臉,所以此刻的他,其實並不想看見羅九寧。


    但羅九寧攔著他,就非得問出個所以然不可。


    他回內院的機會可不多,錯過這一回,羅九寧可不知道他下次甚時候還會回來。


    “阿寧,太子要來巡視洛陽。太子出巡,太孫自然伴駕,你且安生呆在這內院之中息養著,一切事情讓宋綺暫理著,可否?”終於,裴嘉憲意味深長的,就來了這麽一句。


    羅九寧怔怔站在當場,腦中卻是轟的一聲響。


    皇太孫裴靖,那個高高瘦瘦的清俊少年,羅九寧當初才不過十三四歲,尚在豆蔻佳年時,曾與化名為李靖的他有過那麽一段兒朦朦隴隴的□□,險些談婚論嫁。


    不過終歸羅九寧隻是個小家小戶出身,那麽一段過往,也是無疾而終了。


    但身為小女兒家,男女私下往來,私相授受的事兒,羅九寧當然瞞的極其隱秘,可以說除了陶七娘之外,無人知曉。


    裴嘉憲此時特地提及裴靖,難道說他知道她和皇太孫的那段過往?


    那麽,裴嘉憲一直以來將她困在內院,會不會是因為早就知道她和裴靖的那段過往,生怕她與裴靖私通,乃至私奔,最終釀成醜事來?


    羅九寧不敢再追問下去,立刻就讓開了門,目送著裴嘉憲出去了。


    下午,裴嘉憲指的一隊侍衛就進來了。


    一見麵,巧了,率隊的侍衛長胡謙昊,亦是羊腸胡同裏,羅九寧認識的老人。而胡謙昊的兒子胡東方也在列。這胡東方,小時候還是與羅九寧一起玩到大的夥伴呢。


    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身上不過一件素白麵的棉袍子,手持書卷,正在燈下讀書。


    書院裏的校舍,不到落冰時節是不會燃炭盆的,而入了十月,外頭並不算極冷,屋子裏卻冷的像冰窖一樣。


    這少年雖說沒有發抖,呆你瞧他一隻執書的手,指骨裏凍出隱隱的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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